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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集-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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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留屋”口号的来由,雷厉风行,与剃发令同时下达,决不留情。
  韦家昌的脑袋还在脖子上,因为他剃了头,他总觉得,剪一根猪尾巴并没有什么不妥,
至少脑袋是保住了,他不是忠臣烈士,犯不着为了一条猪尾巴把脑袋丢掉。
  关口有官兵盘查,四名兵勇拦住了他。
  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他身材高大,足比这些兵勇高一个头、但他取下了遮阳帽,
露出前额光光,剪了长及腰际的可笑猪尾巴的脑袋,哈腰欠身,从怀中掏出了发自江西赣州
的回乡顺民证,乖乖地邀上等候吩咐。
  “走!走!”兵勇仅瞥了证件一眼,挥手赶入“包裹里有些什么?”
  当然,这些兵勇不是满清的八旗兵,而是不折不扣的汉人。说的话带有浓浓的赣南土
腔.
  “破烂衣服有几件。”他说。开始解下背上的包裹:“快没有裤子穿啦!军爷!”
  “去去去!不用检查了。”军爷撵他走,看他穿的那一身破烂衣衫,就知道包裹内绝对
找不出什么钱财来。
  “也好!”他笑笑,背回包裹,“看我这倒霉相没胃口是不是?军爷。人不可貌相,你
走了眼啦!”
  他一面说,一面进了城关。
  这几个军爷的确走了眼,他包裹里没带有金银,但身上有,不但有金银,还有违禁品:
衣内皮护腰中,有十二把六寸的回风柳叶小飞刀,几串开了锋的洪武制钱.
  当然。他早就知道这里检查不严、严的地方他得偷渡,免得出纰漏,
  大道在丛山峻岭中峋蜒。走上数十里不见人烟。虽说是大道,其实只是不通车马的山
径.再往东走,情形已有点改变,不时可以看到一队队官兵巡逻,好在这些巡逻人员对真正
的旅客并不在意,原来是搜山的兵勇。总之。这里比赣南的气氛要紧张得多。这两年地方本
来盗贼如毛。但赣南秩序的恢复,要比闽西快些,打州城目前依然在戒严中,闹了两年饥
荒,原来逃上山的人为饥饿所追,大多已经放下武器下山求食。但仍有不少人,依然拒绝剃
发向满清皇朝效忠,拒绝做非我族类的满清顺民。
  半个时后后,古城寨在望。
  这是一处有百十户人家的山村,以往设有巡检司。目前仅设有兵站,接待过境的所谓剿
勇——剿匪地方军。往来闽赣的旅客,都以这里做为打尖的中途站。早些天,这里驻有四五
百名官兵,现在仅留下几名留守人员,市面已恢复旧观,因为北面宁化、归化数百里山区中
的所谓闽匪,已经瓦解冰消了。
  他踏进一家小店,进入窄小的店堂,解下包裹往脚下一放,拖过长凳落坐,向跟来的店
伙笑笑说:“来两壶酒,几味下酒菜,到府城还有多远?”
  “四五十里,客官。”店伙一面清理桌面一面说
  “路上好走吗?”他信口问。
  “解禁了,还好。但山里面还是禁区,不久就可以过太平日子了。”
  店伙到堂后交待厨下备菜,店外先后又进来了两批食客。先来的是一老一少。风尘仆仆
包裹很大。接着来的是三个中年挑夫,三副竹萝担停放在店门外,浑身散发着粗犷的气概。
  一老一少在他的邻座落坐,要店伙准备两味小菜一盆饭.老人家年约花甲,好像不太健
康,脸色苍老姜黄,那根长不及尺的猪尾巴花白干枯,显然患了长期营养不良症。小的年约
十三四,戴了孩儿帽,稚容已褪,换上了饱经忧患的世故面孔,经常眉心出现蹙痕,与年龄
极不相称。这几十年来,天下大乱,遍地萑苻,天灾频繁,这一代的人。谁又没有饱经忧
患?
  酒菜来了,他自斟自酌神色悠闲,似乎不急于赶路,与店中的食客狼吞虎咽完全不问。
  一老一少匆匆食毕。出店住街东走了。
  三个挑夫也在埋头进食不久,一名挑夫放下碗筷出店而去,片刻方重新入店回座。
  他悠闲地喝酒,但店中食客的动静,皆难逃过他的注意,虽则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放在
酒食上。
  一个敞开胸衣的大汉,悄然出现在店堂,辫子盘头,浑身充满活力,那双大手又粗又
壮,一看就知是孔武有力的壮汉。安份守己的人看了一定心惊胆跳的霸道人物
  壮汉看清了他的侧面脸型,若无其事地走近。
  “顾三爷,请坐。”店伙亲热地招呼,而已伸手拖出长凳。
  “你忙你的。”壮汉向店伙挥手示意,在韦家昌的上首坐下。
  韦家昌毫不介意提起酒壶斟酒。
  “老兄,我好像认识你.”壮汉抓住了他握酒壶的手,酒斟不出来了,精光闪烁的怪眼
盯着他狞笑。
  “是吗?”他也盯着对方笑笑;”非常抱歉我这人善忘,记不起你老兄是老几了,你说
我是准?”
  “反正我见过你”壮汉踢踢他的包裹“包裹里有些什么?”
  “哦!原来你老兄志在我这包裹。”他笑了:“你以为里面有些什么?”
  “我要看看。”壮汉狞笑“彭老鸦手下那几十个死党;三爷我大半从识。所以三爷我认
识你。”
  店伙脸色大变,摇摇头退至角落叹气.
  彭老鸦,是八旗兵替这一带一位女英雄起的难听绰号,而地方上的人,却称之为彭娘
娘,绰号叫冲天凤她是江西大明藩王永宁王世子妃,姓彭.三年前江西失陷,永宁王父子殉
国彭妃率家将数十员潜匿汀州进入赣闽山区,一度占领洒州十余州县,兵力扩充至五六千、
把长驱入闽的清兵打得焦头烂额。清兵恨死她了,把凤凰叫成了乌鸦。
  “那么,你老见也是彭老鸦的匪党了。”他脸上仍带着笑意。“至少以前是,对不
对?”
  “胡说八道!”顾三爷变色吆喝。
  “难道不是?”他逼上一句。
  “三爷我已弃暗投明两年了。”顾三爷不再抵赖“目下替国朝效忠,访缉逃匪捉拿奸
犯。你……”
  “我从江西来。”他截断对方的话:“巡视海禁执行情况。你很好。朝廷就要你们这种
人至诚效忠。我问你,荣贝勒现在是不是移师驻节泉州了?不久前他应该驻节漳州的。”这
段话是用标准官话说的,不容易听得懂。
  自从郑成功入海在烈屿整军之后。清廷颁行海禁,船不但不准出海,沿海三十里以内,
百姓全部内迁,任何人进入海滨三十里之内,格杀勿论。大军日夕巡逻,雷厉风行。岸上不
见百姓,海上没有船影,以至郑成功只能砍尽烈屿的树造船,无法获得陆上的接济支援。封
锁之严,空前绝后,海禁直至郑成功移兵台湾,施琅降清攻占台湾之后,才宣布解禁,禁了
三十多年。
  口气太大,顾三爷吓了一大跳,因为顾三爷听得懂官话。
  “啪!”一声响,他将一块嵌了一条金龙的玉牌丢在桌上金芒四射。
  “你认识本爵的信记吗?”他沉下脸问。
  他脸色一变,变得威严凌厉,虎目中冷电四射,气势迫人威风凛凛。
  顾三爷怎认得什么信记?脚一软,踢倒了长凳跪下了,脸色死灰。
  “你是怎么脆的?大胆!”他沉叱,声如乍雷。
  原来顾三爷下傻了,直挺挺的脆下打哆嗦,按满清人的脆法,是把人着成马,看成畜生
一样的奴才,不但要求膝盖着地。而且头要俯伏双手要撑地、那些大小官吏,腰略弯马蹄袖
就及地了。普通百姓见官,袖没有马蹄,那就得手撑地跪伏如羊;这种不把人当人看的大
礼。整整折磨天下众生三百年,人的尊严扫地,奴性根深蒂固。
  顾三爷爬伏在地,浑身在发抖。
  “爵爷恕……恕罪……”顾三爷失魂般求饶。嘴巴几乎贴在地面上了。接着,开始崩
角。
  崩角,脑袋必须叩地响得发声,而且未听招呼不得停止。有些人把额头叩头肿起老高,
甚至会头破血流。要学到这一地步,真得花不少工夫,顾三爷显然学得并不怎么熟练,崩得
时快时慢毫无节拍美感.
  韦家昌并不介意顾三爷是否叩得熟练,威严地说“你起来说话。告诉我,汀州府目前由
谁主持剿抚?”
  “谢爵爷。”顾三爷再叩了三个头,惊恐卑怯地站起。弯腰垂首低头退在一旁发抖:
“是……是王……王将军梦……梦煜。”
  “哦!”他脸色微变“他不是彭老鸦的八骁将之一吗?难怪,大概你也是王梦煜的得力
臂膀了。!”
  “小的……不,奴才从前是跟随王将军的,投顺后升作旗长,后来改属前哨营,负责缉
拿逃匪。”
  “很好,很好、你姓顾?”
  “奴才顾承恩。”
  “好像附近并投有多少兵马。”
  “回爵爷的话,彭老鸦已在十天前被擒获,余匪尽散,兵马都撤回府城了。大将军叶赫
大人,已奉泉州荣贝勒爷手令,率领八旗兵马到漳州布防,汀州现交由王将军负责防务,兼
理剿抚民政,地方已宣布解禁。”
  彭老鸦被擒获,韦家昌睑色又是一变.
  “很好,你走吧。”他挥手赶人“本爵奉命微服出巡,不许任何人打扰,走漏了半丝风
声,本爵要砍你的头,你记住了没有?”
  “奴才记……得……”顾三爷颤抖着跪下了,叩头倒退,然后爬起弯着腰,倒退出店
门,丧胆而逃。
  几位食客和店伙退得远远地,一个个脸无人色。
  “你们用不着怕我。”他向瑟缩在远处角落的人笑笑,泰然斟酒:“为人不做亏心事,
半夜敲门心不惊,奉公守法的人,是用不着害怕的,是吗?”
  酒足饭饱,他给了店伙十两银子,出门扬长而去。
  山径在丛山中盘旋,前后数里不见人踪。他进入一座树林,打开包裹.包裹内不是破
衣,而是质料甚佳的衣袍。
  当他重新出现在路中时,人已脱胎换骨,檀香珠瓜皮帽水湖绿长袍,薄底鹿皮快靴,袍
掖在腰带上,佩了一把镶有红宝石织金螭龙图案的华丽匕首。破衣鞋埋掉了,所以包裹小了
许多。提在手上不碍事。
  当然,脸型似乎也有了些少改变,因为原来有点乱的胡子修改成小八字胡,显得年轻而
英俊,先前剽悍、威严的神色已一扫而空.
  刚回到路中,他把包裹往地下一放,微笑着注视着路对面的浓密树林,背着手似有所
待。
  “出来谈谈好不好?”他泰然说,“在五里外的山腰,在下就知道你们在此地鬼鬼崇崇
守候了,有何图谋,何不当面说个明白?”
  首先现身的那一老一少旅客,然后是两个村夫打扮的中年人,都是曾经在店中进食的旅
客,外表没有显示出任何可疑的气质。
  四个人,两面堵住了.老年人手中是实心的紫竹杖,小后生手中有一把尺二长,狭锋薄
刃,专用来行刺暗杀的匕首,晶芒闪烁寒气森森.
  两个中年人一持流星锥,一持银色三寸二宽护手软合金板带,长三尺六寸。
  “你这汉奸!”老人叹牙说:“你根本不是旗人,你只是旗人的走狗奴才.你用多少同
胞的鲜血,换得了多高的爵位?”
  “你们是干什么的?”他问,脸上的微笑显出毫无惊意,目光却落在小后生手中光芒四
射的匕首上,眼神微变:“要杀汉奸吗?老伯,你也剃了头,你也是汉奸。”
  “老夫不和你辩论无谓的事,只要你的命、”老人凶狠地说“要赶回报信的卖国贼走狗
奴才顾承恩,已经躺在山沟里喂虫蚁,现在轮到你了.”
  “我们本来是追跟顾承恩的,他人多不易下手,你的出现,他离群奔向府城,准备向卖
国贼罪魁祸首王梦煜报信,总算被我们毙了。”中年人挪动着流星锤说:“你总算帮了我们
一次大忙。哼!想不到为了一条小鱼,却等到了你这条巨鲨,你认命吧。”
  “但愿你真的是旗人”小后生恶狠狠地说:“这条路迄今为止,除了往来的八旗兵之
外,从来就没见过落单的旗人,可碰上你这个有地位的大人物了、”
  “原来你们是一些猎食的玩命者。”他懒得多说:“你们走吧,不要来惹我。”
  他从容迈步,但前面挡路的老人和中年人,一杖一带已严阵以待,毫无让路的意凡
  他毫不迟疑地向前迈进,脸色毫无异状,但眼神渐变,变得冷森森有加利簇般锐利。
  蓦地,他迈出的左脚方向转移,身形随之斜移下挫,右手一招,奇准地抓住了认后面悄
然飞来,攻击后心的流星锤,身随势转,右后收左手前推,左手刁住了链猛地一带。
  “哎……”流星锤的主人惊叫,被拉倒凶猛地向前滑动,拖死狗似的急速贴地滑来。流
星锤链扣在臂套上,仓卒间没有机会解开,变化太意外了。
  老人及时冲起抢救同伴,杖光临他的顶门。
  他信手一挥,流星锤脱手后飞,啪一声击中了竹杖,竹杖立折,老人惊得斜飘丈外,脸
色大变.
  他一脚踏住了流星锤主人的背心,向冲来的小后生嘿嘿笑.
  “我认识你这把青霜匕”他说:“以前国贼严世藩手下刺客,刀客富凌风的暗杀利器,
失踪百余年,今天居然落在你手中。你小小年纪,用这把凶器会招祸的、”
  “你果然不是满狗。”老人咬牙逼进说:“你知道青霜匕的来历,使用应敌的武技是中
原武林家数,你这走狗!”
  咒骂声中,不顾同伴的死活,断竹杖发似惊电。点向他的胁肋要害,劲道极为猛烈。杖
断了一半,所以近身了。
  他左手一拂,卟一声震偏了断竹杖,每一举手捉足,皆准确无比,经验之老到,委实不
可思议.
  老人的断竹杖向外崩,还来不及变招,掌已光临,卟一声响,劈在老人的左颈根,如击
败革。
  同一瞬间,小后生已无畏地冲进,晶虹排空而至,迅若暴雷。
  老人仰面便倒,韦家昌也腹背受敌,青霜匕在前,另一名中年人的银色带也从后面抽向
背腰。
  他一声长啸,人化龙腾,突然向上跃升,半空中鱼龙反跃,,从中年人的顶门上空翻出
三丈外轻功骇人听闻,两种兵刃落空。
  中年人大骇,收带转身准备扑击。可是,如中雷殛般僵住了。
  韦家昌提着包裹的背影,已经远出五六丈外,脚下如行云流水,沿山径冉冉而去,片刻
间便消失在前面山坡的转角儿看身法脚步并不迅疾,但似是用缩地术就这样眨眼间便远出二
三十丈外去了。
  “老天爷!这人会飞吗?”小后生骇然惊呼:“哪有这样快的轻功?“”
  老人脸色发青狼狈地挣扎而起,着到韦家昌正要消失的背影。
  “这是流光遁影绝顶轻功!”老人抽口凉气说:“也称玄门隐身术、如果他穿的水湖绿
长袍是夹的,里面很可能是灰褐色,黑夜中目力佳的人,也不易看清他移动、诸位,咱们好
险、”
  “杜叔,你老人家知道他的来历?”小后生惊问。
  “听说过这号人物。”
  “他是……”
  “虎将袁崇焕的参赞,天马行空韦传荣”
  “杜叔,不对。”小后生摇头。“袁兵部已死了十年;他的参赞到现在该已年登花甲
了,这人……”
  “这……愚叔就不知道了。”老人苦笑。“反正愚叔只知道武林中,轻功能修至这种境
界的高手,只有天马行空韦传荣一个人,他是玄门弟子,也许已修至长青境界了,这是极可
能的事,”
  “杜叔,如果是他,我们请他把娘娘救出来,岂不甚好?”小后生欣然说“袁兵部镇守
辽阳,满人畏之如虎,他在宁远击毙满酋努尔哈赤,满奴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韦传荣也该
是抗清英雄,他应该……”
  “哼!他应该杀掉我们,幸好他不知道我们的身份。”老人冷笑“袁兵部功在大明,他
的结局是遭到凌迟而死。如果他不死。大明的江山怎会垮台?你想得真妙,告诉你,这人如
果真是行空天马,他恨朱家皇朝恐怕比恨满清更切,你还想在他身上打主意?快死了这条
心。走吧,咱们去找凌云燕设法与粤东的人连络。”
  “杜叔,我希望试试。”小后生一面走一面说。
  汀州,丛山中的山城,山围住了城,城里面也有山。城北的卧龙山,向南伸出九条尾
巴,所以又称九龙山,城墙就建在山颠上。
  走进城门,到处可以看到烽火留下的遗痕。有些街道还是瓦砾场,有些破败的房屋没有
人居住。重建的工作进行得很慢,荒芜了的田地有一半还没复耕。市面商况仍未完全复苏,
天一黑,街上就行人稀少,整条东大街商业区,看不到几盏门灯,这就是当时的府城景况。
  泉、漳军事行动吃紧,而闽赣边区所谓“匪患”已靖,大军已赶赴泉漳增援,所以此地
已经没有正式的八旗兵。仅留下少数负责绥靖的旗人干部。因此事实上、汀州附近已取消禁
令粉饰太平,地方百姓已对反抗失去兴趣,不得不接受大明皇朝已经覆没的事实。闹了两年
饥荒,把反抗的意识消除净尽了.
  韦家昌以一个赣南富商前来熟悉了解市况的身份,住进了东大街的惠来客栈、隔壁,是
新罗酒楼,进出这座酒楼的人大多数是满朝新贵,更有城东所谓“满城”的旗人光临。满城
也就是往昔的汀州卫旧址,该卫的官兵已经烟消云散,被改建为满城形成本城的特别区,汉
人严禁接近;满城有自己的官吏、兵马、警卫,完全以统治者的面目出现,被征召任劳役的
汉人,就是满人的奴才。不过一般说来,在全国尚未完全统治稳固期间,怀柔政策是极为重
要的,这些满州人还很少摆出主子面孔,征服者的气焰还不怎么嚣张,倒也相安无事。
  满清人把大明皇朝的政治制度,几乎完全承受下来。以人民迁涉来说,几乎原封不动保
留下来,仅尺度略为放宽些而已。远道的人须有身份证明,侨寓也必须有原籍的迁移凭证。
这些出门入必备的证件,韦家昌一一具备完整无缺,落店相当顺利。
  他穿得体面,气度雍容,人才出众,店伙对他当然刮目相看,该店本来就是本城的第一
流旅舍。
  上房在右首的内院里,一连两进十余间上房,只住了四五位旅客。他住的是最后一间,
说是要在此地逗留三五天,膳食由店中供给三餐,要求店伙少来打扰.
  一夜无事,他在城里走了一圄,到卧龙山一带览胜。午后不久,有人发现他出现在城西
南角的宝珠门,消失在福寿坊一带的住宅区.
  第二天。有人看到他在东门外太平桥附近,打听到延平府道路的状况,显然他旅行的下
一站、可能是延平府而不是下漳泉二府。到延平府应该是台理的,漳、泉目下情势混乱且是
戒严区,管制很严,出入极为不便,经常会发生可怕的意外,丢掉脑袋平常得很。久经战
乱,人命如蝼蚁,人的心肠都变得又冷又硬,杀死几个外乡人根本不当一回事,凶险可想而
知。
  一连三天,终于有人找上他了。
  傍晚,新罗酒楼。
  楼上灯光明亮,二十余副座头几乎客满,食客都是体面的人、当然有不少本城权贵.
  他占了靠窗口的一副座头,邻桌共有七名食客,四位是本城的仕绅,三位是旗人。上首
据坐的旗人约四十上下,大鼻子高颧骨,髭须稀稀落落,一双鹰目冷由四射,一双手又粗又

  “蓝二爷,这件事包在我赫德身上。”上首的旗人,操着尚算清晰的官话说。“不过,
还得从长计议。守备衙门不会有问题,问题是你们招请的工人,里面有没有逃匪混淆在内,
万一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赫德大爷。”在首的篮二爷恭敬地说“这点请放心,决不会有逃匪窝藏在内的,那些
人都是附近的村民,工头都是可靠的亲信。”。
  “不见得。”赫德大爷冷笑:“我握有可靠的证据,你那位冶金师什么焦阿虎,本身就
是古邑银坑的盗矿贼首领……”
  “赫德大爷,只要不是作乱造反的匪徒。应该不会有问题的。”篮二爷迫不及待加以解
释:“以往金银铜铁各矿都禁止开采,所以每一个挖矿的人,都算是矿贼,没有这些人,什
么事都办不成啦!”
  “话虽然有理,但谁敢保证没有山贼混淆在内?”赫德大爷冷冷地说:“什么事都可以
马虎,反贼决不饶恕,反正你们得自行负责。采矿近期不可能开禁,当然我会设法让你们开
采,有关细节事项,明天再详谈好不好?”
  “好,好,一切听由大爷吩咐。”
  “那就好。”赫德大爷拈起酒杯,目光落在邻桌的韦家昌身上“这个是什么人?好像在
用心听。”
  所有的入,皆转首向韦家昌注视。
  他神态悠闲,泰然自若放下筷,也向众人注视,大眼瞪小眼无所畏惧.
  “大爷,他是从江西来的旅客。”坐在下首的入低声说“过几天要去延平府。”
  “他的眼神傲慢得很,我不喜欢。”赫德大爷冷冷地说,“叫人把他赶走,他在偷听我
们的事。”
  “好。鄙人这就派人赶他走。”坐在下首的人恭敬地说,抬头向远处角落一桌四个神气
的中年人,拍手示意打招呼.然后向韦家昌一指,再做出撵人走的手势。
  四个中年人放下杯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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