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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学徒1-15-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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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完全变成野兽之前会发生什么事。鲜血的味道是不是会刺激你的情绪,看到猎物是不是会让你的思路通通停摆?”他的声音变得更轻,我听见他接下来问我话时语气中的作恶之感,“你是不是会浑身发烧、满身大汗地醒过来,只因为某个地方有哪只母狗在发情,你的同伴闻到了它的味道?你是不是要带着这种知识上你妻子的床?”

  我坐在他身旁缩成一小团。“我不知道。”我小小声说。

  他转头看着我,勃然大怒。“你不知道?”他怒吼。“我已经告诉你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你居然还说你不知道?”

  我舌头发干,大鼻子瑟缩在我脚边。“可是我就是不知道啊!”我抗议。“在我还没做出这些事情之前,我怎么知道我会做什么?我怎么说得上来?”

  “好,如果你说不上来,那就让我来说!”他咆哮,这时我才完全感觉到他先前是如何抑制住自己的怒火,也感觉到他那天晚上喝了多少酒。“狗走,你留下来。你留在我这里,让我可以看住你。如果骏骑不肯让我跟着他,那么我至少可以为他尽这一点力,我会确保他儿子长大成人,而不是变成狼。就算要我们两个的命,我也要做到!”

  他从长凳上突然一斜身,要去抓大鼻子的后颈。至少他是这么打算的,但狗儿和我都远远跳开他身旁,一起冲向门口,可是门上了栓,我还来不及拉开门栓,博瑞屈已经赶了过来,一脚挡开大鼻子,伸手抓住我一侧肩膀把我从门边拉开。“过来这里,小狗。”他下令,但大鼻子逃到我身边。博瑞屈喘着气站起来,在门边对我们怒目而视,我感觉到他思绪深层怒吼的伏流,那股愤怒引诱着他,要他干脆把我们两个都打死算了。他控制住那股愤怒,但这短暂的一瞥已经足以让我惊恐不已,当他突然朝我们扑来,我用尽全心恐惧的力量向他抗斥过去。

  他突然倒下去,像一只飞到一半被石头击中的鸟。他在地板上坐了一会儿,我弯下身体紧紧抱住大鼻子。博瑞屈慢慢摇头,仿佛要甩掉头发上的雨水,站起来,巍然笼罩住我们。“他天生就流着这种血,”我听见他自言自语嘟哝着。“一定是从他该死的母亲那边遗传来的,我不应该感到意外。但这小孩需要受教。”然后他直视我的眼睛,警告道,“蜚滋,你绝对不许再对我那么做,绝对不许。现在,把狗给我。”

  他再度往我们走来,我隐约感觉到他隐藏的暴怒,于是忍不住又使力抗斥他。但这次我的攻击撞上了一堵墙,力量反弹回来,我一个踉跄倒下去,那股黑暗压着我的头脑,使我几乎晕厥。博瑞屈俯身向我,“我警告过你了。”他轻声说,那声音宛如狼嗥。然后,我最后一次感觉到他的手指抓住大鼻子的后颈,动作并不粗鲁地把狗拎起来,走向门口。他很快就打开了先前我没能打开的门栓,不久我便听见他咚咚咚下楼的沉重靴声。

  过了一会儿我恢复神智站起来,往门飞扑过去,但博瑞屈不知怎么把门锁上了,我徒劳无功地拉扯着把手。随着大鼻子被带到离我愈来愈远的地方,我对它的感受也愈来愈薄弱,最后只剩下一股绝望的孤寂。我先是哀鸣,继而号叫,指爪拚命抓着门,寻找我和它的联系。突然闪过一阵红炽的疼痛,然后大鼻子就走了,它的狗类感官完全离我而去,我放声尖叫哭嚎一如任何六岁小孩,徒然捶着厚厚的木头门板。

  博瑞屈仿佛过了好几个小时才回来。我筋疲力尽趴在门前喘气,听见他的脚步声时我抬起头来。他打开门,我试图从他身边冲出去,但他敏捷地抓住了我衣服的后背,一把将我拽回房里,然后把门砰然关上,锁住。我无言地扑在门上,喉头发出一声哀鸣。博瑞屈疲惫地坐下。

  “想都不要想,小子。”他警告我,仿佛他能听见我正疯狂计画着下一次他放我出去时我要如何如何。“它走了。那只小狗走了,真是可惜得要命,因为它的血统很好,它这一支血统的历史几乎跟你的一样悠久,但我宁可浪费一只猎犬也不要浪费掉一个人。”见我还是没动,他又说,语气几乎是慈祥的,“放手吧!别再一直想它盼它了,这样比较不会那么难过。”

  但我无法放手,也听得出他并不真的指望我能就此忘怀。他叹了口气,慢慢起身准备就寝。他没再跟我说话,只熄了灯躺上床,但他没睡,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他就起来了,把我从地上抱到被他躺暖的毯子里,然后再度出门去,好几个小时都没回来。

  至于我,我满心悲痛,发起高烧,躺了好多天。我相信博瑞屈告诉别人说我是得了某种小孩子常见的病,于是大家都没来吵我。好多天后他才准我出门,而且不是我自己一个人出门。

  之后博瑞屈费尽心力,确保我没有机会跟任何野兽建立深厚的感情牵系。我确信他认为他是成功了,就某种程度而言也确实是如此,因为我没有再跟哪一只猎犬或者哪一匹马建立起特殊单一的感情牵系。但我并不觉得自己是受到他的保护,而是觉得被囚禁,他就是典狱长,狂热激切地努力确保我与世隔绝。全然的孤寂从此种在我心里,深深在我身上扎下了根。

  



    发布时间:2004…12…5 21:11:41

  

  第三卷

  精技最初的起源可能永远都将是个谜,可以确定的是王室家族的成员特别具有强烈的精技天分,但这种天分却并不仅限于王室之内。有句俗谚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当大海的血脉与平原的血脉同流,精技就会开花结果。”有趣的是,外岛人似乎并不特别具有精技的天分,祖先纯粹是六大公国的原住民以及没有与外岛人混血的人也是如此。

  万事万物都会寻找一种节奏,并在那节奏中寻找一种和平,这是不是就是世界的本质?我确实一直认为如此。所有的事,不管是多么惊天动地或者多么怪异,发生之后没多久就会被日常生活必须继续的例行公事给冲淡。走在战场上、在尸体堆中寻找伤者的人,仍然会停下脚步咳嗽、擤鼻涕,仍然会抬起头注视排成人字形飞翔的大雁。我见过农夫继续耕田播种,离他们仅仅几哩外就有军队在交锋作战。

  我的情况也是这样。现在回想起来,我对自己感到惊异。我与母亲分离,莫名其妙被带到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地区,父亲也不要我,把我丢给他的手下照顾,然后跟我作伴的幼犬又被夺走了,但我一朝醒来,终究还是得继续过着小男孩的生活。所谓小男孩的生活,对我而言就是在博瑞屈叫我的时候起床,跟他一起到厨房去,在他身旁吃饭,然后继续如影随形跟着他。他鲜少让我离开他的视线。我跟在他脚边,看着他进行各项工作,然后也帮忙做些小事。入夜后我跟他一起坐在长凳上吃饭,他锐利的眼睛盯着看我是否遵守餐桌礼仪。然后我就上楼到他房里去,要不就是我沉默地看着炉火、他在一旁喝酒,要不就是我沉默地看着炉火、等他回来。他会一边喝酒一边干活,例如修补或制作马具、调制药膏,或者熬一剂要给马喝的泻药。他干他的活,我边看着他边学,但就我记忆所及,我们两个几乎很少交谈。有将近三年的时间我就是这样度过的,想起来十分奇怪。

  有时候博瑞屈会被叫去协助打猎或者替牝马接生,于是我逐渐学会像莫莉一样,偷空找出点零碎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偶尔他喝太多了,我也会大胆溜出去,但这样溜出去是很危险的。一等到我自由脱身,就会赶快去找城里的那些小玩伴,跟他们到处乱跑,直到我不敢继续待下去为止。我非常想念大鼻子,那感觉强烈得就像是博瑞屈砍掉了我的手臂或腿一样,但我们两人都没有提过这件事。

  现在回想起来,我想他当时跟我一样孤单。自我放逐的骏骑不让博瑞屈跟他一起走,他只能留下来照顾一个私生子,而且这个私生子还具有某项他视为变态的天分;在他的腿伤终于愈合之后,他发现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灵活地骑马、打猎,甚至走路。对博瑞屈这样的男人来说,这必定很难受。就我所知,他从来没对任何人抱怨过,但是话说回来,我也想像不出他当时可以去跟谁发牢骚。我们两个人被锁在寂寞之中,每天晚上看着对方,都在对方身上看见害自己落入寂寞的罪魁祸首。

  但一切事物都会过去,尤其是时间,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几年当中,我慢慢在事物的安排秩序中有了个位置。我负责替博瑞屈拿东西,在他还没想到要叫我去拿之前就已经把东西取来给他;他照料完牲畜之后,我负责收拾干净;另外我也负责确保猎鹰有干净的水可喝,并且帮出门打猎回来的猎犬抓掉身上的扁虱。人们习惯了我的存在,不再直盯着我看,还有些人对我好像完全视若无睹。博瑞屈逐渐不再看我看得那么严,我也比较能自由来去了,但我还是小心不让他发现我跑去城里逗留。

  堡里也有其他小孩,很多与我年纪相仿,有些甚至跟我有亲戚关系,如堂兄弟姊妹之类的,但我从来没跟他们任何人建立起真正的感情牵系。比较小的孩子被母亲或保母照顾着,比较大的孩子则各有事务要忙。他们大部分人对待我的态度并不恶劣,我只是完全不属于他们那个圈子而已。因此,尽管我可能会连着好几个月见不到德克或凯瑞或莫莉,但他们仍是我最亲近的朋友。我自己在堡内四处探索,此外,冬天晚上所有人都会聚集在大厅里听吟游歌者唱歌、看木偶戏,或者玩室内游戏,这种种经验让我很快就知道哪里欢迎我、哪里不欢迎我。

  我尽可能躲开王后,因为她只要一看到我就一定会挑我的毛病,然后责骂博瑞屈。帝尊也是个危险人物。他基本上已经长成一个大男人了,但是将我一把推开,或者随便踩过我正在玩的任何东西,这种事他做起来一点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他的小心眼和爱记恨是我从来没在惟真身上看到过的特质。倒不是说惟真曾经特别花过半点时间跟我相处,但我们偶尔碰面的时候,场面从来不会不愉快,如果他注意到我,他会揉揉我的头发或者给我一分钱。有一次一个仆人拿了一些木制小玩具到博瑞屈的房间来,有士兵、有马匹,还有一辆马车,油漆都掉得差不多了,他说惟真在自己的衣箱角落发现了这些玩具,想到我或许会喜欢。一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在我曾经拥有过的任何东西当中,那些玩具依然是我最为珍惜的。

  马厩里的柯布是另一个危险区。如果博瑞屈在场,他跟我讲话和对待我的态度都还不错,但如果博瑞屈不在场,他对我就没有好脸色。他的意思很清楚,他不想要我在他工作的地方碍事又碍眼。后来我终于想通他是嫉妒我,认为博瑞屈因为要照顾我,所以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感兴趣了。他从来没有做出明显的恶劣举动,从来没打过我也没随便乱骂我,但我可以感觉到他很讨厌我,因此我尽量避开他。

  堡里的士兵守卫都很能容忍我,仅次于公鹿堡城里的那些小孩,他们大概是最接近我可称之为朋友的人。但不管这些男人对一个九岁、十岁的男孩多有耐心,我和他们之间实在没什么共通点。我看他们掷骰子赌钱、听他们说故事,但我完全不去找他们的时间还是比跟他们混在一起的时间多出太多。而且,虽然博瑞屈从来不禁止我去守卫室,但他也明白表示他并不赞成我到那里去。

  因此,我既是、也不是堡内的一员。有些人我避开,有些人我观察,有些人我服从,但没有一个人让我觉得和他有感情深厚的牵系。

  然后,在我快满十岁的某天早上,我在大厅里的桌子底下玩,跟好几只幼犬打闹成一团。当时还是一大清早,前一天有些庆祝活动之类的,宴会进行了一整天又大半夜,博瑞屈醉得不省人事。此时不管贵族还是仆役几乎都还没起床,厨房里也没什么东西能供我填饱肚子,但大厅那些桌子上多的是碎裂的糕饼和一盘盘的肉,还有一篮篮苹果、一大块一大块乳酪;简言之,就是充满了小男孩很乐意搜刮一番的食物。大狗已经叼走了最好的骨头,各自退回大厅里自己的角落,剩下一堆幼犬争抢比较小块的食物。我拿了一块相当大的肉饼,在桌子底下跟我比较偏爱的那几只幼犬分着吃。自从大鼻子死去之后,我就小心不让博瑞屈看见我跟任何一只幼犬有特别好的感情;当时我仍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许我跟猎犬建立亲密感情,但是我不会拿狗儿的命去跟他争。我正轮流跟三只幼犬你一口我一口吃着肉饼时,听见有脚步声在铺满芦苇的地板上慢慢接近,还有两个男人低声讨论事情的说话声。

  我以为是厨房的仆役来清理善后了,于是从桌下钻出来,想在他们走之前再多抓几块好吃的东西。

  但是被突然冒出来的我吓了一跳的不是仆役,而是老国王本人,也就是我的祖父。紧跟在他身侧的是帝尊,他眼神迟钝、背心绉巴巴的,显然昨夜也参与了饮酒作乐。国王最近才刚找来的弄臣小跑步跟在他们身后,蛋壳般的脸上是一双淡色的凸眼;他的模样实在太怪了,肤色像面团,浑身上下穿着黑白相间的杂色衣,我几乎不敢看他。跟他们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黠谋国王,他眼神明亮,胡子和头发都刚梳整过,衣物也一尘不染、无懈可击。一时之间他似乎很惊讶,然后说,“你看,帝尊,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意思。机会出现,某人把握住它;那个人通常是年轻人,或者是受到年轻的精力和饥渴驱使的人。王室不能忽略这些机会,或者任由机会被别人创造。”

  国王继续漫步走过我身边,对他的主题高谈阔论,帝尊则用满是血丝的眼睛对我投以威胁性的一瞥。他一挥手,意思是我应该赶快消失,我很快点了下头表示明白,我先冲到桌子旁边把两颗苹果塞进衣服,当我正拿起一个几乎完整无缺的醋栗塔时,国王突然一转身伸手指向我,弄臣也模仿他的动作,我僵立在原地。

  “看看他。”老国王命令道。

  帝尊恶狠狠瞪着我,但我不敢动。

  “你会把他变成什么样的人?”

  帝尊一副摸不着头脑的神情。“他?他是蜚滋啊!骏骑的杂种,一天到晚就只知道鬼鬼祟祟、顺手牵羊。”

  “笨蛋!”黠谋国王微笑,但眼神仍然强硬。弄臣以为国王在叫他,露出乖巧的微笑。“你耳朵是不是被耳屎塞满了?我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见吗?我不是问“你看他是什么样的人”,而是问“你会把他变成什么样的人”。他就站在这里,年轻、强壮、懂得动脑筋,虽然他生错了床,但他身上流的王室血液完全不比你少。所以你会把他变成什么?工具?武器?同志?敌人?还是你会把他就这么放着,等别人利用他来对付你?”

  帝尊眯眼看我,然后眼神瞥过我,发现厅里没有别人,于是困惑的眼神又转回我身上。我脚边有只幼犬哀鸣一声,提醒我说我们刚才分东西吃到一半,我警告它,要它安静。

  “这个杂种?他只是个小孩啊!”

  老国王叹口气。“今天是。今天早上、此时此刻,他还是小孩,等你下次一转身,他就已经变成少年,甚至更糟的是变成成年男人,到时候你再想拿他来做什么就来不及了。但是,帝尊,如果你现在把他拿来加以塑造,等到十年以后,他就会对你忠心耿耿。他不会是满心怨怼的、可能被人煽动觊觎王位的私生子,而会是忠实的追随者,在血缘上和精神上都与王室家族团结在一起。私生子是一种独一无二的东西,帝尊。如果你给他戴上家徽戒指,把他派出去,他就成了没有任何外国君王敢拒绝的外交使节;有些地方你不敢把王子送去冒险,但是可以安心派他去。想想看,一个既是、又不是王室血亲的人可以有多少用途。交换人质?联姻和亲?私下进行的工作?用刀进行的外交?”

  国王最后的几个字让帝尊睁大了眼睛。一阵停顿,我们都在沉默中呼吸,注视着彼此。帝尊开口,声音听起来像是喉咙里卡了块干面包。“你当着这个小孩的面讲这些事,说要拿他当工具、当武器,你以为他长大之后不会记得你这些话吗?”

  黠谋国王大笑,笑声在大厅的石壁间回荡。“记得?他当然会记得,这点我确定得很。帝尊,你看看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聪明才智,可能还有精技的潜力。我要是对他说谎就太笨了,而我要是毫无解释就开始训练、教育他,那就更笨了,因为那样他的脑袋就会等着其他的种子来生根发芽。你说对不对,小子?”

  他稳稳注视着我,我突然醒悟到自己也正在回看着他。在他讲那整段话的时候,我们都牢牢看着对方、读着对方。这个身为我祖父的男人眼里有着诚实,一种无情的、硬梆梆的诚实,其中没有安慰,但我知道我可以确定它永远会存在那里。我缓缓点头。

  “过来这里。”

  我慢慢走向他。当我走到他身旁时,他单膝跪下来,与我视线同高。弄臣严肃地跪在我们旁边,认真地看看我的脸、又看看他的脸。帝尊低头对我们三人怒目而视。老国王对他的私生子孙儿下跪,当时我根本没想到这场面的反讽之处,只是严肃地任他拿走我手里的醋栗塔,丢给跟在我身后的那几只幼犬。他拿下扣在颈间丝巾上的别针,轻轻别在我简朴的羊毛衬衫上。

  “现在你是我的人了。”他说,这番将我收归己有的宣言的重要性超过我们共同的血缘。“你不需要吃别人的剩菜。我会照顾你,照顾得好好的。如果有任何人表示要给你更多、更好的东西,要你反过来对付我,那么你就来告诉我他们要给你什么,我会给你一样多、一样好的东西。你永远不会觉得我小气,也不可能用“没有受到善待”当作反过来对付我的理由。你相信我吗,小子?”

  我点头,这种哑然的方式依然是我的习惯,但他目光坚稳的棕色眼睛要求得更多。

  “是的,陛下。”我开口。

  “很好。我会下达一些关于你的命令,你要遵守。如果有哪项命令让你觉得奇怪,就告诉博瑞屈,或者来告诉我。你只要到我的房门口,拿出那个别针,他们就会让你进来。”

  我低头瞥了别针一眼,一颗红色宝石在银饰间闪烁。“是的,陛下。”我再度努力开口。

  “啊!”他轻声说,我在他的声音里听见一抹遗憾,纳闷那是为什么。他的眼神放开了我,我突然重新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意识到幼犬和大厅,意识到帝尊脸上更添厌恶之情地看着我,意识到弄臣不明所以地热切点着头。然后国王站起来,转身走开,我全身一阵冷,仿佛突然脱下一件斗蓬。这是我第一次在一个主人手下体验到精技的滋味。

  “你不赞成对不对,帝尊?”国王的语气很家常随意。

  “吾王可以随他的心意行事。”帝尊满脸不高兴的样子。

  黠谋国王叹口气。“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母后当然不会赞成的。对这个小孩施恩只会让人觉得你承认了他,这会让她、还有别人开始胡思乱想。”

  “呵!”国王吃吃轻笑,仿佛觉得这话很有意思。

  帝尊立刻激动起来。“我母后不会同意的,也不会高兴。我母后……”

  “她已经不同意我、也不高兴我很多年。现在我对这一点几乎没感觉了,帝尊。她会唠唠叨叨、拚命抗议,然后再一次告诉我说她要回法洛去当女公爵,之后让你继位当公爵。而且,如果她非常生气,她还会威胁我说,等她回去之后,法洛和提尔司都会起来叛变,另外组成一个王国,由她来当女王。”

  “之后让我继位当国王!”帝尊叛逆地加上一句。

  黠谋自顾自点点头。“我果然没猜错,她的确在你脑袋里灌输了这种遗毒很深的叛乱思想。听着,小子。她可能会骂骂人、朝仆人摔摔锅碗瓢盆,但除此之外她绝对不会多做什么,因为她知道,当一个和平王国的王后比当一个叛变大公国的女爵要好,而且法洛完全没有理由要背叛我,除了她自己脑袋里发明出来的那些理由之外。她的野心向来都大过她的能耐。”他顿了顿,直视帝尊。“对王室之人而言,这是非常糟糕的缺点。”

  帝尊盯着地板,我可以感觉到他压抑的一波波愤怒。

  “走吧!”国王说。帝尊像猎犬一样乖乖跟在后面,但他走前瞥向我的那一眼充满了怨毒之色。

  我站在那里看着老国王离开大厅,感觉到一股由此而来的失落。这个人真奇怪。尽管我是私生子,但他还是可以以我的祖父自居啊!这样只要他开口,我就会愿意对他效忠,可是他却选择用物质来收买我的忠诚。苍白的弄臣走到门口时停了一下,回头看我一眼,用那双瘦窄的手做了个难以理解的手势,意思也许是侮辱,也许是祝福,或者就只是愚人随便乱挥手而已。然后他微笑,对我吐舌头,接着转过身去匆匆跟上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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