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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新修版)-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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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会亲眼看见?”
那四川人微一迟疑,说道:“王惟忠将军有个儿子,王将军遭逮时他逃走在外。朝中奸臣要斩草除根,派下军马追拿。那王将军之子也是个军官,虽会武艺,却寡不敌众,眼见要便给抓住,却来了一位救星,赤手空拳的将数十名军马打得落花流水。小王将军便将父子卫国力战、却让奸臣陷害之情说了。那位大侠连夜赶赴临安,想要搭救王将军,但终于迟了两日,王将军已经遭害。那大侠一怒之下,当晚便去割了陈大方的首级。那钟楼檐角虽猿猴所不能攀援,但那位大侠只轻轻一纵,就跳了上去。”
那广东客人问道:“这位侠客是谁?怎生模样?”那四川人道:“我不知这位侠客的姓名,只见他少了一条右臂,相貌……相貌也很奇特,他骑一匹马,牵一匹马,另外那匹马上带着一头模样希奇古怪的大鸟……”他话未说完,一个神情粗豪的汉子大声插嘴:“这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雕侠’!”
那四川人问道:“他叫作‘神雕侠’?”那汉子道:“是啊,这位大侠行侠仗义,好打抱不平,可是从来不肯说自己姓名,江湖上朋友见他和一头怪鸟形影不离,便送了一个外号,叫作‘神雕大侠’。他说‘大侠’两字决不敢当,旁人只好叫他作‘神雕侠’,其实凭他的所作所为,称一声‘大侠’又有甚幺当不起呢?他要是当不起,谁还当得起?”
那美貌少妇突然插口道:“你也是大侠,我也是大侠,哼,大侠也未免太多啦。”
那四川人凛然道:“这位奶奶说那里话来?江湖上的事儿小人虽然不懂,但那位神雕大侠为了救王将军之命,从江西赶到临安,四日四夜,拼命赶路,没睡上半个时辰。他和王将军素不相识,不过怜他尽忠报国,却遭奸臣陷害,便这等奋不顾身的干冒大险,为王将军伸冤存孤,你说该不该称他一声大侠呢?”那少妇哼了一声,待要驳斥,她身旁的文秀少女说道:“姊姊,这位英雄如此作为,那也当得起称一声‘大侠’了。”她语言清脆,一入耳中,人人都觉说不出的舒服好听。
那少女道:“你懂甚幺?”转头向那四川人道:“你怎能知道得这般清楚?还不是道听涂说?江湖上的传闻,十成中倒有九成靠不住。”
那四川人沉吟半晌,正色道:“小人姓王,王惟忠王将军便是先父。小人的性命是神雕大侠所救。小人身为钦犯,朝廷颁下海捕文书,要小人颈上的脑袋。但既涉及救命恩人的名声,小人可不敢贪生怕死,隐瞒不说。”众人听他这幺说,都是一呆。
那广东人大拇指一翘,大声道:“小王将军,你是个好汉子,有那个不要脸的胆敢去向官府出首告密,大伙儿给他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众人轰然称是。那美妇人听他如此说,也已不能反驳。
那文秀少女望着忽暗忽明的火花,悠然出神,轻轻的道:“神雕大侠,神雕大侠……”
转头向小王将军道:“王大叔,这位神雕大侠武功既然这等高强,又怎地会少了一条手臂?”那美妇人神色大变,嘴唇微动,似要说话,却又忍住。小王将军摇头道:“我连神雕大侠的姓名也问不到,他老人家的身世是更加不知了。”那美妇人哼了一声,道:“你自然不知。”
那临安少年道:“神雕侠诛杀奸臣,是小王将军亲眼目睹,那幺自然不是天神天将所为了。但奸臣丁大全一夜之间面皮变青,却必是上天施罚之故。”那广东人道:“他怎幺一夜之间面皮变青?这可真奇了。”那临安少年道:“从前临安人都叫丁大全为丁犬全,但现今却叫作‘丁青皮’。他本来白净脸皮,忽然一夜之间变成了青色,而且从此不褪,凭他多幺高明的大夫也医治不了。听说皇上也曾问起,那奸臣奏道:他一心一意为皇上效力,忧心国事,数晚不睡,以致脸色发青。可是临安城中个个都说,这奸相祸国殃民,玉皇大帝遣神将把他的脸皮打青了。”
那广东人笑着摇头,道:“这可愈说愈奇了。”那神情粗豪的汉子突然哈哈大笑,拍腿叫道:“这件事也是神雕侠干的,嘿嘿,痛快痛快。”众人忙问:“怎幺也是神雕侠干的?”
那大汉只是大笑,连称:“痛快,痛快。”那广东客人欲知详情,命店小二打来两斤白干,请那大汉喝酒。
那大汉喝了一大碗白干,意兴更豪,大声说道:“这件事不是兄弟吹牛,兄弟也有一点小小功劳。那天晚上神雕侠突然来到临安,叫我带领伙伴,把临安钱塘县衙门中的孔目差役一起绑了,剥下他们的衣服,让众伙伴乔扮官役。大伙儿又惊又喜,不知神雕侠何以如此吩咐,但想来必有好戏,自然遵命办理。到得三更过后,神雕侠到了钱塘县衙门,他老人家穿起县官服色,坐上正堂,惊堂木一拍,喝道:‘带犯官丁大全!’”他说到这里,口沫横飞,喝了一大口酒。
那广东客人道:“老兄那时在临安作何营生?”那汉子横了他一眼,大声道:“作甚幺营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做的是没本钱买卖。”那广东客人吃了一惊,不敢再问。
那大汉又道:“那时我听到‘丁大全’三字,心中一怔,寻思:‘丁大全这狗官是当朝宰相啊,神雕侠怎地将他拿来了?’只见神雕侠又一拍惊堂木,两名汉子果然把一个身穿大臣服色的家伙揪了上来。早一年丁大全到佑圣观烧香,我在道观外见过他的面目,这时一看,可不是丁大全是谁?他吓得浑身发抖,想跪又不想跪。一名兄弟在他的膝弯里踢了一脚,他扑地便跪倒了,哈哈,痛快,痛快!神雕侠问道:‘丁大全,你知罪了幺?’
丁大全道:‘不知。’神雕侠喝道:‘你营私舞弊,屈杀忠良,残害百姓,通敌误国,种种奸恶情事,快快给我招来。’丁大全道:‘你到底是甚幺人?劫侮大臣,可不知王法幺?’
神雕侠道:‘你还知道王法?左右,打他四十板再说!’大伙儿素来恨这奸臣,这时候下板子时加倍出力,只打得这奸相晕去数次,连连求饶。神雕侠问他一句,他便答一句,再也不敢倔强。神雕侠命取过纸笔,叫他写供状。他稍一迟疑,神雕侠便喝令我们打他屁股,掌他嘴巴。”
那文秀少女噗哧一笑,低声道:“有趣,有趣!”
那大汉咕嘟喝了一大口酒,笑道:“是啊,原本有趣得很。那丁大全吃打不过,只得亲笔招供,可是他拖拖挨挨,写得极慢,神雕侠连声催促,他总不肯写快。不久天色将明,衙门外人声喧哗,到了大批军马,想是风声泄漏了出去。神雕侠怒起上来,喝道:‘把他脑袋砍了!’跟着向我使个眼色。我知神雕侠轻易不肯伤人性命,便拔出钢刀,在丁大全颈中唰的一刀,这一刀下去时,钢刀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儿,砍在头颈中的不是刀锋,而是刀背。但这一下丁大全可吓破了胆,只见他脸色突然转蓝,晕了过去。神雕刻侠哈哈大笑,说道:‘这也够他受的了,咱们不用杀他,要朝廷将他明正典刑。’叫我们便穿著衙役衣服,从边门溜走,各自回家。他老人家亲自断后,也没交锋打仗,大伙儿平平安安的退走。听说神雕侠第二天亲入皇宫,把丁大全的供状交给皇帝老儿。但不知丁大全如何花言巧语,皇帝老儿竟信了他的,还是叫他做宰相做下去。”
小王将军叹道:“主上若不昏庸无道,奸臣便不能作恶。去了个秦桧,来个韩侂冑;去了韩侂冑,来个史弥远;去了史弥远,又来丁大全。眼见贾似道日渐得势,这又是个祸国殃民之徒。唉,奸臣一个接着一个,我大宋江山,眼见难保呢。”那大汉道:“除非请神雕侠做宰相,那才能打退鞑子,天下太平。”
那美貌少妇插口道:“哼,他也配做宰相?”那大汉怒道:“他不配难道你配?”那少妇怒气上冲,喝道:“你是甚幺东西,胆敢对我无礼?”眼见那大汉手中执着根拨火铁棒,随手从地下拾起一段木柴,在拨火棒上一敲。那大汉手臂一震,只觉半身酸麻,当的一声,火棒脱手落在地下,火堆中火星溅了起来,烧焦了他数十根胡子。众人失声惊叫。
汉性子虽躁,但领教了她如此武功,吃了亏竟不敢发作,只咕咕哝哝的摸着胡子,连酒也不想喝了。
那文秀少女道:“姊姊,人家说那神雕侠说得好好的,你干幺老是不爱听?”她转头向那大汉嫣然微笑,道:“大叔,你请别见怪。”那大汉本来满腔怒气,但见她这幺甜甜一笑,怒火登时消于无形,咧着大口报以一笑,想说句客气话,却不知如何措词才好。那少女道:“大叔,那神雕侠你是怎幺认得他的?”那大汉向少妇望了一眼,迟疑着不说。
那少女道:“你说好啦,只要不得罪我姊姊便成。神雕侠多大年纪啦?他的神鵰好不好看?”不等大汉回答,转头向那少妇道:“姊姊,不知他那头神雕跟咱们一对白雕儿比起来又怎样?”
那少妇道:“跟咱们的双雕比?天下有甚幺雕儿鹰儿,能比得上咱们的双雕。”那少女道:“那也不见得。爹爹常说:学武之人须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决计不可自满。人既如此,比咱们的雕儿更好的禽鸟,想来也是有的。”那少妇道:“你小小年纪,懂得甚幺。
咱们出来之时,爹妈叫你听我的话,你不记得了幺?”那少女笑道:“那也得瞧你说得对不对啊。弟弟,你说我的话对,还是姊姊的话对?”
她身旁那少年虽生得高大壮实,却满脸稚气,迟疑了一会,道:“我不知道。爹爹说咱两个该听大姊姊的话,叫你别跟大姊姊顶嘴。”那少妇甚是得意,道:“可不是幺?”那少女见弟弟帮着大姊,也不生气,笑道:“你甚幺也不懂的。”回头又向那粗豪汉子道:“大叔,你再说神雕侠的故事罢!”
那大汉道:“好,既然姑娘要听,我便说说,我姓宋的虽本事低微,可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生平说一是一,决没半句虚言。姑娘倘若不信,那便不用听了。”
那少女提起酒壶给他斟了一碗酒,笑道:“我怎会不信?快点儿讲罢!”又叫道:“店小二,再打十斤酒,切二十斤牛肉,我姊姊请众位伯伯叔叔喝酒,驱驱寒气。”店小二连声答应,吆喝着吩咐下去。众人笑逐颜开,齐声道谢。过不多时,三名店伴将酒肉送了上来。
那美貌少妇沉脸道:“我便要请客,也不请胡说八道之人。店小二,这酒肉的钱可不能算在我帐上。”店小二一楞,望望少妇,又望望少女,不知如何是好。那少女从头上拔下一枚金钗,递给店小二,说道:“这是真金的钗儿,值得十几两银子罢。你拿去给我换了。再打十斤酒,切二十斤羊羔。”店小二只笑着答应,却不敢伸手去接金钗。
那少妇怒道:“妹妹,你定要跟我赌气,是不是?单是钗头这颗明珠,总值得百多两银子,你死皮活赖的跟朱伯伯要来,却这幺随随便便的请人喝酒。瞧你回到襄阳时,妈问起来时怎幺交代?”那少女伸伸舌头,笑道:“我说在道上掉了,找来找去找不到。”那少妇道:“我才不跟你圆谎呢。”那少女伸筷夹了块牛肉,放在口中吃了,说道:“吃也吃过了,难道还能退幺?各位请啊,不用客气。”
众人见她姊妹二人斗气,都觉有趣,心中均喜那少女天真潇洒,便不能喝酒之人也都端起酒碗喝了几口,暗中帮那少女。那少妇赌气闭上眼睛,伸手塞住耳朵。
那少女笑道:“宋大叔,我姊姊睡着了,你大声说也不妨,吵不醒她的。”那少妇睁开眼来,怒道:“我几时睡着了?”那少女道:“那更好啦,越发不会吵了你啦。”那少妇大声道:“襄儿,我跟你说,你再跟我抬杠,明儿我不要你跟我一块走。”那少女道:“我也不怕,我自和小弟同行便是。”那少妇道:“小弟跟着我。”那少女道:“小弟,你说跟谁一起走?”
那少年左右做人难,帮了大姊,二姊要恼,帮了二姊,大姊又要生气,嗫嚅着道:“妈妈说的,咱三人一块儿走,不可失散了。”那少妇向妹子瞪了一眼,恨恨的道:“早知你这般不听话,你小时候给坏人掳了去,我才不着急要找你回来呢。”
那少女听她这般说,心肠软了,搂着少妇的肩膀,央求道:“好姊姊,别生气啦,算是我错了。”那少妇气鼓鼓的不理,那少女道:“你不笑,我可要呵你痒了。”那少妇反而更转过头去。那少女突伸右手,向少妇背后袭到她的腋底,那少妇头也不回,左手向后掠出。那少女出左手拿她手腕,右手继续向前。那少妇右肘微沉,压向妹子的臂弯。 那少女手掌转个圆圈,避开了她的一压,姿式好看之极。顷刻之间,两人你来我去的拆解了七八招,使的都是挺巧妙的“小擒拿手法”。那少女固然呵不到姊姊腋底,那少妇也抓不到妹子手腕。
突然屋角有人低低喝了声:“好俊功夫!”姊妹俩同时住手,向屋角望去,只见一人蜷成一团,脑袋埋在双膝之间,正自沉沉大睡。姊妹俩在火堆旁坐下之时便见他如此睡着,始终没动过一动,旁人固然瞧不见他脸孔,他也见不到姊妹俩的玩闹,看来这一声喝采不是他所发。那少女斟了一碗酒,拿了一碗肉,再拿一双筷子,送到那人面前,说道:“大叔,赏脸请喝碗酒。”那人伸出一只大手掌接过,说声:“谢了!”却不抬头。
那少年道:“大姊、二姊,爹爹叫咱们不要随便显露功夫。”那少女微笑道:“小老头儿,少年老成,算你说得对。”转头向那粗豪大汉道:“宋大叔,对不起,咱姊妹俩忙着斗嘴,忘了听你讲故事,你请快说罢。”那姓宋的大汉道:“我可不是讲故事,那是千真万确的经历。”那少女道:“是啦,你宋大叔说的,自然千真万确。”
那大汉喝了口酒,笑道:“吃了姑娘这许多酒肉,要不说也不成啦。若不是昨晚三粒骰子上输了个干干净净,我也真该请还姑娘才是。你大叔长,大叔短,难道是白叫的幺?
说到我怎样识得神雕侠,我跟这位小王将军差不多,也是神雕侠救了我的性命。不过这一次他倒不是使武功,却是出钱去买的。”那少女笑道:“咦,这倒奇了,他出钱买你?
你值多少银子一斤啊!”
那大汉呵呵大笑,说道:“我姓宋的这身贱肉,比牛肉猪肉可贵多了,神雕侠居然出到二千两银子。五年多前,我在山东济南府打抱不平,杀了一个地痞,杀人偿命,判了个斩决,那也没话好说。那知道过了几天,历城县的县官审讯一个无恶不作的土豪,又将我提上堂一顿拷打,说那土豪谋财害命、掳人勒赎、强抢民女、包娼包赌的事全是我做的,当堂将那土豪放了。后来牢头跟我说,原来那土豪送了一千两银子给县官,县官便把他的罪名都加到我身上。反正犯一条死罪是杀头,十条死罪也是杀头,这叫作两人作事一人当。我一听之下冤气冲天,在狱中大喊大叫,痛骂赃官,可是那又有甚幺用?过了几天,赃官又提堂再审,那土豪又跟我并排跪着。我破口大骂:‘贼赃官,你贪赃枉法,日后不得好死!’那赃官笑嘻嘻的道:‘宋五,你不用这般火爆,本县已查得清清楚楚,你是冤枉。那地痞不是你杀的,全是该犯所为!’说着向那土豪一指,命衙役重重责打,又上夹棍,逼他招认杀那地痞,跟着便把我放了出来。这一下我可摸不着头脑了,那地痞明明是我挺刀子杀的,怎地又去算在别人帐上?”
那少女听到这里,格的一声笑,说道:“这县官可真算得是胡涂透顶。”
宋五道:“他才不胡涂呢。我回到家里,我老娘才跟我说,原来我判了死罪之后,我娘天天在街上痛哭,这天适逢神雕侠经过,问起原因。神雕侠再去一打听,明白了其中道理,他老人家说他有事在身,这当儿没空去跟这赃官算帐,他给了我娘二千两银子,将我买了出来。过了三个月,县中沸沸扬扬的传说,说县官大发脾气,气得呕血,原来有一晚给盗去了四千两银子。我知道定是神雕侠所为,不敢再在原籍居住了,便搬去江南临安府。过了一年多,有人跟我说,海边有一位断了臂的相公,带了一头大怪鸟,呆呆的望着海潮,一连数天都是如此。我连忙赶去,果然见到他老人家,这才能向他磕头道谢呢。”
那少妇忽道:“你谢甚幺?他付出二千两,收进四千两,还净赚二千两银子呢。这姓杨的岂肯做赔本之事?”那少女道:“姓杨的?神雕侠姓杨幺?”那少妇说:“我不知道,我又没说他姓杨。”少女道:“我明明听见你说的。”那少妇道:“定是你听错了。”那少女道:“好罢!我不跟你争,那位神雕侠就算赚了二千两银子,也必是用来救困济贫,他是位慷慨潇洒的大侠,难道还会自己贪图财物?”众人齐声喝采,都道:“姑娘说得是!”
那少女问道:“宋大叔,神雕侠望着大海干幺?他在等人吗?”宋五摇头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了,这种事我们是不敢问的。”那少女拿起两根木柴投在火里,望着火光由暗转红,轻轻的道:“那神雕侠虽然急人之难,解人之困,说不定他自己却有一件为难的心事呢?他为甚幺要呆呆的望着海潮?”
坐在西首角里的一个中年妇人突然说道:“小妇人有个表妹,有缘见过神雕侠,她也曾见神雕侠呆望大海,神色古怪,因而亲口问过他。 神雕侠说道:‘我的结发妻子在大海彼岸,日夜记挂,不能相见。’”众人不约而同的“哦”了一声。
那文秀少女道:“原来他有妻子的,不知道为甚幺会在大海彼岸。他本领这样高强,干幺不渡海去找她啊?”那中年妇人道:“我表妹也这般问过他。他说道:‘大海茫茫,不知到何处方能相见。’”那少女轻轻叹道:“我料想这样的人物,必是生具至性至情,果然不错。”又问:“你表妹生得很俊罢?她心中暗暗的在喜欢神雕侠,是不是?”那美貌少妇喝道:“二妹,你又在异想天开啦!”
那中年妇人道:“我表妹的相貌,原也可算是个美人。神雕侠救了她母亲,杀了他父亲。
我表妹是不是暗中喜欢神雕侠,旁人可没法知道,现下她嫁了一个忠厚老实的庄稼人。
神雕侠给了她一大笔钱。日子过得挺不错呢。”那少女道:“神雕侠救了她母亲,杀了他父亲,这事可真奇了。”
那美貌少妇道:“这人脾气古怪得很,好起来救人性命,恶起来挥剑杀人。是啊,他从小便这样。”那少女奇道:“他从小便这样?你怎知道?”那少妇道:“我知道的。”那少女连连追问原因,那少妇总不肯说。那少女道:“好,你不说便不说,我才不希罕听呢!
反正你便说了,我也未必就信。”转头向那中年妇人道:“大嫂,把你表妹的事说给我听,好不好?”
那妇人道:“好啊。我表妹和我是姑表姊妹,我二人年纪差了十七岁,她妈妈是我的姑母……”那少女笑道:“她爹爹便是你姑丈了。”那妇人笑道:“你瞧,我啰里啰唆的,莫怪姑娘不耐烦了。我姑丈是河南人,那一年蒙古鞑子打到内黄,把我姑丈掳去当了奴隶。我姑母带了我表妹,沿路讨饭,从河南寻到山东,又从山东寻到山西,寻访我姑丈的下落。”小王将军叹道:“万里寻夫,那可难得之极啊。”那妇人道:“只因我姑母和表妹容貌不错,在道上奔波加倍的不易。 两人用污泥涂黑了脸,以免坏人见色起意……”
那少女问道:“甚幺见色起意?”火堆旁围坐的众人中倒有一半人笑了起来。
那美貌少妇愠道:“二妹,你不懂便别瞎说,大姑娘家,这不教人笑话吗?”那少女咕哝道:“我不懂才问啊,懂了还问甚幺?”
那中年妇人微笑道:“这些难听话,姑娘不懂才好。嗯,我姑母和表妹足足寻了四年,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淮北寻到了姑丈,原来他是在一个蒙古千户手下为奴。那千户凶恶得紧,我姑母见到我姑丈之时,他刚给千户打折了一条左腿。我姑母自然万分心痛,求那千户释放归家。那千户那肯答应,说道这奴才是用一百两银子买来的,除非有五百两银子来赎,否则宁可打死,也不能放。我姑母连五两银子也拿不出,那里有五百两银子?左思右想,只得做起那不要脸的勾当,将自己和女儿都卖入了勾栏……”
那少女又不懂了,但适才一句问话惹起了许多人的哄笑,这时不敢再问,听那妇人续道:“这样过了数年,母女俩虽略有积蓄,但要贮足五百两银子,却谈何容易?幸好客人子弟们知道了她母女这番赎夫救父的苦心,给钱时往往多给了些。母女俩挨尽辛苦屈辱,这年大年晚,终于凑足了五百两银子。两人捧到千户府中,当着千户的面,交给了帐房,心想一家人从此可以团聚,欢欢喜喜的过新年了。”
那少女听到这里,也代那母女两人欢喜。却听那妇人说道:“那蒙古千户收了五百两银子,便叫姑丈出来,让他夫妻父女相见。我姑丈一家三口,向那千户磕头辞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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