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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诺儿-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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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暮终于停了下来。从戏剧社到树林,短短几百米,我已经体力不支,大喘粗气。
“你、你这个混蛋,你跑什么跑?!你……”我预备破口大骂,突然又想起我来此一趟的目的仅仅是安慰他。我放缓口气,说:“沙暮,你别介意嘛。他们也不知道这首歌是你写的,只是开开玩笑嘛……”
他背对着我,大吼道:“你别管我!”说完,狠狠地将手打在树干上。
“你的脾气怎么这么坏啊?我哪里得罪你啦?你到底和谁生气啊?”我耐着性子说。
“你别管我!你别管我!”他倔强如牛。
我受了哪门子的窝囊气,我真的火了。我绕到他面前:“你凶什么凶啊?你以为你是谁?父母做官就了不起啦……”我突然发现他脸上极其难过的表情。他不是在生气,他是在伤心呀。
他慢慢地抬起眼睛,用那双忧郁而失落的眼神注视着我。我恍惚一阵心痛。
“文乐,”他很轻地一字一句地问,“我很笨吧?”
我惊慌地看着他。现在的他,压根不像平常那个清高甚至有点傲气的沙暮。只因他强烈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了?他是这样一个不能碰触的人么,还是隐藏在优越的外表之下的他其实是那样不自信?他的变化让我手足无措。
“不是的,不是的。”我使劲摇头,“沙暮,你不要这样嘛,我会很内疚的。这首歌很好听啊,”我摊开乐谱,“写词又方便。我们来打赌,如果五步之内,我能把词填好,你就不准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说完,我朝前迈了五步,转过身,对他念道,“走石桥,过池塘,月亮爷爷亮光光,骑着马儿去烧香,一烧烧到屁股上,疼得他直哇哇叫。”
天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歌词,而是我信口胡诌的儿歌。
但沙暮却信以为真了,如小孩一般豁然开朗,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今天是国庆节。凌晨五点不到,宿舍楼里就蠢蠢欲动,听得见女生们尖尖的高跟凉鞋踩出的清脆而有节奏的声音,还不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吵得我无法睡眠。寝室里也有人起床,像小媳妇似的叠被子打扫房间,洗在肥皂泡里浸了一夜的衣服,忙进忙出,不亦乐乎。等到一切就绪,便安安定定地对着镜子梳妆打扮起来,一个个出落得亭亭玉立、闭花羞月。我是不能没有十小时以上的睡眠的,用被子蒙住头,直到满室的阳光照进来,挡不住白昼的侵袭,我才带着一副睡眼惺忪起床、刷牙、洗脸、早餐、整理内务、去戏剧社。不知如果做人省略这些步骤,生活里还剩下些什么。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出海为生,用黄瓜和巧克力来保持体力,远离世俗之纷扰,简单而踏实,这是我理想中的生活,我的人生抱负仅限于此。然而这理想却一日日上升为幻想,我走不出这座城市的灯红酒绿,也不愿从旧梦里挣脱。
学校举行游园,剧场里却在紧锣密鼓地为晚会的演出进行最后的彩排。
我无比欣羡那种自由的活动,没有我的戏,我就站在剧场外的楼道上,透过明净的落地玻璃窗看外界一番活跃的景象。艺频也不反对我偷懒,只是会一起跟出来,再三嘱咐:“晚上的戏你是主角,是成是败可就全看你了。”
我便反驳:“你不是一直夸洛杨说‘我们的演出全靠你的背景音乐出彩’吗?”
“我没空跟你闹,总之,如果演出失败,所有后果你一人承担。”
我入高中不久就参加了戏剧社,两年已尽,大小公演也不计其数,这是每回演出艺频必讲的话。也就是说这话时,艺频尤其刻意表现出作为一社之长的威严,而我也总在这种不可言说的压迫之下变得顺从。其实艺频是很有人格魅力的人。
在戏剧社里闷了一天,连中午的盒饭也送至科艺楼,像个心甘情愿受牢狱之灾的囚犯。
傍晚早早来临,学生们陆陆续续来到剧场。观众席上没有我们的座位。我们呆在后台,耐心等待一小时左右以后作为压轴戏的《罗马假日》的演出。艺频久经沙场,沉着地吩咐灯光师和安排谢幕时的队伍。
剧场顷刻间爆满,甚至有人从教室里搬来课椅自设加座。人声嘈杂,笑语连篇,一派其乐融融。
“先生们,女士们。”主持人一登场就引起一片哄堂大笑,“我还没开始,你们笑什么?”再郑重其事地说,“我宣布今晚的国庆文艺联欢会现在开始,预祝你们度过一个美好而难忘的夜晚。首先,”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我们请出帅哥如云的Roamer乐队为我们带来一首《青春舞曲》,大家欢迎!”
Roamer乐队在一片掌声中闪亮登台,主唱洛杨的出现更是让观众们一阵惊呼。
“太阳下山明天一样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的开。美丽小鸟一去无影踪,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洛杨的歌声很快就带动台下的观众一起高唱:“别的那呦呦,别的那呦呦,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别的那呦呦,别的那呦呦,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台下居然有人跟着节奏跳起了新疆舞。多么开怀,多么尽兴,我也曾如此一般无忧无虑。
一首《青春舞曲》完毕,亮相的是舞蹈团四个女生表演的劲舞。纤纤柳腰在跳跃的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狂乱扭动,活力四射,动感十足。这是舞蹈团里唯一的女生组合,名叫“月亮海”,听说也是团里的招牌节目,深得人心。只见她们时而狂野,时而温和,随着音乐的起伏一张一驰,驾轻就熟。一个在凌乱中一跃而起的飞翔的动作更是赢来一阵热烈的掌声。编舞十分引人入胜。
“感谢‘月亮海’的精彩演出。”主持人居然换上一套很不合身的唐装重新登台,又引得众人捧腹大笑。“我们的晚会真是好戏连台,高潮迭起,相信接下来的一位会把我们的节目推向最高点,那就是---”
众人屏息而听。
“我们的篮球明星陆楚蓝!他将为我们演唱一首《朋友》。”
女生们爆发出一片尖叫,兴奋地挥舞着手里的荧光棒,毫不矜持地高喊着“陆楚蓝,我爱你!陆楚蓝,爱死你!”这就是大时代下培育出来的花朵,世道真是合理,这样的女子若长在旧时之中国便也没有容身之处了。
陆楚蓝穿着白色汗衫,浅蓝色的宽松七分裤上场,依旧一身干净休闲的装扮,不用夸张的服饰衬托,他高大帅气的模样和无意之间流露出来的迷人气质已抢尽风头。我有点奇怪,以前除了蓝球赛,他从不参加学校组织的任何活动,特别是文艺晚会,他连看都不看。他宁可独自在体育馆里练篮球,或者睡觉。他一向讨厌出现在被女生们团团簇拥的场合。他不渴望受女孩青睐。他对林百茜那样的美女也无动于衷。他没有作为一个男人的丝毫的无聊的虚荣心。这是众女生对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原因。
“谁能够划船不用浆,谁能够扬帆没有风向,谁能够离开好朋友,没有感伤……”
我一下子忧郁起来。这首歌是为纪念宇宙翔而唱的吗?
“我可以划船不用浆,我可以扬帆没有风向,但是朋友啊,当你离我远去,却不能不感伤……”
我的心情渐进低谷。
“但是朋友啊,当你离我远去,却不能不感伤……”
台下掌声如潮。
我呆呆地坐在化妆镜前,周围一圈灯泡把我的脸清楚地映在镜子里。泪缓缓淌下来,粉底、眼影、口红化成一气。
宇宙翔,他听得见陆楚蓝的歌吗,他感受得到我的悲伤吗,他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么?
“哎呀,文乐,你怎么流泪了?马上要上场了,快来补妆。”艺频慌而不乱,立刻拿来化妆盒,三下五除二地帮我把妆化好。
她只看得见我的眼在流泪,却听不见我的心在滴血。
我不知道外面在表演什么,似乎是相声,小品,吹单簧管,表演什么都与我无关。那热闹的气氛和忘我的沉醉叫我相形见绌,拒绝我、排挤我、丢弃我,我不在乎。
“节目进行到现在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但精彩的节目才刚刚开始,请大家稍候片刻,接下来是我们的压轴大戏---话剧《罗马假日》。”主持人高亢的夸张的嗓音传入我耳中。
“赶快,赶快,出场了,”艺频火烧眉毛,等不及循循善诱,粗鲁地将我推至台上,“你稳着点。”
帷幕降至一半,几个学生在台上摆布景,木床、梳妆台、插着郁金香绢花的花瓶、芭蕾裙,待一切准备就绪,我穿着幼稚的印着西瓜太郎的睡裙飞快地跳上床。
帷幕缓缓升起,灯火通明。广播里传来一段报道:“派拉蒙新闻社向您提供安妮公主拜访伦敦的特别新闻报道。”
台下渐渐宁静,我定了定神。
“在安妮公主受万众瞩目的欧洲各国首都友好之行中,首站她受到英国皇室热烈的欢迎,在接下来的三天行程里,她参观了白金汉宫,接下来便飞往阿姆斯特丹,接着又来到巴黎,然后到了罗马永恒的城市。”
第一幕,公主卧室。
我站起来,边扬着芭蕾裙边嘟囔:“我讨厌这件睡袍,我讨厌我所有的睡袍,我还讨厌我全部的内衣。”
女官手端盘子出场:“亲爱的,你有这么可爱的东西。”
“但我没有200岁老呀!我为什么不能穿睡衣裤睡觉呢?”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体会不到表演的乐趣,接收不到观众的讯息。我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操练了几百遍的情景,完全没有自己的思想和创造,没有即兴发挥,一切按部就班。我是个多么老练而可悲的演员,喜忧哭笑都如技巧一样控制自如。
艺频站在幕后观望,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必须正常地把这部戏演下来,这是她给我的底线。
第一幕结束,帷幕落下,按照指示我去后台换装。
“演得不错,就是有点拘谨,你要心无杂念,完完全全进入角色的心情,好了,现在放轻松,你一定行的。”艺频在一旁鼓励。但我知道通常这个时候所有赞扬的话都不是真话。艺频太懂得心理了,她明白批评或指责反而会让演员乱了阵脚,所以她对剧中的任何细节都不置一评。
我换上一套白色晚礼服上场,把昏暗的灯光想象成月光,把放着四张椅子的长方体塑料台阶想象成出租车,把卓彬想象成司机,把沙暮想象成乔,把自己想象成酒醉的安妮。
我们坐在车箱里。一束强烈的圆形光线包围了我们。
“我们上哪去?”我口齿不清地问。
“你要上哪儿?我应送你去哪儿?你住哪儿?说,你住在哪儿?快说你住哪?”乔咄咄逼人。
我昏昏欲睡之际,吐出三个字:“竞技场。”
乔向司机说:“她住在罗马竞技场。”
司机回过头:“地址是错的。小姐,你瞧,时间对我来说太晚了。老婆,我有三个小孩子。三个小孩,你知道‘小孩’吗?我的车要回家,我也一起回家。”
乔无可奈何:“到马格塔大街51号。”
我仰脸朝着刺眼的灯光,几乎真的昏睡过去。我的头便开始隐隐作痛。
好不容易熬完这一幕,我回到后台,趴在化妆台上,双眼酸痛得流泪。艺频又在一边嘘寒问暖,絮絮叨叨个没完。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我睡着了。我竟有一种预感,感觉自己快死去了。
五分钟后再次开场。艺频狠狠地把我摇醒。我累得无法将身体挪动半步。艺频冲着我耳朵喊“振作点,振作点”。
我要振作点,我必须为了整个戏剧社的荣耀逼迫自己振作起来。
第三幕,乔的房间。
“我想我到外面喝杯咖啡吧!你最好去睡觉。”乔说。
我晕头转向地朝床边走去,乔一把拉住我:“不!不!是睡这儿。”他把我推到卧椅边。
我闭着眼,很满足地说道:“太好了。”
乔从衣橱里拿出一件睡衣,扔在卧椅上:“睡衣在这!穿好了快去睡觉!你清楚了吗?”
“谢谢。”
“你睡在这卧椅,不能睡在床上和椅子上。在卧椅上,清楚了?”
我睡意朦胧:“你知道我最喜欢的一首诗吗?”
乔说:“你已经告诉过我了。”
“‘我会拒绝玫瑰,在阿克洛瑟朗尼亚山的……’”我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宇宙翔的脸。我恍惚看见99年夏的结业典礼上我们合演《罗密欧与茱丽叶》的情景。他声情并茂的表演让全场的观众黯然泪下。
“文乐!你怎么了?”我听到身后艺频急促的叫声。
我麻木得像石蜡一样没有丝毫反应,台下有些骚动。
“‘在阿克洛瑟朗尼亚山的冰雪之椅中’,雪莱的诗?”沙暮急中生智,改换台词。
按照剧本,我应顺水推舟说“是济慈的”,那样便会把破绽掩饰得天衣无缝。但我开不了口。我看不到沙暮,看不到观众,看不到艺频,我的眼前只有宇宙翔的影子。
台下几乎有点混乱。我的世界却一片宁静。宇宙翔,所有关于他的点滴片段全部涌现在脑中,那样清晰而真实的出现在眼前。
宇宙翔,他回来了吗?
艺频终于忍无可忍,极力要求降幕。
“总有一天,当勇气挣脱束缚的锁链……”我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帷幕刚刚移动,又停住了。台下马上安静下来。
我等了几秒钟,继续道:“自由的爱情便会诞生。总有一天,当崭新的世界出现,新的希望将闪耀在你我面前……”
这是1968年的美国影片《罗密欧与茱丽叶》主题歌的歌词,当时我们演这出戏的时候把这首歌的电影原声作为背景音乐。
台下顿时又一阵动乱。帷幕又开始移动,移至我脚下。
“文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沙暮卸下乔的身份,过来扶我。
“文乐!你怎么回事!你疯了吗!”艺频魔鬼似地冲过来,一把推开沙暮,死死地抓着我的肩膀拼命摇晃,“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我们的戏全都被你搞砸了!我们的辛苦全白费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一个字也讲不出。
“你怎么对得起我们大家,怎么对得起我!你说话呀!你说话呀!”
忽然,我的眼前一阵晕眩,便不省人世了……
我,是真的死了吗?我如何来判断我的确是死了呢?一位女作家推测过:“一个活人和一个死者之间又有多大的差距呢?死者有没有可能在他们的世界里说,他们本身是活着而世间的芸芸众生是死的呢?也许,死是进入生命的更高层次吧。”如果是这样,但愿是这样,那么我又可以见到宇宙翔了,而且如活着一样没有痛苦和煎熬。
宇宙翔,你在哪里呢。
“文乐,我回来了。”这是---宇宙翔的声音!
我转过身,宇宙翔背着一只有好多口袋的土色帆布包,脸和手臂晒得黝黑,风尘仆仆地跑到我身边。
“文乐,我去过海边了!”他兴奋地说,身上有淡淡的海水的味道。
我伸出手掌,问:“琉璃沙呢?”
他边笑边说:“你等着,我去拿。”然而一转身就不见了。
“宇宙翔,你在哪儿?宇宙翔,你出来,我不要琉璃沙了!宇宙翔---”我恐惧地大叫。
为什么还是这样呢?为什么宇宙翔又不见了?我不是死了吗?我不是可以和宇宙翔活在同一个世界里了吗?为什么他又不见了?为什么?为什么?
“宇宙翔---”
我猛地坐起来,一身冷汗。
“文乐,你醒啦?”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在寝室里、自己的床上,艺频、沙暮、司司南奇、林百茜、洛扬、卓彬,还有陆楚蓝,包围在我床边。我的确还没死,至少我认得出可可龟,它是不可能英年早逝的。我太健壮了,在梦里兜了一圈还是兜回来了,回到这不如地狱的人间。而我无从抱怨。
“你好点了吗,文乐?你吓坏大家了。”陆楚蓝体贴地说。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会儿。我总对他有特别的好感,这位宇宙翔生前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能体会我的痛楚的人。
“舒服点了么?头还痛吗?”艺频眼睛里分明还有责怪之色,却又演饰不了为我而心神不宁。
我脑筋清楚了,想起自己在舞台上出了丑,浪费了其他演员的心血,又扫了观众的兴,最重要的是,这对于热爱演艺如生命的艺频来说实在是个重大的打击,是我使她第一次那么严重、那么赤裸裸地失败了。都怨我想念宇宙翔几乎成狂,不然怎至于一下子鬼使神差了呢?接下来又不知学生会要怎样审她,自己闯下的祸却要别人来收场,我不免心里充满了愧疚。
“导演,对不起。”我低低地说。
“一声‘对不起’,全完了?”林百茜一脸不满。
“木已成舟,有什么办法呢?”艺频脸上涌起一阵失落。
“导演,应该开除她!”林百茜急转直下。
大家面面相觑,一言不发。这种沉默让我更加不安。他们为什么要沉默,他们不忍心开除我吗?为什么呢?只因我晕倒了,只因我的头痛的毛病?我讨厌这种被当成病人的感觉。我不是一个病人,我不需要别人施舍同情和怜悯,我不要做一条拿病态当借口的可怜虫!
“导演,还是让文乐多休息几天吧,反正圣诞节的戏还远。”洛杨巧妙地回避话题,关切地望了我一眼,“文乐,好好睡一觉,我们先走了。”
洛杨准备离去,艺频、卓彬也跟着向门口走去。林百茜显然满心失望。我听到开门的声音。
“导演。”我终于叫道。
艺频停下脚步,从门前转过身。我再一次成了焦点。
“导演,”我鼓起勇气道,“我要退出戏剧社。”
大家震惊地望着我。艺频一动不动地站着,思忖了片刻,微皱着眉说:“我并没有要开除你啊。”
我点点头:“我知道。是我自己想离开戏剧社,从宇宙翔出车祸那天起,我就应该离开,不然也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你不用觉得难堪,没有人会怪你,也没有人会赶你走。”艺频重重地看了林百茜一眼。
我知道她有挽留之意。我低下头,泪水从眼眶里滑出来:“可我不能这样轻易原谅我自己。这是我犯下的错,离开戏剧社是对我的惩罚。”
又是一阵沉默。
陆楚蓝走过来,递纸巾给我,再向艺频说:“艺频,让文乐离开戏剧社吧。宇宙翔刚去世,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她都需要时间好好调整自己,况且她现在的心理状态,根本不适合演戏,就算呆在戏剧社也没用啊。”
陆楚蓝太明白我了。我的确该离开戏剧社,离开那片伤心的土地,哪怕我并不能就此将宇宙翔从我的记忆深处拔掉。
“导演,”林百茜跑到艺频身边,声音很撒娇,“既然人家不想留下,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戏剧社又不是只有她一个演员。”
这话讲得有水平,顶着一个助人为乐的头衔为自己谋利益。是这样啊,我走了以后,这位娇滴滴的小姐不用再担惊受怕谁会和她争角色了。我们各得其所,岂非一大美差?
艺频定定地看了我两秒钟,面无表情地说了句:“随你吧。”便转身走了。
“文乐,”陆楚蓝俯下身,温柔地说,“以后要是觉得无聊,就到篮球队来玩。”
我点点头,予以回报的一笑。
浩浩荡荡一班人马涌了出去,寝室里空了许多。空了许多,拿什么来填补呢?我正准备躺下,侧脸居然看到沙暮站在枕边,活像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
“你干吗?想吓死我啊?”我着实吓了一跳。
他抿了抿嘴,似乎也有点不高兴,瞅着我问:“你真的要退出戏剧社?”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无聊。“如你所见。”我不禁有点落寞。
“不行。”
“你是谁啊?!”我冒火了,这个自以为是的幼稚而傲慢的家伙。
他后退一步,想看清我的表情。我无奈地闭上眼,不想让他看得比无奈更深一步。
冷寂中,我听到他的脚步声一步步远去。
他走了吗,他生气了?他走了,寝室里就真的只剩我一人了。
孤独的恐惧占据了我的整个心头。
“文乐。”
我蓦地睁开眼,沙暮站在门口。
“你看见烟火了吗?”
我向门外望去,从两米多的高度里看到了一片五彩缤纷的世界。烟花如拖着尾巴的流星,当生命消耗殆尽的时候便释放耀眼的光圈,一朵朵,一朵朵,吟唱着幻梦的希冀,是天空刹那而永恒的依恋。于是有人欢呼雀跃,有人唱起古老的唯美的情歌,也有人默默无语地目送着最后一朵烟花的离去。这联欢,这通宵达旦的放纵啊。
我收回视线,久久地注视着沙暮那海蓝色的漂亮的眼睛,不知不觉,眼里噙满了泪。
离开戏剧社的日子果然明显闲了下来。每天除了上必修课,便是干一些与呼吸同在的日常琐事,然后无所事事地等待光阴慢慢流淌。岁月太长,似乎没有尽头,让我总感觉不到那个叫“时间”的杀手正在一点一滴耗尽我的生命。用不了大半个世纪,我粉红色的指甲变成死灰色,我光滑而浓密的头发变得焦黄而稀疏,甚至那仅剩的几簇也在风里哆嗦,随时要脱落下来的样子,我的身体会干枯得犹如从地底下挖掘出来的木乃伊。哦,那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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