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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枭 作者:方白羽-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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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天翔强忍恶心和恐惧一具具看过去,就见有残尸还被割开了腿上肌肉,生生抽去了腿骨,令人不寒而栗。他在庙中仔细检视了一圈,这才慢慢退出庙门,对等在庙外的褚然低声问:“你怎么看?”

褚然面色煞白,摇头涩声道:“不知道。这事跟咱们没半点关系,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千万莫要在此耽搁停留。”

任天翔点点头,最后看了看庙内情形,就见天井过去是大雄宝殿,殿中供奉着宝相庄严的释迦牟尼佛,果然是一处佛门禅院。不过此刻佛像已被泼满了血污,显得十分诡异狰狞。他正要招呼大家离开,突见菩提生神情肃然地从庙中出来,平静道:“这是一处小乘佛教的寺院,寺中应该有四个僧人,这里有三个,咱们先前在雪地中看到一个,他们都被剥去了人皮,其中一个还被取去了大腿骨和天灵盖。”

任天翔皱眉问:“凶手会是什么人?竟然如此狠毒,杀人也就罢了,还要剥皮取骨?”“凶手不是一般人。”菩提生轻叹道,“你注意到地上那个大坑没有?”

任天翔摇摇头,任何人在突然看到那庙中情形时,注意力肯定都在那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面,不会注意到其它东西,现在任天翔回想起来,那天井中果然有一个大坑,看周围湿润的土质,像是新近才挖掘。

“那个坑就是用来活剥人皮的坑。”菩提生叹道,“佛爷曾看过一些秘法典籍有记载:先在地上掘坑,并将人直立埋入坑中,四周填土封好,仅留头颅在外。然后割开头顶皮肤,将水银从头顶皮肤与颅骨缝隙中灌进去,利用水银无孔不入和重似金银的特性,让它一直渗透到人的脚下,一点点将人的肉体从皮中挤出。最后在地上留下一张完整无缺的人皮和那被脱去皮肤的血肉模糊的肉体,据记载最长会挣扎呼号三天才死。以前佛爷看到那记载,还只当是源自古人的虚构和妄想,没想到今日竟真看到了剥皮留下的现场。”

任天翔强笑道:“这事跟咱们没半点关系,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好。”正要招呼众人离开,就听菩提生轻叹道:“只怕咱们现在已不能轻易离开了。”话音刚落,就听远处隐约传来低沉的号角和沉闷的鼓声,悠悠扬扬似乎就在山下不远。褚刚急忙登上高处张望了片刻,回头对任天翔急道:“有不少人正向这里走来,已经快到这山坳中了。”

褚然一听急忙道:“大伙儿快走,千万莫让人误会!”

此时山坳外已隐约现出飘扬的旗幡,正向这里缓缓而来。任天翔示意大家少安毋躁,然后平静如常道:“现在我们要走,反而会引起别人误会,况且我们还带着货物牲口。不如留在这里静观其变。”

说话间就见那行人已经转过树林,领头的是几个身披黄色法袍、头戴鸡冠高帽的法师,紧随其后的是身形彪悍、纵马挎刀的沃罗西武士,在这陡峭的山林中,那些矮小健硕的沃罗西马却是如履平地。

来人乍见任天翔一行,都十分意外,几个沃罗西武士纵马围了过来,领头那黝黑彪壮的武士首领用沃罗西语在喝问着什么,褚然连忙陪着笑脸,用沃罗西语匆匆解释。那武士首领闻言有些将信将疑,示意手下将任天翔一行团团围住后,翻身下马,与几个法师一起进了庙门。

“我们这下麻烦了。”趁着领头那沃罗西武士离开的功夫,褚然匆匆向任天翔低声解释道,“这些人是特意来拜望在这里隐居修行的一位禅师,看他们这排场和架势,这位禅师在信众心目中的地位只怕不低。”

话音刚落,就见先前那武士首领已旋风般从庙中冲出,三两步便来到褚然面前,拔刀架到褚然脖子上厉声喝问。褚然正待解释,就见任天翔坦然上前一步,对褚然道:“你告诉他,我才是领头的,有什么话可以问我。”

褚然连忙翻译。那武士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任天翔,然后才对褚然一连问了好几句话。褚然回头对任天翔翻译道:“他问我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无尘禅师和他的弟子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任天翔对褚然从容道:“你告诉他,咱们是来自龟兹的商贩,带着阿里和沃罗西急需的货物翻越昆仑山,只是想将这些货物卖个好价钱。我们只是因意外才闯入这里,来的时候庙里所有人都已经死了,这事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不过咱们愿尽最大的努力,协助他们找出凶手,还死难者一个公道。”褚然将任天翔的话翻译了一遍,武士首领一声冷笑,对几个手下招了招手。几个沃罗西武士蜂拥而上,正要将任天翔捆绑拿下,就见一旁寒光一闪,一直紧跟在任天翔身后的两个昆仑奴已拔刀而出,挡在任天翔身前,挥刀逼退了几个拥上来的沃罗西武士。

武士首领一声怒喝,一刀劈向一名昆仑奴,另一名昆仑奴立刻挥刀斜斩,直劈武士首领手腕,逼得他不得不变招收刀。他心有不甘挥刀再上,与两名昆仑奴斗在了一处,转眼间三人便交手数招。两名昆仑奴配合默契,进退有度,武士首领占不到丝毫便宜。

剩余沃罗西武士拔刀围了上来,将任天翔一行团团围困。褚刚和另外两名刀客立刻拔刀在手,做好了厮杀的准备。这时就听一名黄袍法师用沃罗西语对众人呵斥着什么。褚然急忙对任天翔翻译道:“他让我们所有人立刻放下武器,跟他去见什么殿下,不然杀无赦!”

任天翔闻言笑道:“你告诉他,咱们既不是杀人凶手又不是盗匪,没理由要像犯人一样束手就擒。我们可以跟他去见那个什么殿下,但决不会放下武器。”见褚然有些迟疑,任天翔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们是凶案现场第一批目击者,他们只是那个什么殿下的前哨和探马,还不敢作主将我们不加审讯就处决。”

褚然这才将任天翔的话对那黄袍法师翻译了一遍。黄袍法师冷着脸沉吟片刻,一挥手,沃罗西武士纷纷退后,给任天翔一行让出了一条路。那法师翻身上马,对任天翔一招手,示意众人跟上来。

任天翔对众人低声道:“咱们跟他去见那个什么殿下,大家保持警惕和克制,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粗。”

一行人被沃罗西武士虎视眈眈地包围、监视着,徐徐向山下而行。穿过一个两山相夹的山谷,就见前方豁然开朗,半山腰出现了一大片绿草如茵的河谷,昆仑山上融化的雪水在这里聚集成河,像银带一样徐徐飘向远方。河谷中,十多座营帐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营帐前有高高飘扬的旌旗,旌旗上绣着展翅飞翔的雄鹰。

看到那旌旗上的雄鹰,褚然脸上微微变色,忙对任天翔低声道:“鹰在沃罗西人心目中是神鸟,只有王族才能以它作为徽记,看来那个什么殿下来历还真是不小。”任天翔若无其事地道:“那殿下该不会是阿里王的儿子吧?是的话就在再好不过了。我们要打通从于田经昆仑山到阿里的商道,就必须要取得阿里王的首肯和支持,我原本还在为如何见到阿里王犯难,现在岂非正好?”

任天翔表面轻松,心里却有些忐忑,虽然他心中原本早有一套面见和打动阿里王的计划,但现在这种情形却是在他的计划之外,他甚至对将要见到的“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喜好和忌讳,也完全没有一点概念。

有武士纵马先行去大帐禀报,片刻后就见数百名沃罗西武士在最中央那座大帐外持刀列队。高原的烈风卷动着他们飘扬的乱发,使他们看起来显得越发狂野粗犷。任天翔一行除了留下来照看牦牛的两个刀客,其他所有人都被带到那座大帐前。有沃罗西武士在大声呵斥,虽然任天翔听不懂对方的话,却也知道是要他们先解下武器。

“告诉他们,咱们是寻常商旅,不是盗匪。”任天翔对褚然平静吩咐道,“除非咱们知道那位殿下的身份,不然决不会解下武器。若要用强,唯有一战而已。”褚然擦着满脸油汗,低声道:“公子万一……”

任天翔微微一笑:“放心,在那位殿下没有出现之前,他们不会轻易动手。”任天翔的沉着让褚然稍稍安心,连忙照他的意思告诉了那沃罗西武士。周围的武士顿时群情激奋,拔刀将任天翔几人团团围在中央。

就在这时,只听大帐中一声呵斥,众武士顿时停止呼喝,纷纷后退肃立。就见帐帘掀起,一名少年在两名武士护卫下缓步而出。那少年看模样仅有十三四岁,却已如成年人一般高矮,黑里透红的面庞英气逼人,剑眉下那双修长凤目,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和雍容,加上他那缀满金银珠宝的华贵服饰,任谁也能猜到,这就是沃罗西武士口中的“殿下”。

那少年先用沃罗西语斥退众武士,跟着又用流利的唐语问任天翔一行:“你们是汉人?”

任天翔有些惊讶于那少年流利的、甚至还带有一丝长安口音的唐语,他忙拱手为礼:“在下是长安人,见过殿下。”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你是长安人?不知如何称呼?”任天翔笑道:“在下任天翔,从小在长安长大,如今则行走西域,做点小本买卖。恕在下冒昧,斗胆请教殿下的名讳。”

“我叫霍希尔诺,虽是沃罗西王子,生母却是地地道道的长安人。”少年笑道。任天翔心思一转,惊讶道:“莫非令堂便是当年远嫁沃罗西大汗蒙都尔干的静安公主?”

少年微笑颔首:“正是。”任天翔又惊又喜,连忙屈膝一拜:“不知殿下便是静安公主之子,在下方才多有简慢,还望殿下恕罪。”

霍希尔诺不悦地问道:“你不拜沃罗西王子,却拜大唐公主之子?”任天翔恳切道:“虽然静安公主当年远嫁沃罗西时,我还只是个刚懂事的孩子,但从长辈口中,知道公主殿下是为了大唐百姓的安宁和亲沃罗西,每一个大唐百姓都该感激公主的恩德。殿下既然是静安公主之子,在大唐百姓心目中,就如同公主本人一般值得我们感恩和尊敬。”

霍希尔诺眼眸中闪过一丝感动,微微颔首道:“想不到母亲去世多年,你们还记着她的好处。”

任天翔浑身一颤:“公主殿下已经去世?”

霍希尔诺黯然道:“母亲已去世三年有余,因沃罗西与大唐近年来一直处于敌对状态,所以我们还未将这噩耗上告大唐皇帝。”任天翔仰天长叹:“没想到静安公主菩萨心肠,却不得高寿,实在令人惋惜悲恸。而今大唐与沃罗西竟成敌国,公主殿下在天有灵,只怕也会伤心失望。”

霍希尔诺一声冷哼:“大唐与沃罗西反目成仇,责任也未必就在我邦。贵国自恃国力强盛,不将我沃罗西放在眼里,我们难道还要甘心做大唐藩属?”任天翔摇头叹道:“国家大事,非我一个平民百姓可以非议和左右。在下对沃罗西并无半点成见和敌视,所以才冒险带着货物翻越昆仑,既想去祭拜银月、静安两位公主,也是想与沃罗西互通有无。”

霍希尔诺看了看远处的商队,冷笑道:“你还真是敢于冒险!幸亏你们先遇到的是我,若是先遇到黑教弟子,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任天翔吓了一跳,忙拱手请教:“咱们只是普通商人,历尽艰辛为沃罗西带来急需的茶叶、丝绸等货物,那黑教弟子再怎么蛮横,总不至于为难对沃罗西有所帮助的客商吧?”霍希尔诺嘿嘿冷笑道:“黑教敌视一切外族。不过遇到我是你们的幸运,好歹我也算半个唐人,不会留难你们。带着你们的货物哪里来回哪里去吧,以后莫再到处瞎闯。”

任天翔虽暗呼侥幸,但却不会轻易就放弃。他眼珠一转,正色道:“多谢殿下。不过我们既然已到沃罗西,怎么也得去拜祭百姓心目中的活菩萨静安公主。殿下既不忘自己的大唐血统,定会予我这个方便。黑教再不讲理,总不会留难殿下的客人吧。”

霍希尔诺有些犹豫,正沉吟不语,一旁一个法师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他面色微变,用沃罗西语对众武士草草吩咐了几句,翻身上马,往山上疾驰而去。任天翔心知他是要亲自去看凶杀现场,不知回来后会对自己怎样,见周围沃罗西武士虎视眈眈,心中忐忑,忙小声问褚然:“什么是黑教?”

褚然茫然摇头,他身后的菩提生接口道:“黑教是沃罗西古教中的一支。沃罗西古教分为黑教、白教和花教,其中以黑古教徒行事最为诡秘莫测。莫说是外人,就是不少沃罗西王室对黑教上师也是心存畏惧。”

任天翔惊讶道:“大师对佛教以外的教派也有研究?”菩提生叹道:“古教是沃罗西国教,佛爷既然要将佛光送到这雪域高原,岂能对它没有了解?黑教弟子坚守古教最原始的教规,敌视一切异教,他们在古教中虽然人数最少,但势力却是最大,就连沃罗西王室也要让它三分。”

说话间就见霍希尔诺已纵马而回,他脸色铁青,血红的眼眸中充满了怒火。他已无心理会任天翔一行,一言不发钻入大帐,片刻后就见一名老者从大帐中出来,对任天翔道:“殿下知道无尘禅师的惨死跟你们没有关系,不过他已无心待客,你们还是原路回去吧。”

任天翔听对方说一口流利的唐语,模样看上去也像唐人,他心中一动,忙问:“听口音老先生像是长安人吧?不知怎么称呼?”老者眼中闪过一丝伤感,颔首道:“老朽原本姓张,名福喜,后蒙中宗皇帝赐姓李。多年前作为静安公主的陪侍离开长安来到沃罗西,这一走就是将近二十年,也不知长安这些年来有何变化?家中亲人可还安好?”

“您老果然是长安人!还是当年随静安公主远嫁沃罗西的侍从!”任天翔又惊又喜,连忙拱手道,“长安城变化不大,只是比过去更加繁华。不知先生家中还有什么亲人?若信得过任某,我愿为先生带封家书,给长安的亲人报个平安。”老者神情似有所动,迟疑片刻,低声道:“那就有劳公子了,你少待片刻,待我禀明殿下,容你们在此歇息一晚,等我写好家书,明日一早再送你们回去。”

任天翔点点头,悄声问:“殿下心情似乎很不好?”李福喜微微叹道:“殿下这次千里迢迢来到昆仑,原本是要拜请在此隐居修行的无尘禅师,去首邑沃罗西城弘扬佛法,谁知却发生了这等变故。有人不仅要阻止殿下敬佛,还要以血腥和杀戮来恐吓殿下,难怪殿下愤怒了。”

任天翔有些不解,低声问:“沃罗西人不是崇信古教么?殿下怎么会来拜请一位佛门禅师?”李福喜对任天翔代传家书的承诺十分感激,加上对方就要离开沃罗西,也就无所顾忌,低声道:“古教势力极大,尤其是黑教,已隐然威胁到沃罗西王室的地位。殿下从小受母亲熏陶,信奉佛教,对先祖霍祖诺都将佛教引入沃罗西,为沃罗西带来几十年的强盛向往不已。是以有心扶持佛教以擎制黑教,可惜佛门弟子受黑教排挤迫害,不是远避他乡,就是蓄发还俗。其他修行的佛徒修为不够,还不足以与黑教上师抗衡。所以殿下这才千里迢迢到昆仑山中拜请在此隐居修行的无尘禅师,谁想反而害了这位佛门高僧!”

任天翔闻言心中一动,不由回头望向身后数丈外的菩提生,想了想却又摇头。菩提生突然抬头对他微微一笑,淡淡道:“佛爷正有此意。”

任天翔有些意外:“你怎知我在想什么?”菩提生微微笑道:“佛爷若连这点神通都没有,岂敢孤身来沃罗西弘扬佛法?只可惜你见佛爷这肮脏模样,实在不像是佛门高僧。你却不知我佛有三千化身,可随遇而变,以点化众生。”

任天翔十分惊讶,他方才与李福喜小声对话,因涉及沃罗西政教隐秘,所以特意避开了众人,菩提生离二人足有三丈远,实在不该能听到。不过要他相信菩提生真有顺风耳的神通,还不如让他相信对方身怀高深内功,听力比常人敏锐百倍。他想了想,笑道:“大师若真是我佛转世,就请变个让人肃然起敬的佛门高僧模样吧。”“这还不简单?”菩提生说着转向李福喜双掌合十道,“请借佛爷一件僧袍和一把快刀。”

菩提生的话似乎有种不容拒绝的魔力,李福喜略一迟疑,连忙吩咐一名武士去取僧袍和快刀。武士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捧来了准备献给无尘禅师的崭新僧袍,连同自己腰间的匕首一起捧到菩提生面前。菩提生也不客气,接过匕首、僧袍转身便走,来到河边将自己脱了个精光,然后将僧袍放在岸边,手执匕首纵身跳入了河中。

有武士在失口轻呼,河里是昆仑雪山上融化流下的雪水,冷逾冰雪。常人用它洗洗手都觉得森寒刺骨,没想到有人竟敢跳入河中洗澡。片刻后菩提生从水中冒出头来,就见他那寸长的短发和乱糟糟的胡须已不见了踪影,光溜溜的脑袋像个新剥的鸡蛋。在众人惊诧的目光注视下,他赤条条跳上岸来,仔细将新的僧袍穿上,然后缓步来到李福喜面前,双手合十:“请施主替贫僧通报殿下,就说泥婆罗菩提生求见。”

任天翔见他不过剃掉胡须和新生的短发,换了身干净僧袍,却像是彻底变了个人,于肃穆威严中隐含佛门慈悲,隐然如传说中的佛子威严法相。从冰凉的雪水中出来,浑身上下却不见一丝水渍,更没有半点哆嗦和颤抖,令人不由怀疑他是否真有莫大神通。李福喜似乎也为他这片刻间的变化震撼,忙道:“大师请少待,老朽这就替你通传。”

待李福喜进帐通报的当儿,任天翔忍不住小声问:“大师,你……你真是菩提生?”菩提生微微一笑:“名字不过是个记号,贫僧究竟是谁,却已经忘了。”

说话间就见李福喜撩帐而出,对菩提生道:“殿下有请菩提生大师!”菩提生正待举步,突见一旁白影一闪,一个身材矮小瘦削的老法师已拦住去路。那法师看起来只怕已有七旬年纪,满脸的皱纹刻满了高原烈风的沧桑,白多黑少的眸子中隐然有精光闪烁,全然不像是年逾古稀之人。

李福喜对那白袍法师似乎颇为忌惮,竟不敢斥责他阻拦殿下的客人,反而尴尬地向菩提生介绍道:“这位是白教桑多玛上师,也是殿下的古教师傅,二位大师都是有道之人,以后定可相互印证两派教义。”

菩提生一笑:“原来是白教桑多玛上师,幸会幸会。”桑多玛木无表情,用流利的唐语道:“殿下虽然敬佛,却也不是任谁都可以装成佛门高僧欺哄。大师既然扮成是佛门高僧,可给本师讲讲,什么是佛?”

菩提生淡然笑道:“佛就是人,人就是佛。”桑多玛嘴角闪过一丝讥笑:“佛就是人可以理解,因为释迦牟尼与古教沃多桑杰祖师皆是肉身成神。但人就是佛何解?莫非本师也是佛?”

菩提生颔首笑道:〃在我佛眼里,人人皆有佛性,所以人人皆可成佛。世间事不是天定,而是人修。有第一个人堪破生死轮回,达到涅盘之佛境,他就是世间得真感觉的第一人,他就成了佛。然后他把自己的悟和觉,洒向迷蒙尘世,如同星月把光辉洒向黑夜。

〃佛不是世间至高无上者,他不能代替天代替宇宙,而只是在世间给我们指路的灯。他的能和我们一样,但他的悟让他先于我们的达到,让他不再轮回。他不能代替我们种田,也不会给我们恩惠,反而是需要我们的施舍。他和我们一样,有一个孱弱的身子,他只是利用世间这具皮囊,寻找他的精神。他在大千世界、茫茫人海里寻找,他不是要找回个性的自我,而是要找到可以容纳所有人,所有人性的大我。

“所以他能给魔机会,只要放下屠刀,魔也可成佛;他给一切生灵机会,有心向佛,花鸟鱼虫也可成罗汉。人不是从佛性中来,但要到佛性中去,所以佛就是你,佛也就是我。”

众人皆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对佛的理解,都觉得眼前一亮,但跟着却又陷入更深的黑暗。如同夏夜里闪电过后,留下的是一个更加混沌的世界。桑多玛沉吟良久,又问:“饶是你说得天花乱坠,请问佛在哪里?人又为何要成佛?”

菩提生微微笑道:〃因为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无论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皆无法逃脱。其实人生何止这七苦,只是这七苦乃是人人皆无法逃脱的宿命吧。释尊虽出身天下第一等富贵门第,却也逃不脱这人生七苦。所以他自觉从高处走下来,到尘世最暗处放逐自己,最苦处停留自己;世间百般滋味,释尊尝了一遍又一遍。苦能弑人、恶人、毁人,如同地狱之火。释尊却于苦中得生,最后于菩提树下,证得大智慧,大解脱,大觉成佛。

〃佛知而后行,行而后觉,再反哺于世人。佛誓云:如能度尽世人(窃以为,当是渡尽世人,但不是很确定),我之功业;如能度尽世人如我,我之大功业!盲目信佛者,将释尊敬如帝王,释尊若要做帝王,不必等到现在。释尊是要所有人都放下心灵的枷锁,让每一个灵魂都成为自己的帝王。在最苦难的时候,佛与你同体,在最幸福的时候,佛也与你同在。

“我们的崇拜不能增加他的荣光,我们的诋毁也无损于他的功业。我们在怀疑中背身而去后,他还在某地对我们慈悲而笑。佛不是一个存在,而是处处存在;佛不在你眼里,只有心灵才能看到;佛也不会图你一个承认,就向你显灵。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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