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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牌的秘密-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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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出一连串果子和各种浆果的名字,有些是我生平第一次听到的。念着念着,他们翻了个身,趴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我伸出脚来踢了他们一下,想把他们弄醒,但他们一动也不动。

这一来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我必然想到,这座小岛可能是个庇护所,专门收容百治不愈的精神病人,而刚才那两个矮子喝的饮料,极可能是一种镇静剂。果真如此,那么,医师和护士随时都会出现在我眼前,指控我私闯禁地骚扰病人。

我迈出脚步,准备离开。一个身材矮胖的男子朝我走过来。他身上穿的深蓝制服,和刚才那两个矮子穿的是同样的款式,但胸前却有两排钮扣,总共有十颗。他那棕色的皮肤看起来也是油腻腻的。

“主子梦会周公,矮子逍遥自在!”他手舞足蹈,一面哼唱一面狡黠地瞟着我。

我心想,这家伙说不定也是精神病人。

我伸出手臂,指了指不远处躺着的两个人。“这两个矮子看来好像睡着了。”

听我这么一说,刚来的那个胖子立刻拔腿跑掉。他虽然使劲迈着两条粗短的腿,但总是跑不快,而且,没跑多远就摔一跤,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开去。我清清楚楚看到,他背上画着十朵梅花。

走了一会儿,我看到一条狭窄的牛车路,我沿着小路走了没多久,就听见身后打雷似的响起一阵喧嚣声,听起来像马蹄——般,渐渐向我逼近。我赶紧转过身子,跳到路旁。

那天早晨我在岛上看见的一群六足怪兽,这会儿正朝我奔跑过来。其中两只背上各骑着一个人。一个侏儒跟随在后,一面跑一面挥舞着手里的一根长棍子。这三个人都穿同样款式的深蓝制服胸前的双排钮扣分别是四颗、六颗和八颗。

“停一停!”这队人马从我身边冲过去时,我大喊一声。

只有那个在路上奔跑的家伙(他胸前的钮扣一共八颗)转过身子,稍微放慢脚步。

五十二年后,遭遇海难的孙子回到村庄严他发狂似的叫嚷。

转眼间,三个侏儒和一群怪兽消失无踪。我发现,侏儒背上画着的梅花,数目和他们胸前的双排钮扣相同。

长满一累累黄色果实的棕榈树,矗立道路两旁。其中一株棕榈树下停放着一辆二轮车,里头装着好多黄果。看起来,这种车子挺像我父亲用来运送面包的马车,但这儿是二轮车,拖车的并不是寻常的马匹,而是六足怪兽。

走到车子前面时,我才发现一个侏儒坐在棕榈树下。他胸前的钮扣是单排的,一共五颗。除此之外,他的制服和其他矮子的完全相同。迄今我在岛上遇见的侏儒,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他们那颗浑圆的头颅上长着浓密钓棕发。

“梅花五,午安尸我向他打个招呼。

他抬起头来,懒洋洋地瞄我一眼:“午——”

还没把话说完,他就霍然坐直,睁大眼睛瞪着我,好一会儿没吭声。

“转过身子去广他终于开腔。

我遵命转过身子。过了一会儿,我回过身来面向着他,看见他坐在地上,伸出两只肥短的手指,不停地搔着他的脑袋。

“麻烦!”他叹口气,手伸到空中扬了扬。

两颗果子嗖地从棕榈树上扔下来,其中一颗掉落在梅花五的膝头上,另一颗却险些击中我的脑袋。几秒钟后,我看见梅花七和梅花九从树上爬下来。现在我已经看到了从二到十的九张梅花牌。

“我们打算用舒卡果(shukafruit)砸他的脑袋。”梅花七说。

“这小子真机灵,跳到一旁去。”梅花九说。

他们在棕榈树下梅花五身边坐下来。

“好了,好了,”我说。“我可以原谅你们,但你们必须回答几个简单的问题,否则的话,我就会把你们三个人的脖子全都扭断!明白吗?”

我总算把他们唬住了。这三个侏儒,一个个吓得乖乖坐在树下,不敢吭声。我轮番打量他们的脸孔,直视他们那双深棕色的眼睛。

“告诉我,你们是哪里人?”

他们一个接一个站起身来,各讲出一句怪话:“面包师将魔幻岛和宝物隐藏起来。”梅花五说。

“真相存在于纸牌中。”梅花七说。

“只有孤独的丑角看透骗局。”梅花九最后说。

我摇摇头。

“谢谢你们提供的讯息,”我说。“但你们还没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谁?”

“梅花牌呀。”梅花五立刻回答。看来他很担心我会把他的脖子扭断。

“这我看得出来。可是,你们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难道是从天上掉落下来,或像苜蓿叶那样从泥土里头冒出来的吗?”我质问眼前三个侏儒。

三个侏儒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梅花九回答我的问题:“我们是从村庄来的。”

“哦,真的吗?那我问你们,村庄里住着几个像你们这样的…田野工人?”

“没有。”梅花七说。“我的意思是说,只有我们住在村庄里。

有人跟我们完全一样。”

“那当然啦。可是,总的说来,这座岛上究竟住着几个田野工呢?”我一再追问。

三个侏儒又迅速互瞄一眼。

“走!”梅花九对伙伴们说,“我们闪吧!”

“我们可以揍他吗?”梅花七问道。

“我是说‘闪’,不是说‘揍’!”

说着,他们翻身爬上二轮车。其中一个侏儒使劲拍打六足怪兽的背脊。那只白色动物立刻迈开六蹄,在路上狂奔起来。

我感到非常沮丧。当然,我可以阻止他们逃逸,甚至可以扭断他们的脖子,但这样做并不能解开我心中的疑团。

梅花2

……他往空中扬了扬手里的两张票……

第二天早晨,我在威尼斯旅馆小房间睡醒时,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在魔幻岛上遇见怪侏儒的面包师傅汉斯。我把手伸进牛仔裤口袋,悄悄掏出放大镜和小圆面包书来。

我打开床头灯,正要开始阅读,爸爸却发出一声吼叫,醒了过来。他说醒就醒,和进入梦乡的速度一样快。

“今天我们一整天待在威尼斯。”他打个呵欠,翻个身爬下床来。

我只好躲在被窝里,悄悄把小圆面包书塞回裤袋。我许诺过杜尔夫村的老面包师,不让第三者知道小圆面包书的秘密。

“你在跟我捉迷藏吗?”爸爸问道。

“我在查看,房间里有没有蟑螂呀。”我回答。

“找蟑螂,需要放大镜吗?”

“我在找蟑螂娃娃嘛,”这样的回答当然很笨,但急切间,又找:不到更好的说词。为免爸爸怀疑,我赶紧补充一句:“天晓得,会不会有侏儒蟑螂躲藏在这儿。”

“真是天晓得!”爸爸一头钻进浴室里。

我们住的那家旅馆实在简陋,连早餐也不供应。幸好,昨天晚上我们逛街时,发现附近有一家雅致的户外餐馆,早上八点至奇*书*电&子^书十一点供应早餐。

外面静悄悄,运河如此,旁边的人行道也如此。我们就在餐厅点了果汁、炒蛋、吐司和桔子酱。这一顿早餐可是旅途中惟一比家里好的一顿。

正在吃的当儿,爸爸再一次心血来潮。刚开始呀,他只凝视天I空,害我以为那个矮子又出现了。

“汉斯·汤玛士,你等着。我出去一下,五分钟就回来。”他说。

他钻出餐馆的玻璃大门,消失在广场的另一端。五分钟后,他跑回来坐回椅子上,把剩下的炒蛋吃光,然后才伸出手臂,指着那家他刚进去过的店铺,问道:“汉斯·汤玛士,告诉我,那张海报上写着什么?”

“萨尔达普——阿诺克纳(Sartap—Anocna)。”我倒着念海报上的字。

“安科纳——帕特拉斯(Ancona—Patras)。”爸爸纠正我。

他把一片吐司浸泡在咖啡里头,然后才塞进嘴巴。这时他笑容;满面,两排牙齿笑嘻嘻地龇着,而他竟能把面包塞进嘴巴。实在不可思议。

“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我从没看过这两个字。不管倒念还是顺念,对我来说它们都是哑谜。

爸爸直直看着我。“汉斯·汤玛士,你从没跟我出过海,你也从:没搭过船,没有好好旅游一番。”

他扬了扬手里的两张船票,继续说:“我这么一个老水手,竟然开车沿着亚得里亚海岸行驶,让人家知道了,会笑话我的。我不想再当旱鸭子了。我打算把那辆菲雅特开到一艘大轮船上,我们搭船,一路航行到希腊西岸的帕特拉斯港。从那儿到雅典,只不过几里路程。”

“爸爸,你确定吗?”

“妈的,当然确定啦!”

爸爸一想到能回海上,兴奋之余,满口水手三字经忍不住脱口而出。

结果,我们没在威尼斯待一整天。开往希腊的轮船,当天傍晚从安科纳港启碇,而这个港口距离威尼斯二百五十里,我们得开车赶去。

驱车上路之前,爸爸坚持参观威尼斯名闻遐迩的玻璃工艺。

熔化玻璃需要大火,因此你得把玻璃厂设在一个空旷的地方。

中古世纪时,为了防止火灾,威尼斯人把城中的玻璃厂全部搬迁到礁湖中的一座小岛。这个岛名叫穆拉诺(Murano)。

爸爸坚持我们先到这座岛屿一游,然后才到停车场领回我们的车子,直奔安科纳。于是我们立刻回旅馆房间,收拾行囊。

在穆拉诺岛,我们先到博物馆参观。它里头收藏着历史悠久的玻璃器皿,各种颜色和形状都有。然后我们来到一间玻璃工厂,亲眼看那些工匠吹制玻璃壶和玻璃碗。完成的作品公开展示销售。爸爸说,这些玩意儿就让有钱的美国观光客来购买吧。

从玻璃厂汇集的岛屿,我们搭乘水上巴士前往停车场,领回我们的汽车。下午一点钟,我们驱车直上高速公路,朝威尼斯南方三百五十里外的安科纳港,直奔而去。

一路上,我们沿着亚得里亚海岸行驶。爸爸面对他朝思暮想的大海,神情显得十分兴奋,一路只管吹着口哨。

途中我们驶上一座山脊,眼前是一片辽阔的海洋。爸爸停下车子;眺望着大海,开始评论起海上川流不息的游艇和商船。

车中,他向我细述艾伦达尔镇作为挪威航运中心的沧桑。他如数家珍,一一说出历史上赫赫有名大帆船的名字和下水日期。在他:教导下,我懂得区别多桅纵帆式帆船、双桅方帆式帆船、三桅帆船;和装备齐全的大海船。爸爸提到第一批从艾伦达尔开往美洲和墨:西哥湾的挪威船。从爸爸口中,我也得知,访问挪威的第一艘外国汽船,是在我们家乡艾伦达尔靠岸的。那艘汽船改装自帆船,装置有一台蒸气引擎和外轮。它的名字叫“萨凡纳”(Savannah)。

至于爸爸自己,他曾在一艘油轮上当过水手。这艘船在汉堡建造,属于柏根市(Bergen)的“库尼斯船运公司”(KuhlnesShippingpany)所有。它的排水量超过八千吨,船员共有四十人。

“现在的油轮大多了,”爸爸说,“船员却减少到只剩下八人到十人。船上的一切都由机器和科技操控。汉斯·汤玛士,海上生活已经变成往事哕——我说的是生活本身。到了下个世纪,船上连一个人都不需要。你只要找几个白痴,把遥控器交给他们,让他们坐在陆地上,监控着在全世界的海洋航行的船舶。”

我猜,爸爸的意思是:一百五十年前,当航海史上的大帆船时代结束时,真正的海上生活也随之逐渐消失。

爸爸诉说海上生活的当儿,我掏出一副扑克牌,抽出从二到十的九张梅花牌,摊放在身旁的座垫上。

魔幻岛上的侏儒,背上为什么都画着梅花的图案呢?他们是何许人?他们来自何方?因为海难漂流到岛上的面包师傅汉斯,会遇到一个可以推心置腹、跟他好好谈一谈的人吗?我脑中充满未解的谜团。

梅花二说的一句话意味深长,令人难忘:“金鱼不会泄漏岛上的秘密,可是小圆面包书会。”他指的是杜尔夫村面包店里的金鱼吗?他所说的小圆面包书,跟我在杜尔夫村得到的是同样的吗?

梅花五说:“面包师将魔幻岛的宝物隐藏起来。”

奇怪,汉斯在上个世纪中期遇见的侏儒,怎么会晓得这件事呢?爸爸整整开了二十里的车程,一路只管吹着口哨,哼唱他当水手时学会的船歌。我悄悄掏出小圆面包书,继续阅读。

梅花3

……绝妙三人组……

我跟在那三名逃跑的田野工人后面,继续往前走。小路蜿蜒穿梭在高大茂密的树木间。在晌午白花花的阳光照射下,树上的叶子仿佛变成了一颗颗灿烂的火星。

我来到林中一块空地,看见一栋很大的木屋。一缕缕黑烟从两座烟囱袅袅升起。我远远看去,一个身穿粉红衣裳的身影溜进木屋。

我很快就发现,木屋有一面是空的,完全没有墙壁。从缺口望进去,我看到的一幅景象着实让我吓了一大跳,连忙把身子倚在一株树上,定了定心神。屋里有一个大厅堂,完全没有隔间,看来像一个工厂。我定睛瞧了瞧,断定这是一间玻璃制作坊。

屋顶是由几根粗大的横梁撑起来的。三四座烧着木柴的巨大火炉上,架设着好几个白色的石盆。盆中滚动着火红的液体,散发出一股油腻腻的水蒸气。三个女人——身材跟那些农场工人一般矮小,但却穿着粉红衣裳——在石盆之间不停走动。她们把一根长管子伸进盆中的液体,然后吹出各种形状的玻璃器皿。工厂的一端有一堆沙,另一端沿着墙壁有一排货架,上面陈列着已经完成的玻璃器皿。工厂中央的地板上堆着一米高的碎玻璃纸、玻璃碗和各种玻璃碎片。

我不得不又问自己,我现在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如果他们没有穿制服,我会以为那些田野工人生活在石器时代的社会。可是,在这儿,我却看到一间相当先进的玻璃工厂。

在工厂里吹制玻璃的三个女人,身上都穿着粉红的衣裳。她们的皮肤都很白皙;一头银发又直又长。

我惊讶地发现,她们衣服的正面都画着钻石图形,和我们在扑克牌上看到的“方块”一模一样。其中一个女人衣服上有三个方块,另一位有七个,第三位则有九个。所有的方块都是银色的。

三个女人正忙着吹制玻璃,一时没发现我,虽然我就站在那空阔的大门前。她们在宽广的工厂里来回走动,举止动作十分轻盈,仿佛全身毫无重量似的。如果其中一个女人的身体开始上升,飘浮到天花板下,我也不会感到太惊讶。

突然,衣服上有七个方块的女人看见了我。我拔起腿来就想逃开。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女人一时惊慌,把手里拿着的一只玻璃碗摔落在地上。这下,我要逃跑也来不及了,因为屋里的三个妇人现在全都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走进屋里,向她们深深一鞠躬,用德语说声“哈哕”。她们互瞄一眼,咧开嘴巴开心地笑起来;在火炉的强光照耀下,她们嘴里那两排洁白的牙齿闪闪发亮。我朝她们走过去。她们迎上前来,围聚在我身边。

“唐突来访,抱歉打扰了!”我说。

她们又互瞄一眼,这回笑得更灿烂了。这三个女人都有一双深蓝的眼睛,容貌十分相似,看来好像一家人,说不定还是姊妹哩。

“你们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普通的德国话,我们都听得懂啊'”方块三回答。她的嗓子又尖又细,像洋娃娃似的。

她们争相跟我说话,其中两位还向我行屈膝礼。方块九甚至走过来,握住我的手。我惊讶地发现,她那双柔嫩的小手非常冰凉,虽然玻璃工厂的空气十分炽热。

“你们吹的玻璃好漂亮!”我说。她们一听,格格笑了起来。

玻璃工厂这几个女孩,比起我刚才遇到的那些急躁鲁莽的田野工人,态度显得和蔼可亲得多,但她们也一样刻意回避我的问题。

“谁教你们吹玻璃?”我问道。不知怎么,我总觉得她们不可能.是自学的。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方块七走到架子旁,拿下一只玻璃碗,递到我手里。

“送给你!”她说。

三个女孩又格格笑了起来。

面对这三个笑容可掬、态度亲切的小女人,我实在没法子追问下去,可是,我若查不出岛上这些/j、矮人的来历,我会神经错乱的。

“我刚来到岛上,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又问道:“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不能讲——”方块七说。

“有人禁止你们?”

三个女孩一起摇头。她们那满头银白的发丝,在熔炉发出的火光中飘甩起来。

“我们最擅长吹制玻璃,”方块九说。“我们不擅长思考,因此也就不太会说话。”

“你们一唱一和的,真是绝妙三人组!”我说。

她们一听,登时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不都是三号啊!”方块七说。她一面玩弄着身上的衣服,一面问我:“难道你没看到我们身上有不同的号码?”

“真是白痴!”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她们吓得缩成一团。

“别生气嘛!”方块三说。“我们很容易伤心难过啊。”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的话。可是,她脸上的笑靥是那么的纯真,真教人有点不忍心向她发脾气。

“你们真像自己说的那么笨吗?”我问道。

三个女孩严肃地点点头。

“我真想——”话还没说完,方块九就伸手遮住自己的嘴巴,把话吞回肚子里去。

“你真想什么?”我柔声问她。

“我真想思考一个困难得让我无法思考的问题,可是我办不到,”

我玩味她这句话的涵意,然后告诉我自己,这种愿望任谁也没办法达成。

方块三突然哭起来。

“我想……”她一边啜泣一边说。

方块九伸出一只胳臂,揽住她的肩膀。方块三继续说:“我真想醒过来……可是我现在是醒着啊。”

这话我一听更加纳闷。

方块七意味深长地凝视了我一眼,然后严肃地说:“事实是,玻璃师傅的儿子在开自己幻想的玩笑。”

不久,三个女孩都站在工厂地板上,一个劲抽搐起鼻子来。其中一个女孩抓起一个巨大的玻璃水壶,使劲摔在地板上。另一个开始扯起头上的银白发丝。我晓得,她们向我下逐客令。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匆匆向她们道别,“再会了。”

如今我百分之百确定,这座岛屿是专门收容精神病患者的庇:护所。我也相信,身穿白衣的护士随时都会出现,指责我在岛上乱;逛,骚扰她们的病人。

可是,还有一些事情我不明白。最让我感到困惑的是,岛上居民的身材。身为海员,我的足迹遍及世界各个角落,但从没去过居民身材这么矮小的国家。我刚遇到的田野工人和玻璃工厂女工,发色并不相同,因此不可能有近亲关系。

说不定,在某个时期,一场世界性的瘟疫曾经发生,使人们变得矮小愚笨,而感染瘟疫的人就被送到这座小岛上,隔离起来,以免传染其他人。果真如此,那么,不久之后我自己也会变得跟他们一样矮小、愚笨。

我不明白的第二件事情是,为什么岛上的居民要依照扑克牌;的花式来分类?譬如田野工人是梅花,玻璃工厂那些女孩是方块。

难道这是医生和护士组织病人的方法?我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穿过一丛高大的树木。森林地面长满;青苔,宛如铺上一块淡绿的地毯。模样像勿忘草的蓝色花儿四处绽放。阳光从树梢头洒落下来。枯叶亭亭,仿佛一张金色的帐篷覆盖在满地花草上。

我在林中漫步了一会儿,忽然看见一个明亮的身影出现在花木间,仔细一瞧,原来是个身材纤瘦、金发披肩的年轻女郎。她身上穿着一袭黄衣裳,个子比岛上其他侏儒高不了多少。她不时弯下腰来摘一朵蓝花。我发现,她背上画着一个巨大的、血红的心形符号。

我慢慢走到她身边,听到了她嘴里哼着的一首哀伤曲子。

“你好!”我在她身前数码外站住,悄声打个招呼。

“你好啊!”她站起身来向我打招呼,态度自然得就像遇见一个熟人。

她的容貌十分美丽,令人不敢逼视。

“你的歌唱得很好听。”好不容易我才挤出这句话来。

“谢谢啦。”

我伸出手来,下意识地拂了拂我的头发。自从来到岛上后,我一直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外貌。我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刮胡子了。

“我搞迷糊了。”她说。

她仰起细小的脸庞,神情显得十分迷惘。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问道。

她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难道你没看见我衣服上画着的一颗红心吗?我是红心幺。”

“当然看到了。”我踌躇了一会儿,继续说,“我觉得这个名字相当奇特。”

“怎么啦?”她弯下腰来再摘一朵花,然后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汉斯。”

她沉吟了一会儿:“你觉得,‘红心幺’这个名字比‘汉斯’奇特啰?”

这回轮到我无辞以对了。

“汉斯?”她想了一想,“这个名字我以前好像听过。也许只是我想象的吧……一切已经那么遥远……”

她又弯下腰来摘一朵蓝花。突然,仿佛癫痫症发作似的,她颤抖着嘴唇说:“内箱打开外箱的同时,外箱也打开内箱。”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仿佛从她嘴里脱口而出似的,而她显然并不明了它的意义。说完这句话,她的神色立刻又回复正常。她指着我身上穿的水手装。

“你的衣服一片空白!”她焦急地说。

“你是说,我背上没画任何图形?”

她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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