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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惊奇-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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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裴仆射家拣定了做亲日期,叫媒人到张尚书家来通信道日。张尚书闻得李
老许多神奇灵应,便叫人接他过来,把女儿八字与婚期,教他合一合看,怕有什
么冲犯不宜。李老接过八字,看了一看,道:“此命喜事不在今年,亦不在此方。”
尚书道:“只怕日子不利,或者另改一个也罢,那有不在今年之理?况且男女两
家,都在京中,不在此方,更在何处?”李道:“据看命数已定,今年决然不得
成亲,吉日自在明年三月初三日。先有大惊之后,方得会合,却应在南方。冥数
已定,日子也不必选,早一日不成,迟一日不得。”尚书似信不信的道:“那有
此话?”叫管事人封个赏封,谢了去。见出得门,裴家就来接了去,也为婚事将
近,要看看休咎。李老到了裴家占了一卦道:“怪哉!怪哉!此封恰与张尚书家
的命数,正相符合。”遂取文房四宝出来,写了一柬道:三月三日,不迟不疾。
水浅舟胶,虎来人得。惊则大惊,吉则大吉。
裴越客看了,不解其意,便道:“某正为今年尚书府亲事只在早晚,问个吉
凶。这‘三月三日’之说,何也?”李老道:“此正是婚期。”裴越客道:“日
子已定,眼见得不到那时了。不准,不准!”李老道:“郎君不得性急。老汉所
言,万无一误。”裴越客道:“‘水浅舟胶,虎来人得。’大略是不祥的说话了。”
李老道:“也未必不祥,应后自见。”作别过了。
正待要欢天喜地指日成亲,只见补阙拾遗等官,为选举不公,交章论劾吏部
尚书。奉圣旨:谪贬张镐为扆州司户,即日就道。张尚书叹道:“李知微之言,
验矣!”便教媒人回复裴家,约定明年三月初三,到扆州成亲。自带了家眷,星
夜到贬处去了。元来唐时大官廖谪贬甚是萧条,亲眷避忌,不十分肯与往来的,
怕有朝廷不测,时时忧恐。张尚书也不把裴家亲事在念了。裴越客得了张家之信,
吃了一惊,暗暗道:“李知微好准卦!毕竟要依他的日子了。”真是到手佳期却
成虚度,闷闷不乐过了年节。一开新年,便打点束装,前赴扆州成婚。那越客是
豪奢公子,规模不小。坐了一号大座船,满载行李辎重,家人二十多房,养娘七
八个,安童七八个,择日开船。越客恨不得肋生双翅,脚下腾云,一眨眼就到扆
州。行了多日,已是二月尽边,皆因船只狼犺,行李沉重,一日行不上百来里
路,还有搁着浅处,弄了几日才弄得动的,还差定州三百里远近。越客心焦,恐
怕张家不知他在路上,不打点得,错过所约日子。一面舟行,一面打发一个家人,
在岸路驿中讨了一匹快马,先到定州报信。家人星夜不停,报入扆州来。那张尚
书身在远方,时怀忧闷,况且不知道裴家心下如何,未知肯不嫌路远来赴前约否。
正在思忖不定,得了此报,晓得裴郎已在路上将到,不胜之喜。走进衙中,对家
眷说了,俱各欢喜不尽。
此时已是三月初二日了,尚书道:“明日便是吉期。如何来得及?但只是等
裴郎到了,再定日未迟。”是夜因为德容小姐佳期将近,先替他簪了髻,设宴在
后花园中,会集衙中亲丁女眷,与德容小姐添妆把盏。那花园离衙斋将有半里,
扆州是个山深去处。虽然衙斋左右多是些丛林密箐,与山林之中无异,可也幽静
好看。那德容小姐同了衙中姑姨姊妹,尽意游玩。酒席既阑,日色已暮,都起身
归衙。众女眷或在前,或在后,大家一头笑语,一头行走。正在喧哄之际,一阵
风过,竹林中腾地跳出一个猛虎来,擒了德容小姐便走。众女眷吃了一惊,各各
逃窜。那虎已自跳入翳薈之处,不知去向了。
众人性定,奔告尚书得知,合家啼哭得不耐烦。那时夜已昏黑,虽然聚得些
人起来,四目相视,束手无策。无非打了火把,四下里照得一照,知他在何路上
可以救得?干闹嚷了一夜,一毫无幹。到得天晓,张尚书噙着眼泪,点起人夫,
去寻骸骨。漫山遍野,无处不到,并无一些下落。张尚书又恼又苦,不在话下。
且说裴越客已到扆州界内石阡江中。那江中都是些山根石底,重船到处触碍,
一发行不得。已是三月初二日了,还差几十里路。越客道:“似此行去,如何赶
得明日到?”心焦背热,与船上人发极嚷乱。船上人道:“这是用不得性的!我
们也巴不得到了讨喜酒吃,谁耐烦在此延挨?”裴越客道:“却是明日是吉期,
这等担阁怎了?”船上人道:“只是船重得紧,所以只管搁浅。若要行得快,除
非上了些岸,等船轻了好行。”越客道:“有理,有理。”他自家着了急的,叫
住了船,一跳便跳上了岸,招呼人家人起来。那些家人见主人已自在岸上了,谁
敢不上?一走就走了二十多人起来,那船早自轻了。越客在前,众家人在后,一
路走去。那船好转动,不比先前,自在江中相傍着行。
行得四五里,天色将晚。看见岸傍有板屋一间,屋内有竹床一张,越客就走
进屋内,叫安童把竹床上扫拂一扫拂,坐了歇一歇气再走。这许多僮仆,都站立
左右,也有站立在门外的。正在歇息,只听得树林中飕飕的风响。于时一线月痕
和着星光,虽不甚明白,也微微看得见,约莫风响处,有一物行走甚快。将到近
边,仔细看去,却是一个猛虎背负一物而来。众人惊惶,连忙都躲在板屋里来。
其虎看看至近,众人一齐敲着板屋呐喊,也有把马鞭子打在板上,振得一片价响。
那虎到板屋侧边,放下背上的东西,抖抖身子,听得众人叫喊,象似也有些惧怕,
大吼一声,飞奔入山去了。
众人在屋缝里张着,看那放下的东西,恰象个人一般,又恰象在那里有些动。
等了一会,料虎去远了,一齐捏把汗出来看时,却是一个人,口中还微微气喘。
来对越客说了,越客分付众人救他,慌忙叫放船拢岸。众人扛扶其人上了船,叫
快快解了缆开去,恐防那虎还要寻来。船行了半响,越客叫点起火来看。舱中养
娘们各拿蜡烛点起,船中明亮。看那人时,却是:
眉湾杨柳,脸绽芙蓉。喘吁吁吐气不齐,战兢兢惊神未定。头垂发乱,是个
醉扶上马的杨妃;目闭唇张,好似死乍还魂的杜丽。面庞勾可十七八,美艳从来
无二三。
越客将这女子上下看罢,大惊说道:“看他容颜衣服,决不是等闲村落人家
的。”叫众养娘好生看视。众养娘将软褥铺衬,抱他睡在床上,解看衣服,尽被
树林荆刺抓破,且喜身体毫无伤痕。一个养娘替他将乱发理清梳通了,挽起一髻,
将一个手帖替他紥了。拿些姜汤灌他,他微微开口,咽下去了。又调些粥汤来灌
他。弄了三四更天气,看看苏醒,神安气集。忽然抬起头来,开目一看,看见面
前的人一个也不认得,哭了一声,依旧眠倒了。这边养娘们问他来历、缘故及遇
虎根由,那女子只不则声,凭他说来说去,竟不肯答应一句。
渐渐天色明了,岸上有人走动,这边船上也着水夫上纤。此时离州城只有三
十里了。听得前面来的人,纷纷讲说道:“张尚书第二位小姐,昨夜在后花园中
游赏,被虎扑了去,至今没寻尸骸处。”有的道:“难道连衣服都吃尽了不成?”
水夫闻得此言,想着夜来的事,有些奇怪,商量道:“船上那话儿莫不正是?”
就着一个下船来,把路上人来的说话,禀知越客。越客一发惊异道:“依此说话,
被虎害的正是这定下的娘子了。这船中救得的,可是不是?”连忙叫一个知事的
养娘来,分忖他道:“你去对方才救醒的小娘子说,问可是张家德容小姐不是。”
养娘依言去问,只见那女子听得叫出小名来,便大哭将起来,道:“你们是何人,
晓得我的名字?”养娘道:“我们正是裴官人家的船,正为来赴小姐佳期,船行
的迟,怕赶日子不迭,所以官人只得上岸行走,谁知却救了小姐上船,也是天缘
分定。”那小姐方才放下了心,便说:“花园遇虎,一路上如腾云驾雾,不知行
了多少路,自拼必死,被虎放下地时,已自魂不附体了。后来不知如何却在船上。”
养娘把救他的始未说了一遍。来复越客道:“正是这个小姐。”越客大喜,写了
一书差一个人飞报到州里尚书家来。
尚书正为女儿骸骨无寻,又且女婿将到,伤痛无奈,忽见裴家苍头有书到,
愈加感切。拆开来看,上写道:
趋赴嘉礼,江行舟涩。从陆倍道,忽遇虎负爱女至。惊逐之顷,虎去而人不
伤。今完善在舟,希示进止!子婿裴越客百拜。
尚书看罢,又惊又喜。走进衙中说了,满门叹异。尚书夫人便道:“从来罕
闻奇事。想是为吉日赶不及了,神明所使。”今小姐既在裴郎船上,还可赶得今
朝成亲。”尚书道:“有理,有理。”就叫牵一匹快马,带了仪从,不上一个时
辰,赶到船上来。翁婿相见,甚喜。见了女儿,又悲又喜,安慰了一番。尚书对
裴越客道:“好教贤婿得知,今日之事,旧年间李知微已断定了,说成亲毕竟要
今日。昨晚老夫见贤婿不能勾就到,道是决赶不上今日这吉期,谁想有此神奇之
事,把小女竟送到尊舟?如今若等尊舟到州城,水路难行,定不能勾。莫若就在
尊舟,结了花烛,成了亲事,明日慢慢回衙,这吉期便不错过了。”裴越客见说,
便想道:“若非岳丈之言,小婿几乎忘了。旧年李知微题下六句。首二句道:
‘三月三日,不迟不疾。’若是小婿在舟行时,只疑迟了,而今虎送将来,正应
着今日。中二句道:‘水浅舟胶,虎来人得。’小婿起初道不祥之言,谁知又应
着这奇事。后来二句:‘惊则大惊,吉则大吉。’果然这一惊不小,谁知反因此
凑着吉期。李知微真半仙了!”张尚书就在船边分派人,唤起傧相,办下酒席,
先在舟中花烛成亲,合卺饮宴。礼毕,张尚书仍旧骑马先回,等他明日舟到,接
取女儿女婿。
是夜,裴越客遂同德容小姐就在舟中共入鸳帏欢聚。少年夫妇,极尽于飞之
乐。明日舟到,一同上岸,拜见丈母诸亲。尚书夫人及姑姨姊妹、合衙人等,看
见了德容小姐,恰似梦中相逢一般。欢喜极了,反有堕下泪来的。人人说道:
“只为好日来不及,感得神明之力,遣个猛虎做媒,把百里之程顷刻送到。从来
无此奇事。”这话传出去,个个奇骇,道是新闻。民间各处,立起个“虎媒之祠”。
但是有婚姻求合的,虔诚祈祷,无有不应。至今黔峡之间,香火不绝。于时有六
句口号:
仙翁知微,判成定数。虎是神差,佳期不挫。如此媒人,东道难做。
卷六酒下酒赵尼媪迷花机中机贾秀才报怨
卷六酒下酒赵尼媪迷花机中机贾秀才报怨
诗曰:色中饿鬼是僧家,尼扮由来不较差。
况是能通闺阁内,但教着手便勾叉。
话说三姑六婆,最是人家不可与他往来出入。盖是此辈功夫又闲,心计又巧,
亦且走过干家万户,见识又多,路数又熟,不要说那些不正气的妇女,十个着了
九个儿,就是一些针缝也没有的,他会千方百计弄出机关,智赛良、平,同何、
贾,无事诱出有事来。所以宦户人家有正经的,往往大张告示,不许出入。其间
一种最狠的,又是尼姑。他借着佛天为由,庵院为囤,可以引得内眷来烧香,可
以引得子弟来游耍。见男人问讯称呼,礼数毫不异僧家,接对无妨。到内室念佛
看经,体格终须是妇女,交搭更便。从来马泊六、撮合山,十桩事到有九桩是尼
姑做成、尼庵私会的。
只说唐时有个妇人狄氏,家世显宦,其夫也是个大官,称为夫人。夫人生得
明艳绝世,名动京师。京师中公侯戚里人家妇女,争宠相骂的,动不动便道:
“你自逞标致,好歹到不得狄夫人,乃敢欺凌我!”美名一时无比,却又资性贞
淑,言笑不苟,极是一个有正经的妇人。
于时西池春游,都城士女欢集,王侯大家,油车帟幕,络绎不绝。狄夫人免
不得也随俗出游。有个少年风流在京侯选官的,叫做滕生。同在池上,看见了这
个绝色模样,惊得三魂飘荡,七魄飞扬,随来随去,目不转睛。狄氏也抬起眼来,
看见滕生风流行动,他一边无心的,却不以为意。争奈滕生看得痴了,恨不得寻
口冷水,连衣服都吞他的肚里去。问着旁边人,知是有名美貌的狄夫人。车马散
了,滕生怏怏归来,整整想了一夜。自是行忘止,食忘飨,却象掉下了一件甚么
东西,无时无刻不在心上。熬煎不过,因到他家前后左右,访问消息,晓得平日
端洁,无路可通。滕生想道:“他平日岂无往来亲厚的女眷?若问得着时,或者
寻出机会来。”仔细探访。
只见一日他门里走出一个尼姑来。滕生尾着去,问路上人,乃是静乐院主慧
澄,惯一在狄夫人家出入的。滕生便道:“好了,好了。”连忙跑到下处,将银
十两封好了,急急赶到静乐院来。问道:“院主在否?”慧澄出来,见是一个少
年官人,请进奉茶。稽首毕,便问道:“尊姓大名?何劳贵步?”滕生通罢姓名,
道:“别无他事,久慕宝房清德,少备香火之资,特来随喜。”袖中取出银两递
过来。慧澄是个老世事的,一眼瞅去,觉得沉重,料道有事相央,口里推托“不
当!”手中已自接了。谢道:“承蒙厚赐,必有所言。”滕生只推没有别话,表
意而已,别了回寓。慧澄想道:“却不奇怪!这等一个美少年,想我老尼什么?
送此厚礼,又无别话。”一时也委决不下。
只见滕生每日必来院中走走,越见越加殷勤,往来渐熟了。慧澄一口便问道:
“官人含糊不决,必有什么事故,但有见托,无不尽力。”滕生道:“说也不当,
料是做不得的。但只是性命所关,或者希冀老师父万分之一出力救我,事若不成,
拚个害病而死罢了。”慧澄见说得尴尬,便道:“做得做不得,且说来!”滕生
把西池上遇见狄氏,如何标致,如何想慕,若得一了凤缘,万金不惜,说了一遍。
慧澄笑道:“这事却难,此人与我往来,虽是标致异常,却毫无半点暇疵,如何
动得手?”滕生想一想,问道:“师父既与他往来,晓得他平日好些什么?”慧
澄道:“也不见他好甚东西。”滕生又道:“曾托师父做些甚么否?”慧澄道:
“数日前托我寻些上好珠子,说了两三遍。只有此一端。”滕生大笑道:“好也!
好也!天生缘分。我有个亲戚是珠商,有的是好珠。我而今下在他家,随你要多
少是有的。”即出门雇马,乡飞也似去了。
一会,带了两袋大珠来到院中,把与慧澄看道:“珠值二万贯,今看他标致
分上,让他一半,万贯就与他了。”慧澄道:“其夫出使北边,他是个女人,在
家那能凑得许多价钱?”滕生笑道:“便是四五千贯也罢,再不,千贯数百贯也
罢。若肯圆成好事,一个钱没有也罢了。”慧澄也笑道:“好痴话!既有此珠,
我与你仗苏、张之舌,六出奇计,好歹设法来院中走走。此时再看机会,弄得与
你相见一面,你自放出手段来,成不成看你造化,不关我事。”滕生道:“全仗
高手救命则个。”
慧澄笑嘻嘻地提了两囊珠子,竟望狄夫人家来。与夫人见礼毕,夫人便问:
“囊中何物?”慧澄道:“是夫人前日所托寻取珠子,今有两囊上好的,送来夫
人看看。”解开囊来,狄氏随手就囊中取起来看,口里啧啧道:“果然好珠!”
看了一看,爱玩不已。问道:“要多少价钱?”慧澄道:“讨价万贯。”狄氏惊
道:“此只讨得一半价钱,极是便宜的。但我家相公不在,一时凑不出许多来,
怎么处?”慧澄扯狄氏一把道:“夫人,且借一步说话。”狄氏同他到房里来。
慧澄说道:“夫人爱此珠子,不消得钱,此是一个官人要做一件事的。”说话的,
难道好人家女眷面前,好直说道送此珠子求做那件事一场不成?看官,不要性急,
你看那尼姑巧舌,自有宛转。当时狄氏问道:“此官人要做何事?”慧澄道:
“是一个少年官人,因仇家诬枉,失了官职,只求一关节到吏部辨白是非,求得
复任,情愿送此珠子。我想夫人兄弟及相公伯叔辈,多是显要,夫人想一门路指
引他,这珠子便不消钱了。”狄氏道:“这等,你且拿去还他,等我慢慢想丁想,
有了门路再处。”慧澄道:“他事体急了,拿去,他又寻了别人,那里还捞得他
珠子转来?不如且留在夫人这里,对他只说有门路,明日来讨回音罢。”狄氏道:
“这个使得。”
慧澄别了,就去对滕生一一说知。滕生道:“今将何处?”慧澄道:“他既
看上珠子,收下了,不管怎地,明日定要设法他来看手段!”滕生又把十两银子
与他了,叫他明日早去。
那边狄氏别了慧澄,再把珠子细看,越看越爱。便想道:“我去托弟兄们,
讨此分上不难,这珠眼见得是我的了。”原来人心不可有欲,一有欲心被人窥破,
便要落入圈套。假如狄氏不托尼姑寻珠,便无处生端;就是见了珠子,有钱则买,
无钱便罢,一则一,二则二,随你好汉,动他分毫不得。只为欢喜这珠子,又凑
不出钱,便落在别人机彀中,把一个冰清玉洁的弄得没出豁起来。
却说狄氏明日正在思量这事,那慧澄也来了,问道:“夫人思量事体可成否?”
狄氏道:“我昨夜为他细想一番,门路却有,管取停当。”慧澄道:“却有一件
难处,动万贯事体,非同小可。只凭我一个贫姑,秤起来,肉也不多几斤的。说
来说去,宾主不相识,便道做得事来,此人如何肯信?”狄氏道:“是到也是,
却待怎么呢?”慧澄道:“依我愚见,夫人只做设斋到我院中,等此官人只做无
心撞见,两下觌面照会,这使得么?”狄氏是个良人心性,见说要他当面见生人,
耳根通红起来,摇手道:“这如何使得!”慧澄也变起脸来道:“有甚么难事?
不过等他自说一段缘故,这里应承做得,使他别无疑心。方才的确。若夫人道见
面使不得,这事便做不成,只索罢了,不敢相强。”狄氏又想了一想道:“既是
老师父主见如此,想也无妨。后二日我亡兄忌日,我便到院中来做斋,但只叫他
立谈一两句,就打发去,须防耳目不雅。”慧澄道:“本意原只如此,说罢了正
话,留他何干?自不须断当得。”慧澄期约已定,转到院中,滕生已先在,把上
项事一一说了。滕生拜谢道:“仪、秦之辩,不过如此矣!”
巴到那日,慧澄清早起来,端正斋筵。先将滕生藏在一个人迹不到的静室中,
桌上摆设精致酒肴,把门掩上了。慧澄自出来外厢支持,专等狄氏。正是:
安排扑鼻香芳饵,专等鲸鲵来上钩。
狄氏到了这日晡时果然盛妆而来。他恐怕惹人眼目,连童仆都打发了去,只
带一个小丫鬟进院来。见了慧澄,问道:“其人来未?”慧澄道:“未来。”狄
氏道:“最好。且完了斋事。”慧澄替他宣扬意旨,祝赞已毕,叫一个小尼领了
丫鬟别处顽耍。对狄氏道:“且到小房一坐。”引狄氏转了几条暗弄,至小室前,
搴帘而入。只见一个美貌少年独自在内,满桌都是酒肴,吃了一惊,便欲避去。
慧澄便捣鬼道:“正要与夫人对面一言,官人还不拜见!”滕生卖弄俊俏,连忙
趋到跟前,劈面拜下去。狄氏无奈,只得答他。慧澄道:“官人感夫人盛情,特
备一卮酒谢夫人。夫人鉴其微诚,万勿推辞!”狄氏欲待起身,抬起眼来,原来
是西池上曾面染过的。看他生得少年,万分清秀可喜,心里先自软了。带着半羞
半喜,呐出一句道:“有甚事,但请直说。”慧澄挽着狄氏衣袂道:“夫人坐了
好讲,如何彼此站着?”滕生满斟着一杯酒,笑嘻嘻的唱个肥喏,双手捧将过来
安席。狄氏不好却得,只得受了,一饮而尽。慧澄接着酒壶,也斟下一杯。狄氏
会意,只得也把一杯回敬。眉来眼去,狄氏把先前矜庄模样都忘怀了。又问道:
“官人果要补何官?”滕生便把眼瞅慧澄一眼道:“师父在此,不好直说。”慧
澄道:“我便略回避一步。”跳起身来就走,扑地把小门关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滕生便移了己坐,挨到狄氏身边,双手抱住道:“小子自
池上见了夫人,朝思暮想,看看待死,只要夫人救小子一命。夫人若肯周全,连
身躯性命也是夫人的了,甚么得官不得官放在心上?”双膝跪将下去。狄氏见他
模样标致,言词可怜,千夫人万夫人的哀求,真个又惊又爱。欲要叫喊,料是无
益。欲要推托,怎当他两手紧紧抱住。就跪的势里,一直抱将起来,走到床前,
放倒在床里,便去乱扯小衣。狄氏也一时动情,淫兴难遏,没主意了。虽也左遮
右掩,终久不大阻拒,任他舞弄起来。那滕生是少年在行,手段高强,弄得狄氏
遍体酥麻,阴精早泄。原来狄氏虽然有夫,并不曾经着这般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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