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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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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轿子忽然停下落地,他手一松,她便逃脱开去,迅速出了轿。
    他坐在原处,背靠着厢壁,浑身虚软没有半丝力气,站也站不起来了。轿子里少了一个人,立刻显得空荡起来。自从她有了自己的轿子,就再也没有和他同乘过,今日是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了。算上这回,她一共和他同乘过四次,每一次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她总是坐在他的左手边,轿子里两个人坐稍有些挤,难免会有所触碰,他不由自主地向她那边靠去,希望可以贴她更紧一些。
    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这顶轿子里,完全只有他一个人了。他看着另半边空着的坐凳,那是她刚刚坐过的地方,还留着她的体温。他把双手覆上去,整个人都覆上去,只希望能留住这余温,多留一会儿,再多留一会儿。
    杨昌见菡玉独自一人下轿走了,而相爷迟迟不出来,心中疑惑,掀开轿帘去看,就见他闭了眼躺在坐凳上,抱着那凳上的软垫,好似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相爷?”他试探地轻唤了一声。
    杨昭睁开眼,看见是他,又懒懒地闭上:“我想再呆一会儿,别打搅我。”
    杨昌道:“这顶轿子里没有暖炉,呆久了可是要受寒的,相爷还是……”
    “冷么?”他摸着那已经凉透的软垫,坐起身来,“那就给我拿壶酒来暖暖身,要劲头大一点的。”
    菡玉回到自己院里,早早地睡下了。一路上她心情都很平静,躺在床上也没有再想关于杨昭的事,就算彻底了断了。然而觉却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睡着了之后又连着做噩梦。那梦就好似自己以前的经历一般真实,却又是乱七八糟地串在一起。许多年前自己曾恋慕过的人,她几乎已经将他淡忘,竟到了她梦里来。而倏忽之间,她看到了他的脸,竟然是杨昭,只一闪,又变成一片模糊的暗影。梦里的一切都好像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他消失了,她依然感到悲伤,那悲伤也是朦胧的,辨不真切。
    这梦做做停停,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是身处梦境,什么时候又是真实。半梦半醒之间,她好像听到一点动静,睁开眼看到床前不远处站了一个人,正翻着衣柜,似乎是芸香,也或许是小鹃。她便眯着眼问了一句:“在找什么呢?”
    那人回道:“郎中的这件白衣上染了一点污迹,我拿去洗一洗。”
    她仍没听出到底是芸香还是小鹃,只道:“都这么晚了,明天再说罢。”
    那人道:“现在才戌时,还不晚。明儿个是大年初一,不作兴洗衣服的。就脏了一小块,搓一搓就好,不用全洗,一夜肯定就干了。”
    她这才听出那是芸香,想跟她说句话,眼皮却沉重得抬不起来。脑子里刚想着,才戌时呀,就又睡过去了。
    这回的梦境变了模样,不再是朦朦胧胧的。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当初独自一人的时候,流落在外,风餐露宿,时时刻刻都得提防着。耳边始终萦绕着各种各样的声响,有风声,有哭泣声,还有许多声音混在一起的嘈杂,让她睡不安生。到后来,那嘈杂声越来越响,夹着打骂和女子的哭喊,就像真在耳旁一般。
    “郎中!你快醒醒!快醒醒!”
    正被噩梦折磨着,忽然觉得有人推她,喊声带着哭腔。她这才醒了,睁眼就见小鹃站在她床边,脸都哭花了,一边抽噎着一边推搡她。
    她回过神来,还听到屋外传来打骂哭喊的声响,竟不是梦中的幻觉,忙问:“出了什么事?”
    小鹃抹一把眼泪,泣道:“郎中,你快去救救芸香姐吧,她快要被裴娘子打死了!”
    菡玉吃惊不小,连忙披衣下床,和小鹃一同出门去。动静是从院墙那边传过来的,而墙的那边就是杨昭书房。菡玉心头一落,不及多想,匆忙赶过去。
    书房大门敞开着,门口有几个裴柔身边的侍女,还有几个家丁,探头探脑地往书房里观望。阵阵怒骂哭叫就从书房里传来,还伴随着杖责的闷声。骂不绝口的女声正是裴柔,而芸香本是哭喊,到后来就变成了惨叫,嗓子都喊哑了,撕心裂肺,分外可怖。
    “住手!”菡玉拨开门口围观的众人冲进书房,只见芸香披头散发,衣衫零落,趴在青砖地上,两名家丁各持一根手腕粗棍子对其责打,腰下已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周围站了一圈人,都是裴柔带来的。屋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气,淡淡的血腥味夹杂其间。
    持杖的两名家丁看到她进来,都不由住了手。芸香已经奄奄一息,叫也叫不出来了,伸出手去,正抓到菡玉的脚踝,便握着再不肯放手,嘴里迷迷糊糊地说着:“郎中救我……”
    裴柔见到菡玉,愈发妒怒,厉声道:“谁让你们停了?给我继续打!打死这个不要脸的贱婢!”
    那两名家丁不知该听谁的,面面相觑。菡玉道:“裴娘子,芸香她向来本分规矩,做事也尽心尽力,这回究竟犯了什么错,竟要受此重责?”
    裴柔冷笑一声:“吉郎中倒是好心,还帮这个贱婢说话,气量果然非我等女子可比。她做了什么对得起郎中的事,你倒是自己问问她看?”
    菡玉见他们在杨昭的书房里这般闹腾,本就心存疑惑,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向地上的芸香看去。芸香本是握住她的脚踝,抬头看着她,这会儿也放了手,俯下头去。
    这时忽听得人群之外一个糊里糊涂的声音喊了一声:“菡玉……”
    菡玉听到那声音,心下一颤,转身看向声音来处。四周围着的人立刻让开。书房的最里面,坐榻上躺着的烂醉如泥、衣衫不整的人,正是杨昭。坐榻四周扔了一地的空酒壶,还有一些零散的白色布片。他抓住近旁一名素衣丫鬟的衣襟,嘴里含糊地嚷着:“菡玉,玉儿,你别走……”
    菡玉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芸香身上染满血污、破烂不堪的白衣,扯得只剩了半件,但还是认得出是她的衣服。芸香穿了她的衣裳,他们……
    “先扶相爷回房去!”裴柔也听见了他喊的什么,脸色铁青,怒气冲冲地叫过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把杨昭抬走了,眼不见耳不闻,才稍稍平静些,对菡玉道:“吉郎中,这贱婢趁相爷酒醉,竟妄想勾引他,你说她该不该死?”
    菡玉背对房门,听着那模糊的喊声渐渐地远了,她深吸一口气转向裴柔:“裴娘子,芸香纵有千般不是也罪不至死。反正她图谋未果,也已经受了责罚,娘子就饶她一条性命,将她赶出府去罢了,免得年头上闹出人命来,沾染晦气。”
    裴柔本就只是拿芸香出气,菡玉为芸香求情,她不好不答应。她想着前后因果,越想越气,又不能拿面前这罪魁祸首怎么样,恨恨地踢了芸香一脚:“要不是相爷需我照料,今日定饶不了你这贱婢!”说罢拂袖而去,追着杨昭走了。
    菡玉蹲下身,芸香却别过脸去不肯看她,泣道:“芸香没脸再见郎中了。”
    菡玉道:“芸香,我不怪你……”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自己也是心乱如麻,便不再多说,站起身来对那两名家丁道:“二位大哥,芸香她伤重,劳烦二位担待着些。”说着掏出荷包来。
    那两个家丁也心知肚明,连忙推辞:“芸香平时与我们也都有交情,只是迫于主子的命令才对她下此重手,心里头都过意不去得很。郎中请放心,我们一定会把她妥当安置好的。”
    菡玉谢过,叫来小鹃把荷包递给她:“你拿着这些钱,去请个大夫。”
    小鹃点点头。那两名家丁找来一块门板把芸香抬出去,小鹃在一旁扶着。从菡玉身边经过时,芸香突然伸手抓住了菡玉的衣袖,嘴巴动了一动。菡玉忙半蹲下身,耳朵凑到她面前。芸香道:“郎中,这次都怪我,是我自作聪明,妄想攀上高枝,做出对不起你的事。相爷并非有意,他完全是把我当成了……”
    菡玉脸色一变,握住她的手道:“好了,你别多说话,好生歇着。”
    芸香哽咽道:“郎中也许会觉得是我矫情,但我看相爷如此痛不欲生糟践自己,的确是心有不忍。可惜我无法让他……郎中,你连我都能宽容,不计较我犯的错,袒护救助;相爷对郎中用情至深,郎中却为何要这样伤他,不肯给他活路呢?”她落下泪来,放开菡玉,便被家丁抬走了。
    菡玉呆呆地看着他们远去,许久才挪动步子,独自一人慢慢走回自己小院。出门的时候着急,忘了关门,风吹进房里,把书桌上零散的纸片吹了一地。她关好门窗,只点了一盏灯,就着微弱的灯光把地上那些纸片一一捡起。
    不期然地闻到一股绵远的荷香,她握着那张荷花笺,虽看不清上头的字,脑中却不由闪过那些诗句。爱身以何为,惜我华色时。中情既款款,然后克密期。褰衣蹑茂草,谓君不我欺。厕此丑陋质,徙倚无所之。自伤失所欲,泪下如连丝。
    芸香说,他用情至深。她也明白,这一生也许都不会再遇到这样对自己的人了。她在乎他么?当然也是在乎的。她想起多年前那场懵懂不明的恋情,他永远地离开了她,那时的悲伤甚至都没有现在浓烈。然而一个“情”字并不就是全部。裴柔对他,难道用情就不深么?在她之前,他对裴柔,难道就没有情?
    纵使罗敷不曾有夫,使君,也已有妇。
    她拈着那张荷花笺,凑到灯上点着了。轻薄的笺纸极易燃,火光一闪,就将它吞没了,又即刻暗淡下去。火苗舔到了她的手指,将残存在她指间的那一小片页角也烧成灰烬。而她望着空旷昏暗的屋舍,任它烧着又熄灭,并没有知觉。
     一〇·玉却
     更新时间:2010…1…20 13:22:19 本章字数:6250
    大年初一,琐事不便张罗,菡玉便在自己屋里闷了一整天。杨昭宿醉,直到中午时方才清醒过来,又身子不爽利,头疼恼热。来拜年的客人都被挡在了外头,一概不见,年初一相府里居然冷冷清清的。
    菡玉一天没见着杨昭的面,不知他如今是何态度,心里头忐忑不安。弄到这等地步,她是没法再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但又不能贸贸然地离去,总还要向他知会一声。她收拾行装,又拖了小半天,实在是拖不下去了,初二这天晌午,硬了头皮去向杨昭辞行。
    刚出自己小院,就见往东边书房去的路上堆了一堆木石铁材,几名家丁和外头请来的民夫正在忙活,把路都堵住了。家丁见她要过去,几个人一阵搬挪才勉强腾出一条走道来。
    菡玉随口问道:“这是要做什么呢?大兴土木。”年头上动土可是不作兴的。
    一名家丁回答:“吉郎中,小的是奉裴娘子之命给这月洞门加两个门扇而已,算不得大兴土木。”
    菡玉脸色微变,一旁另一名家丁抬起胳膊肘搡了同伴一记,说:“裴娘子只是张罗人手,加门扇是相爷的意思。”
    先前那名家丁会意,连声附和:“对对,是相爷的意思,相爷的意思。”
    菡玉勉强一笑,转身继续往书房那边走。书房的门关着,她举手敲了敲,也没人应。身后修门的家丁扬声道:“吉郎中是要找相爷么?相爷这两天都没来书房,在裴娘子那边呢。”
    以前他总留在书房里,里间有床榻,他经常在这边留宿。每次找他都只来书房,每寻必中,脑子里竟有了定势,以为他必会在书房。她对那家丁致了谢,想想还是一鼓作气把这件事了了得了。叫裴柔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还能让她定定心。于是便改向后院裴柔居处行去。
    她名义上是寄居相府的亲僚,女眷住的后院当然不能随便出入。走到裴柔院前,正好碰上杨昌。杨昌先问她:“郎中来找相爷?”
    菡玉道:“不知现在可方便?劳烦通报一声。”
    杨昌迟疑道:“相爷疲累,尚未起身……”
    时近中午,他居然还没起来?这可不像他的作风。菡玉突然明了,心下说不出的滋味,强压下来,说:“那我过些时候再来。”便要回头。
    杨昌道:“郎中请留步。相爷差不多也该起来了,我去看一看。外头寒冷,郎中请先到暖阁中稍候片刻。”
    菡玉点一点头,跟着他进了厅堂旁的暖阁,坐下候着。暖阁里有地炕,烧得暖融融的,菡玉呆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热,额上渐渐冒出汗来。
    大约等了半刻钟,杨昌来回话。没过多久杨昭便出来了,由裴柔伴着。两人看来都是刚起床不久,没穿戴齐全,里头只一件单衣,外头披了披风大氅,到暖阁里就脱了。
    裴柔穿了身薄纱长裙,裙内是红色襦衣,领口开得极低,隔着薄纱朦朦胧胧的,很是绮艳。她满脸春风,粉面含笑,娇怯地依在杨昭身侧。杨昭本也是面色柔和,进门一看到菡玉,神色立刻变得凌厉。他先是醉酒伤胃,又发热头痛,这会儿脸色泛着憔悴的蜡黄,愈发衬得一双眼锋芒毕露,咄咄逼人。
    菡玉起身来行礼,杨昭在主位坐了,开口便问:“什么要紧事,这时候来找我,是年前布置的人手有动静了么?”
    菡玉一愣,没想到他突然问起这事。去年腊月里他曾经做过一些人事调动,贬谪了一些官员,抽调了几名地方官入京,又把潼关的驻军调了几千人到京师来,说是过年增强京师治安之需。但除此之外也没见他有什么大动作,她又不在武部任职,便没有多问,后来也不曾插手管这件事。怎么他突然问起来?难道那些人不是为了京师治安调回来的?
    “你这些日子都干什么了?”他冷哼一声,“安禄山已到华州地面,距骊山不过百里之遥,明后天就能到华清宫,你还没得到消息?”
    皇帝年前下旨召安禄山进京,她倒是知道的,但安禄山何时动身、到了哪里,她却没有消息来源。杨昭手底下的人只为他办事,她在文部做个小小郎中,哪来自己的眼线,全都要靠他,离了他便什么也做不了了。
    她沮丧地垂下头,心下犹疑起来。但是,也不能让他……
    裴柔见他俩议论起政事,虽不放心他们单独相处,还是要回避。杨昭却拉住她:“你别走。”
    他拉着她的手冰凉而微微发抖,裴柔问:“相爷,你是还不舒服么?”
    杨昭点点头,放开她道:“是还有些不适,你在一旁伺候着,不妨事。”
    裴柔当然乐意,见他微有虚汗,取来热手巾为他擦拭。杨昭等她擦完,才对菡玉道:“我正要召集大家商议,这事呆会儿再说。你来找我何事?”
    菡玉心里头挣扎,抬眼正见裴柔含着笑,眼光却是戒备而冷然。她小心翼翼道:“下官去年一直寓居相爷府上,多有叨扰,如今已寻得一处寓所,离省院也近,因此特来向相爷辞行……”
    他突然一拍桌子,怒道:“谁准你走了?”
    菡玉不意他竟会发怒,低首道:“下官以前贫寒无资,叨扰相爷,心中一直愧疚。如今略有盈余,足以自立,所以……”
    “我堂堂宰相府,还供不起你?”
    菡玉忙道:“相爷息怒,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大丈夫三十而立,我如今已三十有三,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不能总倚仗相爷……”胡乱找着借口。
    这话裴柔爱听,也跟着帮腔:“是啊相爷,吉郎中这般人品,放在外头,做媒的早就把门槛都踏破了,咱们可不能耽误了人家……”
    杨昭冷冷地瞥她一眼:“我只让你在一旁伺候,可没让你多嘴。”
    裴柔立刻噤声,端过茶水,柔声道:“妾知错了,相爷息怒,可别气坏了身子。来,喝口水润润喉。”
    杨昭喝了几口茶,慢慢地心绪平静了些,把茶碗放回去,坐正了身子道:“吉郎中,倒不是我故意耽误郎中,只是郎中既然为我办事,我就得保郎中万事无虞。你看我身边的几个紧要人物,可有居于外的?我哪能放心。”
    知道得越多的人就越危险,被对手窥伺危险,掌握自己的命脉也危险,总之不能脱了自己的掌控。她虽然不是什么紧要人物,没起过多少作用,但他一直推心置腹,她知道的的确不少。单论公事,他也不会让她从他的地盘上飞出去。
    菡玉吃不准他是不是真的出于公事的考量,但只看了他一眼,一触到那炯炯的双目便不敢再视。无论如何,她心知这回是走不了了,便低头拜谢,不再多说。
    杨昭道:“好了,正事还是去那边商量罢,这会儿兴许又有新消息传回来了。”摆摆手站起身来。
    裴柔道:“相爷要去书房么?外头冷,可不能就穿这点衣服出去。”
    杨昭点点头,裴柔对菡玉陪了一笑,说:“吉郎中请稍候片刻,我到后头去为相爷加件衣裳。”
    菡玉道:“相爷身体要紧。”
    裴柔吩咐侍女去取来杨昭的衣物,两人转到里间更衣。菡玉坐在外面等候,隐约可以听见里头的声响。
    裴柔恋恋不舍道:“相爷,这就又要走了么?大过年的,才初二就要忙了?相爷身子还没养好,可别太劳累。”
    杨昭道:“我身子如何,你不是最清楚,哪有那么严重。”他轻笑一声,“舍不得我走就直说好了,何必拐弯抹角。”
    裴柔嗔道:“谁舍不得你走了!人家是真的担心你,你还取笑!”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走了。”
    “哎!”裴柔连忙阻止,换来他戏谑的笑声。接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渐渐听不见说话声了,只听到女子嘤咛一声娇喘,又归于沉寂。
    菡玉坐得端端正正,双手放在膝上,目不斜视。背上方才热出的汗已。手机看小说访问WAP.16Kxs.Com经凉了,衣服湿湿地贴着肌肤,背心里冰凉一片。
    杨昭忽然道:“好了好了,外头还有人呢。”
    裴柔意犹未尽地唤了一声:“相爷——”
    杨昭道:“我真的得走了,还有要紧事。忙完了就来陪你,行了不?”
    裴柔问道:“那今天白天能忙完吗?晚上你还过不过来?”
    杨昭道:“不一定,到时候再说罢。”话音刚落,人就从里屋闪了出来。裴柔跟在他身后,双颊酡红,眉目含春。
    菡玉只当什么都没听见,起身对杨昭行了一礼。裴柔突然一惊,面露羞窘,上前来扯了扯杨昭的衣领,把最顶上那个扣子扣好。菡玉本是面对着杨昭,急忙转过脸去。
    杨昭道:“走罢。”
    她就势转身,朝门口一伸手,道:“相爷请先。”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门,刚步出房门,杨昭突然脚步一顿,问道:“杨昌人呢?还有杨宁,都上哪儿去了?”
    菡玉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后背。这么一顿,屋里裴柔就跟了出来,小跑到他身边,柔声道:“相爷,那我送你过去好了。”
    杨昭轻舒了一口气,笑着挽住她:“好。”
    菡玉默默地跟在他俩后头,低头只看到两人并排的脚步。他们俩这样,算是和好如初了罢?这不正是她所希望的么?
    她勾起唇角浅浅一笑,眼前只一瞬的模糊,又立刻清晰明朗起来。
    三人从花园里抄近路穿过去,经过奴仆房,里头又传来叫骂和哭泣求饶声。菡玉听到这声音,首先想到的就是芸香,除夕那晚看到的景象。转念想,芸香已经被赶出府去了,这奴仆房里住的都是做粗活的仆役,和芸香那事搭不上关系,大概是哪个下人做错了事被管事的教训。相府里的家务事她也不好多管。
    可那哭泣求饶声越来越大,外头也听得清楚了,是个年轻的女子,嗓音娇柔,让人听得分外揪心。她边哭边告饶:“求求你,别赶我走,我以后一定小心做事,绝不犯错!求求你让我留下来……”
    那赶人的管事无奈道:“你揪着我也没用,这又不是我拿主意的事儿。我也知道你一直安分,没犯什么错,可谁叫你长这么张脸呢?当家的命令我也不敢不从,得罪了。”刚说完,就听砰的一声响,接着是那女子惊叫的声音。
    杨昭听得心烦,停下脚步问裴柔道:“又出什么事了?三天两头鸡飞狗跳的。”
    裴柔歉然道:“相爷,都怪妾管理不慎,办不好事,还叫相爷烦心。妾一定好好反省,回头严加管教,让相爷没有后顾之忧。”
    杨昭叹了口气:“这么多人,你管不过来也很正常,过年这两天事情又多。我不是怪你,你别往心里去。”
    裴柔道:“谢相爷体谅。”
    三人继续前行,刚走了几步,又听到围墙那边一声暴喝:“拦住她!把她抓回来!”
    三人不约而同转过去看,只见一名头发披散、衣衫破旧的丫鬟从奴仆房里飞奔出来,身后跟了几名追她的家丁。那女子深一脚浅一脚,哪里跑得过那些家丁,不一会儿便被追上,叫几个人按住了,要把她拖出去。
    那女子犹不甘心,看到杨昭在近旁,也不顾他身边的裴柔了,大声喊道:“相爷!相爷救我!求相爷不要赶我走,我是明珠啊,相爷!”
    杨昭皱着眉,似乎想不起来明珠是何等人物,对她的话无动于衷。菡玉方才听她声音觉得有些耳熟,待她说出自己名字才回想起来,失声道:“住手!”
    家丁停下脚步,手里仍抓着明珠的胳膊。明珠这时也看到了她,叫喊声戛然而止。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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