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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八辑)-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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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尸体呢?你估计人死后多久尸体会被发现?”
  “可以说几分钟之后就会被发现。”
  “这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弗雷泽犹豫了片刻。“就在过去24小时之内。”
  “那么重现你那位受害者脑子里留存的他死时所见的一切就是完全可能的了,毫无疑问,已经重现出来了。你能肯定他死时正注视着你?”
  “直盯住我。”
  “我的猜测是,可能已经发出了捉拿你的逮捕证。如果你要我代表你,那么请关掉保密滤波程序,以便我能弄清楚你是谁,并且商量可供选择的办法。”
  “以后再说吧,”弗雷泽说,“我想我还是逃跑为好。”
  “可是你逃跑的机会……”
  “这是我必须做的事,”弗雷泽说道,“我还会打电话给你的。”
  他几乎可以肯定他的情况糟透了。昨天他发疯似的在大陆上空飞来飞去,把最关键的时间浪费掉了。本来他应该利用这时间转移资金,建立起安全的避难所……目前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是否已经开始通缉他。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在任何地方的银行存款都会被冻结,他在每一个机场出示护照时都会被审查,全世界都会对他发出各种各样的禁令。不过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们可能已追踪到他住的旅馆来了。显然他们并没有追来,这就意味着他们还没有发现他用于东南亚商务的别名。看来这只是一桩十分平常的杀人案,可能最多只能算是二等凶杀,他们还有更为严重的罪行要侦破。弗雷泽是这样认为的。
  他付帐后离开了饭店,也无心吃早餐,便直奔机场并用公司的信用卡买了一张机票飞往伯利兹。到了伯利兹后他又买了一张飞往苏里南的机票,在登机之前他试用他的个人信用卡支取现金,惊喜地发现他的信用卡并没有被拒绝。于是他提取了最大限额一笔钱,自然这便留下了证据:洛伦·弗雷泽这一天在伯利兹待过。然而他并没有以弗雷泽的名字旅行,他在苏里南也不会待很长的时间,当他们追踪他到那儿时(假设他们可能的话),他早就以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名字到了别的什么地方了。倘若他不停地东躲西藏半年或八个月,也许他就能销声匿迹,使他们永远也找不到他了。他们会永远追捕下去吗?他不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会备案了事,然后将其忘得一千二净。当然他并不想一直逃亡下去,此时他已经开始想念起玛丽安娜来了,尽管她干下了这样的勾当。
  他在苏里南的一家门面为淡绿色的荷兰小旅馆里待了三天,一边吃味道香浓的面条,一边等待警察来逮捕他,可是没有人来打扰他。他再次使用现金出纳机,键入他的公司的一个帐号,将一大笔钱转入苏黎世的安德烈亚斯·施密特的帐户下。七年前他曾用这个名字从事与津巴布韦的进出口贸易,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把它记得那么清楚。当他查看施密特的帐户时,发现里面已经有存款了,而且数额不小,同时他的瑞士护照也还没有到期。于是他请求驻圭亚那的瑞士临时代办为他准备一本护照副本。他乘快艇来到马扎鲁尼河边的法属圭亚那城市圣洛朗,又从那儿坐出租车到达卡宴,然后从卡宴飞到首都乔治敦。一个名叫查特吉的律师已经从瑞士为他取来了护照,正笑容满面地恭候他。他以施密特的名字继续旅行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在那儿他把有关弗雷泽的所有证件全部销毁,以免自己总想试探对弗雷泽的禁令是否已经发出。只有那种缺乏理智的蠢人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给他们留下线索,让他们追踪到布宜诺斯艾利斯来。倘若他们还没有通缉他(因为他谋杀赫维特),那么此时他们只会把他当成一个失踪的人。不管是哪种情况,反正最好还是忘掉他以前的身份,从此时此地起以施密特的名义行事。
  这真有点滑稽,他想。然而他却十分想念他的妻子玛丽安娜。
  他坐在人行道旁的咖啡馆里一瓶接一瓶地喝着红葡萄酒,心里老是想着玛丽安娜偷情的事。这真是荒唐透顶,这个蜚声世界的女演员竟然同这个笨拙不堪、骨瘦如柴的古生物学家通奸,原因何在?这怎么可能呢?她当时在博物馆制作广告——这业务实际上是由他弗雷泽帮助联系的,因为他是博物馆理事会的成员,而赫维特作为分管古生物学无脊椎动物科的负责人自告奋勇担当起广告制作的技术顾问。人人都说他心地善良。这件事显然耽误了他从事科学研究的时间。他这人似乎单调乏味透顶,毫无吸引力,谁会怀疑他对这位光彩照人的电影明星暗怀淫心呢?任何人也想像不到这一点。事情必定是突然爆发的,也许是由于他们之间的某种化学物质的作用而引起,反正这事令人费解。人们开始注意这件事,并向弗雷泽递眼色,最终甚至连他本人也有所察觉。真正忠实而又充满爱心的丈夫通常都是最后才得知真情的,因为他总是对事情作出最善意的解释,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线索愈积愈多,直至事情不能再加以忽视,否认或给以别的圆满解释。当这类事情开头时,往往会出现一些小变化:他们开始阅读那种以前从来不读的书籍,谈论那些与以往完全不同的话题,甚至躺在床上看一些新影片。后来彼此显露出真正的粗心大意,看起来好像是无意识地疏远,而实则是暴露了他们处境的真实面目。弗雷泽最终不得不面对现实,这使他痛苦万分。在他俩的婚姻关系中以前并未出现过任何缝隙,可让第三者插手。尽管他拥有金钱和权力,可他从来不曾与任何女人逢场作戏,而玛丽安娜也不曾有过外遇。他是这样想的。他俩都是第二次结婚,满以为他们一定能幸福快乐地白头到老,可谁知却弄成现在这样一个局面。
  “先生,再来一瓶吗?”
  “不,”他说道,“是的,是的,再来一瓶。”他瞪眼看着面前的盘子,那上面堆满了香肠、甜面包和烤牛排。这都是从哪儿来的呢?他肯定自己把每一种东西都吃过了。他闷闷不乐地切下一段香肠,不知不觉地吃起来,然后喝了一口酒。他们把这酒里掺了一半塞尔泽矿泉水,也许能帮助你更好地消化这一大盘一大盘的肉食。
  后来他沿着灯光闪耀的狭窄人行道散步,只见那傍晚出门兜风的漂亮车辆川流不息。他看见玛丽安娜从一家珠宝店里走出来,她穿着加乌乔皮衣和有金色刺绣的紧身裤,戴的是绿宝石耳环。他哼了一声,仿佛遭到重重一击,于是把手肘靠紧身子两侧,好像是准备对付第二次打击。然后他看见一个举止优雅的阿根廷青年离开了路旁的一张餐桌,快步朝她走去。他俩哈哈大笑,相互拥抱,然后手挽着手飞也似的从他身旁擦肩而过,甚至没有朝他看一眼。可是马上他就回想起来:在这个时节全世界的妇女都打扮得像玛丽安娜。事实上,刚才碰见的这一位比玛丽安娜高半个脑袋。然而无论他到哪儿,他都得做好准备碰见这样的情况。像玛丽安娜那样的女人到处都有,她们以其美丽使他着迷,但却根本不知道她们干了些什么。他发觉他内心深处希望那个与博物馆里的古生物学家睡过觉的女人只不过是玛丽安娜的模仿者,而真正的玛丽安娜此时正独自一人在家思念着他。
  六周之后,在蒙特利尔,他用他的公司的信用卡付费,按下保密滤波键,冒险往他家里打电话,然而却发现线路已被截断。当他试拨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时,一个机器人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态度温和地告诉他,弗雷泽先生此时无暇接电话,也不知道弗雷泽究竟什么时候才有空。弗雷泽又要求与他的经理助理马克曼通话,于是过了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满脸忧愁的面孔,正对着他的这张脸由于表情痛苦而几乎难以辨认。弗雷泽向他解释说,他是布加勒斯特分公司的会计,想打电话报告一个高度敏感的问题。
  “难道你不知道吗?”马克曼说道,“弗雷泽失踪了,警察正在搜寻他。”
  弗雷泽问他为什么,马克曼的脸上露出羞惭、困惑的表情。
  “有人控告他犯罪。”马克曼眼含泪花小声说道。
  然后他打电话给他的律师说:“我打电话询问弗雷泽案件。我不想关掉保密滤波器,不过我想你无须花费心思就能猜测出我是谁。”
  “我想我是猜测不出来的。不过别告诉我你在哪儿,好吗?”
  情况差不多正是他所预料的那样。他们已经重现出死人眼睛里遗留的谋杀现场的影像:摄影非常清晰,深深印记在脑皮层组织里——弗雷泽正面对着赫维特,快速伸手去抓赫维特的手臂,当弗雷泽把赫维特掀起来抛过围栏时,那画面简直就是一个以天空为背景的极其富有创意的拍摄镜头。
  “请原谅我这样说,不过你确实显得有些神经错乱。”律师对他说道,“那些照片第二天就刊登在所有新闻媒介网络上,你的眼睛看上去真令人害怕。我可以肯定公司一定会受损,即使这是因感情冲动而犯罪。你会受到缓刑处理,当然还有改造,可能是一两年的时间。那之后你在事业上就不会像以往那么兴旺发达,不过考虑到……”
  “我的妻子情况怎样?”弗雷泽问道,“你知道她在干什么吗?”
  “你知道,我当然不代表她。不过她也成了新闻人物,据说正在旅行。”
  “哪儿?”
  “我不知道。但我能设法打听出来,如果你在明天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只是我建议你拨打另一个号码,这是为了你好,号码是……”
  “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你好?”弗雷泽说。
  “我是想尽力给你帮助。”律师说道,话音显得不悦。
  他开始温习法语、意大利语和德语,以便以目前的身份——安德烈亚斯·施密特——进行交流时表达得更流利一些,并且带上一种柔和的德国口音。只要他不碰上真正的瑞士人与他用罗曼斯方言或施维茨方言交谈,他就不会露出任何破绽。他一直不停地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斯特拉斯堡、雅典、海法、突尼斯。他知道,即使没有任何资金可以继续转移到他手里,他也已经有足够的钱存在施密特的帐户上可供他潇洒地花销10年或者15年了,到那时他希望能将此事了结。
  在以色列的特拉维夫、希腊的克里特岛上的伊拉克利翁和突尼斯他都看见玛丽安娜。当然她们都是玛丽安娜的模仿者,他一眼就能认出来。然而只要看见那纤巧隆起的鼻梁、美丽的紫罗兰色的眼睛和金棕色的鬈发,他就想冲上前去拥抱她们。可是他又不得不克制自己,迫使自己转过身去,咬紧嘴唇。
  在伦敦,就在康诺特饭店外面,他看见真正的玛丽安娜。2007年他俩蜜月旅行时曾在这儿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看见那十分熟悉的康诺特饭店的门面,此时他感到有些畏缩;而当他看见玛丽安娜从那里面走出来时,则更是惊慌不安。玛丽安娜仍然那么年轻美丽、光彩夺目,她身穿一件银光闪耀的外套,仿佛笼罩在云雾之中一般。他一点也不怀疑这是真正的玛丽安娜,而不是那些追逐潮流的她的模仿者。她的步态显出她是那么从容不迫,充满自信。她那内在的秀美之中透露出一种快乐而又高贵的神情,哪怕是最细心的模仿者在任何美容师的帮助下也打扮不出她这模样,连人行道也似乎在向她表示敬意。后来弗雷泽还看见那个与她手挽手并肩而行的男子正是他自己,同样也很年轻漂亮,光彩夺目。这是七年前进行蜜月旅行的洛伦·弗雷泽,他的头发又黑又密,他对生活与成功的热爱以及他那美丽高贵的新婚妻子为他增添了无限光彩,就像帝王的斗篷披在他的身上一样。弗雷泽知道这必定是他的幻觉,他的精神衰弱已经发展到更加严重的阶段。他站在那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弗雷泽夫妇从他身边走过,就像幻影一样朝着格罗斯夫诺广场的方向而去并渐渐消失,然后他感到身子摇晃,几乎要跌倒在地上。饭店的门房走上前来,弗雷泽只好说他突然感到身体很不舒服。由于他衣着体面,说话带有外国人的口音,而且在这紧急关头刚好能在口袋里找到一枚20先令的硬币付小费,门房把他扶进出租车,并表示深切的关怀。10分钟之后他回到自己所住的饭店,位于伦敦西区的另一边。他一连喝了三杯荷兰酒,坐在房间里浑身上下颤抖不停,直到一个小时过去之后头脑里的幻象才逐渐消失。
  “我建议你自首。”律师说道,弗雷泽从内罗毕给他的律师打电话。“当然你能随心所欲继续长时在外逃亡。可是你却把你自己弄得筋疲力竭,而且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人发现。既然如此,何必一直推迟这不可避免的一天的到来呢?”
  “你最近同玛丽安娜交谈过吗?”
  “她希望你回来。她想给你写信、打电话或者去看你,不管你在什么地方。我告诉她,你拒绝向我透露你的住址。你仍然采取这样的态度吗?”
  “我不想见她,也不想收到她的来信。”
  “她爱你。”
  “我是一个杀人狂。我可能会对她采取同样的行动,就像对付赫维特那样。”
  “我肯定你并不真正认为……”
  “并不真正认为。”弗雷泽说道。
  “那么至少让我代你转告她一个地址,这样她可以写信给你。”
  “这会是一个陷阱,不是吗?”
  “你当然不至于认为……”
  “谁知道呢?任何事情都可能会发生。”
  “比如说在委内瑞拉的首都加拉加斯设一个信箱。”律师建议道,“为了商量起见,让我们假设你在里约热内卢,我安排一个中间人取到信后便托美国捷运公司寄往秘鲁首都利马,然后由你选择一个日子,在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快速往返秘鲁一趟并且……”
  “好让他们在我取信的时候把我抓住,”弗雷泽说道,“你认为我有那么愚蠢吗?你可以安排40个中间人传递信件,可是如果我想去取信的话,仍然难免留下踪迹。此外,我已经不在南美洲了,那是几个月前的事。”
  “这只是为了商量起见……”律师说道,然而弗雷泽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决定改变面容并在某个地方定居下来。律师说得对:不停地旅行只会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只要他继续保持原来的相貌,那么他在一个地方停留一周或者两周以上时,就会大大增加被发现的可能性。反正他一直都希望自己的鼻子再长一些,下巴不那么突出,眉毛再浓密一些。他想像自己很像斯拉夫人,虽然他的祖先当中根本就没有一个是东欧人。一个细雨绵绵的漫长夜晚,在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的那家历史悠久的希尔顿饭店里,他为自己描绘了一张自以为很像瑞士人的面孔:粗犷,容易激动,带有几分法国人的优雅、德国人的迟钝、法国人的热情。然后他走下楼去,把这肖像画交给酒吧间的一个招待员看,这招待员是一个机灵、矮小的葡萄牙人。
  “你认为这人是从哪儿来的?”
  “里斯本,”招待员立即回答道,“你看那长长的下颌和那嘴唇——不错,他一定来自里斯本,而且颇有名望。不过我不认识他,施密特先生,他决不是我所认识的人。你还是像往常一样来一杯马提尼酒吗?”
  “来一杯双份吧。”
  他在维也纳做了整容手术。人人都说第一流的整容手术专家都在日内瓦,然而在这个世界上瑞士却是他不敢进入的国家,所以他利用他在苏黎世银行的关系了解到了仅次于最好的整容专家的名字。然而维也纳整容医院的主刀医生却是一个瑞士人,这使弗雷泽一时感到惊恐不安,于是佯称他是苏黎世人。但是这位医生从事他的职业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他完全知道一个想彻底改变自己相貌的人当然不愿意谈他个人的事。这位医生个子高大,神情快活,性格外向,名叫兰德格尔,是一个很显眼的跛子。因滑雪事故而导致跛脚,医生解释说。弗雷泽想,医治腿伤肯定比改变相貌容易一些,也许他要等到把这个季节忙过之后才去医治他的腿吧。兰德格尔仔细观看弗雷泽的肖像画,并对他说:“这手术一点也不成问题。我只有一个小小的建议。”他用一枝钢笔灵巧地勾画着,把颧骨加宽,又把耳朵向下方和前方移动了一些。弗雷泽耸耸肩,心里想:兰德格尔医生,你要怎样就怎样,反正我现在是在你的手里。
  从开第一刀到完全愈合总共花费了六周时间,结果似乎令他很满意——一副温文尔雅、有感召力、可以信赖的面孔,虽然开头他有些担心在微笑时会失去这些特点,而且不习惯在镜子里看见一张完全不同的面孔。医院里有一个护士,她的面貌很像玛丽安娜,但是身材却完全不一样:臀部太宽,臀脂多得惊人,肌肉发达的双腿却又粗又短。在住院期的最后阶段她把他勾引到了她的床上,他满以为与她一起时他一定会败兴,然而当她伏在他身上时,他却根本看不见她的身躯,只看得见一张他所熟悉的美丽热情的面孔。
  他仍然不停地四处逃亡:贝尔格莱德、悉尼、拉巴特、巴塞罗那、米兰——这些城市给他留下的印象是那么模糊,仿佛过眼云烟一样,它们有完全相同的机场和饭店,只是气候变幻莫测而已。几乎在他经过的每一个地方他都看见玛丽安娜,有时他感到迷惑不解:她们怎么都没有把他认出来呢!直到他回忆起他已经完全改变了相貌,他才明白过来:即使与他结婚七年,她们此时又怎么能认得出他呢?在旅行时他开始注意到另一种面孔出现了,而且无处不在,其特征是:黝黑,拉丁人脸型,妖里妖气,于是他意识到玛丽安娜所引导的潮流肯定已开始消退了。他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一看见那种与他妻子相似的而孔就那么心神不宁,他仍然深深地爱着他的妻子。
  然而这深爱之中却夹杂着无限怨愤,他至今仍没有停止过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她为何令人难以理解地践踏他俩神圣的婚姻关系?这本是最好的婚姻:关系融洽,充满激情,从每一个标准来衡量都可以说是美满的结合。他从来都没有产生想要其他女人的念头,她完完全全符合他的理想,他有一切理由认为他的感情得到了对方的回报。然而最糟糕的倒不是她与赫维特偷情,而是她彻底背叛了他俩和谐的婚姻关系,恣意摧毁了那个仅能容纳他们两人的完美世界。
  他知道,他的反应有些过激。他多么希望他能撤销他那出于冲动而采取的荒谬行动——正是这一荒谬的行动把他从一帆风顺、令人惬意的生活之中推了出去,使他沦为居无定所、心力交瘁的逃犯。他为赫维特感到遗憾,也许当赫维特发现自己被玛丽安娜搂在怀里时,一定惊诧不已,于是深陷在感情的漩涡之中而难以自拔,此时他怎能就此罢手而担心他会给别人的婚姻带来危害呢?把他杀死真是太荒谬可笑了!杀他时竟然还直盯住他的眼睛,从而留下不可否认的犯罪铁证!倘若弗雷泽需要证明自己一时疯狂的证据,那么这极其愚蠢的凶杀行为本身就完全可以提供。
  然而这一切都永远不可更改了!赫维特已经死了;他自己一直四处逃亡——已经有两三年了,而且完全失去了玛丽安娜。一瞬间的疯狂竟然造成这么多破坏和损失。他真不知道,倘若他再见到玛丽安娜时他该怎么办。不会使用暴力吧?当然不会,而且绝不会。他突然想像自己泪流满面地抱住她的腿,乞求她的宽恕,然而宽恕什么呢?宽恕他杀死了她的情人?宽恕他把她的生活弄成了一团糟并使她在大众面前丢丑?宽恕他打乱了他俩幸福婚姻的轻快节奏?不,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吃惊,感到愕然。我为什么要乞求宽恕呢?我没有任何过错需要她的宽恕,应当是她跪在我的面前,我不是那种可以随便让人愚弄的傻子。然而一转念,他又觉得应该彼此原谅。“相互原谅之后,我最好是在余生之中永远不再与她来往。”他想道。这想法就像兰德格尔医生锋利的手术刀一样从他脑海里一划而过。
  六个月之后,在蒙特卡洛的巴黎饭店,当他穿过那装饰华丽、形如洞穴的饭店大厅时,看见玛丽安娜站在大理石圆柱旁一大堆行李箱的前面,离他不过20英尺远。在这些日子里他已经见惯了那些与玛丽安娜一模一样的女人,因而初看这一位时并没有感到激动不安。然而后来他注意到行李箱上的花押字十分眼熟,又认出那系行李牌的红丝绳结成的精巧的蝴蝶结,于是他知道这是真正的玛丽安娜,而不是在康诺特饭店门前看见的幻影。她显得老一些了,左边脸颊上出现了一道他从来不曾见过的皱纹。她的头发颜色也变得暗淡了,发型颇为普通,衣着也相当朴素,从前的光彩已经荡然无存,即使如此人们仍然盯住她并窃窃私语。弗雷泽身子一倾,感到有些站立不稳,立即用手抓住附近的一根柱子,竭力控制自己的冲动,以免奔上前去。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而又引人注目地朝她面前走去,并且努力摆出一副有名望的瑞士商人的派头。
  “玛丽安娜?”
  她转过身来盯住他,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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