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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楼主_蛮荒侠隐-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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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孤苦伶仃,谓他人父,谓他人母,连一个骨肉宗亲俱未见过,好容易经了多少年才打探出一点下落,此去万里寻亲,也不知如愿与否。念及身世,触动悲怀,好生伤感,连想和筠玉取笑两句也没心肠了。
  这时山娃子已寻着许多吃食和糌粑腊肉之类,就外屋角的火池烤的烤,煮的煮,一齐收拾停妥,又去取来了干净山泉请大家同用。筠玉一看芹芹还在里屋未出,便喊道:
  “芹芹,你只管找些什么?还不出来吃完了好走!东西多,不会二次来取么?你看雷寨主,先恨不能连这山也搬走的,现在都停手了。如恐再来没你的份,你也是有功的人,无主之物应该得,还有我们为你做主呢。”一面说,偶一回顾,见芹芹正掩身门后朝她点手,知有原故,便走了进去。见芹芹手上正抱着两个长短铁匣,不等筠玉问,便凑上来附耳低言道:“这里头藏有宝贝,应该当恩人得去才好。适才丑妇一走出来,我就在她蹲的地方看见两个铁匣,一个横卧在地,一人斜插地上,不知怎的,当时会留了点心,先拿身于遮住。等大家去到外屋说笑,我才转身进来,愉偷打开一看,有一匣里面藏的是两枝宝剑,剑囊上嵌有珠宝,有很亮的光,定是宝贝无疑。这时大锤正跟了进来,怕他要去,连忙放在原处,仍和他装着找翻东西。他以为木架后是空的,没有去看。好容易盼他出去,恩人总把脸背着门,不回过身来。那剑我只拔出了一点,就见光射眼睛睁不开,冷气侵入,我看比恩人那剑还好得多。我想少时恩人就说二次再和蔡寨主来搬取东西,不准他们走进这屋。回到半路上,我和恩人再推说有事,要叫他们都先走一步,我再陪恩人回来取,不是省得他们要吗?”
  筠玉闻言,虽然喜她忠心,却也陋得好笑,便道:“大锤连山娃子那般功劳都无有,命还是我们自己人救的,东西是我们先寻到的,没有我们的话他哪敢要?我们三人自家骨肉,不分彼此,无须掩饰,明给他们看,怕什么?”芹芹又说:“既是不怕同来人要,不过大锤为人量小,恐日后众人走了见怪,最好说出是你进屋来自己找到的,与我无于。”筠玉闻言,略一寻思,点了点头,接过双匣,故作失惊道:“芹芹快来!这是哪里来的?我进来还见木架这一边是空的呢,怎么刚一转背过来就添了这两个匣子,莫非有了鬼么?”外屋诸人正拿起东西要吃,闻得语声有异,头一个余独走了进来。筠玉先朝他使了个眼色,等众人跟着走进,又把前言说了一遍。
  大锤因孽龙是林、毛、余三人所杀,寨中缠藤寨人又是三人的朋友所扫灭,自己寸功未立,还承人家救命之恩,又是敬畏又是感激,虽然心性贪恋,先倒没敢觊觎妄取。
  后见那多东西财货,林、毛、余三人除取了数十斤金沙交给芹芹背回去,准备带至灵龙山去作馈赠外,只略取了一些有用之物,余者尽着他和芹芹、山娃子三人携取,剩下的仍可回去同了蔡氏夫妻二次再来,一方喜出望外,一方见山娃子倒颇知足,在寨堂中取了一大包衣物,便去料理饮食,只芹芹取的东西不多,却满处乱翻乱找。他哪知芹芹是想借花献佛,见恩人所取无多,心中不服,打算给他们找一点汉人心爱之物,并非自要,心中好生不快。一则大锤自己没有主权,筠玉事先有话,他们三人都是一样随意取携,惟力是视;又看出芹芹变成了筠玉重用的人,不便出言斥责,只得也比看乱取乱翻,惟恐芹芹将好的都拿了去,不一·会,便又弄了一大包。芹芹虽然东找西寻,却未见她取上一件,自己已弄了三大包东西,即此已难于携带,心中还在暗骂:“贱丫头娃!没开过眼,定是丢了这个舍不下那个,所以闹得结局一件也没挑选好,仍是适才在寨堂里取的那些。你还要帮三位恩客背那金沙口袋,就拿也拿不了许多,何苦来哩!”一面又想孽龙为害行旅已有多年,近年更不断往山外打抢劫杀,东西历年存积甚多,俱是自家寨中有用之物。孽龙多半不知用处,都堆在寨堂之上。柳燕这两间屋,所有业部看过,尽是汉客贩的衣、物绸布和从山外劫来的吃食腊味之类,样数还没寨堂上堆积的多,芹芹也全拿不了,反正还要再来,自己手下人多,她只一人,至多加上她那情人,与她急取则甚?想到这里,一赌气,甩手出去,谁知芹芹竟将他瞒过。否则当时看见他终是头子,或好或歹取去,林、毛、余三入原命各碰运气自取,已然到了他手,自然不便失信,至不济也要分他一半,哪能将这人间异宝都得了去呢。
  那匣外观如铁,一个长有三尺,宽约半尺,有二指多厚;一个长有二尺,宽厚俱比大匣差一小半,拿在手中甚轻。不顾细看外表,筠玉说罢前言,先打开大匣一看,果然里面剑槽中置着两口宝剑,剑鞘极薄,剑柄上镶有一单两双、三块拇指大小的宝物,颜色一青一白一黄,非珠非玉,光华湛然,芒彩四射,众人已觉惊奇。再握着剑柄往外一拔,微闻“丝”的一声,一道寒光电一般闪出来,照得旁立诸人颜面皆碧,冷气森森,直扑眉宇。筠玉不觉狂喜,再轻轻往外一伸手,“丁”的一声情脆之音,全剑出匣,立时耀碧流青,星飞电掣,光照全室,寒生襟袂,仿佛一道轻虹拿在手里,晶明几可透视,喜得双手发抖,无可形容,忙回手递给余独。
  筠玉再将第二剑从匣中拿起,忽见槽内夹有一张二指宽的纸条,忙先拿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行狂草,词是“尘中寄迹,倏忽百年。仗以伏魔,仗以除好。今日解脱,售价三千。虽非其主,借作邓传。命浅心毒,明眼何干?银济孝子,剑赠有缘。彼虽两失,我则两全。孽龙恶蟒,劫数当然。余惟怀玉,蝶蝶鹅鹅。璇闺共苦,同隐仙山。往者宝之,勿让勿谦。云腾霞举,壁合珠联。”等二十四句,底下却未写着名姓,只画着一把剪刀、一块石头。心中细释词意,似是剑主是个主人,在缘寂以前将它卖给一个恶人,拿它三千剑价去济了一个孝女。那恶人中途经此被孽龙劫杀,将行李衣物抢上山来,不知匣中有宝,定以为是块废铁,不知怎的被柳燕看出,要来放在这屋内藏起。算计那恶人必有别的遗物可查,见山娃子也跟着惊奇,想必也未见过。当时既不便询问,又因纸上有自己和林、余二人姓名,并且“余惟怀玉”那句话甚是刺心,好生不快,不由瞪了余独一眼,故意喜说道:“原来将才来杀缠藤寨人的,一个是我们的师兄,一个是师姊,奉了仙人之命与我们送剑来的。”说罢,便把纸条往怀中一揣,又去拔第二口剑。
  林、余二人因字是狂草,旁立没有看清,向筠玉要。筠玉微嗔余独道:“什么你都要看,这回偏不给你看!少时我只和林姊姊看去。反正这宝物是我们的,仙人已给我们注定了。”说着便去抽那第二口剑。这口剑光却是红的,其赤如火。余独正把玩那第一口剑,尚未还匣,青红二色,两道剑光,相映幻为异彩,辉耀全室,照眼生颖。余、毛二人忙将双剑还匣,再去取那短匣来看,里面却是一口单剑,剑鞘上有朱篆松纹,形式奇古,柄上也镶有五粒明珠,大如蚕豆,晶光流射,迥非凡品。这口本要短去尺许,及至用手轻轻试拔,便“玱琅”一声自己跃出,仿佛活的一般,把筠玉吓了一跳。其长还不到匣底,可是银光闪闪,稍一挥动,剑尖和彗星一样,除本身光同电闪,不可逼视外,还带起尺许长的芒尾,仿佛不止原形那么长似的。匣中别无异状,只那匣和剑鞘俱都非金非玉,不知何物所制。
  筠玉细看了看,忽一动念,便双手捧给林璇道:“此剑出诸仙赐,大约应该归姊姊所有。只可惜肚中字墨有限,还认不出上面的朱书篆文。请就收下,不必客气,我暂时且取用这两口。这东西不能离身,我们均须从匣中取出来佩好。余大哥缅刀失去,这里找不出好东西。我原来那口也非凡剑,就暂借与他佩用吧。”说罢,解下腰间佩剑递与余独,再开了剑匣取出双剑佩好。林璇将剑取出佩好,要过那柄百炼缅刀给了芹芹,吩咐把那五六十斤金沙取来,暂时倒入两个剑匣之中,交与芹芹,以便少时携带,然后喜孜孜招呼大家到外屋去同进饮食。
  适才众人目光俱注定在剑上,又是惊奇又是钦羡,全没注意别的,只林璇先见筠玉看纸条时妙目含嗔,瞪了余独一眼,随后分了一口剑给自己,便将双剑自行带好,对那仙人留的纸条一字不提,情知其中必有原故。剑是三口,人也恰是三名,惟有余独无份。
  筠玉做人极为义气,就算那剑不该余独得,照情理也应分让一口,何况她先时之言,分明似三人俱都有份,她却把自己原来的剑给了余独。如说心贪垂涎宝物,剑是双的不愿拆开,故意藏起纸条以便独有,筠玉又不是那样,并且这样做法明示人以无私有弊,万不会如此蠢法。林璇心中直爽,如换平日,必认为筠玉事行得不对,决难缄默,这时因看出筠玉对余独也是一样关切,尤其是昨晚到此时,言谈颦笑之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情况自然流露,分剑以后,余独更是自甘向隅,毫无失望之色,接过筠玉原有的剑,立时佩在身上,喜气洋洋,意甚自得。两下都是患难至交,暂时也不好提起,反正筠玉已说少时要将仙人留的纸条与她看,且等看了再说。
  筠玉食量本小,略用了些饮食,便向余独道:“我想在回去以前,到寨堂中再看看去,余大哥陪我一行如何?”余独自然应允。行时筠玉又叫林璇快吃完了先去,说罢便同余独起身,状甚但白。林璇知二人俱不会避她,匆匆吃完,吩咐余人后来,也赶了去。
  刚一行近寨堂,便听余独向筠玉道:“虽然仙人之命,我与筠妹各人一口,但是此乃双剑,既不愿分,自然该让给筠妹才是,还有什说的?我得你这一口好剑,业已心满意足,而且此剑既承相赠,也取不回去了。”又听筠玉道:“我再三问你,你却执意相让,我也无法。只恨我适才心乱性急了些,外人不知,还道我故意将自己的剑先使你不好意思要,再说要的话呢,真是冤枉。”说时林璇业已走到,因二人语声甚高,明听见脚步之声仍自争论,不像避人,便走了过去问道:“筠玉和余大哥争论什么呢?”
  筠玉又重言道:“按仙人留的纸条上写的意思,那单剑该你所有,双剑我和他一人一口。当我乍见至宝,喜极忘形,心有点乱,剑又是芹芹从木架后找出来的,恐大锤日后和他为难,也没想想,匆匆带起,又因三口剑不好一同带,以为自己人,有话事后仍可说,再改正过来,随手把我原来那口故意送给了他。其实我非心贪打算独得,实为剑是双的,分了可惜。好在我们三人情同骨肉,谁得都是一样。后来我吃东西时,越想越不是味。我本要来搜寻这里有无线索可考,看看那买剑送死的人是谁,就便把余大哥喊来,说明今明日上路,这双仙剑仍今归他,免得拆散,我自要还原来那口。他却执意不肯换回,好像我安心使诈似的。你说有多气人!”
  林璇一听,果然那剑是该毛、余二人分有,知她但白,不会语不由衷。不过那双剑虽在一匣中存放,看形式并无与寻常双剑不同,各得其一并无不可,何故筠玉宁甘不要都不愿拆开,余独又执意要筠玉原来那口不说分得的话?好生不解,想了想,便向筠玉要那张纸条来看。筠玉忽脸上一红道:“我说的话,姊姊还不信么?定要看它则甚?那纸上意思是说仙人将剑卖了三千银子与一恶入,由他带到这里,为孽龙所杀,以便我们今日来取。单的归你,双的我和他一人一口。我不愿使神物分开,才有此议。谁知他好好一个人,这等不通情理,姊姊这一定要看,好似不相信我,我倒更不拿出来了。”
  林璇知她借此撒赖,但一揣测那双剑独他和余独合得,纸上之言必有不可告人之处,不定便是仙人给他两个撮合,不禁恍然大悟。暗忖:毕竟汉人总有许多男女防嫌,拿筠玉这等豪情胜概,自命英侠的女儿家,也有这般掩藏。他两个本来情感亲密,互相爱重,明明天生佳偶,既有仙人撮合,岂不正合心意?只要不逾份胡为,情爱不专,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怎么反倒不爽快起来了?休说山中那些山民情爱于中即发于外,不能自己,无所用其隐秘,便是换了自己是她,也决没这许多的羞处,最可笑的连男的也是这样。
  因为汉人男女之间习惯如此积重难返,终恐明揭开来给他二人愤事,心想仙人既给你们注定,早晚仍是你二人共有,便借作解劝暗点道:“我三人情逾骨肉,我是有了,你两个还不是暂时谁带在身旁都是一样,分什彼此?筠妹如觉剑不好分开,又问心不安,日后各带些时,永远如此,算是公有的,不让它分开来,岂不是好?”
  筠玉虽觉话说刺耳,可又不便再说什么,只得闷闷地带了起来,叫余、林二人同找那剑的来源线索。一会,大锤等三人拿了那屋东西相继来到,筠玉命他们也帮着在积物中翻看,有那带字迹的东西无有。大家乱翻了一阵,才在尽底下翻出几口破烂了的箱子,有一口上面贴有云南将军衙门残余的印封,打开一看,里面尽是些零星文具和几本残书。
  余独见书上盖有图章,正拿起想看书主人的姓名,忽从书里掉出一张报丁忧开缺的草稿。看完一遍,才知那报丁忧的便是云南将军崇喜。一算年月,大约在去年三月才从云南起的身。这等地方大官,不特应走官道驿路,而且随行的人也甚多,沿途官府承应供张,声势何等渲赫,怎么走错了路也不会走到这等艰险难行的蛮荒之区里来,送死在孽龙手内。再者中途如果失踪,所经官府怎生担待?那还不闹了个乌烟瘴气!怎的在贵州境内并未听人说起?正看之间,又从书中翻出一张大红名帖,木印着“贾本治”三个核桃大字,也不知这两人是否买剑之人。正自不解,忽听筠玉唤道:“余大哥、林姊姊快来,我找出它来了!”林璇也在乱物堆中翻找,闻言一同过去一看,筠玉从一个极讲究精美的细漆竹丝提篮内,翻出几本朱卷、几束宫门抄和一个外用绫包纸封、上写“居官秘纪”的手抄本。
  大家聚在一起,翻开首页看了几行,看出书主人便是那贾本治,这本书已第三卷,乃是他的机密日记。除了记他在将军衙门内当幕友,办过几件诬良为寇极机密的案子外,所记尽是当地文武大官的丑事和秘闻,大半均有把柄在他手内。有一段记得很滑稽,说天下做大官和享盛名的都是呆子。人生世上,只钱最要紧,一个一二品的大官不可谓小了,可是单靠俸禄去做清官,他那享受还不如一个能挥霍的大城市中财主。每日还要辛苦劳碌,忧谗讥直到老死,休说自己,连儿孙都沾不着一点光,真叫是何苦乃尔!可是如做贼官,自然是要好些,财也有势也有,尽可穷极豪奢为所欲为了。可是这类贪人大多不知止境,有几个能在风头上收篷的?加上贪为怨府,既不容于伪君子,更见嫉于真小人,即便到了宦囊充足之时,心里忽然明白,打算急流勇退,一想到仇家大多,官场冷暖素所深知,大丈夫岂可一日无权?在马上还防仇人冷不防中暗算,一旦不在马上,岂非自寻死路?再者亲朋党羽全都倚为阴蔽,也不能放他告老还乡。明知危险,也只得一天混一天挨下去,一面以前贪骄的脾气习与性成,改它不了,一面是渐觉所行所为太已过分,在不犯案的当儿已然是心中有病自家知,纵不是终日提心吊胆,也是不免外愧清议内疚神明,穷极富贵舒奢,却无一天心境安舒的日子,终于走到背运上去,身败名裂,危及九族,受不尽身前身后的唾骂。有的因为庭人说他,内里实在气馁心虚,外面却益发横暴,故张威焰,党同伐异,结果并未将仇敌镇住,反速败亡,算起来还是不值。
  以自己看来,人生于世,所重在享受与寿长两样。寿不可知,七十已算古稀,享受非钱不可。所以自己自从当年一第之后做了一,年县官,便因贪去职,仗着弥缝得好,尚没别的处分。因新官来接任时受了许多冷眼和闲气,老百姓还要和他为难几乎予以难堪。一怒之下,忽发奇想,由此辞官,再也不求升官发达,专心致志学幕三年,不久便成了名幕。仗着机智和谦恭,每到一处,或因东家太蠢自行吐露,或因自己结纳东家的亲友宅眷,先得了他的阴私隐秘不可告人之事;从而挟制生财,为所欲为,表面上还不使他厌恶,使得他受了挟制做了傀儡还心悦诚服,非用自己不可。同时对于上等人格外谦和,只在暗处做事,决不计及名位,即使东家要保举,也必执意坚辞,一心只在利上计算,稍一看出情势不对,立是设辞远走高飞,决不留连。自己平时外表做得形同闲散,人不注及,手法又做得异常干净,事无大小全由东家背包,没有自己相干,当时既免株连,万一他手眼通天得兔危难,或是日后起用,好在把柄仍存自己手内,依然可以回来寻他,重新玩弄于股掌之上,不行又走,旅进旅退,无不如意。所以这二十年间只随了几个大东家,论家财已至巨万,年纪也过中年,接交又都是当道大老,不怕人欺。
  本该急流勇退,回去享福,不想未一次在浙江跟了一个大官,因想多捞一些洗手,做得略狠了些,对方也不比以前几个东家昏庸,当时受了欺挟还装呆,不但一点没现于辞色,反说了许多至诚合衷的话,心中可是痛恨到了极点,立志非报到仇不可。当时毫无痕迹,直到过了两月,一听自己要告别,先是坚决挽留,后来继以痛哭,说先生如若归隐,如鱼失水,本人化了许多精神财礼,好容易得此优缺,如今本钱尚未到手,如用别人为助,不但难共心腹,弄不到钱,凑巧还闹出事来。打开窗子说亮话,言明以后大家谁不欺谁,东六客四,按成照分,仗着朝中有人,乱子由他去担,当晚并送了一名绝美的”广头做妾。自己一则见他意诚语亮,二则自恃机灵干净,三则既贪财又贪色,不想竟上了大当,没有半年,被他害得家产尽绝,十数年心血经营付于流水,几乎还把命饶上。
  当时心中虽仍时刻小心防备,那原是多年照例如此,禁不起对方怨毒大深,处心积虑,丝毫没看出他是歹意。头两月果然同做了两件机密事,得财甚多,把柄也在自己手内。他仿佛示人以诚,问都不问,背后礼貌极隆,当着外人和别的同事,却故作看不起,常时对面申斥。自己原要他这样做法,只有心喜,自然不会见怪。他虽如此厚待,自己却仍始终防着败路。尤其是他送的美妾,只管心爱到了极点,除却加意温存体贴,百般奉承讨其欢心外,休说筐中秘件和那先后几件机密记载与把柄,回家燕居相对,连公事都不提只字。那爱人看去美而本分,极知敬爱夫主,也从未问起过,内衙也轻易不去,不过爱好文章,常要自己教她而已,嫁后三月因视夫人寿去过一次,女客甚多,宴罢即回。第二次端午,第三次中秋,先后只此三次,除述说夫人德意外,并无可疑之点。
  这时将近半年,有一天半夜里忽然隔邻失火,火势甚大,容到惊醒,火已快近房前。
  那妾偏睡得很酣,好容易将她唤醒,猛想起所有机密文件全藏在房门上夹层门框之内,因为火势太急,其势又不能找外人,只得唤了那妾相助,搭了椅子上去取了下来。那妾取时还怕得要命,说:“一些破纸,烧了就烧了吧,也值得如此着急!等火烧到面前,逃不出去怎好?”等取了东西,火也被人扑灭,只烤焦了卧房那一排的墙壁,那妾始终连问也未问。房子不能再住,只得重找,连找几处,那妾俱嫌少一个好花园,·最后在西湖边上找着一所带花园的新房子,租价甚贵,为讨那妾欢心,便租了下来。迁进去不到一月,虽已打听出因为自己受惊,地方官受了东家示意,将火头上了站笼,还考查出许多情形,都不似有人故意放火。对那妾仍未把东西让其保管,只劝她入府向夫人道谢,自己乘机仍找了极隐秘的地方把东西藏好。因为上次藏在房内,并还改了地方,以防她即使不存心,万一漏口,防范不可谓是不严了。到晚衙中来人,说那妾被夫人留住,几日方行放回,也未在意。
  第二日一早想取那东西看时,忽然全数被人盗去,还留有一封无名柬帖,将自己痛骂了一顿。以为那妾不在家,决与她无干,再一细查形迹,的是外来仇人所为。当时愁急,还没疑心是东家诡计,哪敢声张出去授人以隙?还以为东家不知重物失盗,打算稳过些日,无论如何借口还乡省墓,到家再以信长辞。妾能同行更好,不能还是自己为重,也就罢了。第三日忽有一件案子,可以纳贿万金,晦气时本不想做,因看银子大多分上,心想不日便收手了,再弄一回,多收点肥盘川也好,便答应下来。万两都是银子,当时就交;,连收条都没要一个。休说是帮他赢官司,就是过河拆桥,干没了都不怕,高兴之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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