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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博维兹的赞歌 作者:[美] 小沃尔特·m·米勒-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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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罗师匆匆看了看下面的文字,没必要再看下去了。汉尼根这份“恭请留意”的文件,其实就是把德克萨卡纳境内任命神职人员的权力收归己有,将未获他授权管理的圣事定义为犯罪行为。文件上有汉尼根的签名,同时签名的还有几位“主教”,但保罗师并不熟悉他们的名字。
  院长把文件扔回到桌上,在床边坐下。逃亡者睁着双眼,但他只是怔怔地瞪着天花板,直喘粗气。
  “克拉雷特修士?”他轻声地问道,“修士……”

  地下室里,一位专家为了澄清问题,贸然侵入另一位专家的研究领域,学者眼里闪烁着激情。“事实上,正是如此!”他回答一位见习修士的问题,“我在这里确实找到了一份原始资料,我想,马霍阁下应该会对它感兴趣。当然,我不是历史学家,可……”
  “马霍阁下?是不是那个,呃,想要修正《创世记》的人?”高尔特神父狡黠地问。
  “是的,不过”学者突然把话打住,惊讶地瞥了高尔特一眼。
  “那没什么,”牧师轻声笑着说,“我们中有许多人感到《创世记》多多少少带有寓言性质。你发现了什么?”
  “我们找到了一部大洪水前作品的残存部分,上面有一种思想,在我看来,是个全新的见解。如果我理解正确,它认为,人类是在上一代文明衰落前不久才被创造出来的。”
  “什么?那文明又从何而来?”
  “并非由人类创造,而是由人类之前的一个物种奠定的。但这个物种在烈焰灭世期间灭亡了。”
  “但是,《圣经》可以追溯到洪水灭世前几千年!”
  塔代奥沉默不语,却无声胜有声。
  “你是想说,”高尔特问,突然感到非常惊恐,“我们不是亚当的后代?和历史上的人类没有关系?”
  “等一下!我只是提出一种猜测:洪水灭世前的物种把自己称作人类,他们成功地创造了生命。在他们的文明没落之前不久,他们‘按照自己的形象’成功地创造出现今人类的祖先,供他们使唤。”
  “就算你完全摒弃《启示录》,那也只不过是使我们明确无疑的常识复杂化,但是现在这种观点,未免太离谱啦!”高尔特抱怨道。
  院长早巳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他在楼梯脚的平台上停下脚步,带着怀疑的态度聆听争论。
  “也许这种观点听起来有些复杂。”塔代奥阁下争辩道,“但如果考虑到它能解释那么多历史谜团,你也许就不会这么认为了。你知道大毁灭的传说。在我看来,如果人们把大毁灭看作是一种反抗,一种由被创造出来当奴仆的物种对缔造者的反抗,正如那些残存资料中所讲的那样,那么这些传奇就变得意味深长了。同时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今天的人类不如古人,为什么我们的祖先会沦人野蛮状态,而他们的缔造者却灭亡了;为什么……”
  “上帝啊,对这间屋子里的人发发慈悲吧!”保罗师大声喊道,一边阔步朝隔间走去,“主啊,宽恕我们吧,我们不知道我们以前做了些什么。”
  “我早该知道的。”学者对整个世界嘟哝道。
  年迈的牧师大踏步向客人走来,仿佛要进行报复:“如此说来,我们只是被创造者的被创造者,哲学家先生?是由不如上帝的众神创造出来的,因而不那么完美也就可以理解。当然了,这不是我们的错。”
  “这只是一个猜想,但它能解释许多现象。”学者的语气有些生硬,不愿意退让。
  “而且还能免除许多罪行,不是吗?人类反抗他们的创造者,毫无疑问,只是一种诛戮暴君的行为,消灭亚当的邪恶后代,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没说……”
  “把那令人称奇的资料拿给我看,哲学家先生!”
  灯光闪烁不定。塔代奥急忙翻阅笔记。发电机旁的见习修士刚才都竖着耳朵在倾听学者的宏论,他们听得瞠目结舌,直到院长如暴风雨般闯入后,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修士们窃窃私语,有个人还笑出声来。
  “给您。”塔代奥一边说,一边把几页笔记递给保罗师。
  院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开始看起来。大家都沉默着,气氛很尴尬。“我猜,你是在‘未分类’部分找到的吧?”没看多久,他便问。
  “是的,可是”院长继续往下看。“嗯,我想我也许应该先把行李收拾好。”学者小声嘀咕了一句,又开始整理文件。修士们不安地挪动身子,好像都希望能悄悄溜走。只有科恩霍尔陷入了沉思。
  看了几分钟,保罗师似乎感到很满意,把笔记猛地塞给副院长。“你看!”他粗声粗气地命令道。
  “可……”
  “看起来,这好像是某个剧本的一部分。我以前看到过。讲一些人造出假人来当奴仆,后来,那些奴仆起来反抗他们的创造者。如果塔代奥阁下读过尊敬的博杜拉斯的著作,他早就会发现那部分被编人‘传说或寓言’一类。但只要阁下自己编出一套说法,他也许就不太理会尊敬的博杜拉斯的理论了。”
  “只是有点像……”
  “看下去!”
  高尔特手拿笔记,走到一边。保罗再次转向学者,毕恭毕敬、义正辞严地说道:“‘神按照自己的形像造人,造出男人,造出女人。’”
  “我只是在猜测。”塔代奥阁下辩解地说道,“必须有猜测的自由”
  “‘神将人安置在伊甸园,使他修理、看守。接着’”“如果您想让我们束缚于盲目的信仰和无理的教条,那您别指望科学发展。”
  “‘上帝吩咐他说:园中各样树上的果子,你可以随意吃。只是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你”“让世界处于黑暗的无知和迷信,您声称这些正是你们修会对抗的。”
  “‘不可以吃,因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
  “我们也永远无法摆脱饥饿、疾病、堕胎,也一点都不能让世界变得美好,比起……”
  “‘蛇对女人说:神知道,你们吃的日子眼睛就亮了,你们便如神,能知善恶。’”
  “……过去十二个世纪,一切思辩方向都已被封锁,一切新思想受到谴责……”
  “过去并不好,将来也不会。只会让富人更富,穷人更穷,悲伤的人更悲伤,贤明的人更贤明,直到末日来临。”
  学者无助地耸耸肩。“您瞧,我早知道,迟早会得罪您,可您告诉过我……哦,有什么用啊?关于这个,您自有您的一套说法。”
  “哲学家先生,我刚才引用的’说法‘不是关于人是如何创造的,而是关于欲望的诱惑将如何导致文明消亡。你没注意吗?”蛇对女人说。
  “没错,没错,但必须有猜测的自由……”
  “没人剥夺你猜测的自由,也没人冒犯你的这种自由。但滥用智慧,如果是出于傲慢、虚荣和逃避责任的原因,就会成为那棵树上的果子。”
  “您怀疑我动机不纯?……”学者问道,神色黯然。
  “有时候,我也怀疑我自己的动机。我并不指责你。可你扪心自问:在不可靠的基础上,你作出如此荒诞的猜测,并为此沾沾自喜,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怀疑过去,甚至提出上一代文明并非人类所创造?为了不必吸取他们的教或者说,你不想只做一个‘发现者’,而觉得你也可以做一个‘造物者’?”
  阁下低声诅咒。“这些记录应该交到有才能的人手里。”他气愤地说,“这太可笑了!”
  电灯“噼啪”一声灭了,不是由于机械故障,而是转动发动机的见习修士们停止了工作。
  “取蜡烛来。”院长命令道。蜡烛拿来了。
  “下来,”保罗师对梯子顶部的见习修士下令,“把那东西拿下来。科恩霍尔修士呢?科恩……” 
  “大人,他刚才去了储藏室。”
  “嗯,把他叫来。”保罗师又转向学者,把在克拉雷特修士行李中发现的文件递给他。“看看吧,要是你借着烛光能辨认出来的话。哲学家先生!”
  “统帅的法令?”
  “看吧,为你珍爱的自由开心吧。”
  科恩霍尔修士悄悄地来到地下室。他捧着沉重的受难像,因为要替新奇的电灯腾地方才把它从拱门顶上取了下来。他把圣像递给保罗师。
  “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个?”
  “院长大人,我只是觉得是时候了。”他耸耸肩。
  老人爬上梯子,把十字架重新挂到铁钩上。耶稣像的金子在烛光的辉映下闪闪发光。院长低头朝修士们大喊。
  “今后,谁在这个隔间看书,就让他在基督的光下看!”
  等他爬下梯子,塔代奥阁下正把最后一些文件塞入大箱子,以便于将来整理。他谨慎地瞥了一眼牧师,没有开口。
  “你看过法令了?”
  学者点点头。
  “万一遇到什么不测,你想要在这里寻求政治庇护的话……”
  学者摇摇头。
  “你刚才说,我们的记录应该放到有才能的人手里,我能否请你说得更清楚一点?”
  塔代奥阁下低下头。“那是一时的气话,神父,我收回。”
  “可你还是这么想的。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阁下并未否认。
  “那我恳求你替我们求情,也没什么意义了。军官们会对你堂兄说这个修道院是一座很好的军事驻地,本来想请你在那种时刻为我们说几句话的。现在只想请你转告他,当我们的圣坛或《大事记》受到威胁的时候,我们的先辈们曾毫不犹豫地进行过武力反抗。”院长停顿一下。“你是今天走,还是明天走?
  “我想,今天比较好。”塔代奥阁下小声说。
  “我让人准备一下。”院长转身要走,又停下来和蔼地补充道:“请你回去以后,给你的同事们捎个信。”
  “当然可以。您写好了吗?”
  “不用,带个信就行。你就说谁想来这里学习,我们随时恭候,不过这里的灯光条件不太好。特别是马霍阁下。还有埃瑟·肖恩阁下和他的六种成分。我觉得为了分辨真假,人类必须摸索一段时间……千万别因为错误味道好,就饥不择食地抓牢不放。我的孩子,还请转告他们,等到有一天,当然肯定会有这么一天:如果牧师和哲学家们需要寻求避难……告诉他们,我们这里的城墙坚固着呢。”
  他点头示意见习修士们离开,然后步履维艰地爬上楼梯,独自回到书房。因为复仇女神又在扭动他的内脏,他明白折磨来临了。
  哦,主啊,让您的仆人死去吧……我亲眼见过救星……
  也许这次要把内脏彻底扭乱。他想要召唤高尔特神父来聆听忏悔,但还是决定,最好等到客人们离开以后再说。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法令上。
  不久,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痛苦。“能等会儿再来吗?”
  “恐怕待会儿我要走了。”走廊里一个压抑的声音答道。
  “哦,是塔代奥阁下快进来。”保罗师直起身子,强忍疼痛。他无法消除痛苦,只能把它当成蛮横的仆人加以控制。
  学者走入书房,将一卷文件放到院长桌上。“我想过了,觉得这个留给您才合适。”他说。
  “这是什么?”
  “你们的防御工事图。军官们画的,我建议您马上烧毁。”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保罗低声道,“我们地下室的谈话之后……”
  “请别误会。”塔代奥阁下打断他,“不管怎样,我早就该还回来了以表示敬意,别让他们利用你们的盛情……但也不用担心。要是我早点还回来,这些军官还有足够时间再画一套。”
  院长慢慢站起身,向学者伸出一只手。 
  塔代奥阁下犹豫了,“我的工作并不符合你们的利益……”
  “我知道。”
  “因为我觉得,你们这里的东西应该对世人开放。”
  “它一直开放着。现在开放,过去开放,将来也开放。”他们小心地握手,可保罗师明白,这并不代表冲突的中止,只能说是敌对双方互相尊重。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但为什么还必须假装呢?
  答案很清楚。蛇仍旧在嘀咕:神知道你们吃了这果子,眼睛就明亮了,你们便如神能知道善恶。这位谎言的老祖宗非常狡猾,只说些半真半假的话:除非你已经有所体验,否则怎么“知道”善恶呢?吃了果子,和神一样。但是,无穷的力量和无穷的智慧都不能让人具有神性。因为人类始终欠缺无穷的爱。
  保罗师将副院长叫到跟前。客人们就要出发。

  新年即将来临。 
  那年,沙漠上普降暴雨,史无前例,常年干燥的种子也发芽开花。
  那年,大平原上游牧部落萌发出一丝文明的痕迹。就连雷拉多人都开始嘀咕也许这样最好。新罗马却不同意。
  那年,丹佛和德克萨卡纳两国之间的协议生效却又破裂。那年,老犹太人重新过上了医生和流浪汉的生活。那年,莱博维茨阿尔伯特修会的修士们埋葬了一位院长,又迎来一位新院长。明天充满希望。
  那年,一位国王从东方出发,征服土地,占为己有。人类的新纪元开始了。




第二十三章

  树木茂盛的山坡边缘是一条小径,在烈日的炙烤下,路边显得格外炎热。热浪袭来,诗人倍感口渴。过了很久,他才晕乎乎地抬起头,环顾周围。此刻,搏斗已经结束,除了骑兵军官,一切都已恢复平静,秃鹰甚至敢于滑翔到地面上来。
  地上躺着几具难民的尸体、一匹死马,马下压着奄奄一息的骑兵军官。军官时而从昏迷中醒来,发出微弱的呼声。他一会儿呼喊圣母,一会儿又呼喊牧师。偶尔,他也呼喊自己的战马。他的喊声惊动鹰群,也使诗人的心中烦躁莫名。悲观的诗人从不奢望世人的举止谦恭得体、通情达理;世人也确实如他所想:蛮横无礼、愚蠢至极。在生活中验证自己的观点,通常能让他振作精神。但这回很不幸,他被人用步枪击中腹部,平生第一次中弹,使他感到灰心丧气。
  更为糟糕的是,他无法责备世人的愚昧,只能责怪他自己。大错是诗人自己铸成的。当时他看到一群难民从东方朝着山这边飞奔过来,一队骑兵紧随其后,他本来打定主意作壁上观。躲在小径一侧的灌木丛中。此地位置优越,他可以纵览全局而不被发现。这场搏斗完全与诗人无关。他对双方的政治宗教立场也毫不在意。如果说这场杀戮是上天注定,那么也许再也找不出一个比诗人更加兴味索然的目击者了。天晓得,他怎么突然冲动起来了呢?
  内心的冲动使诗人跳出灌木丛,冲上前去,将一名军官扯下马鞍,并用佩刀在对方身上捅了三刀,随后两人一起滚倒在地。他不明白,自己一无所获,为什么会这么做。没等诗人站起身,军官手下的士兵早已开枪将他击倒。对难民的屠杀继续进行。接着,士兵们四下里追逐难民,他们身后留下一具具尸体。
  他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咕大叫,唉,要消化一粒枪弹,肚子再怎么叫也无济于事!最后,他意识到,还是要怪军官的军刀太钝,这才激得自己做出那种毫无意义的事来。倘若军官干净利索地一刀就将那女人砍下马来,然后继续前进,诗人也就可以视而不见。然而像那样一刀一刀地砍。
  他不愿再回想,他只想喝水。
  “哦,上帝哦,上帝……”军官不停地呻吟。
  “下一次,把刀磨快点。”诗人喘着粗气说。
  但没有下一次了。 
  诗人记不起自己是否曾经惧怕过死亡。然而,他经常怀疑,当死神降临时,上帝是否会安排他以最悲惨的方式死去。他预料自己会慢慢地烂掉,一气味难闻。那富有想像的洞察力提醒他,他肯定会全身浮肿,战战兢兢地死去;他苦修悔罪,却至死都毫无悔意。他从未想过,肚子里那颗子弹并不锋利,但却致命;更没想到过,居然没有一个人在身边聆听他的临终妙语。在他被击中的那一刻,诗人仅发出一声惨叫:“啊唷!”他为后代留下的遗嘱难道居然是“啊唷”以此纪念您,先生。 
  “神父?神父?”军官呻吟着。
  过了一会儿,诗人使出全身力气抬起头,眨眨眼睛,仔细打量军官。片刻之后,他确信这家伙就是以前跟自己交过手的那个,尽管此刻军官脸色白中带绿。他如此呼唤牧师激怒了诗人。至少三位神职人员躺在难民中间死去,现在军官想起牧师来了。或许我可以帮他,诗人心想。
  他慢慢朝军官爬过去。军官望着他,伸手掏出手枪。诗人停住了,他不想被认出来,于是在地上翻个几个滚以做掩护。手枪朝他的方向摇晃。诗人盯着晃动的手枪,片刻后决定继续向前。军官扣动扳机,不知把子弹射到哪里去了。
  当军官试图重装子弹时,诗人从他手中抢过手枪。军官似乎神志不清,不断在自己身上划着十字。
  “你说吧。”诗人咕哝着找到那把佩刀。
  “宽恕我吧,神父,我罪孽深重……”
  “我宽恕你,孩子。”诗人说着将佩刀插入军官的喉咙。
  之后,他找到军官的水壶,喝了一点。由于太阳照射,壶里的水有点热,但喝起来味道还不错。诗人躺下来,把头枕在军官的马上,等待夕阳下的山影逼近小路。耶稣,太痛苦了!死了以后,刚才的做法可有点不好解释,诗人心想,何况我没有了眼珠子。也不知死后是不是真的会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看了一眼死去的军官。
  “热得像地狱,不是吗?”诗人沙哑的声音咕哝着。
  骑兵军官不能回应。诗人拿着水壶又喝了一口,再一口。突然,他感到腹部一阵剧痛。
  一群秃鹰兴奋不已地拍翅翘尾,正为美餐争吵不休。它们的食物还没加工好呢。
  过了几天,秃鹰等来了狼群。还好,食物足够它们分享。最后,它们把诗人吃了。
  跟往常一样,这些疯狂的空中黑色清道夫当令时节产下蛋,又爱意浓浓地抚育下一代。它们在高空翱翔,穿过草原、高山、平原,实现抚育下一代的生活目标。根据自然的安排,这是它们自己的命运。它们中间的哲学家不需要什么大道理就能向大伙儿证明:世界是净化天空的大风特别为秃鹰创造出来的。许多世纪以来,它们虔诚地崇拜着它。
  接着,经过几代人的黑暗,迎来了几代人的光明。他们称之为公元3781年。他们祈祷,这是一个平安年。




第三部 只要成就您的意思 第二十四章

  那个世纪再次出现了太空船,由一群怪物操纵。他们两腿直立行走,在不应该长毛的地方长出几簇毛来。他们多嘴多舌,在镜子面前敬仰自己的形象,每日膜拜剃须神的某个部落神灵,并不时在它的圣坛前割开自己的喉咙。这个种族自称是受神灵感应的工具制造者。他们是一群茶余饭后满怀激情的演说家。这个种族自以为应该前去征服星球,觉得一切势在必行,是天命所归。但同样不可避免的是,和过去在地球上一样,这个种族到了新的星球,也改不掉自己的老毛病,比如连祷文,比如圣餐仪式。

  我们是沧桑世纪。
  我们是刽子手,是庞然怪物,
  我们不久就将讨论怎样割下你的头颅,
  我们是你们唱着歌的清洁工,先生、女士们,
  我们跟随你们,抑扬顿挫地吟唱歌曲,尽管有人认为这些歌曲古里古怪。
  我们拥有你们原始石器、中石器和新石器时代的石器。我们拥有很多你们的巴比伦和庞培①,你们的撒旦和镀铬的工业品。我们拥有你4il淋淋的斧头,你们诸如广岛之类的城市。尽管面临地狱,我们依旧前进,我们退化、倒退、多变,开着黄色玩笑,关于一个名叫夏娃的农家女和一个名叫撒旦的巡回推销员。
  我埋葬你们的死者和他们的名誉。我们埋葬你们。我们是沧桑世纪。然后获得生命,呼吸喘气,在外科医生的掌上尖声喊叫,长大
  成人,体会神性,感受痛楚,生儿育女,苦苦挣扎,走向死亡:(临死时,请从后门安静地离开)
  一代复一代,犹如身处仪式,穿着血迹斑斑的祭袍,伸着指甲撕裂的双手,默林②的孩子们,追寻光芒。夏娃的儿女们也不停地搭建着伊甸园,然后又狂暴地将之推倒,因为这已非同往昔。(啊!啊!啊!……白痴在瓦砾边尖叫,发泄他莫名其妙的愤怒。快!让它淹没在唱诗班的歌声中,淹没在九十分贝的哈利路亚的歌声中。)
  【① 意大利南部古都,公元79年,维苏威火山爆发,全城淹没。】
  听啊,百人吟唱莱博维茨修会教友们最后的赞歌,他们含糊地唱出歌名:

  领唱:明亮之星被打倒了。
  应唱:主保佑。

  领唱:明亮之星①被打倒了。
  应唱:基督保佑。

  领唱:明亮之星被打倒了。
  应唱:主保佑,保佑我们!
  【① 即撒旦。】

  明亮之星降临了;这是密码,闪电般传遍整个大陆,在议会厅内窃窃私语,印上“最高机密”,以短笺的形式广为流传,但对新闻界却谨慎地封锁消息。机密的堤坝上露出几个漏洞,政府中的荷兰小男孩们②立刻义无反顾地堵上。他们的食指被水浸泡得极度肿胀,同时还得躲闪来自新闻界的口水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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