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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深渊上的火 作者:[美] 弗诺·文奇-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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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那一群无理智乱众更近了,行脚 · 威克乌阿拉克罗姆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以保持清醒意识。只有竭尽全力才能记住自己是谁,记住自己的任务:到草地那一边去,不要引起别人注意。
纷杂的念头,越来越控制不住,声音越来越大,接连不断撞击着他的脑海:
……真想见血,冲杀过去 ……
……异形前爪里有个亮晶晶的金属东西……她胸口一定很疼……咯着血,倒下去……
……新兵训练营,还有这之前,有个兄弟并进了我的共生体,对我真好……铁大人说我们在进行的是一场伟大的实验……
穿过灌木丛,冲向那个僵直的爪子伸出来的怪物。脚爪扣着锋利的铁爪尖,跳呀。砍进怪物的喉头。血喷得老高。
……我这是在哪儿 ……你能收留我吗?成为你的一部分……求求你?最后这个问题让行脚猛地一转身。请求十分强烈,就在近旁。一个单体嗅着他。他尖叫一声,把那个残体赶走,自己跑进一块没什么人的开阔处。在他前面,贾奎……贾……叫什么来着?他的情形比行脚强不到哪儿去。行脚现在混在乱众里,几乎没有被识破的可能,但他已经开始对自己能不能穿过草地产生怀疑了。行脚有四个组件,四周转来转去全是单体。在他右手边有个四体已经开始大肆强奸,单体双体只要经过便不管不顾一把抓住。威克、乌阿、拉克、罗姆,(散成了四个单体),他们拼命回想,自己为什么到这个地方来,要到什么地方去。集中注意力,抓住最直接的感受: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一股喷火兵的火水发出的煤烟味儿……一窝一窝蚊蝇,黑压压叮在一个个血洼里。
过了好长好长时间,足足好几分钟。
威克—乌阿—拉克—罗姆(渐渐收拢了)向前望去。差不多快走出这一片狼藉了,已经接近南端。他挣扎着爬到一块干净地面,有的组件呕吐了,他瘫倒在地。神智渐渐恢复。威克乌阿拉克罗姆抬起头,见贾奎拉玛弗安还混在人群里没挣扎出来。写写画画是个大块头,六位一体,却比行脚更惨。他跌跌撞撞东倒西歪,瞳孔放大,时而猛咬自己一口,时而咬别人一口。
唉,总算穿过了草地,用的时间也不算长,还能赶上拉走最后一个异形组件的白衣侍从。想有什么别的图谋的话,先得找个办法不引人注目地离开这一群毫无理智的乱众。唔,这儿剜刀部队的军服倒是不少 ……军服的主人全都绝杀了。行脚的两个组件走到一具死尸前。
“贾奎拉玛弗安!这边来!”那位大间谍朝他的方向望来,眼睛里重新有了一丝理智。他摇摇晃晃走出人群,一屁股坐在威克乌阿拉克罗姆几码外的地方。隔得太近了,本来两人都应该觉得不舒服,但经过刚才那场大混乱,这段距离也不算过分。他躺了一会儿,喘着粗气:“真对不起,没想到会像这样。我在里边时丢了一个组件……没想到还能把她救回来,真是谢天谢地。”行脚隙望着那个白衣侍从和他的雪橇远去的方向,和其他人走的不是一条路。再过几秒钟就再也看不到那个异形了。剥下一套军装来,也许他们可以跟上去,再——不,太危险。他已经开始像那位大间谍一样考虑问题了。行脚从一具死尸上脱下一件军装。还需要别的伪装。也许他们可以在这里停一宿,找个机会好好看看那座飞行房子。
过了一会儿,写写画画看见他做的事,于是也动手搜集起军服来。两人在尸堆中跷手摄脚,搜集不过分血污的装备,还有贾奎拉玛弗安觉得配套的军衔标志。尖爪掌套和战斧扔得到处都是,两人不久便武装到了牙齿,他们的有些背包只好扔掉……再来一件外套就齐了,可他的罗姆肩膀太宽,找不到合适的。
直到后来,行脚才弄清楚当时出了什么事:一个大块头残体,三体,一动不动躺在尸堆里。可能沉浸在自己其他组件死亡的伤痛之中,痛苦得麻木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它几乎完全没有发出思想的声音。行脚动手扒下它阵亡的组件的军服。突然之间,“甭想抢我的东西!”传来狂怒时思想的呼呼声,近在咫尺。紧接着,他的罗姆腹部一阵剧痛。行脚疼得直打滚,猛然间一跃身,扑在袭击者身上。两人此时完全说不上有什么思想,只有一股冲天怒火,拼死扭打在一起。行脚的战斧狠狠劈下,一下,又一下,一阵乱劈乱砍,紧咬战斧的嘴上糊满鲜血。等他恢复神智时,三体中一个已经死了,另两个则逃进了伤员丛中。
威克乌阿拉克罗姆蜷成一团,紧紧围着痛苦万状的罗姆。袭击者戴着尖爪掌套,那一击将罗姆从肋下直划到胯部。威克乌阿拉克罗姆摇摇欲坠,肠子流了出来,淌到几只爪子上。他拼命用鼻子把流出来的内脏拱回组件腹内。疼痛感慢慢消退,罗姆眼中的天渐渐变黑了。
行脚将涌到喉头的惨叫憋回去。我只有四个组件啊,有一个我要死了!几年来他不断提醒自己,对浪游者来说,四个组件太少了。现在他要付出代价了,何况是没头没脑地困在暴君的统治区里。
过了片刻,他不疼了,思维也清晰起来。没什么人留意到这场小战斗,四处都是求偶的哀号、强奸和疯狂导致的胡乱攻击。威克乌阿拉克罗姆这一仗只比其他人稍稍激烈一点、稍稍血腥一点。飞行房子旁的一伙白衣侍从刚才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现在早回头继续他们拆开异形货箱的工作了。
写写画画蹲在附近,吓得发呆。他的部分组件时不时靠近一点,马上又缩了回去。该不该上前帮一把?思想斗争很激烈。行脚当时差点就要出声向他呼救了,只是说不出口。再说,写写画画不是浪游者,牺牲自己的一部分,这种事贾奎拉玛弗安是不会自告奋勇的……
记忆潮水般涌上心头,这是罗姆最后的挣扎,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让其他组件留住它①的记忆。一瞬间,他好像又回到了过去,驾着双体船放舟南海。当时他还是个新组合,罗姆那时还是组合中的小狗崽呢。还有组合之前的记忆,生下罗姆的那家人、组合成为共生体后浪迹天下,在南海贫民窟中奋斗求生、牧区战争 … … 啊,那些听过的故事、学会的巧计、遇见的人物……威克、乌阿、拉克、罗姆,这四个真是绝配:思维敏捷、无忧无虑,还有个最绝的特长,能把所有组件的记忆全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那么长时间始终保持四位一体,不愿增长成为五位或六位一体。现在他将付出代价,也许是最惨重的代价……
罗姆吐出最后一口气,永远不能再见天空了。威克乌阿拉克罗姆的意识忽地散乱。不是炽烈战斗中那种意识中断,也不是熟睡中组件之间下意识的友善的卿浓。第四个组件突地消失,只剩下三个。这三个竭力拼凑,费尽心机想重新组合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三个单体或者呆立,或者焦躁不安地轻轻跑动。四面八方都有危险,这个三体却一点也意识不到。它侧着身子胆怯地靠近蹲在旁边的一个六位一体,充满期冀——贾奎拉玛弗安?——对方却把它轰开。它紧张地盯着那一大群乱哄哄的伤兵。那里可以找到什么,弥补它。那里有它渴望的完整……也有癫狂。
一个腰腿长着大疤瘌的雄性单体孤零零蹲在伤兵堆边上。它的目光迎上这个屯体的视线,随即慢慢爬过中间的空地。威克、乌阿和拉克倒退几步,竖起毛发。既害怕,又期待。疤痢比他们三个中任何一个至少大一半以上。
【① 按作者的设定,共生体的整个组合是相当于人的智慈生物,其中的单个组件或残体则不是,故称“它”,雌性单体称“她”,下文不再说明。——译者注。如无特珠说明,全书注解均为译者注。】
……我这是在哪儿?……你能收留我吗?成为你的一部分……求求你?它的求偶哀号夹带着记忆,混杂纠缠的一大堆记忆,大多无法分辨:流血、战斗,还有之前的军事训练。不知怎么,这个单体对它的记忆怕得要死,强烈程度不逊于其他任何事。它把糊满干结血块的鼻子压在地上,肚皮贴地朝三体爬来。对面三个对随机交媾充满恐惧,差点拔腿就逃。一步步后退,退进空阔的草地。对方仍然跟着,但移动得很慢,慢慢爬上前来。乌阿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朝那个陌生者走了两步。她伸长脖子,沿着对方的喉头仔细嗅着。威克和拉克也从两侧挨近疤瘌。
局部融合一闪:汗水、鲜血、伤痕——真是地狱中的组合。这个玩世不恭的念头不知从何而来,同时掠过四个头脑。融合才成便又中断,剩下的只有三只动物,舔着第四只的脸。
行脚抬起头,用新的眼睛打量四周的草地。方才的几分钟里他的头脑散了。草地上,第十突击步兵团①的伤员还是和刚才一样,剜刀的侍从仍旧在异形的货箱旁忙碌着。贾奎拉玛弗安缓缓后退,脸上的表情既是敬畏,又是恐惧。行脚低下一只脑袋,轻声道:“我不会出卖你,写写画画。”
间谍一愣:“是你吗,行脚?”
“多少算是吧。”还是行脚,却再也不是威克乌阿拉克罗姆了。
“你、你怎么办到的?你、你不是才死了一个……”
“我是个浪游者,你忘了?我们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过去几天里贾奎拉玛弗安一直就这个问题滔滔不绝,说的全是些老掉牙的陈词滥调。不过就算是陈词滥调,其中也有几分真实。现在,行脚 · 威克乌阿拉克……疤瘌已经感到自己是一个完整的人了。说不定这个新组合真还有点希望。
【①新添了疤瘌这个组件后,它的记忆触入整体,行脚于是知道了部队番号等情况。】
“噢,嗯,这个……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间谍的几只脑袋朝各个方向张望,带着提心吊胆的眼神,注视行脚的那一双是最不安的。
现在轮到威克乌阿拉克疤痢搞不清状况了。他到现在这个地方来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杀死那个奇特的敌人……不对,那件事是突击步兵干的。不管疤瘌有什么记忆,那种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和写写画画是来……是来搭救外星异形的!救出尽可能多的异形组件。行脚死死抓住自己的记忆不放手,也不评头论足,只管保存起来。这份记忆是真实的,是过去的自己留下的,他一定要保留住。他朝最后看见那个外星组件的方向望了望,白衣侍从和雪橇已经看不见了,但他走的路线倒是很清楚。
“努把力,我们还是能把活着的那个夺过来。”他对贾奎拉玛弗安道。
写写画画兜了几个圈子,现在他不像方才那么积极了:“好吧,我跟着你,我的朋友。”
威克乌阿拉克疤瘌神了神自己的作战服,刷掉上面干结的血块,昂首挺胸踏过草地,从剜刀的侍从身旁走过。距离相当近,只有一百码左右。侍从们仍旧围在敌人周围——不对,围在飞行房子周围。他啪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侍从们压根儿没理会。贾奎拉玛弗安手持两副十字弩跟在他身后,竭力模仿行脚高视阔步的步伐,但他实在不是那份材料①。
两人走过小山顶的哨卡,沿着山坡向下走进暗影里。伤兵的声音渐渐听不清了。威克乌阿拉克疤瘌加快步伐小跑起来,在坑坑洼洼弯来绕去的下山路上跑得轻松自如。从这里他能望见港口,船还停在码头边,码头附近也没多少活动迹象。身后的写写画画慌里慌张废话不停,行脚不加理会,跑得更快了。组合成型初期的混沌状态中,他觉得自己的信心更足了。他的新组件疤瘌从前是一个步兵指挥官的一部分,长于格斗。那个军官共生体对港口和城堡的情况了如指掌,还知道当天所有口令。
【①指写写画画的组件中缺乏疤瘌那种成员。】
又拐过两个弯,他们赶上了刻刀的白衣侍从和他的雪橇。“等等!”行脚喊道,“向你传达铁大人的最新命令。”这是他第一次回想起铁大人。名字一出口,只觉得一股寒颤滚下脊梁骨。侍从松开雪橇,朝他们转过身来。威克乌阿拉克疤瘌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记得这个人:官衔相当高,傲慢自大的混蛋。真希奇,他竟然会亲自拉雪橇。
行脚抵近到白衣侍从二十码处才停下脚步。贾奎拉玛弗安站在山道上一个拐弯处,对方看不见他的十字弩。侍从紧张地看看行脚,又望望坡道上方的写写画画。
“你们两个想干什么? 〃 他起疑心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威克乌阿拉克疤痢振作精神,准备来个致命一击 ……正在这时,他的四个组件突然统一不起来了,各行其是。新组合常见的眩晕把他搞得昏头涨脑。即将大开杀戒的紧要关头,疤瘌竟对厮杀产生了强烈的惧意,让他下不了手。该死!威克乌阿拉克疤瘌绞尽脑汁想找点话来应付,幸好杀机一去,他的组合记忆又统一起来,自然涌现:“这是铁大人的意图,命令你把这个东西交给我们送到港口。你呢,嗯,你回到入侵者那个会飞的东西那里去。”
白衣侍从几只舌头舔舔嘴唇,眼睛警觉地扫过行脚和写写画画的军服。“假货!”他大喊道,同时一个组件扑向雪橇,前爪闪烁着金属的冷光。他想杀死异形!
高处一声弓弦响,组件一头栽倒,眼窝里露出一截箭头。威克乌阿拉克疤瘌冲向其他组件,裹着疤瘌并力向前。一阵眩晕,眨眼间他再次成为一个整体,挟着死亡的呼啸杀向对方剩下的四名组件。两个共生体撞在一起。疤瘌抓起一个摔下山去。羽箭尖啸着擦身而过,威克、乌阿和拉克扭动身躯,战斧劈杀着没有倒下的任何对象。
一切安静下来,行脚再次恢复了神柯。侍从的三个组件歪歪斜斜躺在山道上,血流满地,尸体边的山道浸得滑腻腻的。他把尸体推下山坡,和他的疤瘌摔死的那个做一堆。侍从的组件一个没逃掉,绝杀了。是他一手做的事。他瘫倒在地,意识散乱,共生体分裂了,又成了四个。
“异形,还活着!”写写画画道。他站在雪橇边嗅着那个螳螂似的躯体,“不过没有意识了。”他几张嘴叼起雪橇杆,看着行脚,“现在 … … 现在怎么办,行脚?”
行脚躺在地上,努力把分裂的思维聚成一体。真的,现在怎么办?他怎么会卷进这些麻烦?只能归咎于新组合的浑浑噩噩,居然以为自己能把异形救出来,真是全无理智。现在他算被这件事死死缠住了。该死,该死!他的一部分爬到路边,四下张望。好像没引起别人注意。码头的船仍旧空着,部队大多仍留在山上。毫无疑问,其他侍从已经把死去的异形送进了港口堡垒。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启航,穿过海峡返回秘岛?等这里这位一块儿走?
“也许咱们可以弄几条船,向南边逃。”写写画画道。好一个天才。难道他不知道港口周围肯定布满警戒线吗?就算知道口令,穿过第一个哨卡后人家肯定会立即上报。侥幸逃脱的机会只有百万分之一。这还是因为有了疤瘌加盟,否则的话连这点机会都没有,可能性等于零。
他细细打量躺在雪橇上的生物。真是太奇特了,却又真真切切存在着。奇特的还不仅仅是那个生物本身(尽管它已经奇特到了极点),它的一切都怪。衣服血迹斑斑,但料子却比行脚见过的任何衣料都精致。这东西身旁塞着个粉红色的枕头,缝制精美绝伦。灵光一闪,他意识到这准是外星异形的艺术品,枕头上还绣着个鼻子长长的动物哩。
好吧,逃出港口的机会只有百万分之一,但眼前这东西值得冒这么大风险。
“……咱们再往下走几步。”他说。
贾奎拉玛弗安拖着雪橇,威克乌阿拉克疤瘌趾高气扬走在前头,尽量摆出不可一世的官架子。有了疤瘌,做到这一点不难。这个组件活脱脱一副精明强干、杀气腾腾的武夫相,只有共生体的其他成员才知道它内心的软弱。
就快下到岸边了。
路宽了些,还粗粗铺过。他知道港口堡垒就在他们上方,隐在树林后。太阳已经不在北面,正从东边冉冉升起。鲜花遍地,白的红的紫的,微风中粉絮飞扬——北极的夏天白日无尽,对植物大有好处。走在洒满阳光的鹅卵石铺就的路上,几乎让人忘记了山头的血战。
两人很快碰上了第一道警戒线。组成一圈圈警戒线的人挺有意思。不是特别聪明,但除了在热带地区,你再也找不出比警戒线更大的共生体。传说中有长达十几英里的共生体警戒线,组件多达数千个。行脚见过的最大的有将近一百个组件。弄一群平平常常的普通人,训练他们拉成一线散开,不再是一个个共生体,而是单独的个体。只要每个个体离邻近的个体不超过几码远,就能保持一定智力,相当于一个三体。整个共生体警戒线的智力也高不到哪儿去,一个念头传递到每个个体需要好几秒钟时间,这种条件下不可能有什么深刻思想。但是,警戒线有个最了不起的长处:对自己的组件遇上什么情况了解得飞快。一旦任何组件受到袭击,整条等戒线马上就会知道,速度之快,和声音的传递速度相同。行脚从前曾在警戒线里干过,那种体验真不舒服,但不沉闷,比孤零零一个哨兵强多了。智力水平降到替戒线的地步,你很难感受到厌倦情绪。
在那儿!一个警戒线组件从树后探出脑袋,喝令他们站住。威克乌阿拉克疤瘌知道口令,毫无问题便通过外圈警戒线,但信息已经传了出去,整条线都知道了两人的长相。当然,港口堡垒里的正常士兵也知道了。妈的,没别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把这个疯狂计划进行到底。他和写写画画还有外星异形又通过两条内圈警戒线,已经能闻到海水的气味了。他们钻出树林,来到岩石砌就的码头。水面闪烁着万点银光,两根系缆桩之间,一艘庞大的组合舰上下起伏,斜斜的船桅像一片没有树叶的森林。两人可以望见海中一英里外的秘岛。他的组件中有的把秘岛当成个寻常地方,有的则充满敬畏。那里就是中心,遍及全世界的“剔割运动”的中心。就在那些阴沉沉的塔楼上,伟大的剜刀完成他的实验、写下他的著作……策划着、安排着,要统治全球。
码头上有些人,大多在做日常维护工作:缝制风帆、系紧双体船。他们带着强烈的好奇心注视着过来的雪橇,但没有一个人接近。看来我们可以不慌不忙走到码头边,选一只组合舰外缘的双体船,砍断将它和组合舰其他部分系在一起的缆绳,走。不过单凭码头上的人就能拦下他们,他们一嚷嚷起来,准会把刚才看见的港口堡垒附近的部队召来。说实话,那儿到现在都没人出来盘查他们,真有点儿奇怪。
这些船比南海地区的粗笨些。一方面是外观不行,剜刀严令禁止装饰船只;还有功能方面的原因。这里的船是运载部队用的,而且必须适应冬夏两个季节。但他很有把握,只要有驾船的机会,这种船他对付得了。他走到码头尽处,嗯,运气不错,身边就是组合舰首右缘的双体船,看样子速度很快,补给品也很充分。可能是一艘远程侦察船。
“呀,山上出事了。”写写画画一只脑袋朝港口堡垒的方向猛地一抬。
部队迅速收拢——集体敬礼?五名侍从奔过步兵队列,堡垒碉楼上军号齐鸣。这种场面疤瘌以前见过,但行脚目前还信不过这个组件的记忆。怎么会——堡垒上升起一面红黄相间的大旗,码头上的士兵和船员齐齐趴下,匍匐在地。行脚也跟着卧倒,悄声提醒写写画画:“趴下!”
“这到底——?”
“剜刀的帅旗……一打出这面旗,就是说他亲自出马了!”
“不可能。”六个十天之前,剜刀已经被人刺死在共和国。暴民们把他撕成了碎片,还当场杀死了他的十多个高级助手。共和国政治警察宣称,刺刀的所有尸体都已被发现 … … 只有他们的话,没有证据。
堡垒前方,一个共生体驰过士兵和侍从组成的队列,肩头金银徽记闪闪发亮。写写画画将一个组件挨挨擦擦蹭到系缆桩后,偷偷摸摸掏出眼睛工具。过了一会儿,“老天爷……是泰娜瑟克特!”
“她要是剜刀,那我也差不多了。”行脚道。他们和泰娜瑟克特从东界便结伴同行,一路穿过冰牙地区。一看就知道她是个新组合,还没有彻底融为一体。很腼腆内向的一个人,内心却蕴含着激情。行脚早就觉得泰娜瑟克特性格中暗藏着一丝锋芒,有点令人不寒而栗……现在总算明白锋芒是从哪儿来的了。看来,至少剜刀的某些组件逃过了刺杀,而他和写写画画便同这些剜刀组件一起度过了整整三个十天。行脚打了个哆嗦。
堡垒大门口,那个名叫泰娜瑟克特的共生体转过身来,面对部队和侍从。她一挥手,军号再次长鸣。新组合的行脚明白号声的意思:收兵号。士兵们把肚皮压到接近地面的高度,向堡垒齐步前进。行脚压下心中涌出的想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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