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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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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一切都完结了。
  今天,是我最短的一次上班时间。
  上午十一点,我带上所有的东西,与销售部的同事们一一道别。
  老钱抓着我的肩膀,长吁断叹了半天,大概是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之意吧,贴着我的耳朵低声道:“都是侯总这个畜生捣的鬼,总有一天我会替你收拾他!小兄弟,外面的路好好走,有什么需要帮忙就尽管来找你老哥我。”
  我微笑着点头,接着就是田露了,她面色尴尬地说:“高能,不管你怎么看我,也许我们有些误会,但现在我祝你平安。”
  不需要看她的眼睛,我只是轻轻恩了一声,向所有同事说了再见,拎着大包小包和乌龟,走出天空集团中国区总部的前台。
  再见,我的“天空”,假如还能再见的话。
  坐进电梯居然只有我一个人,看着镜子里自己平静的脸,这才渐渐感到一些悲伤,从胸腔深处渗透出来密植到灌满全身每一根血管。
  悲伤可以逆流,但却不能成河。
  孤独地走出东亚金融大厦,就连平常十分警惕的保安,也没有再多看我一眼,即便我嫉妒可疑地提着许多东西。
  走到大楼外的天空下,仍然是阴沉的一片乌云。我忍着越来越汹涌的情绪,努力保持笔直的身体和脖子,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在心底告诉自己一个事实——
  我失业了。
  虽然手上的袋子很重,身体却感到轻松,仿佛比空气还要轻,风一吹就能飞起来,飞到几十层楼的高度,从写字楼外面看十九层的玻璃幕墙,看着侯总、老钱、田露,还有莫妮卡,看着天空集团的同事们,看着十分钟前还属于我的办公桌,现在却被收拾一空,不再属于_我其实从来没有属于过我,这不是我的公司,也不是我的世界,从来都不是!
  可惜,直到今天才明白这一点。
  我要去哪里?
  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失业的同义词不就是回家吗?可现在能回家吗?妈妈就在家里,该怎么向她解释?告诉她我被炒了鱿鱼,没有收入了,要父母来养我了?
  绝望地走进热闹的大街,中午人潮澎湃,各色男女呼吸着浑浊空气,像暴风雨中的大海,而我是被风暴围困的孤岛。无数人擦肩而过,却没有一个注意到我,除了兜售假冒劳力士的小贩。路边商店放着震耳欲聋的音响,餐厅飘出人肉被烤熟的气味,美容店里冲出头发被烧焦的女人,品牌店里飞出一只打折八百块的运动鞋……
  濡染,一个冒失鬼撞到了我的胳膊,他惊慌失措地向我说了声“对不起”,而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在说:“哎呀,小红你别跑啊,快听我解释,我不愿和你分手啊!”
  接着他继续向前冲去,消失在人潮旋涡中。我回头看他时,双腿还在往前走,没曾想又撞到了别人,只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哎呀!”
  然后就听到她一阵劈头盖脸地骂我,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却看到了她眼睛里的言语:“该死的臭小子,你差点弄脏了我的新裙子,这可是我为了中午的乡亲特意挑选的。”
  才注意到她的长相,都已半老徐娘了,大概是寻找第二春吧。
  我连说对不起躲到旁边,却无意间看到一个小姑娘的眼睛,她的心里在说:“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你们不要离婚啊!”
  不,我不要看别人的秘密!
  就当我再度转头,正好对着一个老人的眼睛,他心里在说:“哎,我的儿子要不是当年高考落榜自杀了,现在大概也是像你这样的年龄吧。”
  痛苦地闭上眼睛,可我不能像盲人一样走路啊。重新睁开眼睛,想要桃李这人流滚滚的马路,迎面走来一群年轻人,勾肩搭背又唱又跳,让我不看他们的眼睛都难,有人心里说:“今晚,我一定要得到这个女孩!”有人心里却说:“去你的吧,才不让你得逞呢!”还有人心里说:“敢动我的马子,找死吗?”更有心里说:“呵呵,这些女孩早就跟过我了,你们要捡我挑剩下的就拿去吧。”
  不要再让我看到!袋子里的乌龟慌乱地爬着,我也慌不择路地往前跑去,却不断撞到别人的肩膀,也撞到别人的眼睛,撞到别人心里的秘密——不能逃避,也无处藏身,一路冲过汹涌的大街,被迫看到无数双眼睛,无奈听到千百种心声,不计其数的秘密,会合成异步杂乱无章的交响乐,在我不大的脑袋里回荡轰鸣。
  彻骨的恐惧,远远超过被公司裁员的恐惧,那些陌生人的眼睛,陌生人的思维,陌生人的秘密,都让我对这个世界感到恐惧,仿佛我就是为了承受这些恐惧而生,发现这些秘密而活,又将为改变这个地球而死。
  摆脱拥挤的人群,逃进一个开放式公园,这里造得闹中取静,抬头是许多高楼大厦,里面却小桥流水绿树成荫。只有一些老人带这小孩散步,附近写字楼的白领,偶尔会穷级无聊进来走走。穿过起伏的新式园林,走进绿树丛中的小径,再往里是个小池塘,浅浅的水里养着数十条锦鲤鱼,看起来煞是漂亮,欢快地嬉戏于石头间。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鱼非我,安知我之忧?
  也许,这个世界上谁都不懂谁——当一个人忧伤的时候,不会理解另一个人的快乐,而一个人快乐的时候,却会忘记世界上所有人的忧伤。
  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将大包小包放在长椅上坐下,傻傻地看着池塘里的鱼儿们的,嘴里哼起张雨生的一首歌《一天到晚游泳的鱼》……
  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啊!你们可能只是看起来快乐而已,人类无法理解你们的忧伤,被禁锢在这小小的囚笼内,正天盼望能游到广阔的山水之间,虽然万分危险却能享受自由,多么宝贵却难得的自由啊。
  鱼之乐,不与子之乐同;鱼之忧,正与子之忧同。
  忽然傻笑了一下,看看袋子里的小乌龟——它们被关在我的桌上几年,周围都是公司里那些家伙,所见所闻尽是猥琐的面孔,怪不得整天拼命往外爬,却一次次地坠落到鱼缸底下。
  可怜的小家伙们,把两只乌龟拿出来,轻轻放入池塘,它们立刻从鬼壳里伸出小脑袋与四肢,灵活地在水里游来游去——相对鱼缸和塑料袋,这池碧水已是一方自由天地,而锦鲤鱼更是一群漂亮的伙伴。
  鬼之乐,竟是鱼之忧,一切的忧与乐,都逃不开“相对论”。
  忘了吃午饭,孤独地坐在池塘边,看着鱼之忧与鬼之乐,以至于忘却一切,只剩下这池浅浅的水,清洁工每隔两小时来打扫一次。却看到我依然坐在水边,以为又碰到一个精神病。天色一暮,我站起来对两只小乌龟说:“再见,你们比我幸福多了,我很羡慕!”
  坐上每天回家的那班地铁,尽量不看别人的眼睛,挤在沙丁鱼罐头似的车厢内。地铁开出 去两站,幸运地得到了一个座位,刚坐下就看到了盲姑娘。人们给她让道的同时,我喊了一声:  “喂,这里有座位!”第一次与她说话,她准确地找到了我的位置,坐下说了声:“谢谢”。
  只有她的眼睛不需要害怕——看不到她的眼睛,也看不到她的心,看不到她的秘密。
  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随着地铁在隧道中的飞驰,这种欲望跟着一起加速度,难以自制地脱口而出:“今天,我失业了。”
  旁人都昏昏欲睡或听这耳机没反映,只有盲姑娘抬起头,“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是……是……”我一下子紧张了,使劲咽了一下口水,低头轻声说。“今天,公司宣布我被裁员了。”
  她停顿了许久才说:“为什么要告诉我?”
  “哦,没什么,我只是,想要找个人说说话。”我有些失望,身体随着列车而晃动,“对不起,我太冒昧了。”
  “不,谢谢你把自己的事情告诉我,可惜我没办法帮你。”
  敏感的我更加尴尬,“批,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当然不是,我明白你的意思。”
  “啊,这就好。”我傻笑了一下,反正她也看不到我的表情,“我只是……只是……心里有些难过。”
  “我理解。”
  “对不起,这只是我自己的事情,打扰你了,我——”
  她打断了我不知所云的话:“你还不知道自己真正要做什么。”
  “什么?”
  “人总会找到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她站起来放下导盲杖说,“我到站了,谢谢你和我说话,再见。”
  我为她撑开一条路,她灵巧地从人群中穿过……
  十几分钟后,回到家里,天差不多快暗了。爸爸为我怎么带那么多东西回家,我只能撒谎:“公司要给我换个新办公室,我就把过去乱七八糟的旧东西都带回来了。”
  “换办公室?侯总要提拔你了?”
  “哦,也许吧。”我将错就错,尽量不被爸爸看到我的眼睛,“我饿了。”
  妈妈早就给我烧了许多菜,我坐下来大口吃起晚饭,吃到一半却再也吃不下了。妈妈立刻给我盛了点汤,关切地问:“能能,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胃口不太好。”
  看着妈妈关心的目光,我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失业的我将只能依靠父母,二十多岁还要他们来养我吗?
  “他吃不下就算了。”爸爸严厉的声音响起,“高能,我和你妈已经商量好了,我们会帖你二十万,这可是爸爸妈妈几十年的积蓄!”
  “为什么?”
  “今天,我去看了外环的一套房子,虽然地方远了点,明年才能交房,但离地铁终点站很近,房价还不到一百万。我们的二十万够首付款了,剩下的贷款就要靠你的工资还了。”
  “我们要换房子?”
  “是给你结婚准备的房子!爸爸妈妈会一直住在这里,二十万的首付算我们送给你的。”爸爸叹了口气,抓住我的手,“你一直找不到女朋友,房价这几年又发疯似的涨,再等下去恐怕连卫生间都买不起,还是现在先帮你买好吧。”
  买房?还要贴我二十万——爸爸妈妈一辈子省吃俭用的积蓄。
  但我今天失业了,拿什么去还房贷呢?鼻子一酸,就连眼眶也红了起来,我看着爸爸的眼睛,没有发现任何秘密与谎言,只有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
  不,我说不出口,说不出“我失业了”四个字,我给他们的只能是谎言。
  对不起,爸爸妈妈!
  只恨我自己。
  “今天上班太累了,眼睛睁不开,我先去睡一觉。”
  躺在自己的床上,没发出一丝声音,眼泪却涌了出来,热热地流淌,打湿了妈妈给我新换的渗透和床单。手不停地发抖,插上MP3耳机,调到赵传的一首歌——
  “每一个晚上/在梦的旷野/我是骄傲的举人/每一个早晨/在浴室的镜子前/却发现自己或在剃刀边缘/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在呼来唤去的生涯里/计算着梦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外表冷漠内心狂热/那就是我/我很丑可是我有音乐和啤酒/一点卑微一点懦弱/可是从不退缩……”
  第十章  我是一个失业男
  2009年9月19日,正午十二点。
  哼着《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回忆曾经的迷惘与切肤之痛,只是地点换做美国阿尔斯兰州,肖申克州立监狱,C区58号监房。
  午餐时间到了,我把小簿子塞回抽屉里。黑人狱警过来打开每一间铁门,所有的囚犯蜂拥而出,走廊里充满着不堪入耳的脏话,还有喇叭广播里传来的警告声。
  经过三道监控铁们,我跟着老马科斯来到囚犯餐厅。排队拿餐盘时,常有人挤过来插队,通常都是黑帮的人,偶尔也有不服气的,自然少不了大打出手,以至于招来狱警的电棍之灾。今天午餐还算比较顺利,我和老马科斯抢到了午餐,低调地坐到一个角落里。这顿午餐若放在平时一定难以下咽,但漫长的牢狱生活已让我习以为常。
  忽然,老杰克端着餐盘坐到了我的读面,他看起来也有七十多岁了,头发几乎全部秃光,老迈不堪地用最后几颗牙齿,嚼着那些难咽的食物。
  虽然他看上去老得不成样子,完全及不上老马科斯精神,好像两个人来自不同的世界,但老杰克却是肖申克州立监狱里最让我感到恐惧的人——在新来的狱警阿帕奇出现之前。
  因为他的眼睛,无论老杰克怎么虚弱衰老,他的眼睛却放射着狼一般的光,从耷拉下来的眼皮里,穿头空气射入我的瞳孔。
  怪不得他叫杰克!
  但肖申克州立监狱里只有一个人不害怕老杰克,他就是“教授”。
  对不起,其实不需要打引号,因为他就是教授,波士顿大学的正牌历史学教授,他编写的课程至今仍是许多美国大学的教材。
  教授看起来五十多岁,居然在监狱里留着一头长发,他坐在老杰克身边,不动声色地享用他的午餐。
  忽然,教授抬起头来盯着我的眼睛,神经质地说:“Great old ones就要来了!”
  Great old ones?
  我将其翻译为“旧日支配者”。
  老马科斯却抬起头来,神情凝重地问:“教授,这是真的吗?”
  教授却仿佛一下子失忆了,恍惚地摇着头,“对不起,我刚才说了什么?”
  也许,刚才这句话不是他说的,而是某个隐藏在监狱角落里不屈的幽灵,借用教授的嘴巴传达信息?
  草草结束这顿午餐,我和老马科斯回到C区58号监房。
  从抽屉里拿出小簿子,继续回忆我的故事,曾经失业的日子——
  失业的日子。
  第一天.
  周六,名正言顺地睡懒觉,整个上午都在做梦,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梦,睡眠极其痛苦,头晕眼花腰酸背痛,难道是我身体里的幽灵作祟?
  起床后打开电脑,给自己写了一份求职简历——
  高能,男,1982年7月4日出生。2004年毕业于S大本科,经济学学士。2004年起供职于天空集团中国分公司销售部,2008年6月因个人原因辞职。本人在世界500强企业工作四年,具有比较丰富的工作经验,尤其在销售及产品推广方面业绩突出,积累了深厚的客户资源及人脉关系。本人吃苦耐劳,善于沟通,英语水平较高,有志于销售及企业经营领域,原与具有发展潜力的企业合作,共同开创美好的明天。
  “善于沟通”?对自己嗤之以鼻一笑,硬着头皮把简历写完。不过,相比那种吹得天花乱坠的也不算什么花哨,起码在世界500强企业的工作经理还有写竞争力,打开最大的几家求职招聘网站,用正个下午的时间,找几家比较适合我的公司,既有外企也有国企,还有初出茅庐的小私企,把建立分别投出去。
  妈妈突然走进来,我立即把电脑翻到其他网页,绝不能被发现我失业了。妈妈给我倒了杯茶,关照不要把眼睛看坏了。我说最近公司很忙,周末也得在家处理业务。妈妈说忙也好,就怕整天没事闲着,但要保重身体。急着把妈妈送出去,回到电脑前趴下难过要哭,这样的日子要熬多久?
  有人在MSN上叫我,是那个端木良,“你好,我的客户提前从美国回来了,他说周一就可以和你们签约,合作愉快!”
  我苦笑着打字道:“非常感谢,但我已被公司裁员了,你可以找我的同时老钱。”
  端木良了“裁员?开玩笑吧?”
  “我的幽默感还没这么强,不相信可以打电话去我公司问问。”
  端木良:“难以置信!”
  “如果这个西,能够早几天告诉我,也许我就不会失业了。不要误会,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这是命运的安排,只怪我自己不争气。“
  端木良:“以你的能力,肯定很快就会找到更好的公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家伙倒很会说话,我老实地打字:“不,我了解自己的能力,也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
  端木良:“谁都自以为了解自己,其实最不了解自己的人正是自己。”
  “有道理,但你肯定不了解我。88。”
  关掉电脑,躺到床上,天色渐渐变暗,周末就要过去了。我是一个失业男,第一次品尝无所事事的日子,却感觉度日如年,似乎比平常的周六漫长许多。
  手机响了,很快听到莫妮卡的声音:“喂,高能,你还好吗?”
  “莫妮卡,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我礼节性地回答,但这种客套反而刺激了莫妮卡:“SHIT!别骗我了!我知道你很不开心,现在在哪里?”
  “家里。”
  电话那端是她着急的声音:“能不能出来谈谈?”
  “不,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安静。”
  “高能!干吗要回避我?”她勃然大怒用命令式的口吻说,“快点出来!别拖拖拉拉了!”
  “对不起,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命令?我已不是天空集团的员工,我们没有上下级关系。”
  “你……”莫妮卡吃了一个哑巴亏,“好吧,我告诉你,刚才我已经和总裁同过电话了,他原则上同意你回来上班,但考虑到你已被宣布裁员,马上回来会引起其他人闹事。再等两个月公司会有招聘,到时候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应聘回来!”
  通过声音无法判断她是否说谎,但我决心以冷笑来回答:“莫妮卡,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你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领让总裁改变决定?还要如此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你别管我是怎么做到的,只要你再等两个月,就可以回来上班了。我也不需要你的报答,但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没有以后了,请你不要再帮助我,我也不会再回天空集团,你知道中国有句俗话吗?”
  “好马不吃回头草?”
  “你的中文水平真不错。”
  “不要意气用事,我知道你对裁员的决定非常生气,现在我代表天空集团向你道歉!”
  “覆水难收。”我异常冷静地回答,确信自己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公司做出的决定,犹如泼在地上的水,再也无法收回。我小小的高能何德何能,怎有本事让公司破了规矩?我的决心已定,你就不要再劝了。就算我有朝一日回来,也必定是光明正大风风光光,而决不会这样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你!简直是一块固执的石头!”
  “好,我就是冥顽不灵,我就是无可救药,我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今天这通电话,简直是成语与俗话专场,但莫妮卡出奇的好耐心:“高能,你再想想清楚,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我的机会,我自己会去争取!谢谢你,莫妮卡,再见!”
  说完粗暴地挂断电话,把手机电池卸了下来,躺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耳边还响着莫妮卡的声音。
  为什么拒绝她的一番好意?为什么放弃回天空集团上班的机会?为什么继续忍受失业的日子?为了心头的一口恶气?不愿在女人面前低三下四?对未来过分自信?还是单纯的某种感觉——由不得我来选择,这就是宿命,从此我的生涯将大为不同。
  所有都是问好,但现在刚刚是破折号。
  失业的第一天。
  失业的日子。
  第二天.
  我与医院约好做第二次检查。踏进太平洋中美医院,华院长和他们助手都在等着我,就连病人们也诡异地向我招手。
  坐进宽敞明亮的治疗室,我盯着院长的眼睛说:“我失业了。”
  “哦,心情不好受吧?失业会影响人的身心健康,尤其对你这样的受过严重创伤的人,但到底有什么影响需要自己评估。”
  “我的意思是说,我失业了,没有收入,负担不起治疗费用。”
  “高能,我们虽然是外资医院,但你是特别——能从一年的昏迷中醒来,本身就已经是奇迹了!你知道吗?你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对人类的医学事业来说,你是一块无价之宝!”
  听完这番话,我的第一反映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我就是被你们做研究的工具?”
  “这完全取决与自愿,如果不愿继续治疗,或者要转到其他医院,我绝不会阻拦。”华院长语重心长地看着我的眼睛,“但我可以承诺,既然能让你从植物人的状态醒来,那么我也能让你恢复记忆!我们不会向你收取任何费用,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
  然而,他的眼睛让我想要逃避,也许是上次神秘的治疗体验,让我产生了某种恐惧的下意识,“谢谢,我只需要搞清楚我脑子里的秘密,如果能让我恢复记忆,我将一辈子感激您!”
  “好,请你平躺下来。”
  我又像一具尸体躺在治疗台上,华院长和他的助手穿上白大褂,犹如验尸房的法医,就差拿起解剖刀切开我的胸腔,将心脏捧出来切片放到显微镜下,看看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高能,根据上次的治疗,我已经做粗了你的人格素描。”
  “人格素描?”虽然棉队着白色光芒,但我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在你心灵最深的地方,也是最最原始的地方,具有天然灼热的欲望。虽说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都会残留动物的本能,但你的欲望显然要远远超乎常人,无论对女人对财富对权力,你都像一头非洲公狮,想要全部占为己有!”
  “你说我像动物?”我痛苦地摇摇头,毫无束缚地躺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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