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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六辑)-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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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座上缓慢转动。地面的振动告诉人们,地下机械正运转得热火朝天。
我没费什么力气便来到了迈克尔的房间。从半开的门看过去,我发现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尽管他见到我很惊讶,但我的出现并没有让他心烦意乱。他先是告诉我朱迪丝前天晚上搬回了婴儿室。然后,他单刀直入地问我这几天在做什么。我含糊了几句,他也不再追问。他似乎被一些念头所困扰,不停地在房间里踱着步,不时地用手去撞那个装有信天翁的鸟笼。
信天翁的头上戴着不透明的罩子,翅膀和脚被紧紧绑住。尽管有这些预防措施,它仍烦躁地发出哀怨的叫声。它的哀鸣让迈克尔高兴起来,他叫我坐下,自己则坐在了我对面的铁凳上。他满脸倦意,但双眼却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他严肃地问我有没有看见起飞区中他的那架巡航艇。没等我回答,他宣布自己将永久地离开这里,他找到了回到地球的方法……
那个方法,就是用信天翁。多年来,他一直想寻找一种无需地球信标电台的指引就能穿越反太空的方法。他向我描述,当他发现没有人能够不靠帮助做到这一点时,他是多么的沮丧。朱迪丝的父亲死后,他花了几天时间和信天翁做伴,发现了鸟儿对亲缘关系的渴望。鸟儿的基因里写着返回地球的路线。只要有条件,它返祖的本能会指出正确的方向。那时,迈克尔只要跟随鸟儿就可以了。
几天来,他将鸟儿羁绊在鸟笼里,剥夺了它一切感觉,从而使迁徙的召唤变得越来越强烈。他打算把鸟带入太空,在打开空隙通道之后,便让鸟儿控制一切。
在技术人员的帮助下,他发明了一种特殊的挽带。这种带子可以将信天翁白色巨翅的颤动传递到巡航艇的电脑上,鸟儿会成为他的全程领航员。他希望鸟的直觉能把他们俩带回港湾。
他在基地的应急发射机上增加了一个已设定好的频率发生器,这个小型信标电台与飞船驾驶室的传感器相连。他一到达地球,就会征集一批新的考察队员,即将发射的那颗卫星的中继信号将会指引他回来找到我们。
他还在船上偷偷贮藏了这个星球上最稀有的一些矿石样品,认为这些足以说服一些企业家加入他的队伍。庞大的舰队很快会来到这里,那些矿床最终将被开采。他要我一直留意天线接收的信号,看是否有来自地球的飞船。如果有的话,那表示他成功了。
我惊呆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似乎清晰地看见了这个星球的未来:外来的宇宙飞船降落在沙漠中央,一台台机器洗劫着沙丘,掠夺着金属资源;遭受折磨的沙粒的悲哀之情仿佛从裂缝中冉冉升起。我感到十分痛苦,像是有人打了我一拳。我腹部的鳞片随之有了反应,贝壳收缩般地向里皱缩起来。我交叉双手,想掩饰自己的不适。我摇了摇头,想赶走那些影像,但没有完全成功。
迈克尔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应。他要我答应帮他,除了我和朱迪丝,没有人知道这个计划。他知道会有风险,因此不愿在其他移民中燃起无谓的希望。而那些技术人员以为这只是一次简短的飞行,只需几个小时就能将中继卫星发射入太空。所以,他要等到进入轨道后。再切断导航电脑,让鸟儿来控制。他知道自己缺乏飞行经验,不打算增加计划中的风险。迈克尔说话时过分自信的口气让我战栗。在谈话的最后,他要我照顾好朱迪丝,直到他回来。
起飞就在第二天。现在他仍需解决有关中继卫星和聚居地的发射台的一些细节问题。发射台将一遍遍地传送相同的、易于分辨的信号。以指引迈克尔回来。他要我去检查一下机器,到时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控制局面。我答应了,嗓子像是堵住了。正在这时,在起伏的沙漠中,一排沙丘无声地崩塌了。
传输台位于一个独立的区域,在飞行区附近。路上,迈克尔领着我先去看了看他的巡航艇,并给我看他设计的挽带。传感器相当灵敏——鸟儿的羽毛最轻微的颤动也会反映在电脑上。我试着想象巨大的信天翁拍打着有力的翅膀飞越光年的景象:在它迷宫般的记忆里。地球闪耀着,像一个巨大的信标电台。鸟儿回家的冲动会带它穿越时空,回到那片生它养它的大海。我知道它会成功的。
我们离开了巡航艇,走向传输台。靠近传输器的时候,我的已经部分晶体化的身体与机器传送的频率产生了共振,我的头痛苦地振动着。我意识到在传输器旁边,我能呆的时间不超过几分钟。
我抑制住逃离的强烈冲动,强迫自己尽量多了解一些传输器的操作方法。离开传输台的时候,我已经掌握了全部所需的知识。我仍然沉浸在刚才的谈话带给我的震惊之中,难以全神贯注。我必须先去见见朱迪丝。
我向婴儿室走去,路上遇见了朱迪丝。她像是刚游过泳,海水蒸发后留下的片片盐渍在她棕色的皮肤上闪着光。奇怪的是,这让我想起了我在沙海里游泳。从她的眼神中,我发现迈克尔的离去让她和我一样失落,但是她失落的理由和我不同——她在为他担心。要不是对太空有着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她一定会陪他一起去的。我想和她聊聊沙漠,聊聊沙漠为我们展现的种种可能。但她不肯听。她求我去劝迈克尔不要走,不要离她那么遥远。我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她转过身,向起飞区走去。
我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婴儿室。沙子已覆盖了楼房底层,二楼也处在危险中。寝室里空空荡荡。迈克尔的床边有一片墙壁比周围颜色浅一点,那是他原来挂地球海洋地图的地方。石化的人体残骸和铁矿石晶体不见了,显然朱迪丝把它们埋到了边上的沙丘里。下楼前,我迅速察看了各个房间,沙子如潮水一般涌入,我连门都关不拢了。
我向沙漠中央走去,想要好好思索一下。一路上全靠步行,这与其说是为了方便,还不如说是出于习惯。我发现,只有在我身心平和时,才能长距离地游泳。沙子带来的疼痛加重了我的烦扰,扩大了我心里最隐秘的裂缝。离开聚居地走了一个多小时后,我停下脚步,滚向一座沙丘的底部。我抬头望着天空,感觉自己好像身处于无数条路当中。
我的痛苦卸去了心里最后的一道防线。我赤裸着身体,四肢伸展,平躺在地,直面自己的内心。想到我的星球即将面临厄运,我决定尝试和周围的自然环境完全融为一体。我有些害怕,感觉自己还没准备好。然而。风拂过我的身体,低语着要我放心。
我让自己的大脑平静下来,倾听硅石晶体的内在频率。个体不复存在了,我渐渐融入周围的沙丘。一点一点地,我摒弃了内心深处属于人类的部分。我感觉沙漠张开嘴吞下了我。沙子亲密的振动重塑了我,让我变得坚硬。来自深层的沙浪将我推到了沙漠表面,重新接触到了空气。
我融入了这个世界,获得了掌控权。我让棕色氧化物汇成的溪流流动起来,控制着它们的流向。我在沙砾汇成的波浪的浪尖上画出萦绕心头的朱迪丝的脸。当风第三次抚去她的脸时,我拿定了主意。
晚上,我扩张了我的沙漠领地。晨曦微露时,我准备好了,完成了最后的蜕变。沙流将我载到了航天港的边缘,我站起身,俨然成为沙漠活的化身。
迈克尔计划在上午十时左右起航。我绕过一群在巡航艇周围忙碌的技术人员。发电机低沉的轰隆声越来越响,打破了寂静。我躲在阴影里,穿过起飞区,走向原先的军官食堂。进门前,我掸去了身上的氧化物尘埃,我的皮肤暂时恢复了原来的色泽。我沿着走廊来到迈克尔的房间。
门大开着。迈克尔把自己的珍贵物品都藏在鸟笼附近的一个角落里,那张旧的航海图从~个袋子里冒了出来。旁边是其他一些来自地球的遗物。朱迪丝站在窗口远眺,她看上去很是冷淡,像是已经麻痹了。我进门时。她一言不发。
我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来劝说迈克尔放弃这次太空旅行,其实,我心里知道现在劝说已经太晚了。朱迪丝向我投来感激的一瞥,感觉很不错。我意识到她没有决定陪他去,这让我放下心来,绷紧的皮肤鳞屑也松弛了一点。然后,我立即离开了他们俩。
接下来的一小时里。幸存的移民聚集到了起飞区周围。移民越来越少了,活下来的人当中多半有着沙泳者的空洞眼神。在观摩起飞后,他们便会回到少数几幢完好的大楼里,各自追寻他们无法实现的梦想。我真希望能够早点教会他们关于沙漠的知识,但是他们年纪大了,转变不了了。有一天,他们会在沙漠中迅速而优雅地死去。我对自己发誓,我会照看他们,直到最后一刻。
时间过得很慢,我又潜入航天港边上滚烫的沙中。等到回来的时候,我已不再感到干渴。我和其他人离得远远的,这样能避免回答一些我不愿回答的问题。我的肤色和沙漠的颜色浑然一体,近乎隐身。
朱迪丝一直在找我。我叫了她三次,她才看到我,向我走来。她棕色的脸颊上满是泪痕,像标志死亡的纹身一般。我和她保持几英尺的距离,没有去碰她。我应该尊重她的痛苦——今天是属于迈克尔的。
大约十点钟,迈克尔走出食堂,走向起飞区。他穿着飞行员的闪光制服,肩上扛着装有信天翁的鸟笼。人们纷纷欢呼,迎接他的出现。再过几小时,他就会在鸟儿带领下,用难以想象的速度穿过浩瀚的宇宙。鸟儿紧绷的身子将会像箭一样,指向自己的故土。他也找到了自己的游泳方式,和我的方式在不少方面非常相似。
我们看着他大踏步走向巡航艇,朱迪丝没有做出任何挽留他的表示。
他跳上舷梯,一个技术人员帮他把其余的装备拿上飞船,随后马上下来了,气塞门呼啸着关上了。周围的沙丘中响起了低沉的声响,一阵阵干燥的风吹过航空港的上空,在我的肩头披上了一层沙砾,像是给我穿上了一件和我的皮肤有着相似纹理的铠甲。刺耳的汽笛声标示着启程的时刻已到。
发动机轰隆隆地转动起来,我们连忙退后,躲到楼房里面。小巡航艇起飞了,一开始飞得很慢,后来。仿佛有了信心,速度也跟着加快了。它拖着长长的火焰划过天空。我在脑海中想象着那只白色巨鸟展开双翼飞翔的样子,真心祝愿迈克尔和鸟儿能够成功。如果有一天,我们每个人都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就好了。
几秒钟后,推动器发出的紫光看不见了。朱迪丝又盯着头顶的天空看了几分钟,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起飞区上弥漫着氧化物的尘埃……
我和朱迪丝向聚居地走去。一路上,我的脑海中一遍遍重现分别的最后几幕。
从那以后,每天早上,朱迪丝都会爬上最高的那座沙丘顶部,望着远处,盼望迈克尔回来。她先看看沙漠,再向大海望去,她在等待。每天晚上,我离开沙漠去找她。她从不开口,但是,现在她又开始笑了。
总有一天,她会厌倦这样无望的等待,因为迈克尔不会回来了。氧化物晶体在我的指引下早已腐蚀并毁坏了应急发射机易损的电路。那架中继卫星在太空里旋转着,却没有信号可以转播——迈克尔永远也找不到我们了。
我知道朱迪丝很快就会跟着我进入沙漠。我会引导她经历整个蜕变的过程。她会在对沙的无尽记忆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沙之书》作者:'阿根廷'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王央乐 译
你的沙之绳……
——乔治·赫勃特①
线由无数的点组成;面由无数的线组成;积由无数的面组成;超积由无数的积组成……不,毫无问题,这并不是——更加几何学地——开始我的故事的最好办法。要求真实,是今天这个时代每一个虚构故事的惯例。我的这一个故事,就是真实的。
我单身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贝尔格拉诺街四楼的一套公寓里。几个月前一天傍晚,我听见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是个陌生人站在门外。他是个高个子,有一种难以描摹的容貌——或许是我的近视使我看来他的容貌是这样的。他穿一身灰色衣服,手里提着一只灰色衣箱,看来有种谦卑的模样。我立刻看出来,他是个外国人,起初,他使我觉得他已经年老;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我是被他那稀疏的金黄头发弄错了;他的头发,有一种斯堪的纳维亚的味道,几乎是银白的。在我们不满一小时的交谈过程中,我发现他是从奥克纳群岛来的。
我请他进屋,让他坐。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一种忧郁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就像现在从我身上散发出来一样。
“我出售《圣经》,”他说。
我有点卖弄似的回答说:“在这套房子里,有好几本英文版的《圣经》,包括第一种——约翰·威克利夫的译本。我也有西普里亚诺·德·瓦莱拉的译本,路德的译本——从文学观点讲,这个译本是最蹩脚的——还有一本拉丁文的译本。所以您瞧。”
“我需要的恰恰不是《圣经》。”
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我不仅仅出售《圣经》。我可以给您看一本我在比卡内尔郊外得到的圣书。也许会使您有兴趣。”
他打开衣箱,把书拿出来放在桌上。书为布面八开本,无疑已经转过许多人的手。我仔细观察它,它那异乎寻常的重量使我惊讶。书脊上有这样的字:“圣书”;下面是“孟买”。
“大概是19世纪的,”我指出。
“我不知道,”他说,“我还没有考证过。”
我随手把书翻开。这种文字我不懂,书页都已磨损,排印很差,分成双栏,就像《圣经》那样。文字印得很密、而且按照着诗行的次序。书页的上角有阿拉伯数码。我注意到左首有一页的页码是(大约是)40514,而对面右首的一页却是999。我翻过一页;它的页码是个8位数;它上面有幅小小的插图,就像字典上惯常有的那样——用钢笔和墨水画的一只铁锚,仿佛是由一个小学生笨拙的手画的。
就在这时候,这个陌生人说:“仔细看看插图吧,您再也不会看见它了。”
我记下这个地方,合上书,然后立即再翻开来,我一页一页地寻找这幅画有铁锚的插图,再也没有找到。“这似乎是某种印度文的《圣经》译本,是不是?”我说着,以掩饰我的狼狈。
“不是,”他回答说:然后,似乎吐露给我一个秘密似的,压低声音说,“我是在平原外一个市镇上拿一把卢比和一本《圣经》换到这本书的。它的所有人不知道怎么读它。我怀疑他把书中之书看成护符了。他属于最低的种姓,没有一个人,除了其他不可接触的贱民,可以走在他的影子上而不受污染的。他告诉我,他这本书叫做沙之书,因为不论是书还是沙子,都没有开始或者结束。”
这个陌生人叫我找一找第一页。
我把左手放在封面上,试着甩拇指接往衬页,翻开来。毫无用处。我每试一次,总有好几页夹在封面和我的拇指之间。好像它们不断地从书中生长出来。
“现在找一找未一页。”
我又一次失败了。我用一种简直不像是我的声音,勉强咕哝了一句:“不可能这样。”
陌生人仍然压低声音说:“不可能这样,可事实上就是这样。
这本书书页的数目不多不少,是无限的。哪一页也不是第一页,哪一页也不是未一页:我不知道这本书为什么用这种奇怪的方法记数。也许是暗示一个无限系列的段落可以容纳任何数字吧。“
然后。他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如果空间是无限的,我们也许是在空间的任何一点上。如果时间是无限的,我们也许是在时间的任何一点上。”
他的理论使我烦恼。“毫无疑问,您是个教徒吧?”我问他。
“是的,我是长老会教徒。我的良心是清白的。我把上帝的教导给那个土著以换取他魔鬼的书的时候,我十分理智地肯定,我并没有欺骗他。”
我叫他放心,他没有什么可以责备自己的。我问他,他是不是正好路过世界的这个部分。他回答说,他打算几天之后回到他自己的国家去。这时候我才知道,他是奥克纳群岛的一个苏格兰人。我对他说,我对苏格兰特别有好感,因为我喜欢史蒂文生和休漠②。
“您是想说史蒂文生和罗比·彭斯③吧。”他纠正说。
我们谈话的时候,我继续翻阅着这本无限的书。我假装无所谓地问:“您是打算把这本稀罕的东西送到不列颠博物馆去吧?”
“不。我是来送给您的,”他说,并为这本书要了一个相当高的价钱。
我老老实实地答复说,这样的一个价钱,我是出不起的。我开始想对策;过了一两分钟,想出了一个办法。
“我建议来个交换,”我说,“您是拿一把卢比和一本《圣经》换到这本书的。现在我拿我养老金支票上的钱——那是我刚去取来的,还有我的黑体字的威克利夫《圣经》——那是我祖传下来的,这两样跟您换。”
“黑体字的威克利夫《圣经》!”他喃喃他说。
我走进卧室,拿来了钱和《圣经》。他翻阅着这本《圣经》,怀着一个真正的藏书家的热诚研究扉页上的文字。
“这是笔好交易,”他说。
使我奇怪的是,他竟没有讨价还价。只是到了后来,我才明白,在他走进我家时,就已经决定卖掉这本书了。他数也没数,就收起了钱。
我们谈起了印度,谈起了奥克纳,谈起了一度统治过奥克纳的挪威贵族。那人告辞的时候,天已黑了。我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想把这本沙之书放在书架上威克利夫空出来的地方,但是最后我决定把它藏在那套残缺的《一千零一夜》后面。我上了床,却睡不着。凌晨三四点钟,我打开灯。我拿出这本奇书,翻阅它的书页。在有一页上,我看见刻印的一个面具。书页上角有个页码,我已经记不得具体数字了,它们已升到九次方去了。
我不让人看见我的宝贝。在占有它的那种幸福之外,又加上了怕它被窃的恐惧,然后又担心它并非真正是无限的。这两种忧虑,增强了我原来的厌世感。我已经只剩下很少几个朋友了,现在连他们的面也不见了。我成了这本书的囚犯,几乎不再出门。我用一架放大镜研究了它磨损的书脊和封面之后,排除了任何巧妙伪造的可能性。那些小插图,我证实,相距有两千页。我开始在一本笔记本里按字母把它们记下来,不久就记满了。没有一张插图是重复出现的。每到晚上,在我的失眠症允许我断断续续睡着的少量时间里,我都梦见这一本书。
夏季过去了又回来,我逐渐发现这本书是可怕的。用眼睛看着这本书,用手拿着这本书的人,心里却在想我这个人倒不那么可怕,这种情形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我觉得这本书是一个梦魇的对象,一件污秽的东西,污辱并沾染了现实本身。
我想到火,但是我怕一本无限的书在燃烧时也许同样是无限的,因而会使这个星球被烟所窒息。我想起在什么地方读到过:隐藏一片树叶的最好的地方是森林。退休之前,我在墨西哥街阿根廷国立图书馆工作,那里藏书达90万册。我知道那里进门右手有一道盘旋的梯子,通向下面的书库,里面放着书籍、地图和刊物。
有一天,我到那里去,躲过了一个管理人员,不去注意离门多高多远,就让这本沙之书消失在地下书库的一个尘封的书架里了。
① 乔治·赫勃特(1593-1633),英国教士,诗人。
② 大卫·休谟(1711-1776),英国资产阶级哲学家、历史学家和经济学家。
③ 罗比·彭斯(1759-1796),苏格兰诗人。
《鲨舟》作者:考思布鲁斯
盛宁 译
在纽约市,离联盟广场不远,过去有一家专卖鞭绳练索的商店,店里的照片尽是些脚登高跟皮靴、戴着黑色皮制胸罩的女郎正在捆绑一些身著白衣的姑娘。这里绝没有明显的诲淫。海滨浴场上的女郎身上看不到的部分,她们身上也看不到。因此,店老板不会被指控诲淫而下狱(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西里尔对这里心驰神往。每逢经过东十四街时,他总要在赫·勒·(盖莱克塞)戈尔德的店里逗留,浏览一番最新样品集。我一向认为他会在某时某地利用这些……在他死后,我通过“鲨舟”,遇见陆地人类大量被屠杀的情景,啊!我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浮游生物的春季潮汛到了。格伦维尔船队上的每一个男人、妇女,连同大多数的孩子们都在忙忙碌碌。在大西洋南部二度水域,乃条巨大无比的帆船正破浪前进,船头溅起飞沫。水下也是一片生机。春汛几个星期以来,水面以下的几米,阳光还能透过,使光合作用继续进行。肉眼看不见的抱子迅速变成了微型植物,微型植物被微型动物吞噬掉,微型动物又被一股脑儿地卷进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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