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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辔红缨-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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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衣老人怒道:“待老朽会会他们,走!”
厅中立时风止声寂,岑寂似水。
霍文翔知葛衣老人已走,暗道:“此时不走还待何时?”立时取出蜈内丹,红光逼射,黑眚浓雾如寒冰向阳,慢慢四飞消散。
蓦地,忽传来语声道:“是霍少侠么?”
霍文翔闻声不禁一怔,只觉这语音似在何处听过,但一时之间想他不起,当下问道:“尊驾何人?”
“在下陈耀韩广,时机匆逼,在下带领少侠出险。”
霍文翔循声而去,红光下,陈耀韩广一脸惶急。
陈耀韩广目睹霍文翔形象变异,不禁一呆。
霍文翔立时揭下面具显露本来面目,两人不禁一喜,陈耀道:“时机紧迫,稍纵即逝,少侠快随在下出困。”转身向壁间一转。
机钮掣动,显露出一条狭长甬道,陈耀韩广转身飞掠而入。
霍文翔毫不迟疑,立即尾随两人身后,道:“那葛衣老人是谁?”
韩广答道:“铁令主手下第一高手,武功高绝,在下虽奉命受他节制,却不知他姓名真实来历。”
霍文翔道:“莫非此宅主人已然遭害么?”
陈耀叹息道:“连天荡湖主人四海游龙秦锡寿举家恐不免毒手。”
霍文翔大惊失色道:“此事当真?”
陈耀道:“在下亦不深知,待出困后,容在下指出秦锡寿潜迹之处,一路上伏桩严密,险恶异常,恕在下等不能远送。”说时三人先后掠出一方地穴。
霍文翔流目四顾,只觉存身在一片绝塑之中,四外屏峰如堑,陡峭插云。
陈耀一脸歉疚之色道:“在下只送到此为止,少侠沿着谷底向南直奔,发现一座森森如戟,茁柯虬松石色暗褐高峰,绝顶上‘大士庵’就是少侠所要去之处。”
话一落音,不待霍文翔答话,陈韩两人倏地跃下地穴隐去,一方山石缓缓移动将穴口封没。
霍文翔发了一阵怔,只觉碧绿小猿突跃上肩头,猿爪紧勒入肉示意他立即赶去。
他长叹一声,循着陈耀所说疾如流星奔去。
乌云密布,暮霭笼垂,松风涛啸,“大士庵”前守立着四个面目森冷的黑衣中年汉子,均都是太阳穴高高隆突,凶光逼射。一望而知是身蕴内外绝学,已臻炉火纯青境界的绝顶高手,衣袂飘舞,屹立如魅。
这四人正在低声谈笑一些武林轶事及一些骇人经历,突然只觉一缕寒风侵入“期门”要穴,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立即如泥塑木雕般定在那里。
庵前一株参天古柏上疾如电泻堕下一条人影,箭矢般射入大士庵内。
一盏清油昏灯供左“观音大士”佛像案前,景物甚是惨淡,那条身影一落在地,只听一个黯弱无力语声传来道:“你是何人?”
霍文翔循声望去,只见鸠面无盐卫如霜持着一根蛇头铁拐立在庙门内,不禁大喜,道:“卫前辈,在下霍文翔……”他又发现卫如霜神色萎靡,诧道:“卫前辈你这是怎么样了?”
卫如霜黯然一笑道:“老身武功巳失,苟能活命已实万幸,还有何望,少侠的千年朱果到手了么?”
霍文翔闻言知是铁少川毒手所致,无暇问明详细经过,忙道:“幸而到手。”说着在豹皮囊中取出三枚朱果,道:“岳父母及秦姑娘现在何处?他们未必……”
卫如霜伸手接过,摇首叹息道:“你来迟了,请去厅后一瞧。”
霍文翔情知有异,回身掠向庵后,一掠入后院,只见一座素幔灵堂入目。
堂上平放着三具朱漆棺木,棺盖尚未封钉,霍文翔心头不禁布泛寒意,一跃上前揭开一具棺盖。
只见绝色姿容的秦丽琪躺在棺内,面目栩栩如生。
霍文翔不禁手足冰冷,肩头小猿吱吱哀鸣,不由两行珠泪断线淌了下来。
霍文翔哽咽落泪,胸前窒闷几乎喘不过气来,如置身世界末日。半晌,渐渐神定,他不相信眼前的是事实,但由不得他不相信,忖道:“另二具棺木无疑的是秦锡寿罗银姬两人。”他暗道:“琪姐随身侍婢咧?为何一人未见,那卫如霜何以能幸免毒手?魏韶亦何以不见?”
他不禁疑云满腹,喃喃自语道:“我何不问问卫前辈,秦老爷子等是遭了何人毒手?”
厢房内只有一张竹榻竹椅,卫如霜已杳若飞鸿般不见踪影,不禁大感惊愕。
忽闻庵外有人声隐隐传来,急掠至窗前觑望,只见前被自己制住的四名黑衣汉子又在谈笑自若。
“怪事!怪事!”
一连两件怪事,霍文翔自问,不禁神色连变。
蓦地,山谷远处风送传来一声银铃长啸,四个黑衣子顿时木立无声,面现敬畏之色。
霜文翔急掠,回庵后,从天井中跃上屋面,身形一杳,伏在屋面凝视啸声传来之处。
一轮皓月悬挂天际,寒辉皎洁,映得群峰如同披上一重雾毂。
他目力本好,发现远处山岭上十数点豆大人影,疾如流星,移时而杳。
片刻时分过去,十数条人影先后冒起,掠落在庵前。
为首者正是佛面人屠铁少川,面色凝重。
随后是清癯灰衣老僧,胸前悬着一串龙眼般大小菩提佛珠,霜眉银鬓,气宇庄严。
紧靠着老僧右肩的是一羽衣星冠道者,目若点漆,三绺长须飘拂及腹,一派仙风道骨。
其余的却是年岁在五旬开外的武林高手,僧、俗均有,霍文翔只觉来人除铁少川外均是陌生不识。
只见铁少川问道:“有可疑人物来此么?”
四黑衣人躬身答道:“属下守此一日一夜,并未见何人登上峰顶。”
铁少川鼻中微哼一声,转面向老僧微笑道:“大师,铁某为了澄清群疑,不怕自毁封刀诺言再出江湖,追踪那用心险诈,含血喷人恶贼,迩来武林是是非非,谣诼丛谤,莫不与铁某有关……”
那清癯老僧合掌低诵了一声佛号道:“铁施主邀请老衲等来此赤甲松云峰大士庵必有为,莫非那人就在大士庵?”
铁少川摇首叹息道:“诸位有所不知,老朽月前风闻七海神龙天魔女夫妻为了避仇远祸,迁来巴东三峡潜隐,铁某心想七海神龙夫妻武功旷绝,堪为一派宗师,此举实令铁某不胜困惑,多次寻觅才探知七海神龙夫妇归隐居在大士庵内,为此铁某柬邀诸位登门造访问明其故,或可澄清铁某不白之冤……”
一个蓬头垢面带发头陀忽冷笑道:“说得好听。”
佛面人屠铁少川面色微变,望了那带发头陀一眼,含笑道:“铁某恶名远播,难怪天象禅师不信,铁某也无法置辨……”语声微顿,又道:“铁少川发出书信柬邀诸位后,即赶来大士庵,那知竟来迟了一步,七海神龙夫妇及爱女均遭了毒手所害……”
群雄不禁骇然失色。
铁少川又道:“诸位倘若有心,铁某已备棺木三具,停尸在堂,诸位验明伤痕便知何人所为。”
群雄惊疑不胜,随着铁少川走入大士庵。
穿过佛堂进入后庵,素幔灵堂映入眼帘,一列停放三个朱红棺木,香案上燃着半截油烛,烛光黯淡,凄凉异常。
铁少川揭开右首一具棺盖,凄然一笑道:“秦老师惨遭毒手,死不瞑目。”
群雄走上前去,果见秦锡寿直挺挺地躺在棺木内,两眼怒瞪,显为猝遭毒手,死得不忿。
羽衣星冠道长注视了尸体一眼,道:“秦老师因何致死?”
铁少川道:“昆仑掌门请验视秦老师胸后便知端的。”
霍文翔伏身屋面,只见昆仑掌门人翻转秦锡寿尸体,撕破内衣,“命门”穴上赫然显出乌云一只掌印,不禁心中一颤。
清癯老僧高宣了一声佛号道:“黑煞掌。”
昆仑掌门说道:“大师是说毒手摩什万钊。”
清癯老僧点点头叹息了一声。
铁少川又道:“秦老师妻女亦是黑煞掌力丧命,但万钊施用掌力之前,秦老师及其妻女必先中了暗算,不然何致在毫未拼搏下束手毙命。”
蓬首垢面头陀宏声道:“这其中不无蹊跷,毒手摩什万钊行事绝不会留下可疑痕迹……”
铁少川沉声道:“铁某巳说过只是一步之差,万钊夫妇本欲毁尸灭迹,因不及措手匆忙遁走,不论诸位相信与否,铁某现无法置辨,不过此间事了,铁某恳邀诸位去舍下,当众宣布一件大事,便知铁某是否为武林罪魁祸首。”
群雄见铁少川说得如此郑重,不由半疑半信,连霍文翔都感觉异常迷惑,暗道:“莫非真是毒手摩什万钊玄衣姹女杜素素所害?”回想前情,杜素素勒逼秦丽琪与其子成婚,内中不无大有关连。
只听天象头陀道:“此间尚有何事?”
铁少川道:“入土为安。”
突然山谷间又传来尖锐悸人长啸。
佛面人屠铁少川面色微变道:“沅江二位旧友也来了。”
啸声尚还缕缕未绝,沅江双凶已自夺门而入。
双凶目睹佛面人屠铁少川及各大门派武林高人均在,不由一怔,及至瞥见三具棺木停放在堂,眼中泛出茫然惊诧神光。
铁少川微笑道:“天外来佳客,小弟未及远迎,望乞恕罪。”
文桑道:“不敢,这三具棺木内不知死者何人?”
“七海神龙秦锡寿及其妻女。”
双凶似不相信望了一眼,龙衡道:“是何人下的毒手?”
“毒手摩什万钊。”
“万钊何在?”
“鸿飞杳杳。”
“万钊为何向秦锡寿施展毒手?”
龙衡妄傲无比,疾言厉色,武林群雄均面有怒容,但佛面人屠铁少川却神色安详,面带微笑。
这时庵外又掠入蟠冢一怪景启鹤,生死手孔万渊,九指追魂娄子明娄翠鸿父女、流星剑方龙灿等人。
铁少川与娄子明等人颔首为礼后,望了沅江双凶一眼,凄然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铁某昔年为门下之死与秦老师结怨,在塞外戈壁拼搏三日三夜,秦老师不幸失手负伤败……”话声微微一顿,又道:“双方动手之初,曾立下诺言,无论何方落败,日后绝不准寻仇,冤冤相报,何时可了,不能引起武林血腥杀劫……”
清癯老僧黯然一笑道:“两位檀樾仁心盛德,神鬼皆钦。”
铁少川黯然一笑道:“那知事不尽然,秦老师败北后,一言不发,掉首就走,从此绝意武林,隐居在天荡湖,铁某为此也深深内疚,罪在门下,无可推诿,故亦封刀归隐,岂料紫府书生满门惨遭屠戮,武林风风雨雨,俱谓铁某所为,数年后又盛传武夷山狙杀北斗令阎鹏展,迩来星河三宝,江湖诸般腥风血雨,含沙射影,铁某顿成十手所指,十日所视罪魁祸首,是以铁某这十数年来无日不在暗查此人究竟是谁?”
霍文翔听得暗暗惊心道:“好个辣毒老贼,逞口舌之利,危言惑众。”他恨不得跃下当众揭穿,怎奈无真凭实据,强行抑制下去。
只听天象头陀冷笑道:“江湖之事,终非无因,铁施主邀约我等来此,那是断定了毒手什万钊,种种俱是他所为了么?”
铁少川喟然叹息道:“铁某不能遽下断言,因铁某自始至终疑心系秦老师不忿落败,又不能自食诺言,故意图谋诬害铁某,现秦老师已遭毒害,死无对证……”说到此处,倏然口不言。
沅江大凶龙衡冷笑道:“咱们前往星宿海面质万钊,何愁不水落石出。”
铁少川道:“秦老师尚且不敌,两位未必是其敌手,在未明真象前,铁某绝不妄自出手以免落人口实,何况万钊定然未返回星宿海。”
群雄闻言不由一怔,均察出铁少川话中涵意,昆仑掌门人道:“铁少川莫非是说万钊从秦老师处探出星河三宝隐秘,前往攫取星河三宝,贫道之意。诸大门派切不能坐视袖手,防患未然,宜未雨缪凋才是。”
群雄深然其说,均颔首赞同。
铁少川微笑道:“诸位未采取行动之前,尚望光临摩天岭舍下,铁某当宣布—件大事。”
群雄人多于众,将三具棺木抬往庵后蓓土安葬。
晨雾迷蒙中,群雄随着佛面人屠铁少川离去,只有娄子明父女及流星剑方龙灿三人立在墓前。
霍文翔始终潜隐暗处窥察,他发现方龙灿对秦丽琪之死,亳无哀楚之色,不禁心中起疑,暗道:“难道方龙灿移情娄翠鸿,负心薄幸,怎怪琪姐说他心术不正,无耻卑鄙。”
只听娄子明咳了—声道:“方少侠,你适才可听出铁老儿言语矛盾之处么?”
方龙灿闻言不禁一怔,道:“在下鲁钝,前辈可否请道其详,以解胸中茅塞。”
娄子明道:“铁少川弦外之音,当年紫府书生满门遭害,及近日之江湖杀劫均是七海神龙夫妇所为……”
方龙灿摇首道:“即是七海神龙秦前辈已知星河三宝隐秘,为何不前往三宝藏处取出,习成星河绝学,称尊武林……”
娄子明沉声道:“当年紫府书生为何身死?”
方龙灿道:“那是寒潭水冰,血凝髓冻,紫府书生夫妇半身瘫痪,功力未复,致遭毒手。”
娄子明哈哈大笑,道:“秦锡寿也未能将獭皮宝衣弄到手,前辙之鉴。故因循自误。”
娄翠鸿忽秀眉一皱,嗔道:“爹,咱们可以走啦!”目露幽怨之色。
九指追魂娄子明呵呵笑道:“孩子,你随为父去摩天岭一趟立即返家如何?”随即附着娄翠鸿耳旁密语。
娄翠鸿顿时玉靥红霞,娇羞不胜,嗔道:“爹,你尽白胡说什么?”
娄子明大笑声中,右手挽着娄翠鸿冲霄腾空,方龙灿迟疑了一下,独鹤冲天拔起,疾随娄子明父女掠去。
山风疾荡,拂体生寒。
霍文翔察知空山无人后,跃下屋面,跪伏在坟前,只觉愧对红颜知己,不禁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忽闻身后传来叹息声道:“翔儿,不必悲痛,你只须代报此仇,足慰死者在天之灵了。”
霍文翔闻声一震,四面望去,只见端木长春抚髯含笑望着自己,不禁大喜,道:“师叔。”
端木长春道:“你我均来迟了一步,致使抱撼终生,但死者已矣,悲能伤人。忍痛复仇方不辜负你那恩师期望之深。”
霍文翔心神猛剔,道:“他老人家好么?”
端木长春点点头道:“还好,风闻你去冯紫岚处讨取千年朱果,不知到手没有?”
霍文翔道:“翔儿逢凶化吉,得自神猿之助。”说着手指着肩头碧绿小猿,将取得千年朱果经过说出。
端木长春大喜道:“朱果现在何处?”
霍文翔闻言立将腰旁革囊取下,道:“尚有十数颗,不知可够恩师疗伤之用?”
端木长春接过,理也不理,道:“翔儿,老朽来时,曾见佛面人屠铁少川偕同武林群雄离去,无意听得铁少川似往摩天岭,其中必有重大阴谋,你无须逗留此地,急急赶去。”
霍文翔道:“翔儿遵命。”躬身一拜,转身急掠下峰去。
端木长春长叹一声,庵内突闪出南司空陵北丐佟青松两人。
佟青松笑道:“你将霍老弟遣走了么?”
端木长春叹息道:“非是小弟要赶走他,儿女私情有误英雄壮志,铁老儿心怀叵测,矫揉做作,已博得武林诸大门派掌门人深信不疑,如小弟所料不差,这几年来铁老必定已习就数种极厉害的武功,深藏不露,非星河绝学不能制胜,何况他将武林群雄邀往摩天岭,必又施展一项阴谋, 日后武林情势,将是一场极艰危斗智局面,我等不可不防。”说着语音略顿又道:“小弟意欲先走一步,翔儿行走江湖就有劳二位指点了。”话未落音,人已冲空而起。疾逾鸟飞,转瞬即杳。
霍文翔刚走,岭下又冒起五六条迅逾飞鸟般人影,北丐佟青松定睛望去,见是粟雷领着赵虎城、刘广楚、冷鸿、燕霞、翠萍五人赶来。
粟赵刘三人一见佟青松司空陵均曲膝参行大礼。
佟青松含笑扶起,目注赵虎城道:“你办得甚好,此后就以赵虎城行事,慎匆露出破绽。”
赵虎城垂首应了一个是,面色恭敬凝肃。
粟雷道:“霍少侠来了没有?”
佟青松叹息道:“他与我等均迟了一步……”细叙明经过详情。
燕霞闻言玉容惨变,失色惊道:“他竟走了。”
司空陵早就注视燕霞形貌,目露疑惑之色,道:“这位少侠是何来历?”
粟雷低声道:“紫府书生虞老前辈后人虞风栖姑娘……”
南儒北丐闻言不禁大惊失色,司空陵忙道:“虞姑娘,速随老朽离开这是非之地。”
人影纷飞,空山寂杏,大士庵前出现鸠面无盐卫如霜凄然身影,发出沉重怆凉的叹息。
这一切都是谜一般耐人寻味,令人惘惑不解……
数日后,摩天岭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佛面人屠铁少川当众宣布看破红尘,皈依我佛,五台高僧清玄大师为之剃度,并赐法名不空,但不空立即坐化身亡。
武林是非,皆系佛面人屠铁少川而起,然而人死恩怨可了么?不,武林情势因他之死将更是惨淡艰困……
第 十 章 猿鸣三声泪沾裳
大雪纷飞,朔风怒吼,锦宫城外一片银白、竹篱、矛舍、小桥俱笼罩在鹅毛般雪片之下,四野寂寥无人。
官道上突现一匹快马,四蹄飞奔,泼刺刺荡起—片雪尘,骑上人伏在鞍上,一迳冲进城门内。
那匹骏骑似是识途,自动转往一条宽敞长巷内,飞奔之势也缓慢下来。
巷尾“连环镖局”门首石阶上立着一个短衣棉鞋,发须斑白老者,他正吸着—袋旱烟,吞云吐雾,怡然自得。
他忽然发现—骑缓缓驰来,不禁失声惊道:“那不是卢贤弟么?”遂忙高呼传声入内,纵身一跃,抓住马鞍,只见骑上人面如金纸,双眼紧闭,气如游丝,忙抱下鞍来,唤道:“卢贤弟,你这是怎么了。”
镖局内如风电叫窜出四五条人影,其中一个身着天青长衫,矮瘦精悍中年人,见状双眉一皱,低喝道:“速抬入内。”
众人将伤者抬往大厅放下,矮瘦中年人右掌徐徐伸出,对准伤者后心“啪”的一掌击实。
只见伤者咳了一声,呛出一口浑浊紫黑的血痰,睁开双目,望了矮瘦中年人一眼,右手在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凄然笑道:“局……主……五……十……万……两……白银……”
话声未落,忽口耳眼鼻涌出黑血如注,大叫一声,气绝而死。
矮瘦中年人甚感困惑,倏地抢过那封书信,拆阅详观,不禁面色大变。
原来连环镖局三月前应松潘将军之命,护送五十万金珠至燕京当道奸相,局主铁臂苍猿许阳认为兹事体大,途中难免出事,沿途邀请甚多武林名手暗中相助。
铁臂苍猿许阳乃昆仑门下,一身武学得白昆仑真传,江湖中人缘颇广,走镖以来从未出过舛错,可是此次经豫冀边境丹风岭下,却不料遇上蒙面盗贼二十余人,几乎人镖俱亡,所幸邀约武林名手赶至驱退,镖银安然抵京。
许阳此时目睹书函,几乎疑心不是事实,一旁老镖师飞弹银镖王子和道:“局主,信中写些什么?”
铁臂苍猿许阳面色异常难看,道:“王镖头,你拿去瞧瞧。”
王子和接过书信,只见函内寥寥数语:“丹凤一别,时逾三月,五十万白银,望七日内备妥存放丞相祠后,草草匆书,毋自蹈覆亡,蒙面人白。”
这—封信,字体潦草涂鸦,言短意简,并非出自饱学之士手笔,但含恐吓之意甚明,王子和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道:“如今计将安出?”
许阳冷笑道:“许某创设连环镖局十数年来,蒙诸位戮力同心,才立下这片其业,虽赚的着实不少,但许某疏于钱财,纵然倾家赔了出去,也值不了五十万……”
王子和咳了一声道:“局主别说丧气话,对头人既然寻仇问衅,我等如果示弱,照书信去作,也未必能将事平息下去,尽七日之期,局主赶速邀请同道相助。”
许阳忽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可虑的是,丹凤匪徒迄未知其来历。”
当下,许阳遣出了九骑快马,干练名手,分途邀请同道至友相助。
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瞬已是第六天了,所邀约的人手一个均未见来,连派出之人也未见回报,镖局中人均忧心惶急,铁臂苍猿许阳面色阴冷,负手在室内来回踱步。
这日风雪比往日大,寒冷异常,天空积压着阴霾云层,虽在傍午,却如晦暮,气氛着实令人郁压难伸。
窗外呼吼啸掠,北风如潮,振动窗纸欲破,突然,啪的一声,一扇窗木禁不住汹涌朔风被吹了开了。
铁臂苍猿许阳不禁一怔,忙跃向窗前伸手推窗。
蓦闻一声阴冷语声随风传来道:“许朋友,限期已至,明晓三更将银两送至,不然,可别怨老夫心辣手黑。”
许阳闻声一按窗沿,身形疾翻而出,循声扑去,身未落地,只一条黑影似箭离弦射向大雪纷飞远去杳失。
他知再追也是枉然,对头人似存心逼自己走上绝境,不由顿了顿足,转身一跃,穿窗入室。
王子和已先在室,目光凝注在许阳脸上,道:“局主,莫非对头人来了。”
许阳点头,铁青脸不语,走出室外向大厅奔去。
两人先后步入大厅,只闻户外隐隐传来一阵奔马蹄声,戛然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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