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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八风不动-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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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雅濂一介读书人,虽天天吃糠咽菜的,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还是抱得动的,而且也不该让皇世子来动手,只是赵鸢却不等傅雅濂说话,小心的托着顾相檀起身,朝屋里走去。
  把人弄到床上放下,苏息和安隐赶忙来给顾相檀盖上薄被。
  赵鸢返身打算离开,傅雅濂却在此时道,“以后你若上了京,能否替我……看顾他一、二,就算看在他救了你一命的份上,京中怕是能托付的人,也只有你了。”
  赵鸢脚步一顿,轻道,“我自会的。”
  其后一阵,赵鸢都没再见到顾相檀,应该是在院里闭门思过虔心修道。
  十五日那天,相国寺众僧解夏出关,又正是盂兰盆节,于是一场祈福法会办得是人声鼎沸。
  赵鸢从不去凑这些热闹,他在院中练了会儿剑,听得动静便去打开了门,就见院外一个小少年背着个竹篓正从门前过。
  “往哪儿去?”赵鸢问。
  顾相檀穿着短衫短褂,下面松垮的靛蓝布裤在脚腕处卷了两道,露出裹着绷带还未好全的伤处,看着就像个穿了农家装的小少爷。
  “我去行放生礼。”顾相檀抖了抖竹篓里的一堆草药和半框的葡萄。
  盂兰盆节,放生、祈福、法会,祷祝平安。
  “法会呢?”
  顾相檀摇摇头,“我不去了,我和师傅说好了。”
  赵鸢微微蹙眉,似对这主意不怎么支持,但顾相檀看看天色,没空和赵鸢多说了,一边朝前走一边回头道,“就在五里外的茅家村,还有不少人同去,傍晚就能回来……我走啦。”
  赵鸢目送着他离开,想着相国寺没过几月便会行一次放生礼,就是僧众或居士和净人用自己的劳动所得,或柴火、瓜果、草药和一些手工制品,去附近的村落交换家禽和一些捕猎的小兽来予以放生,顺道劝诫杀戮,和尚在大邺本就很受爱戴,更不用说是以皇寺属地为荣的鹿澧民众,多半愿意以此积德,以前顾相檀也去过一次,不过有傅雅濂陪同,这一次却只有他一人。
  赵鸢琢磨着,觉得应该不会怎么样,然而直到天际隐现昏黄,却仍是不见顾相檀回来。
  不远处苏息和安隐也是急急地往这里来了,见了赵鸢便说方才半道上遇到相国寺的和尚都回来了,里面却唯独不见顾相檀的影子。
  赵鸢听后面上一沉,招手唤来牟飞道,“跟我走。”
  牟飞对于赵鸢要离开此地似有犹豫,但赵鸢的意思他不敢反抗,最后只能跟着走了。
  两人翻了两座山,在天色已完全擦黑前终于在隐隐绰绰的林间瞅见了一个背着小篓蹒跚而来的人。
  顾相檀的裤子破了一块,短褂也脱了线,半张脸上更是擦到一片黑灰,看着很是狼狈。
  抬头看见赵鸢和牟飞站在面前,顾相檀用袖子抹了抹脸,轻道,“唔……我方才找不着路了,后来跟着北边的星星走才寻到了。”
  说着还咧嘴笑了笑,仍是那讨人喜欢的模样。
  赵鸢的眉头却未解开,透过林间隐隐的月色,逮到了他肿得像馒头一样的脚脖子。
  顾相檀挪了挪腿,不说话了。
  赵鸢走过去,用冷冽的目光盯了他一会儿,盯得顾相檀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忽的赵鸢一转身,掀了袍角,对着顾相檀蹲了下来。
  牟飞在一旁忙道,“少爷,我来……”
  赵鸢却不理他,仍是维持着这个姿势,半侧过脸,用余光示意顾相檀快点。
  顾相檀顿了顿,任牟飞接过他的竹篓,往前一倒,趴上了赵鸢的背。
  赵鸢自己也不过是个还未长成的孩子,但是背起顾相檀已是绰绰有余了,下盘稳健脚步如风,走起来倒是毫不费力。
  顾相檀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赵鸢脸颊处的碎发迎风飞舞搔得他的腮边痒痒的。
  顾相檀伸手挠了挠,又在胸口掏了掏,接着掏出一个物事来。
  赵鸢踏着月色而行,牟飞在前方给他开道,忽的就觉勃颈处一凉,他低头一看,一段编织丝线缀着一个福袋正悬吊在自己的胸前,随着步伐晃晃悠悠,而那福袋上鹿衔梅枝的精致纹样格外醒目。
  赵鸢嗅到一股幽香,怔了怔,脚下没停,压着声问了句,“什么东西?”
  顾相檀说,“我娘去年给我的,有两个,给你一个。”
  赵鸢知道,顾相檀的那个绣了一个“寿”字。
  “里头是什么?”
  顾相檀顿了下才道,“平安符。”
  赵鸢又问,“放生了几个?”
  顾相檀想了想今日的成果,“十个……前九个小生灵是我给佛祖补过的,我佛心不诚,犯了戒律,第十个,才是许愿放生。”只是顾相檀带的那一筐草药和葡萄哪够他和村民换那么多东西,于是到头来背篓空空,他只能赶忙又四处去采,好在他和师傅学过些医理,村落旁也算有些东西,这才完成了去时的期许,只是途中不小心摔了一跤,还误了时辰。
  顾相檀慢悠悠地说着,却未闻赵鸢回答,只当他是不喜,忙拾起那福袋笑道,“里头还塞了玉簪花,香味清热解毒,常佩可有助延年益寿哦。”
  赵鸢瞥了眼那凑到鼻尖的东西,鼓鼓囊囊的一包,颜色也喜庆,实在不是他会用的。然而又走了两步,还是抬手接过将它塞进了衣领中。
  顾相檀笑眯了眼,继续道,“我还从乡亲们那儿学了首行善的诗歌,念给你听呀。”
  说罢径自念了起来。
  “要作长命莫行短,要求子贤心要端,为善最乐行方便,修身为本古圣贤,光阴一去金难换,过了一天少一天,有钱积德快行善,礼仪廉耻要学全……”
  顾相檀声音清亮,字字清晰,未长成的少年人还含着一种童稚的抑扬顿挫感,听来分外悠扬婉转。
  赵鸢感受着他双唇开合间轻拂过耳的微风,在这夏夜密林间仿佛合着两旁虫鸣般一同嗡嗡震动起来,震得赵鸢的心都忍不住跟着酥麻了,就像有人拿着细细的绣花针扎他,顾相檀念一句小针就轻轻扎一下,顾相檀念了一路,小针就这么扎了一路,连带着胸口紧贴的福袋一起,散发着滚滚悠长的热力,不断的融化着什么……
  ……
  窗外有鸟鸣,赵鸢缓缓睁开了眼睛,待看清了床头雕画的威武狮头时才觉着自己又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明明离开鹿澧不过两、三个月,却恍若有种已是上辈子的事的错觉。
  赵鸢撑起身捏了捏眉心,门外听得动静的牟飞便低声道,“少爷,可是要起了?”
  赵鸢不需小太监服侍,自小到大他的身边只有牟飞和毕符,到了京中也没这个习惯。
  他嗯了声,牟飞便推门进来,手里捧着水,伺候赵鸢穿衣梳洗。
  葱白的指节浸没水中掬起一捧覆在脸上,沾湿过后取过巾帕再细细地擦干。
  牟飞在一旁抖开天青色的外袍,赵鸢伸出手由他穿上袖管、系拢腰带,素白的亵衣前浅红色的福袋便慢慢隐没在了其中。
  一回身,自又是那一个落落欲往,矫矫不群的六世子赵鸢。


☆、糖人

  顾相檀的病好的差不离了,便又回了国子寺上课。
  太子自省的时日也到了,被宗政帝给松口放了出来,进了书院见到赵鸢时,脸上还抽了抽,显是淤塞仍积聚不少在心中,不过是碍于皇上的属意不好发作而已。
  释门寺的禅师们也算知趣的没再用那些个佛教故事来考验皇子们,只着了些经文讲了,便让大家自己看。
  课间,太子跟前的小太监和喜拿着一份名录凑到顾相檀身边笑道,“灵佛,没几天便是中元节了,这法会备整的有些模样了,您是要现在看看,还是一会儿回了须弥殿让人过去给您详说?”
  一转眼竟又是七月了,今年不需再安居,不过在京城的第一个盂兰盆节,顾相檀还是要露个脸的。
  这一次筹办的差事宗政帝又派给了太子,当然其内的安排自是有礼部的人在背后给他张罗妥当,赵勉只需隔一阵去走一圈,做个称职的监工便是。临到全弄好了,再给顾相檀看个仔细。
  然而和喜会趁着此刻来,还不是因着前几日无论太子那边怎么请,要同顾相檀说道一、二,顾相檀都寻了个由头,不是说精神不爽就是别事缠身给回绝了。赵勉自然当他是为了之前受了惊得事儿还与自己生气呢。
  偏巧上个月月末侯炳臣才带着赵鸢去了趟须弥殿,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侯炳臣让赵鸢为了国子寺门口的冲撞去给灵佛赔不是的,小禄子回头也来报说,走时,侯炳臣先出得内室,赵鸢又留了一盏茶左右才离开,想必就是在期间给顾相檀说道了不少好话,兴许还挑拨了些什么,使得灵佛对太子的心结迟迟未消,这让赵勉能看得顺眼赵鸢才怪。
  所以和喜就挑了眼下来同顾相檀说话,至少在这么多人面前,灵佛这点脸面还是要给太子留的。
  果然,顾相檀抬眼,顿了下,将那名录接了过来。
  翻了翻后问,“这都好了?”
  “好了好了,若是哪里不好,还等着灵佛指点呢。”和喜笑得一脸诚笃。
  顾相檀也笑了,又对着不远处看过来的赵勉点了点头,“真是劳烦了,不用着人来跟我说了,太子的安排,自然是周到的。”
  这话说得不止两旁的人有些惊讶,就连赵勉自己都没想到,面上神色闪了闪,最后全化为了点点得意在嘴角,掩都掩不住。
  赵勉想,这灵佛还算能分得清轻重好坏。
  又上了两堂课,皇子们散了学,赵勉这才大方地过来要同顾相檀一起走,顾相檀点了头,原本和他正说着话的赵则便慢慢退到了后头,与赵鸢并肩而行了。
  听着前头赵勉没什么条理的和顾相檀谈论着方才禅师讲解的佛经,赵则暗暗翻了个白眼,转头问道,“六哥,昨儿你是不是去军营了?”
  赵鸢目视着前方,轻“嗯”了一声。
  赵则兴奋,“什么时候三哥也能带我去军营看看呢。”
  赵鸢想到神武军营里那刁斗森严兵强马壮的场面,脸上也不由闪过向往之色。
  嘴里却道,“你先把本事学好吧。”
  说到这个,赵则很来劲,“六哥,我之前看见你的剑法了,寻个时间我们好好练练,师傅最近也夸我进步大。”
  赵鸢点点头。
  “那你再给我讲讲军营里的事儿呗。”
  赵鸢顿了下,随口给他说了。
  走在前头的顾相檀听着后面的动静,不由自主心头一跳。
  军营、从军……
  渊清……
  正想着什么,一边的赵勉开口打断了顾相檀的回忆。
  赵勉在说自己冠礼的事情,顾相檀这才记起,没几月赵勉就要弱冠了,他如今只有一个侧妃,待他加冠后,宗政帝就要给他选太子妃了,至于这人选,想必皇上皇后已是有数,只是选了太子妃,京中形势必又要搅上一搅。
  首先,三王第一个就不会踏实。
  顾相檀边走边琢磨,太子那意思就是想请顾相檀在冠礼那日作上宾,顾相檀含糊了过去,也没具体说去还是不去,道了别后便上了轿辇,掀开窗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赵鸢,顾相檀的眉头又蹙了蹙。
  慢慢悠悠地回了须弥殿,苏息忙拿了凉水来给顾相檀擦脸擦手,就怕暑热闷坏了他。
  顾相檀坐在桌前任苏息给他打着扇,一低头看见桌上放着一个木盒子。
  “这是什么?”又是谁送来的东西。
  苏息道,“之前衍方拿进来的,说是给您的,我没有打开。”公子偷偷关照过,旁的东西不收,若是侯将军送来的便接下来,若是衍方拿来的便悄悄放进他房里,苏息不太明白,不过还是照着做了。
  顾相檀眉眼一转,示意苏息去关好门。
  苏息去了,回来就见顾相檀开了盒子,把里头的东西拿在手中把玩着。
  “哇,这是什么?好有意思啊!”
  顾相檀执着木签转了转,又把它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糯糯的甜香味。
  “糖人……”他嘴角勾起了笑。
  “糖人?糖做的吗?”
  苏息把头探过来,伸出舌头似想舔一口,立刻被顾相檀推开了。
  “一边儿去,回头给我舔坏了。”顾相檀笑骂他。
  “衍方从哪儿弄来的啊,这东西做的可真精致,是仙女娘娘吗?”苏息还不死心,眼馋地盯着。
  顾相檀也不知道,回头又看了看盒子里的另一个,短衫短褂的农夫打扮,旁边还随了一头小牛。
  “牛郎织女吧……”顾相檀猜。
  “七月初七……七夕节,”苏息也是个机灵的,脑袋一转渐渐会过意来了,“这是六世子送的吗?原来衍方竟是……”
  顾相檀也没打算瞒他,笑着道,“以后留心着点儿,面上别让人看出来。”
  “嗯嗯!”
  苏息连连颔首,好在自己平日没对他耍什么脾气,要不然被六世子知道了……明明那人也没怎么凶神恶煞的,但是苏息想起他来总是忍不住直了背脊。
  任苏息在那儿翻来覆去地想,顾相檀径自拿着糖人爱不释手。
  人们只会记得灵佛的生辰,每一代皆是四月初八的浴佛节,而自己的生辰,他顾相檀的,兴许也有知道的吧,但是自从裕国公府的人都去了之后,真正会放在心上的已经寥寥无几了,往年傅雅濂会为他备一碗长寿面,今日苏息也准备了,不过也就一碗长寿面了,再无旁的,而特意送东西过来的,只有赵鸢。
  在赵鸢心里,他从来不是灵佛,他只是顾相檀,一直都是。
  顾相檀眼眶有些泛酸,他将两个糖人一左一右地拿起,并排放在桌上。
  动了动右手,“牛郎。”
  再动动左手,“织女。”
  轻叹,“相守不易……”
  ……
  七月十五,顾相檀在大邺京城的第一个盂兰盆节到来,也是佛教中第二盛大的节日,当日设道场,绕经、上供、受食,悼念亡人。
  顾相檀天未亮便起了,沐浴更衣后随着观正禅师一同去了觉天陵,宗政帝携后宫、宗族、众臣一同前往。
  觉天陵便是大邺祭祀之地,离皇城行上一个时辰便能到,沿途百姓叩首祷祝,顶礼膜拜,一直绵延到城外,场面蔚为壮观。
  到得陵内,还需由禅师净坛开法,行引魂仪式,用黄纸绘疏文,将亡灵招入坛中,然后由功德主用朱笔轻点,这坛才算开完。
  顾相檀一直盘坐殿内,透过偏门默默地注视着外头的景象,待到功德主进坛,他才微微动了动眼。
  功德主,佛教中又名“檀越”,就是供养这场法会的布施之人,往白了说,便是按出得银子多少来排的,然这次是皇家法会,又为的是国民祈福,理应应该由皇帝,或者太子来点这朱笔才对,然而,执笔的却是敬国公。
  大邺有三位一品国公世袭爵位,顾家家主顾璟长,裕国公,也就是顾相檀的父亲。伶舟家的家主,慈国公,其长女便是已逝的大王妃,也就是六世子和七世子的生母。而剩下的一位就是敬国公,贡家的家主,其夫人则是关永侯梅家,而其长女……顾相檀记得,就是宗政帝和皇后此次给太子看上的太子妃了。


☆、赵界

  说起这位敬国公,他当年可是三王赵典一派的有力拥趸,也不知赵攸使了什么招揽的手法,又或是贡家看着赵攸登了帝位,而赵典暂居其下没了什么盼头,便慢慢转了方向,成了宗政帝手下的一将。
  但是你原本是敌人的党羽,要想投靠过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而这贡家家主贡海也不是个一般人,为表忠心,他将自己当时尚在襁褓中的唯一嫡女送进了宫中,本只是想在公主身边伺候,长大以后指婚给皇子做个侧妃也好,但后来听说皇后娘娘一见她便心生喜爱,破例将其接到了身边亲自教养。
  而这么些年过去自然已出落的霞明玉映国色天香,从敬国公那神采飞扬的模样来看就知道,这个太子妃的位置,贡家是坐定了。
  贡家要是风光了,那么其主母,贡海的嫡妻所在的本家,也就是关永侯梅家,自然也能跟着鸡犬升天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顾相檀沉静的面上微不可查地掠过一丝阴郁之色,不过很快便隐没在了嘴角温和的笑容里。
  开完了坛,便要开始绕经。
  顾相檀未入佛门,所以仪式还是由观正禅师来主持,而顾相檀则和宗政帝等人一起随着诵经绕坛念祝词,接着是上供、受食,然后礼毕。
  忙了一圈一天便过去了,临到傍晚又招了一起用好素斋,晚上还剩普施仪式要进行。
  普施仪式其中一环便是要放焰口,焰口在佛教中是饿鬼道的鬼王,它一直处于吃不饱的境地,这场法事就是用来赈济焰口恶鬼,也算是施食的一种,可以追悼亡魂,给生人消灾。
  宗政帝和皇后都未去,而是登城楼观河灯去了,于是这排场一下子就小了不少,顾相檀也不用随在一旁了,他带着苏息和安隐便往瑜伽坛处走,路上则遇见了三世子赵界。
  要论模样,赵界怕是在几位世子中最不起眼了,俊不过赵则,美不过赵鸢,连太子赵勉也要看着比他富贵雍容些,虽然赵界也总是笑,但他的笑容和顾相檀又有不同,顾相檀眉目纯稚清雅,一笑起来如沐春风熠熠生光,让人无端就心生好感,而赵界却继承了其父的阴鸷之气,配上那寡淡的五官、沉郁的目光,一笑总让人有种背后凉津津的感觉,虽然他在人前已是刻意收敛了这样的情绪,在顾相檀面前更甚,但相由心生这句话,在他身上可表现了十成十。
  此刻,赵界手拿一把玉骨扇,明明该是翩翩佳公子的味道,但衬着他那苍白的脸色,倒和今日这鬼节的氛围颇为匹配了。
  赵界一见顾相檀便颔首见礼,在这表面功夫的做派上,他可比赵勉愿意花心思多了。
  顾相檀也对他点头,两人并肩一同朝法坛去。
  赵界道:“父王今日军务繁忙,无法脱身,之前便让小子代他问您的安。”
  顾相檀笑道:“三王爷客气了,三王爷为国操持,矜矜业业,百姓也自然会记得他的好。”
  赵界忙道不敢。
  两人说着一路到了那里,只见老远便已火光冲天,照亮了觉天陵的一方夜空,释门寺的禅师一边诵经,一边带着小和尚向两旁分撒大米和仙桃,做着放焰口的道场。
  顾相檀站得远远地,并未过去,赵界也默默立在他身旁,没一会儿,一个小太监过来报说:祭祖礼都备好了。
  赵典道:“灵佛一同前往探看?”
  顾相檀点点头同意了。
  绕过瑜伽坛,一眼就看见了三艘足有一丈多高的金纸宝船,艘艘雕狮画虎镂金错彩,十分华丽气势,除此之外,两旁还有数不清的纸屋纸房,香车宝马,威风得很呐。
  顾相檀的目光落到右边那艘宝船上时,目光顿了顿,那船桅上清晰地刻有顾府和裕国公的谥号,显然是赵界赠予的,而左边那艘,则刻着赵谧的谥号,正是已逝的大王爷,中间则是赵氏其余皇族亲贵,按着位分年岁一一排列。
  顾相檀唇角抿了抿,继而弯起了浅浅的弧度,“三世子真是想得周到。”
  赵界道:“这也是父王的一点心意,平日里他也总是教导我要仁爱孝悌,小子自不敢忘。”说完,接过小太监递来的火把,以眼神询问顾相檀要不要动手。
  顾相檀却摇了摇头,“借了花献了佛已是足够,这心意还是三世子来吧。”
  赵界一顿,也没有坚持,径自提着火把,在两旁和尚的祝祷声中点燃了引绳。
  “——轰”的一声,火线如一条灵活的蛇般顺着细绳盘踞到了宝船上,点点荧火一时炸开成了艳红的烈焰,顷刻便吞噬了华美的画面。
  顾相檀静静地望着那滚滚跃起的浓烟,视线一眨不眨地钉在大船内顾璟长的名讳上,牙关不自觉地紧咬,一点点的看着它被焚烧殆尽,直到再也看不见了,顾相檀胸腹中的一口气才慢慢地呼了出来。
  他忽然笑道:“只可惜太子和六世子未有在场,没能亲见三世子的这份苦心。”
  赵界道:“无妨,我只是想为先人做些什么,太子和六世子无需挂怀。”
  顾相檀点点头,眼带赞赏地看着赵界。
  待宝船和一行祭礼都烧了个干净,那头的焰口道场也做的差不多了,苏息来问是不是要去城楼那儿了。
  顾相檀于是和赵界一同往回走,要坐轿辇进皇城。
  两人回来时的话已比去时多了许多,顾相檀面上的笑容渐深,赵界能清楚地感受到灵佛之前对于自己的隔膜已化去了不少,看他的眼神也带着些亲近之色。
  赵界不由得也跟着笑得越发顺心了,手里的扇子一下下扇得轻忽欢快。
  正要穿过一道长廊行到正殿处,却见不远处聚了几个人,顾相檀转头望去。
  赵界则眼尖道,“那不是六世子么?”
  顾相檀一看,的确是赵鸢,而赵鸢身边除了站着的毕符和牟飞之外,竟还有两个女眷,当瞧见其中一个身影时,顾相檀行进的脚步微微一顿。
  那女子正和赵鸢说着什么,赵鸢微俯下头听着,然后回身轻轻扬了扬袖摆,手上就凭空出现了一块帕子,一探手交给了那女子。
  见得这场面,赵界不由轻轻哼笑了一声,个中意思颇引人思量。
  赵鸢察觉到了来人,抬首看了过来,看见顾相檀时,脸上的表情并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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