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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残阳伤情箭-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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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额门上的筋络暴浮,任登龙长长吸了口气,硬是把自己的火性压住:“你想激怒我,好死得痛快一点?范苦竹,你错了,让我们慢慢消遣,我们的时间长得很……”

  范苦竹太息着道:“老五真是可怜,他从小就资质差颖悟不足,长大了没有半点进展,却多添了一份贪婪外加一份糊涂,他居然会相信一个欺师灭祖的禽兽,一个残害同门的孽畜,与虎谋皮的下场便是杀身之祸……老五只要稍稍深入盘算一下,就不该上这种当!”


  任登龙狞笑道:“套句你的话,他也不是你!”

  范苦竹道:“从你突然出现的那一刻,我就有了预感——老五恐怕要遭殃,因为你一亮相,即已表明几个事实:其一,你必然参预了这桩阴谋;其二,你必是来察探老五行事的结果;其三,从老五见到你的反应看来,老五以前并不知道这里面有你一份,你不惜让他知道,更不惜任他取到财物远走高飞,则结论只有一个,二师兄,你根本没有打谱留着这张活口!”


  任登龙粗厉的道:“说得对,只可惜老五没有你这么聪明,即使你告诉他他也不会相信!”

  范苦竹低沉的道:“所以我不提也罢……”

  举起手中金箭端详着,任登龙目光怨恨,喃喃的道:“就是这只箭,这只箭抑压了我多少年,委屈了我大半生,这是只邪箭,毒箭,冷箭……我要毁了它,连它的主人一起……”

  范苦竹忽然和悦的说:“二师兄,你且莫诅咒我的兵器,我还有点小小疑问,是否可以请教?”

  放下金箭,任登龙耶揶的道:“你尽管问,范苦竹,在我而言,你已经算一个死人了,对一个死人,还有什么不可说的?”

  范苦竹很能把持,毫不激动的道:“陷害我的这件事,是二师兄你的筹划,还是小童的计谋?”

  任登龙坦然道:“老实说,是小童的手笔,直到有一天我发觉他对凤凤的态度不正常—

  —那是你在牢中的时候,——才生出疑窦,经过再三观察,旁侧敲击之下,小童始露了口风,他有这个打算,我也有我的苦衷,正好可以配合起来各得所需。“

  微微点头,范苦竹咬了咬下唇道:“凤凰和他……是凤凰自愿?”

  任登龙戏狎的大笑:“这个我倒没有问过,可惜你也没有机会问啦;范苦竹,你却不妨想想,如果凤凰不是自愿,一个巴掌如何拍得响?”

  面容扭曲了一下,范苦竹沙哑的问:“如今,凤凰和小童正在一道?”

  任登龙道:“好像是吧,我已有一阵子没有看到凤凰了,你知道,妇道人家惹上这种事,总归难以为情,免不了闪闪躲躲,遮遮掩掩……”

  范苦竹沉默了,一颗心不仅在滴血、更宛如被毒蛇啮咬着,被利刃剥割着;在整个事情的过程中,只有一项疑点他不能解开,除此之外,全盘状况已昭然若揭——身处此情,心受此煎,其感触不单是寒天饮水,尚有着难以承接的绝望与颤栗!


  任登龙表情诡谲的道:“你还有什么话要问么?我已答应过你,对于一个死人,我不会吝啬于唇舌的施舍……”

  定了定心,范苦竹道:“小童现在何处?”

  任登龙冷笑一声:“怎么着?你还想打他的主意?范苦竹,恐怕你是听多了洗冤雪恨的故事,看多了游侠异志的闲书,现实生活中,哪来这等的奇迹巧遇?眼看着生死只在一线,你就不必再为身后操心了!”

  范苦竹低沉的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敢于启问,假若我能以脱险逃过劫数,你也不会回答了;二师兄,莫非你还在乎一个要死的人?”

  任登龙大声道:“当然不在乎,就算你不曾受制,我也不怕你,我从来就没有怕过你!”

  所谓“色厉内荏”,大约就是任登龙现在的模样了,范苦竹心中有数,说起话来便更形谦和:“兄尊弟卑,你对我自是无须顾虑,尤其对于一个生机渺茫的卑下帅弟,就更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二师兄,那你为何不能告诉我小童的隐藏所在?”


  任登龙悻悻的道:“小童人在‘大鹏楼’;你知道他的下落,又能将他怎样?充其量剩个瞪眼磨牙罢了!”

  范苦竹仔细的问:“就是三芝岩往南十二里地的大鹏楼?包揽七府六十三县地面骡马驮运生意的三才帮全寿堂全老爷子的堂口?”

  哼了哼,任登龙道:“你明白这是谁的堂口,乃再好不过,就凭你,只怕还惹不起全老爷子!”

  范苦竹道:“就算我惹得起,我现在又如何去惹他?二师兄,莫非在你的下意识中,认为我尚有生出的机会?”

  眼下的肌肉不自觉的抽搐起来,任登龙突兀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努力摒拒这种预感,尽量让回答的声音提高放重:“你不用作梦了,范苦竹,你没有任何活命的机会,实际上没有,我的下意识中更没有,你必须死,而且还要死透死绝!”


  范苦竹有些疲乏的道:“二师兄,我要问的话已经问完,你该怎么做也可以行动了——但求二师兄念在师门一场,下手的时候给我一个痛快!”

  暴烈的一笑,任登龙道:“别忙,咱们还有一道手续未曾了结,范苦竹,待我查明金箭底座之内是否真个藏有那枚印记,然后你再上路不迟,万一你诳了我,留你一口气在尚有得追逼,你若先挺了尸,我则又找谁去?”


  范苦竹神色幽暗的道:“你考虑得倒真周全,二师兄……”

  任登龙冷硬的道:“你向来奸诈成性,不多防着点,行么?”

  说着,他又将金箭拿起,平举眼前,右手用力扭动底座箭翎,只听到“咔”

  的一声轻响,整个翎座应声转脱,但是,从中空的箭杆内出现的却非什么印记,而是一蓬以强劲力道喷出来的光雨,金芒如丝般的灿丽光雨!

  距离这么近迫,那蓬数以百计的细锐金针又是在如此劲道之下做扇面形的弹射,再加上任登龙的绝对意外,铸定之后果便难幸免——任登龙狂叫如泣,本能的将手中金箭奋力投向石炕上的范苦竹,在金箭出手的瞬息,他面孔五官上密密麻麻插满的金针出在闪动映炫!


  范苦竹闭目屏息,暴掷向他的金箭却在任登龙的极度痛苦里失去准头,金光流灿下“呛”的一声重重撞击在扣锁范苦竹右腕的钢环笋锁接合处,钢环“嘭”声弹开,任登龙亦长嚎着冲到门外!

  长嚎惨凄全身沁着鲜血,伴着哭叫,在一阵碰撞声后,那么凄厉的沿路歪斜而去,好一阵子,余音仍似袅绕未散。

  范苦竹依旧闭目未动,这须臾前后,恍若一世,几同永恒——当金针喷出,当金箭射来,任何一丝偏差,任何一点变异,都足以影响他的生死,而命运之神是多么眷顾于他,老天还是有眼,还是悲悯的啊……

  房中很静,范苦竹的眼角慢慢溢出泪水,泪水清莹,却是滚烫滚烫的。



          




  第五章  超生

  荒野中,范苦竹不是在走,他像在飞,也是在飘,轻轻纵起,翩然逸落,长衫随风拂扬,长发展舞,他宛若游移在一个梦里,一个和现实世界脱了节的梦里。

  他曾经非常矛盾又非常痛苦的思量过他该怎么做,在遭遇这一连串的灾难与横逆之后,他的心不但冷了,寒了,也破碎得淌血;这是一个什么人间、是一种什么人际关系?情感、伦常、道义、良知,竟然如此禁不住考验,如此脆弱而多变,手足之亲,同门之谊,甚至如夫妻的挚诚恩爱?却都在一夕之间发生了骤变,而勾画现实因由却又这么纯丑恶,只为了欲,为了贪,为了私,这些需求加起来算得了什么,他们都要用他的血,他的命,以做达到目地的手段,一步也不放过,一点也不容情——其实,他愿意把他的所有送给他们,让给他们,把有形的一切完全不要,他只需要平静,能平静才能安宁,然则他知道这样行不通,对方不会给他留下丝毫退路,他们一定要逼死他,因为只有他死了,那些人想得到的才能安心享用,才可将恁般一段冷酷罪行掩遮到仿若春水无波……


  人至少有为自己生命挣扎的权力,何况这条生命的本身并无错失。范苦竹十分艰辛的做了决定——他不是报复,他仅希望能活下去,如果他不完成某些步骤,就连这点卑微的希望亦将化为乌有!

  肉体的创伤只有时间上久暂的痛楚,心灵魂魄的煎熬却如漫无止境的折磨,它看不见,触不着,但是那种空茫,那种落寞,那种不知所以,不明所终的悠忽,乃是最最令人神伤的;几个月来,范苦竹算是受够尝够了,假设他没有不死的理由,他真的欠缺再往下活的热诚……


  走着,来到一条溪流之侧,范苦竹觉得乏了,他半跪在溪边,掬水嗓饮;

  溪水冷冽清澄,喝在嘴里,寒透心底,他无声的叹息着,连饮一口水,都得感触一次这炎凉的世道么?

  溪水荡漾中,突然倒映出另一条人影,人影静立不动,范苦竹凝视着水中的映像,一丁点也不惊异,他甚至没有改变半跪的姿态,就这样向水里注视了半晌,他才低沉的开口道:“小六,是你么?”

  伫立在较高地势的那人几乎不易察觉的点了点头,声音暗哑:“四帅兄,请原谅我现在才来看你——”

  范苦竹缓缓起身,缓缓转回,微微昂脸面对着那人;那是个年轻人,衣着整齐,白净面庞,长得挺体面的一个年轻人。

  是的,这一位便是范苦竹的六师弟:“秀鹰”屈云帆。

  若竹唇角勾动了一下,算是表达了一丝笑意,他喃喃的道:“有阵子不见,小六,近来可好?”

  屈云帆垂下视线,神色忧伤愧疚:“这几个月发生的变化真大……,四师兄,我很抱歉,我,我无能为力,帮不上你什么忙,不但我,连大师兄、三师兄都难以控制局面……”

  范苦竹淡淡的道:“我明白;如此说来,这些事情你也知道了?”

  屈云帆急切的道:

  “四师兄,我和大师兄、三师兄绝没有与他们沆瀣一气,在他们进行这桩阴谋之前,我们毫不知情,直等到这两天,我们才大致把情况搞清楚……”

  范苦竹道:“那,你们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屈云帆吞咽唾沫,道:“一些迹象,一些征兆,一些暗示,昨夜,小童更已派人过来招呼过了,叫我们不要插手,他表示这纯系他们同你之间的私怨,家丑不可外扬,他们自有解决的方法,否则,幻翼门就会土崩瓦碎,整个溃散……”


  痉挛似的一笑,范苦竹道:“此事之后,莫非你以为‘幻翼门’还能继续屹立以至发扬光大么?”

  屈云帆几乎是在呻吟:“大师兄秘密交代,叫我无论如何找着你,把他的口信带到。”

  范苦竹道:“说吧,大师兄有些什么话指示!”

  屈云帆的声调沙哑,更透着几分哽塞:“大师兄说,请你务必远走高飞,切莫与他们正面冲突,要你忍一口气,保百年身,大师兄说,本门的希望完全萦系于你,你活着,本门才有未来,才能延续,没有了你,幻翼门就算完了,大师兄说,他体弱多病,岁寿已高,只怕不久人世,三师兄本分拘谨,功力不足,非担大任之材,我经验差,见识浅,更不宜膺以重任,幻翼门的生灭延存,全赖四帅兄你……”


  范苦竹十分平静的道:“小六,你所谓的‘他们’,都是哪些人?”

  屈云帆沉重的道:“小童,二师兄,五师兄,此外,他们尚获有‘西极教’‘三才帮’的支持,这犹不算,小童在四天之前,听说更与‘金冠千岁’严瘦鹤拜了把子,姓严的拍过胸膛为他撑腰,现在成天搅和一起,专等着你去自投罗网!”


  艰涩的冷笑,范苦竹觉得浑身泛凉:“童立的本事可真不小,攀上的人物居然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强,以前我倒不知他有这么一项特长!”

  屈云帆吃力的道:“四师兄是本门师兄弟修为最高,造脂最深的精英之材,但敌势太强,不宜接触正锋,务请勉纳大师兄的善言,早做避退之计,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范苦竹和悦的道:“大师兄的一番苦心我很感激,也很愿意照他的指示去做,小六,问题在于我要避退到什么时候,他们更能容我逃亡多久?这些人早就决定了不让我活下去,早就替我安排了结局,我一天不死,他们便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他们一日不逼死我,就一日不会罢休;江山虽大,无以容身,躲藏畏缩,亦难保没有被他们堵上的时候,与其那时拚命,不如此刻一博,小六,我没有错,只为生命的人权而抗衡,这点小小的期冀该不算妄诞吧?”


  低下头,屈云帆的嗓调有些呜咽:“但四师兄,你成功的希望太小……请你为本门的存续设想……”

  范苦竹依然一片安详,没有丝毫激动:“人要面对现实,小六,尤其逃避并不能保证本门的存亡,置之死地以后,不一定尚有回生之望;你想想,幻翼门,可是借着退缩之途绵延至今的?”

  屈云帆的双目湿润,沮丧的道:“四师兄,看来……是劝不住你了?”

  范苦竹正色道:“不是劝不住我,小六,是眼前的形势不该用这样的方式解决,实际上,这种方法也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叹了口气,屈云帆表情凄黯:“果然被大师兄料及,四师兄,大师兄早就判断你不会接受他的忠告……”

  范苦竹笑道:“无论如何,请向大师兄转达我的谢意,今生有幸,或能再见,此世无缘,便请大师兄多自珍摄了。”

  屈云帆忽然伸手摘下肩上斜背的一个青布包袱,高举过头,泪珠已在眼前打转:“奉大师兄面谕,谨将本门掌门信物印记,敬呈四师兄!”

  退后一步,范苦竹的面颊抽搐着:“小六,我不能接受。”

  屈云帆低促的道:“大师兄说,这是最后,也是唯一的机会了,四师兄如若不接掌门之责,本门即将领导无人,再难延续!”

  范苦竹深深呼吸着,形容渐趋凛然:“小六,你听仔细,此去我若不能生还,接掌本门有何意义?便留得命在,大师兄一朝在世,我亦不该存此非份之想;信印你收回去奉还大师兄,就说我一切心领了!”

  屈云帆无奈之下,只有勉强将青布包袱背回肩上,他目注范苦竹,相当迟疑的道:“四师兄,你这一入虎穴,我,我……”

  摆摆手范苦竹坦然道:“不必有什么愧疚,小六,加上你,甚至加上大师兄,三师兄,亦未见能帮我多少忙,反倒连累了你们,是好是歹,我独自承担罢了!”

  屈云帆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是羞惭的垂下头去,双手不安的互相搓揉着——情感与道义固然重要,而生死之事更大,从容赴难,说说简单,真个临头,天下又有几多无惧慷慨之士?

  范苦竹是何等达练世故,还有什么看不明猜不透的?他淡淡一笑,找了句话问:“小六,你怎么晓得能在此地等到我?”

  屈云帆白着脸道:“大师兄猜测你会赶往‘大鹏楼’——他也是前天才打听到小童的下落——而大师兄研判你不太可能走官道,这条山路是捷径,以前大师兄和你一齐跑过几趟,他想你或许会拣这条路走,派我在隘口守着,业已守了一上午……”


  沉默片刻,范苦竹始道:“老五死了,你知道?”

  轻轻点头,屈云帆的声音呛哑:

  “有人在旺字集外的路口看到四师兄和老五在一起,悄悄告诉了三师兄,再经大师兄指派三师兄赶去查探,只见到老五的尸体,就在你到达之间的半个时辰,三师兄已赶来知会了我……四师兄,是你干的?”

  范苦竹僵木的道:“不,是二师兄下的毒手!”

  身子机伶伶的一颤,屈云帆不寒而栗:“天啊,这是什么世道?”

  范苦竹冷清的笑了:“我也问过自己无数次——小六,这是什么世道?”

  屈云帆嗫嚅着道:“那……那二师兄不是和老五搭成一伙了么?怎么会向老五下手?”

  范苦竹笑得益加惨烈:“二师兄能对我施暴,小童也能设计坑我,为什么却不能朝老五下手?

  小六,人性被欲念淹没之后,就没有做不出来的丑事,更谈不上什么情份了!“

  屈云帆用力在前襟上擦着手心的汗渍,喉结颤动:“小童昨夜业已表明了二师兄的立场,想不到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四师兄,二师兄如今人去了哪里?”

  视线投向阴翳的天空,范苦竹伤感的道:“我不清楚,但却可断定他比老五好不了多少,充其量,一个缺口气,一个留口气而已………”

  不敢再问什么,屈云帆垂手站着,眼睛望着自己鞋尖,气氛在僵窒中透着十分的窘迫。

  黑忽忽的小村子,只得几点晕黄的灯火点缀着,光景略显黯淡;这家兼卖熟食的破陋酒铺便座落在村头,斜斜挑起的一盏纸灯笼,上面蒙着的一层垢腻可真够瞧,不过,总算还能散发一团模糊的亮光。

  只是入夜不久的时分,村子里外已是一片沉寂,偶尔几声犬吠,偶尔一阵风吹,尘沙卷扬着飘向幽暗之中,景象带着几分肃杀。

  范苦竹坐在店里仅有的三张竹桌间最靠外的那一张,桌面上是一壶酒,一盘卤鸭肉、一碟切断的大葱;他默默的浅斟低酌,眸底眉梢盛满了心事。

  这里距离“大鹏楼”约莫不到五里远,他要等时辰再晚一点才行动。喝酒是暖暖身子,消磨辰光,他并不害怕,但觉得十分孤单。

  孤单是一种最伤人的情绪感触,尤其是武士的孤独再没有比它更严肃与冷酷的了,那像锋刃,森冽坚锐,似鲜血,殷赤艳丽,但却都透着一种幻灭的意味,炫灿于一刹那也好,轰烈于瞬间亦罢,武士的安慰只有自己灵魂的叹息……


  现在,范苦竹正有这样的感受。

  有人在唱一首歌,一首词句短促却音韵悠长亢烈的歌,歌声自黑暗的旷野传来,又似响在酒铺的四周。

  “黄沙漫,湖水清,莹莹碧眸天蝎星……”

  范苦竹没有移功,没有探视,他仰起脖子,干了杯中酒。

  那个黄瘦有若挂吊风鸡般的酒铺主人,站在门前横砌的灶台之后发愣,他迷惘不安的朝黝暗中张望,偶尔也偷窥着范苦竹的反应。

  当然,范苦竹知道是谁来了,他一点也不意外,该来的总归要来,而在经过这几个月连串的奇突变异之后,恁是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感到意外。

  歌声重复了三遍,悠然而止,外面,又只剩下晚风在打着呼哨。

  范苦竹站起身来,丢了一块碎银在桌上,缓步走出外。

  店老板原想依例道一声谢,却不知为什么喉咙似被卡住了一样,张开口却噎窒着不能出声,仿佛突兀间遭到了魇制……

  其实,店老板不明白,这不是遭到了魇制,这仅是一股杀气,一股无形中凝聚在人们心里的杀气,将人们感染得连意识都显露僵硬了。

  范苦竹没有走出多远,在一排并植于堤岸的树木阴影下,他已发现了两个人站在那里,其中一个,他认出是柴甲,“天蝎星”柴甲。

  柴甲气宇沉稳,碧瞳闪闪生光。

  立于柴甲身边的一位,身材高瘦,大概比寻常人超出一头,也和柴甲一样穿着黑袍,这人五官平凡,并不起眼,除了身材高之外,唯一的特征就是他的耳朵,又肥又大,几近垂肩的耳朵,这双耳朵,与他的身形可不大相称。


  站住脚步,范苦竹目注柴甲,微笑颔首。

  柴甲也十分礼貌的欠身回敬,蜡黄的面庞上却神情严酷:“范苦竹,我们又见面了,你当然会明白这次见面不是凑巧。”

  范苦竹平静的道:“我知道不是凑巧,事实上比我预计的时间还要稍迟,我原以为在隔着这里更远的地方就将与各位碰头。”

  柴甲冷漠的道:“不必那么急迫,范苦竹,我们都清楚你一定会到‘大鹏楼’,而到大鹏楼的途径没有几条,每条道路我都派人日夜监视,你才一出视,我已经得到传报——坦白说,这个差使是我自己愿替童立效劳,并非他的要求或指派;


  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只有我个人才能决定我要做的事。“

  范苦竹道:“不错,你是这样说过。”

  柴甲又道:“我还曾告诉你,范苦竹,我所丧失的必须寻找回来,不惜一切手段的寻找回来。”

  范苦竹淡淡一笑:“有关你的颜面及自尊?”

  碧瞳中闪过一抹赤蹈般的光芒,柴甲的声音重了:“范苦竹,这绝不是一桩可笑之事;你觉得无关痛痒,只是因为你不曾失去过这些,一旦你也遭至如此屈辱,你亦将永难安宁!”

  摇摇头,范苦竹悲哀的道:“我所失去的已经不仅是颜面及自尊了,柴甲,我比你更一无所有,要是我能有个理由,我甚至不想再活下去;柴甲,你又如何明白什么叫灰心,什么叫绝望?”

  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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