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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新修版)-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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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稹
  郭靖暗暗心惊,见十余幢道观屋宇疏疏落落的散处山间,后院火势虽大,主院尚未波及,但听得主院中吆喝斥骂,兵刃相交之声大作。他双足一蹬,跃上高墙,便见一片大广场上黑压压的挤满了人,正自激斗。定神看时,见四十九名黄袍道人结成了七个北斗阵,与百余名敌人相抗。敌人高高矮矮,或肥或瘦,一瞥之间,见这些人武功派别、衣着打扮各自不同,或使兵刃,或出肉掌,正自四面八方的向七个北斗阵狠扑。看来这些人武功不弱,人数又众,全真群道已落下风。只敌方各自为战,七个北斗阵却相互呼应,守御严密,敌人虽强,也尽能抵挡得住。
  郭靖待要喝问,却听得殿中呼呼风响,尚有人在内相斗。从拳风听来,殿中相斗之人的武功又比外边的高得多。他从墙头跃落,斜身侧进,东一幌、西一窜,已从三座北斗阵的空隙间穿了过去。群道大骇,纷纷击剑示警,但敌人攻势猛恶,没法分身拦阻。
  大殿上本来明晃晃的点着十余枝巨烛,此时后院火光逼射进来,已把烛火压得黯然无光,只见殿上排列着七个蒲团,七个道人盘膝而坐,左掌相联,各出右掌,抵挡身周十余人的围攻。
  郭靖不看敌人,先瞧那七道,见七人中三人年老,四人年轻,年老的正是马钰、丘处机和王处一,年轻的四人中只识得一个尹志平。七人依天枢以至摇光列成北斗阵,端坐不动。七人之前一个道士俯伏在地,不知生死,但见他白发苍然,却看不见面目。
 
  郭靖见马钰等处境危急,胸口热血涌将上来,也不管敌人是谁,舌绽春雷,张口喝道:“大胆贼子,竟敢到重阳宫来撒野?”双手伸处,已抓住两名敌人背心,待要摔将出去,那知两人均是好手,双足牢牢钉在地下,竟然摔之不动。郭靖心想:“那里来的这许多硬手?难怪全真教今日要吃大亏。”突然松手,横脚扫去。那二人正使千斤坠功夫与他手力相抗,不意他蓦地变招,在这一扫之下登时腾空,破门而出。
  敌人见对方骤来高手,都是一惊,但自恃胜算在握,也不以为意,早有两人扑过来喝问:“是谁?”郭靖毫不理会,呼呼两声,双掌拍出。那两人尚未近身,已被他掌力震得立足不住,腾腾两下,背心撞上墙壁,口喷鲜血。其余敌人见他一上手连伤四人,不由得大为震骇,一时无人再敢上前邀斗。马钰、丘处机、王处一认出是他,心喜无已,暗道:“此人一到,我教无忧矣!”
  郭靖竟不把敌人放在眼里,跪下向马钰等磕头,说道:“弟子郭靖拜见。”马钰、丘处机、王处一微笑点头,举手还礼。尹志平忽然叫道:“郭兄留神!”郭靖听得脑后风响,知有人突施暗袭,竟不站起,手肘在地微撑,身子腾空,堕下时双膝顺势撞出,正中偷袭的两人背心“魂门穴”,那二人登即软瘫在地。郭靖仍雸跪着,膝下却已多垫了两个肉蒲团。
  马钰微微一笑,说道:“靖儿请起,十余年不见,你功夫大进了啊!”郭靖站起身来,道:“这些人怎幺打发,但凭道长吩咐。”马钰尚未回答,郭靖只听背后有二人同时打了个哈哈,笑声颇为怪异。
  他转过身来,见身后站着二人。一个身披红袍,头戴金冠,形容枯瘦,是个中年藏僧。
  另一个身穿浅黄色锦袍,手拿折扇,作贵公子打扮,三十岁左右年纪,脸上一股傲狠之色。郭靖见两人气度沉穆,与余敌大不相同,不敢轻慢,抱拳说道:“两位是谁?到此有何贵干?”那贵公子道:“你又是谁?到这里干甚幺来着?”口音不纯,显非中土人氏。
  郭靖道:“在下是这几位师长的弟子。”那贵公子冷笑道:“瞧不出全真派中居然还有这等人物。”他年纪比郭靖还小了几岁,但说话老气横秋,甚是傲慢。郭靖本欲分辩自己并非全真派弟子,但听他言语轻佻,心中微微有气,他本不善说话,也就不再多言,只道:“两位与全真教有何仇怨?这般兴师动众,放火烧观?”那贵公子冷笑道:“你是全真派后辈,此间容不到你来说话。”郭靖道:“你们如此胡来,未免也太横蛮。”此时火焰逼得更加近了,眼见不久便要烧到重阳宫主院。
  那贵公子折扇一开一合,踏上一步,笑道:“这些朋友都是我带来的,你只要接得了我三十招,我就饶了这群牛鼻子老道如何?”
  郭靖见情势危急,不愿多言,右手探出,抓住他折扇猛往怀里一带,他若不撒手放扇,便要将他身子拉过。
  一拉之下,那公子的身子几下晃动,折扇居然并未脱手。郭靖微感惊讶:“此人年纪不大,居然抵得住我这一拉,他内力的运法似和那藏僧灵智上人门户相近,可比灵智上人远为机巧灵活,想来也是密教一派。他这扇子的扇骨是钢铸的,原来是件兵刃。”当即手上加劲,喝道:“撒手!”那公子脸上斗然间现出一层紫气,但霎息间又即消退。郭靖知他急运内功相抗,自己若在此时加劲,只要他脸上现得三次紫气,内脏必受重伤,心想此人练到这等功夫实非易事,不愿使重手伤他,微微一笑,突然张开手掌。
  折扇平放掌心,那公子夺劲未消,郭靖的掌力从折扇传到对方手上,转为推劲,那公子站立不定,身子便欲向后飞出,郭靖掌上如稍加劲力,那公子定要养天大摔一交,郭靖却于此时松手。那公子心下明白,对方武功远胜于己,为保全自己颜面,才未推摔自己,垂手跃开,满脸通红,说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语气中已大为有礼了。郭靖道:“在下贱名不足挂齿,这里马真人、丘真人、王真人,都是在下的恩师。”
  那公子将信将疑,心想适才和全真众老道斗了半日,他们也只一个天罡北斗阵厉害,如单打独斗,似乎都不是自己对手,怎地他们的弟子却这等厉害,再向郭靖上下打量,见他容貌朴实,甚为平庸,一身粗布衣服,无异寻常庄稼汉子,但手底下功夫却当真深不可测,便道:“阁下武功惊人,小可拜服,十年之后,再来领教。小可于此处尚有俗务未了,今日就此告辞。”说着拱了拱手。郭靖抱拳还礼,说道:“十年之后,我在此相候便了。”
  那公子转身出殿,走到门口,说道:“小可与全真派的过节,今日自认是栽了。但盼全真教各人自扫门前雪,别来横加阻挠小可的私事。”依照江湖规矩,一人倘若自认栽了斤斗,并约定日子再行决斗,那幺日子未至之时,纵然狭路相逢也不能动手。郭靖听他这般说,当即答允,说道:“这个自然。”
  那公子微微一笑,以蒙语向那蒙僧说了几句,正要走出,丘处机忽然提气喝道:“不用等到十年,我丘处机就来寻你。”他这一声呼喝声震屋瓦,显得内力甚为深厚。那公子耳中鸣响,心头一凛,暗道:“这老道内力不弱,敢情他们适才未出全力。”不敢再行逗留,径向殿门疾趋。那红袍蒙僧向郭靖狠狠望了一眼,与其余各人纷纷走出。
  郭靖见这群人中形貌特异者颇为不少,或高鼻虬髯,或曲发深目,并非中土人物,心中疑惑,听得殿外广场上兵刃相交与吆喝酣斗之声渐歇,知敌人正在退去。
  马钰等七人站起身来,那横卧在地的老道却始终不动。郭靖抢上一看,原来是广宁子郝大通,才知道马钰等虽身受火厄,始终端坐不动,是为了保护同门师弟。见他脸如金纸,呼吸细微,双目紧闭,显已身受重伤。郭靖解开他道袍,不禁一惊,但见他胸口印个手印,五指箕张,颜色深紫,陷入肉里,心想:“敌人武功果是密教一派,这是大手印功夫。掌上虽然无毒,功力却比当年的灵智上人为深。”再搭郝大通的脉搏,幸喜仍是洪劲有力,知他玄门正宗,多年修为,内力不浅,性命当可无碍。
  此时后院的火势逼得更加近了。丘处机抱起郝大通,说道:“出去罢!”郭靖道:“我带来的孩子呢?是谁收留着?莫要让火伤了。”丘处机等全心抗御强敌,未知此事,听他问起,都问:“是谁的孩子?在那里?”
  郭靖还未回答,忽然火光中黑影一晃,一个小小身子从梁上跳下,笑道:“郭伯伯,我在这里。”正是杨过。郭靖大喜,忙问:“你怎幺躲在梁上?”杨过笑道:“你跟那七个臭道士……”郭靖喝道:“胡说!快来拜见祖师爷。”
  杨过伸了伸舌头,当下向马钰、丘处机、王处一三人磕头,待磕到尹志平面前时,见他年轻,转头问郭靖道:“这位不是祖师爷了罢?我瞧不用磕头啦。”郭靖道:“这位是尹师伯,快磕头。”杨过心中老大不愿意,只得也磕了。郭靖见他站起身来,不再向另外三个中年道人磕头见礼,喝道:“过儿,怎幺这般无礼?”杨过笑道:“等我磕完了头,那就来不及啦,你莫怪我。”
  郭靖问道:“甚幺事来不及了?”杨过道:“有个道士给人绑在那边屋里,如不去救,只怕要烧死了。”郭靖急问:“那一间?快说!”杨过伸手向东一指,说道:“好象是在那边,也不知道是谁绑了他的。”说着嘻嘻而笑。
  尹志平横了他一眼,急步抢到东厢房,踢开房门不见有人,又奔到东边第四代弟子修习内功的静室,一推开门,但见满室浓烟,一个道人被缚在床柱之上,口中鸣鸣而呼,情势已甚危殆。尹志平当即拔剑割断绳索,救了他出来。
  此时马钰、丘处机、王处一、郭靖、杨过等人均已出了大殿,站在山坡上观看火势。后院到处火舌乱吐,火光照红了半边天空,山上水源又小,只一道泉水,仅敷平时饮用,用以救火无济于事,眼睁睁望着一座崇伟宏大的后院渐渐梁折瓦崩,化为灰烬。全真教众弟子合力阻断火路,其余殿堂房舍才不受蔓延。马钰本甚达观,心无挂碍。丘处机却性急暴躁,老而弥甚,望着熊熊大火,咬牙切齿的咒骂。
  郭靖正要询问敌人是谁,只见尹志平右手托在一个胖大道人腋下,从浓烟中钻将出来。
  那道人给烟熏得不住咳嗽,双目流泪,一见杨过,便即大怒,纵身向他扑去。杨过嘻嘻一笑,躲在郭靖背后。那道人也不知郭靖是谁,伸手便在他胸口推去,要将他推开,去抓杨过。那知这一下犹如推在一堵墙上,竟是纹丝不动。那道人一呆,指着杨过破口大骂:“小杂种,你要害死道爷!”王处一喝道:“清笃,你叫嚷甚幺?”
  那道人鹿清笃是王处一的徒孙,适才死里逃生,心中急了,见到杨过就要扑上厮拚,全没理会掌教真人、师祖爷和丘祖师都在身旁,听得王处一这幺呼喝,才想到自己无礼,登时惊出一身冷汗,低头垂手,说道:“弟子该死。”王处一道:“到底是甚幺事?”鹿清笃道:“都是弟子无用,请师祖爷责罚。”王处一眉头微皱,愠道:“谁说你有用了?
  我问你是甚幺事?”
  鹿清笃道:“是,是。弟子奉师父之命,在后院把守,后来师父带了这小……小……小……”
  他满心想说“小杂种”,终于想到不能在师祖爷面前无礼,改口道:“……小孩子来交给弟子,说他是我教一个大对头带上山来的,为师父所擒,叫我好好看守,不能让他逃了。
  弟子带他到东边静室里去,坐下不久,这小……小孩儿就使诡计,说要拉屎,要我放开缚在他手上的绳索。弟子心想他小小一个孩童,也不怕他走了,便给他解了绳索。
  那知这小孩儿坐在净桶上假装拉屎,突然间跳起身来,捧起净桶,将桶中臭屎臭尿向我身上倒来。”
  鹿清笃说到此处,杨过嗤的一笑。鹿清笃怒道:“小……小……你笑甚幺?”杨过抬起了头,双眼向天,笑道:“我自己笑,你管得着幺?”鹿清笃还要跟他斗口,王处一道:“别跟小孩子胡扯,说下去。”鹿清笃道:“是,是。师祖爷你不知道,这小孩子狡猾得紧。我见尿屎倒来,匆忙闪避,他却笑着说道:‘啊哟,道爷,弄脏了你衣服啦!……’”
  众人听他细着嗓门学杨过说话,语音不伦不类,都是暗暗好笑。王处一皱起了眉头,暗骂这徒孙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
  鹿清笃续道:“弟子自然着恼,冲过去要打,那知这小孩举起净桶,又向我拋来。我大叫:‘小杂种,你干甚幺?’忙使一招‘急流勇退’,立时避开,一脚却踩在屎尿之中,不由得滑了两下,总算没有摔倒,不料这小……小孩儿乘我慌乱之时,拔了我腰间佩剑,剑尖顶在我心口,说我只要动一动,就一剑刺了进来。我想君子不吃眼前亏,只好不动。
  这小孩儿左手拿剑,右手用绳索将我反绑在柱子上,又割了我一块衣襟,塞在我嘴里,后来宫里起火,我走又走不得,叫又叫不出,若非尹师叔相救,岂不是活生生教这小孩儿烧死了幺?”说着瞪眼怒视杨过,恨恨不已。
  众人瞧瞧杨过,又转头瞧瞧他,但见一个身材瘦小,另一个胖大魁梧,不禁都纵声大笑。
  鹿清笃给众人笑得莫名其妙,抓耳摸腮,手足无措。
  马钰笑道:“靖儿,这是你的儿子罢?想是他学全了他娘的本领,这般刁钻机灵。”郭靖道:“不,这是我义弟杨康的遗腹子。”丘处机听到杨康的名字,心头一凛,细细瞧了杨过两眼,果见他眉目间依稀有几分杨康的模样。杨康是他唯一的俗家弟子,虽这徒儿不肖,贪图富贵,认贼作父,但丘处机每当念及,总自觉教诲不善,以致让他误入歧途,常感内疚,现下听得杨康有后,心中伤感欢喜齐至,忙问端详。
  郭靖简略说了杨过身世,又说是带他来拜入全真派门下。丘处机道:“靖儿,你武功早已远胜我辈,何以不自己传他武艺?”郭靖道:“此事容当慢慢禀告。弟子今日上山,得罪了许多道兄,极是不安,谨向各位道长谢过,还望恕罪莫怪。”将众道误己为敌、接连动手等情说了。马钰道:“若非你及时来援,全真教不免一败涂地。大家是自己人,甚幺赔罪、多谢的话,谁也不必提了。”
  丘处机剑眉早已竖起,待掌教师兄一住口,立即说道:“志敬主持外阵,敌友不分,当真无用。我正自奇怪,怎地外边安下了这幺强的阵势,竟转眼间就敌人冲了进来,攻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哼,原来他调动北斗大阵去阻拦你来着。”说着须眉戟张,甚为恼怒,当即呼叫两名弟子上来,询问何以误认郭靖为敌。
  两名弟子神色惶恐。那年纪较大的弟子说道:“守在山下的冯师弟、卫师弟传上讯来,说这……这位郭大侠在普光寺中拍击石碑,只道他定……定是敌人一路。”
  郭靖这才恍然,想不到一切误会全是由此而起,说道:“那可怪不得众位道兄。弟子在山下普光寺中,无意间在道长题诗的碑上拍了一掌,想是因此惹起众道友的误会。”丘处机道:“原来如此,事情可也真凑巧。我们事先早已得知,今日来攻重阳宫的邪魔外道就是以拍击石碑为号。”郭靖道:“这些人到底是谁?竟敢这幺大胆?”
  丘处机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靖儿,我带你去看件物事。”说着向马钰与王处一点点头,转身向山后走去。郭靖向杨过道:“过儿,你在这儿跟着各位祖师爷,可别走开。”跟在丘处机后面。只见他一路走向观后山峰,脚步矫捷,不减少年。
  二人来到山峰绝顶。丘处机走到一块大石之后,说道:“这里刻得有字。”
  此时天色昏暗,大石背后更是漆黑一团。郭靖伸手石后,果觉石上有字,逐字摸去,原来是一首诗,诗云:“子房志亡秦,曾进桥下履。佐汉开鸿举,屹然天一柱,要伴赤松游,功成拂衣去。异人与异书,造物不轻付。重阳起全真,高视仍阔步,矫矫英雄姿,乘时或割据。妄迹复知非,收心活死墓。人传入道初,二仙此相遇。于今终南下,殿阁凌烟雾。”
  他一面摸,一面用手指在刻石中顺着笔划书写,忽然惊觉,那些笔划与手指全然吻合,就似是用手指在石上写出来一般,不禁脱口而出:“用手指写的?”
  丘处机道:“此事说来骇人听闻,但确是用手指写的!”郭靖奇道:“难道世间真有神仙?”
  丘处机道:“这首诗是两个人写的,两个人都是武林中了不起的人物。书写前面那八句之人,身世更加奇特,文武全才,超逸绝伦,虽非神仙,却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杰。”
  郭靖大是仰慕,忙道:“这位前辈是谁?道长可否引见,得让弟子拜会。”丘处机道:“我也从来没见过此人。你坐下罢,我跟你说一说今日之事的因缘。”郭靖依言在石上坐下,望着山腰里的火光渐渐减弱,忽道:“只可惜此番蓉儿没跟我同来,否则一起在这里听丘道长讲述奇事,岂不是好?”
  丘处机道:“这诗的意思你懂幺?”郭靖此时已是中年,但丘处机对他说话的口气,仍与十多年前他少年时一般无异,郭靖也觉原该如此,答道:“前面八句说的大概是张良罢,这故事弟子曾听蓉儿讲过,倒也懂得,说他在桥下为一位老者拾鞋,那人许他孺子可教,传他一部异书。后来张良辅佐汉高祖开国,称为汉兴三杰之一,终于功成身退,隐居而从赤松子游。后面几句说到重阳祖师的事迹,弟子就不大懂了。”丘处机问道:“你知重阳祖师是甚幺人?”
  郭靖一怔,答道:“重阳祖师是你师父,是全真教的开山祖师,当年华山论剑,武功天下第一。”丘处机道:“那不错,他少年时呢?”郭靖摇头道:“我不知道。”丘处机道:“‘矫矫英雄姿,乘时或割据’。我恩师不是生来就做道士的。他少年时先学文,再练武,是一位纵横江湖的英雄好汉,只因愤恨金兵入侵,毁我田庐,杀我百姓,曾大举义旗,与金兵对敌,占城夺地,在中原建下了轰轰烈烈的一番事业,后来终以金兵势盛,先师连战连败,将士伤亡殆尽,这才愤而出家。那时他自称‘活死人’,接连几年,住在本山的一个古墓之中,不肯出墓门一步,意思是虽生犹死,不愿与金贼共居于青天之下,所谓不共戴天,就是这个意思了。”郭靖道:“原来如此。”
  丘处机道:“事隔多年,先师的故人好友、同袍旧部接连来访,劝他出墓再干一番事业。
  先师心灰意懒,又觉无面目以对江湖旧侣,始终不肯出墓。直到八年之后,先师一个生平劲敌在墓门外百般辱骂,连激他七日七夜,先师实在忍耐不住,出洞与之相斗。岂知那人哈哈一笑,说道:‘你既出来了,就不用回去啦!’先师恍然而悟,才知这人倒是出于好心,乃可惜他一副大好身手埋没在坟墓之中,用计激他出墓。二人经此一场变故,化敌为友,携手同闯江湖。”
  郭靖想到前辈的侠骨风范,不禁悠然神往,问道:“那一位前辈是谁?不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大宗师之一罢?”
  丘处机道:“不是。论到武功,此人只有在四大宗师之上,只因她是女流,素不在外拋头露面,是以外人知道的不多,名声也是默默无闻。”郭靖道:“啊,原来是女的。”丘处机叹道:“这位前辈其实对先师甚有情意,欲待委身与先师结为夫妇。当年二人不断争闹相斗,也是那人故意要和先师亲近。只不过她心高气傲,始终不愿先行吐露情意。
  后来先师自然也明白了,但他于邦国之仇总是难以忘怀,常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对那位前辈的深情厚意,装痴乔呆,只作不知。那前辈只道先师瞧她不起,怨愤无已。
  两人本已化敌为友,后来却又因爱成仇,约在这终南山上比武决胜。”
  郭靖道:“那又不必了。”丘处机道:“是啊!先师知她原是一番美意,自是一路忍让。
  岂知那前辈性情乖僻,说道:‘你越是让我,那就越瞧我不起。’先师逼于无奈,只得跟她动手。当时他二位前辈便在这里比武,斗了几千招,先师不出重手,始终难分胜败。
  那人怒道:‘你并非存心和我相斗,当我是甚幺人?’先师道:‘武比难分胜负,不如文比。’那人道:‘这也好。倘若我输了,我终生不见你面,好让你耳目清净。’先师道:‘但如你胜了,你要怎样?’那人脸上一红,无言可答,终于一咬牙,说道:‘你那活死人墓就让给我住。’
  “那人这句话其实大有文章,意思说倘若胜了,要和先师在这墓中同居厮守。先师好生为难,自料武功稍高她一筹,实逼处此,只好胜了她,以免日后纠缠不清,于是问她怎生比法。她道:‘今日大家都累了,明晚再决胜负。’
  “次日黄昏,二人又在此处相会。那人道:‘咱们比武之前,先得立下个规矩。’先师道:‘又定甚幺规矩了?’那人道:‘你如得胜,我当场自刎,以后自然不见你面。我如胜了,你要幺就把这活死人墓让给我住,终生听我吩咐,任何事不得相违;否则的话,就须得出家,任你做和尚也好,做道士也好。不论做和尚还是道士,须在这山上建立寺观,陪我十年。’先师心中明白:“终生听你吩咐,自是要我娶你为妻。否则便须做和尚道士,那是不得另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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