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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钗-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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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浣纱的脸上一块黑一块白,不好意思地道:“婢子是因为黄相公来了,想到把坑下的暧灶点上,那知道煤太湿了,好久才燃看。”
  说着又给黄衫客与贾仙儿行了礼,李益笑道:“贾大姊,你刚好问为什么床要这么高,这就是答案。”
  贾仙儿道:“原来这下面还有暖灶。”
  黄衫客笑道:“中原天气不比江南,半夜里冷起来冻得死人,暖灶是必不可少的。不过这儿不比舍下,以糠壳为薪慢慢煨着,都是在床下起了石灶,燃煤为灰,烧热了石块,再隔着一段空间,把热气慢慢透上来,所以床一定要架得高一点,才不会为热气薰坏。”
  贾仙儿弯腰到床下看了一遍,才咋舌道:“富贵人家真是幸福,我对北边的什么都习惯,就是暖灶不敢领教,到了半夜里,坑底的砖块烤得火热,睡在上面又乾又燥,喉咙里直冒火,像这样才叫考究,有温气而无火气,满室生春而不见一点烟气,对了!这烟通到那里去了。”
  浣纱道:“有砖砌的烟囱一直通向屋外,再以茅竹凿空了,一直引到空旷处,随风吹散,管子接出去有好几十丈呢,这是夫人设计的,她怕落尘掉在园子里会损坏花木。”
  贾仙儿看看浣纱一脸的黑灰,不禁歉然道:“麻烦你了!浣纱,其实你不必费事的,我们都练过功夫,就是在雪地里冻上一夜也不会感到冷。”
  浣纱笑道:“不麻烦,这是应该的,爷跟小姐受二位的照顾太多了,一直在念着无法报答二位,难得二位来,总不能让二位睡冷坑。”
  贾仙儿笑道:“对了!浣纱,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来。”
  她打开自己带来的包袱,取出一个小锦盒递了给她,笑着道:“你猜猜看是什么?猜着了算你本事大。”
  那是个很精致的镂银长方盒,浣纱连忙在衣襟上擦擦手,拿着盒子摇了一摇,里面是一条长长的硬物,她不禁愕然道:“好像是饰物。”
  贾仙儿道:“这是个首饰盒子,当然装的是饰物,我要你猜是什么饰物。”
  浣纱偏着头,沉思片刻才道:“照大小跟长短看来,一定是枝簪发的金钗。”
  贾仙儿笑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里面的确是枝发钗,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戴了枝金钗有多难看!”
  浣纱道:“那一定是玉钗了,糟糕!被我那一阵摇动,不要弄断了,那才可惜呢。”
  贾仙儿笑道:“要是能弄断,那还有什么稀奇的,你放心好了,我已经试过了,拿着往地下摔都摔不断。”
  浣纱吃惊道:“有这么坚硬的玉吗?那不是跟我们小姐的紫玉钗一样珍贵了?”
  贾仙儿道:“如果不是那样珍贵,我也不敢送给你了。拿出来看看吧,准保会吓你一大跳。”
  浣纱打开了盒带,果真怔住了,不单是她,连霍小玉也怔住了,那是一枝玉钗,不折不扣的紫玉钗。
  霍小玉忙从自己头上取下了紫玉钗,两枝玉钗放在一起比了一比,居然完全一样,不仅是色泽相同。而且长短粗细大小完全相同。
  她惊问道:“贾大姊,你从那儿得到这枝钗的?”
  贾仙儿道:“我到洞庭湖畔去赈灾,归程上在一处山道中遇见一伙强徒,打劫一对夫妇,我杀退那伙盗贼,可是那女的己经死了,男的为谢我救命之恩,把这枝玉钗送给我,我本来不想接受的,可是我看见这枝玉钗,跟小玉妹头上戴的那枝完全一样,想到送给浣纱倒不错,刚好让你们配成对,于是就收了下来。”
  霍小玉忙问道:“那对夫妇叫什么名字。”
  “男的叫秦兴,女的却没问,看来这对夫妇也不怎么相称,女的比男的还大上十来岁,长得粗眉大眼,男的倒很俊俏,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
  浣纱道:“秦兴,好像是大郡马秦如龙的书童,老王爷过世的时候,他跟着一起来吊丧的,会不会是他?”
  霍小玉却紧追着问道:“那妇人是怎么长相?”
  “人已经被杀死了,我那里会注意,大概是三十多岁吧,粗眉大眼,对了,我记得她额角上有一指甲大的圆疤,玉妹难道认识这个女的吗?”
  霍小玉的眼泪已流了下来,浣纱却愤然地道:“没错!那一定是大郡主,额角上的疤痕是老王爷用棍子打的。”
  贾仙儿一怔道:“会有这种事?”
  浣纱道:“绝对错不了,秦如龙官拜山西道采访处道史,大郡主跟他在任上,一定是她了。”
  李益道:“山西道采访史仍然是秦如龙,小玉的大姊是采访史夫人,怎么会被盗贼所杀呢?”
  浣纱道:“金宝大郡主一直就不安份,没出阁前,就在这里把小童叫到她的楼上去歇宿,被老王爷发觉,才拿棍子要打死她,是王太妃拚活把她给救了下来,那个疤痕就是那次打留下的,她一定在夫家又不安份了,跟着秦兴私奔,才遇上了强盗。”
  霍小玉擦擦眼泪道:“浣纱别胡说!”
  李益叹了口气道:“小玉,恐怕是真的,你说过紫玉钗是由一方玉璧分凿成四枝发钗的,像这种紫玉,举世难得其二,这一定是你大姊的东西,她遭遇如此,的确很悲惨。”
  浣纱道:“一点都不可惜,完全是自作自受,该遭报应,王府的几个郡主,数她最坏,因为王太妃最喜欢她,在王府里,她跟王太妃两个人合起来欺侮夫人跟小姐,不知受了她多少气,那方玉璧,王爷本来是赐给小姐的,她一定要了去,王爷没办法,才命匠人雕琢成四枝玉钗分给四个姊妹每人一枝,才算称了她的心。原来她已变卖给王德泰了,可能是经王德泰重新琢磨后,她看看喜欢,又买了一枝回来,想不到还是遭到厄运,这总算是上天有眼………”
  霍小玉垂泪道:“不许这么说,她总是我的同胞姊妹。”
  浣纱道:“你把她当姊姊,她才不把你当作妹妹呢。夫人跟小姐被逐出王府,就是她捣的鬼,老王爷才断气,她就端起大姑奶奶的身份不许夫人跟小姐进门,更不准吊孝祭灵,现在果遭恶报了。”
  霍小玉忙道:“不许你这么说。”
  浣纱噘着嘴道:“她那样对小姐,您还为她难过?”
  霍小玉道:“她对我如何是她的事,我并没有恨她,也不希望她有那样的遭遇,更希望那个妇人不是她。”
  浣纱不敢再说了,李益忙道:“人死不记恨,浣纱!你就别再说下去了,看你一身脏,还不快换衣服去!”
  浣纱答应着,却把装着另一柄紫玉钗的银盒递给霍小玉道:“小姐,这份礼太贵重了,还是您收下吧。”
  霍小玉道:“那是贾大姊送给你的,给我干嘛?”
  浣纱道:“婢子可不敢跟小姐戴一样的东西。”
  霍小玉轻叹了一声,把自己的那一柄也放进了盒中道:“连这个一起收起来吧,我也不戴了,那个匠人在分割玉璧的时候就说过,玉璧是吉物,要始终保持完整,分之不祥,现在大姊果然遭到了不幸……”
  李益笑道:“那有这么迷信?你另外还有两个姊姊,每个人也都有一枝玉钗,她们可没遭到灾呀害!”
  霍小玉道:“不,二姊早岁守寡,三姊带着它没几天就跌断了胳臂,看来这玉钗确是不祥之物,我以前还不相信,因为大姊并没有受影响,今天听到贾大姊说起来,似乎真有点道理。”
  贾仙儿道:“那有这回事,你不是好好的吗?”
  霍小玉苦笑道:“我的遭遇难道不算惨吗?”
  黄衫客笑道:“嫂夫人这话我就不同意了,你之所谓悲惨,无非是不见容于王府而已,我倒认为这是你的幸运,如果你还是在王府中当郡主,未必能嫁到十郎这么一个知情合意,才貌双全郎君。”
  霍小玉见李益的脸色不太开朗,才想到自己的那番说话触忤了李益,自己也感到不安,只得笑笑道:“我也不是迷信那些事,以前我簪着它,是为了它得自先父的赐赠,看见它就想起慈父的亲情,但现在看见它就想起大姊的不幸,还是收起来的好。”
  贾仙儿道:“早知道这枝玉钗会引起那些不愉快,我就不带来了。”
  霍小玉忙道:“贾大姊!你别误会,对你这份重仪,我是非常感激的,我代浣纱谢谢你了。”
  一面说,一面忙叫浣纱把盒子收起来,同时道:“你到厨下去看看,贾大姊给我们带了许多好吃的东西,我们乾脆借花献佛,就把那些东西弄来吃吧。”
  李益道:“对了!你叫李升去把允明也找来,也让他尝尝新,那些东西是有钱买不到的。”
  贾仙儿道:“十郎!我们是避闹来的,最好别让人知道。”
  李益笑道:“大姊放心,我这个表弟是谨厚老实人!一张嘴进的多出的少,只要吩咐他一声,保证连他老婆都不告诉,他听说我们在江南的经过后,对二位十分钦佩。”
  黄衫客也笑道:“崔允明兄也是长安名士,虽非侠士,却有侠风,他自己生活并不宽裕,但对于穷人却很慷慨,我听说有一次他晚上回寓,遇见一个乞儿抖瑟于寒风之中,便把自己仅有的一件棉袄脱下来给了那个乞儿,自己却冻出病来。”
  李益笑道:“允明表弟是有这股傻劲儿,除了迂一点,性情倒也慷慨可交。”
  贾仙儿忙道:“十郎,你快叫人请他去。”
  李益含笑吩咐秋鸿雇车去接崔允朗前来。
  崔允明来的时候,刚好是傍晚时分,大家相见,各道契阔,十分投机。
  席间,李益笑着挟了一块肉给崔允明道:“允明,你尝尝这个,吃过后看你说得出是什么!”
  崔允明看还附有一枚小腿骨,乃咀嚼了一下,发现味道有点像风鸡,但又较鸡肥嫩。
  他剔出了腿骨,看了一下道:“非鸡即鸭。”
  李益笑道:“要是这个,黄兄也不必远从家里带来了,你再看看盘子里,翅膀跟头都在。”
  盘子里果然还有一对翅,一个头,头比拳略小,嘴却是尖的,很像鸡,但脖子又比鸡短,他端详了许久道:“看起来像鸽子,吃起来也像鸽子。”
  霍小玉含笑道:“因此它就是鸽子。”
  崔允明一怔道:“什么?真是鸽子!有这么大的鸽子?”
  李益道:“要不是贾大姊附了单子,我还特地到厨下去看了一下,浣纱正在拔毛,我才认定真是鸽子,这还是风乾了的,一头竟有三四斤重,如果是活的,真不知是多大!”
  贾仙儿笑道:“我秤过了,一头五斤半,一头六斤。”
  崔允明道:“这么大的鸽子是怎么喂的?”
  贾仙儿笑道:“这是波斯的大种鸽,听说最大的重到十几斤呢,波斯人专饲作肉用。”
  霍小玉道:“小时候在王府,我看见过一对活的,大约有七八斤重,是一个胡买进献的,我父亲视同拱璧,派了专人饲养,结果没多久就死了。”
  贾仙儿道:“是的!物各有其性,离了本土就难以生存,这对鸽子刚送来时还是活的,我也想带来送给你们养着玩,因为祗有这种大园林里养着它们才适合,那知道还是不行,还没有动身它们就无精打采了,我只好杀了风乾带来,让你们尝尝味道。”
  李益的神色忽而一暗,但祗有霍小玉看见了,别人都在注意听贾仙儿的谈话。
  霍小玉感到很奇怪,贾仙儿的话并没有忤触他的地方,何以他的脸色会变呢?她觉得对李益越来越不了解了。
  但是她看见李益的眼光移向四周,终于明白了李盆的心思,这一切虽然美好,但并不属于他的,虽然这是霍王所置的私业,而且把产券也给了自己的母亲--郑净持,而母亲也把产券留了下来,但是长安的人,谁都知道这是霍王府的别墅,尽管门口钉着陇西李寓的牌子。那只是自欺的行为,欺不了人的。
  这一栋别墅,这一片园林,他们祗能免费地居住,住到他们离开为止,一草一木都无法带走。
  即使他们肯免费奉送别人,且没有一个人肯冒着得罪霍王府的险来接受,更别说是花钱来买了。
  虽然长安的王府很多,但都是跟霍王有交情的,而且每家王府,都有着住不完的别业,没有人会要这一片别墅,如果不是李益在长安颇有文名,表现的两手也很厉害,现在恐怕就被人赶出去了。
  住在这片园里子,就像是坐在针毡上一样。
  想明白了李益的心思,对李益不禁万分的同情,更产生了无限的歉意,因为这一切都是她带给李益的。
  当着三个客人,她自然不便说什么,因此祗好在桌子下面,伸出手来握住了李益的手。
  这一握把李益从惆怅的迷惘中握醒了过来,他不知道是什么事,诧然地望向霍小玉。
  接着他从霍小玉的眼里看出了她的歉意,她的了解,她的关切,以及她的感激与尊敬。
  不必经过语言,他们似乎已经知道彼此的心思,李益不禁一阵激动,他从来没有想到霍小玉能对他有如许深的了解,她似乎已能进入自己的身体里,成为自己的一部份了,因此也回以紧紧的一握,算是自己的答覆。
  于是霍小玉站了起来,到了门口,把架上那一头雪白纯毛的鹦鹉解开,执着那细长的银丝练子,含笑道:“贾大姊!得了你这么多的好东西。无以为敬,我把这个送你!”
  雪白的羽毛,亮圆而清澈的眼睛,却又十分柔驯,交到贾仙儿手上了,立刻跳上了贾仙儿的肩头用它柔软的头摩挲着贾仙儿的脸颊叫道:“雪儿乖!雪儿乖!”
  贾仙儿伸出一根手指,鹦鹉又跳到她的手指上:“雪儿饿了,雪儿饿了。”
  贾仙儿简直爱不忍释,用另一只手调理着它的羽毛,笑着道:“多伶俐的小家伙,只可惜桌上没有你吃的。”
  霍小玉笑道:“它不是要吃东西,是要喝酒,这家伙猾狡透了,每次要喝酒,就嚷着叫饿,好像谁虐待它似的。”
  贾仙儿连忙拿起自己的酒盅,雪儿低头,把杯中半杯残酒一口喝了,拍拍翅膀,然后才无限满足地轻叹了一声:“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吐字十分清脆,那副神态把大家都逗笑了,霍小玉笑骂道:“你是酒鬼投胎的,就会这两句!”
  雪儿偏着头,一副扭怩之状:“是夫人教得好。”
  大家益发笑不可仰,连黄衫客都忍不住伸手出来摸着它:“它难得,它居然能懂人言。”
  雪儿点点头:“岂敢!岂敢!”
  黄衫客面泛惊容:“你真听得懂?”
  雪儿却扑扑翅膀:“客人来了,桂子,快倒茶!”
  大家都笑了,霍小玉笑着道:“你的本事就像本朝开国元勋程咬金老千岁一样,只有三斧头,多问一句就露出马脚来了,贾大姊!怎么样,你还满意吗?”
  贾仙儿以为她是开玩笑:“太满意了,只是不知道它自己肯不肯跟我去?”
  霍小玉笑道:“你自己问问它好了。”
  贾仙儿笑道:“雪儿,你主人把你送给我了,跟我去好不好?”
  雪儿点点头道:“多谢收容!良禽择木而栖。”
  贾仙儿倒是吓了一跳,连忙道:“我是开玩笑的。”
  雪儿瞪圆了眼睛,显然不知所云,顿了一顿才又道:“客人来了,桂子,快倒茶!”
  霍小玉笑道:“大姊别以为它真有灵性,它只是依人学语而已,经不起盘问的,不过它学得倒很快,刚才那句话我祗教了两天,它已经学会了,只是没记性,久时不说就忘得一乾而净。”
  雪儿突然扑翅而起,绕着厅屋飞翔,口中还叫道:“敌人来了,上马杀敌啊!”
  浣纱刚好端一汤进来,被它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汤泼了,放好了汤,才指着骂道:“原来是你在作怪,还不快回到架子上去!”
  雪儿才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乖乖飞到架上停下,可怜地叫道:“好姊姊!下次不敢了。”
  霍小玉笑道:“就是这几句,今天都抖了出来。不过也难为它,居然把几十年前的老词儿都想起来了,大概是我说它没记性,它有点不服气。”
  贾仙儿道:“奇怪了。它怎么会说那句话的?”
  霍小玉笑道:“它是先父西征突厥时代的战利品,由一个部属而呈献给先父,先父很喜欢,因为在军中,就教了句话,谁知有一夜,敌人来劫营,刚好被它发现,绕营飞叫,把大家都吵醒,总算还来得及准备应战,此后先父一直带着它,回到长安后,没有再从事征战,教了它一些别的话,它也忘记这句话了,今天不知怎么冒出来,送给大姊很适合,因为你们游侠江湖,总有一些对头的,它夜里不大睡,惊觉性很高。”
  贾仙儿这才看出霍小玉不是开玩笑:“你真送给我?”
  霍小玉道:“当然是真的,这种鸟是要时常调教的,家母入山清修后,我没多大精神,它也很寂寞,所以我前一阵子,教了它良禽择木而栖的话,就是想把它托付给人,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主,大姊来得正好,因为它很娇贵,但吃的东西可麻烦了,普通的人家还养不起它,有钱的人家又未必爱惜它……”
  贾仙儿道:“既是令尊大人的宠禽,对你的义意是很大的!”
  霍小玉一叹道:“先父留给我的东西很多,但我供养不起,实不相瞒,这次到江南,虽然薄有所获,可是我一场病化费了不少,我们实在不能再在闲情玩物上浪费了,这头畜生花费虽然不多,但比一个的人口粮还贵得多呢!”
  贾仙儿道:“玉妹,假如你们用钱的话……”
  霍小玉忙道:“大姊!不要,我们还可以支付得过去,只是想撙节一点而已,如果是贫至三餐不继,我会请你们帮助,但要朋友的钱来供奢靡之费,我跟十郎都不是这样的人。”
  这一番话固然对贾仙儿不太礼貌,但贾仙儿与黄衫客都现出肃然之色,贾仙儿尤其钦敬地道:“对不起,妹子,十郎,是我失言了。我原来没有别的意思,江湖上肥马轻裘与朋友相共,也是常有的事,但是我忽略了读书人与江湖人不同之处,以十郎的文名,在长安市上,如果肯梢示风色,巴结的人一定很多,何至为了来秋所需,千里跋涉而作货贩之求呢,知友不明尚可恕,不明知友则不可恕,我罚自己三盅。”
  她果然一口气喝了三盅,李益笑笑道:“大姊的好意,小弟是十分感激的,但小玉的话说得太坦直了。”
  贾仙儿笑道:“应该如此,交朋友就该坦诚无伪。”
  李益笑笑道:“小玉的病虽然化了一点钱,但还不至于困窘,我们之所以要撙节,最主要的是想把自己的手收一收,因为我们以前都太散漫了,小弟虽已通过部考,但初进仕途,即使分到一个缺,收入也不会太多,像那样花法,一年倒有半年闹亏空,就难以养廉了。”
  黄衫客笑道:“十郎,你的做法与论调,我都十分赞成,不过你若是志在放外,想真正做一番事业,我倒觉得你不妨略改初衷,生活可以俭,但不可以寒。”
  李益道:“这个……黄兄有以教我吗?”
  黄衫客道:“放了外任官,就是直接牧民,你是簪缨世族,宰相子弟,小玉又是王族门庭……”
  李益道:“黄大哥,别人不清楚,你该明白,我们的身分都只是空架子而已。”
  黄衫客道:“空架子也可以唬唬人的,你到了任上,就凭这两个空架子,对上层各宪也不无影向力,因此你的生活绝不可有寒伧之状,造成别人一个富贵不能淫的印象,也可以省下许多麻烦,增加许多方便。”
  李益笑笑道:“这个道理我是懂的,不过……”
  黄衫客道:“我知道你的困难,到那个时候,我希望你不要拘泥,官任一定,找人梢一个信给内兄,现在南北运河都是贾家的节制,他会立刻派人致意。这不是资助你,而是为了使财尽其用,撑起你的门面,使你能放手行事,受惠的仍是老百姓,等于是我们共同行侠。”
  李益感激地一拱手道:“吾兄如此关怀,小弟再不接受就是不通人情,到时小弟一定遵命。”
  黄衫客笑道:“十郎的可敬处,就是通达人情。”
  崔允明也笑道:“这正是表兄为他人不及之处,我且公贺一盅。”
  这一席吃得尽欢而散,而崔允明醉得厉害,步伐踉跄,大家都留他住一夜,他却坚持要回去,李益笑道:“允明!小桃管得你这么紧?”
  崔允明道:“倒不是紧,我一夜不回去,她一夜睡不着,是我于心不忍,而最厉害的是她毫无怨言,叫我更不好意思,所以爬也得爬回去。”
  李益笑道:“小桃这么厉害?”
  崔允明点头道:“说她厉害也好,说她高明也好,反正她是吃定我了,假如她跟我大吵大闹,我倒反而理直气壮地有话说了,但她以我的良知为羁,倒是把我圈住了,有时我经常在想,娶到这样一个老婆,究竟是不是福气?”
  李益:“嫁到你这样一个丈夫才是她的福气,如果你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她这一套柔情也就无所用了。”
  崔允明苦笑道:“也许是吧,有时我心情不好,很想发脾气,可是我摔茶杯时,她把饭碗也送了过来,叫我有气也无处发了,只好忍住一肚子别扭。”
  贾仙儿道:“崔相公!你也真是太不知足了,有这样一个好老婆,居然还有这么多的牢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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