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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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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剑技而言,预让是高于襄子,但襄子的器利,有护甲身,因此两个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不过两人都是绝佳的高手,这一战也是精采绝伦的,双方攻守已近千招,费时已逾两个时辰,战况仍然呈着难解难分的局面。
  若是为切磋剑技,襄子早就该落败了,然而这是一场生死之搏,不到一方倒地是无法结束的。
  若是在战场上生死相搏,战斗也早该结束了,襄子纵有甲胄护体也难以抵挡预让石破天惊、雷霆万钧的一击。
  只可惜预让鼓不起杀机,无法施出全力的一击,所以这一战又呈现了一种奇妙的矛盾。
  无数围观的群众没有一点声音,屏息以待,等着看出一个结果来。他们的眼睛已经酸了,脖子也僵直了,没有人离开,也没有人松懈,睁大了眼,不舍得放过任何一节细小的变化。
  他们的心情尤其矛盾,没有一个人愿意看见一方倒下,却又希望着战斗能尽快结束。
  预让的攻势慢了下来,他的剑势中也开始有了破绽。他似乎是有意露出这些破绽来,因为他希望能挨一剑,重重一创,以使身上能受到较为严重的伤害,然后在极端的痛楚下,激发体内的怒火,在无法控制的情绪下发出那至威至刚的一击。
  襄子的心思也很周密,他对预让的心意完全了解,所以他毫不为所动,放弃了那些机会。
  他不想杀死顶让,又何必去伤害预让呢?更何况,他实在没把握能接下那一击。
  这样的战斗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呢?包括决斗的双方在内,都是一样的焦急,却也同样地无法作出答案。
  终于,等到一个机会了,襄子在拨开刺目一剑,手慢了下来,虽然将预让的剑拨开了,却也留下了咽喉处的一个空隙,预让看剑身刺过去,他相信可以结束战斗了。襄子虽然还来得及横剑来招架,但是顶让对襄子的劲力已作了很精确的估计,他用了十分的劲道,相信襄子无法拨开这一剑,因此刺出了一剑后,他已在心中呼喊道:“君侯!对不起,非是预让忘恩负义,实在是我已答应了智伯在先,无法更改了。隆情盛意,我只有永负于心,候来世再作报效了。那会很快的,因为预某也不会活下去,立将追随君侯于地下。”
  襄子立刻挥剑上来拨架,用的力气也很大,两剑交触,发出了很清越的声音。
  但是预让仍然很有把握,因为他手上的感觉知道,他的剑势没有偏,仍然是很直的刺了出去。
  当他开始奋劲发剑时,他已抬眼向着天空,对着那刺目的红日,他没有去看襄子。一则是心中愧疚,他不敢看襄子咽喉中剑倒下的情状,再则他也是有绝对的把握,这一剑出去,对方是绝无可能闪避躲开的。
  他也听见了周围发出了一声惊呼,这是决斗开始后两个多时辰内的第一声惊呼,那更确定了战斗的结束。
  预让心中很空虚,很茫然,对智伯的承诺总算交了差了,在这个世界上,他已没有要做的事,也没有生存下去的必要了。
  漠然地收回了剑,他的头虽然已恢复了平视,但是依然看不见什么,他的眼睛已经被眩目的日光照得失去了作用,那很可能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视力,也许永远都恢复不了了。在张目对着近午的烈日凝视那么久之后,没有一个人还能恢复正常的视力。
  但是那对预让又有什么影响呢,他要去的地方是一个不见天日,水远在黑暗中的冷寂世界,用不到眼睛的。
  他朝智伯墓园的方向跪了下来,冷静了片刻后,才喃喃地道:“伯公,预让来了,立刻就来见您了!”
  然后,他听见一个微带愕然的声音道:“先生,这是何苦呢?您只是利器不如,你的剑技仍是优于我的。”
  那是襄子的声音。
  预让不禁一震。这怎么可能呢?自己那一剑毫无偏倚地刺了出去,剑尖对准了襄子的咽喉,而且那时襄子正在作前仰的姿势,绝不可能避开的。击剑二十多年,生平经历无数次战斗,会晤的都是技击中的高手,他对自己的技艺如何,已有了澈底的了解。在什么样的情形下,以什么方式出剑而能有如何的结果,这也是必然的结果了。正如在一道奇亮的闪电之后,必然会有震耳的霹雳,那已经是不可能有意外的事实了。怎么自己那一刺会失手呢?还是襄子在中剑后垂死前的说话?想想更不可能。一剑是刺向咽喉的,任何人在那儿挨上一剑后,都不能再活着开口说话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预让开始后悔放弃视力太早了,他不该张目去对烈日,那时侯,他以为已经走完了世上的路,到了生命的尽头,所以才张目抬头向天,事实上他已经把视力的作用整个地与他的身体隔绝了。否则在那种强烈的刺激下,他的本能也会作许多保护视力的动作。
  剑术把他的意志训练得像钢铁一般的坚强,使他能自由地控制了一些本能的影响。例如,别人一剑刺向目部,那只是一个虚晃的动作,目的只是在引发他本能的反应,闭目,偏头闪避,或是用手去遮挡等动作,这些动作都不是他的意志所控制的,因此也成了他在防御上的空门。当意志无法控制行动时,身体就成了对方予取予求的攻击目标了。
  一个剑手必须经过苦练,把意志能够控制这些本能的动作,那就是所谓的定力,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这才是静态的极致,技艺的化境。
  预让已能达到这种境界了,他把本能动作硬是用意志去切断了与心灵的连系,但是也同时切断了五官的保护作用,所以他虽无动于衷地张目对日,但只是受到那种刺激对本能的影响而已,眩光对眼睛的影响仍是存在的,他极力想恢复视力,但跟前仍是红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连一个模糊的影子都看不见。
  因比,他只好开口动问了:“君侯是如何避过那一剑?听君侯的声音,似乎没有受伤呀!”
  襄子微怔道:“先生难道没看清楚?”
  “没有,我根本没有看。在一刺出手后,我就抬头向天,不过,我知道那一剑不会落空的。”
  “先生为什么不看呢?”
  “有些事情是必然的,用不着看也知道其结果。”
  襄子顿了片刻才明白,预让之所以不看,大概是不忍心见到自己倒地流血之惨状,因此微微一笑道:“先生这一次可是失策了。我的剑技虽不若先生,但毕竟也能支持千招之外,我的耐力或不如先生,但在我尚能挥剑时,也不会犯那种错误,置己身于万劫不复之境。”
  “啊!君侯是故意造成那个破绽?”
  “是的。我知道自己无法再支持多久了,再有片刻,我将要力竭而倒,真的失去战斗之力了,所以我必须要尽快地结束战斗,摆出那个空门。”
  “君侯,那虽是你故意造成,但却是个真正的破绽,一个无可补救的错误。”
  襄子的语气中有着一丝惭愧,但也有着更多的钦佩,他说:“是的,当先生出剑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先生那一剑所取的方位与时间,都是置我于必死之境,不能躲、不能退,而且是我把自己咽喉往剑尖上凑去。”
  预让露出了一丝微笑道:“高手之搏,有时取的就是刹那之机。搏战千招都不算,分胜负的就是那转眼之间的片刻,君侯,决斗之时,决不可玩心机。”
  “是,对先生技艺之精湛,我是千服万服了,那一剑无以退避,只有用剑拨架一途,这原也是我的用意。”
  预让道:“预某若是看准了出手,那是拔不开的。”
  “先前我绝不会相信,现在我是深信不疑了。只不过在我的预想中,也不是打算拨架以解危。”
  预让问道:“那君侯是作什么打算呢?”
  襄子道:“仗着利器之利,斩断先生之剑。”
  预让的身子微微一震。他总算明白了襄子何以还活着的缘故了,原来他的剑被斩断了。
  他自己的那柄精铜长剑虽非出于名匠之手,但是也相当结实,而且已经碰过很多次了,都没有受损,他才放心地施为,而且根本没往那上面去想,没想到居然被襄子斩断。顿了一顿后,他才道:“君侯太冒险了。”
  “单以断剑一举而言,我倒不是冒险,我有相当的把握,必可斩断先生的长剑。”
  “我们已经碰过不少次了,我的剑并未逊色多少。”
  “是的,但先生没注意,我们碰的是阴面。”
  预让为之一怔,愕然再问了一句:“阴面?”
  “是的,我这支剑是特地铸造的,外表上看来虽无差别,但实际上所用的质料还是大有区别。在一边的锋刃上所用的乃金铁之精,功可斩金截铁,另一边虽也是精钢,但已差多了,因为金之精,谓之金母,十分名贵,一般是用来铸刃锋,而我的这柄剑乃战阵之用,尺寸特长,所备之钢母,仅堪单刃之用,因而剑才分阴阳二面。”
  预让轻叹一声,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襄子又道:“我本来不以器利占先,所以一直用阴面为主,但先生的攻势太凶狠,万不得已之下,只好用阳面以求自保了。”
  他说得很诚恳,预让没话可说。襄子并非蓄意欺骗,一开始就告诉预让说这是一柄宝剑。
  只因为一连多次的碰击,剑器都无恙,预让才松懈了戒备,万想不到还有这种变化。
  但也不能怪襄子藏奸,因为襄子是为求自保才使用了利刃,削了他的剑后,就没有再进招。再说,襄子就是杀了他,也不算过份,这是一场生死之搏,任何手段都不加限制的。
  默然片刻后,预让一拱道:“预某剑器已毁,再战无力,君侯可以出剑杀我预某了。”
  襄子道:“不!我说过我并不想杀死先生。何况我只是仗器之利才占上风,以剑技而言,我是输家。”
  预让轻叹道:“君侯,预让的目的不是争胜负,我答应智伯的是刺杀君侯。”
  “你已经证明过你尽了力,也差不多快成功了,剑器之不如,非战之罪,谁也不会怪你了。”
  预让苦笑道:“君侯,智伯去世经年,事过境迁,现在更没有人来要求预让必须践约了,但预某仍坚持不变,原因无他,尽己而已。”
  襄子道:“先生还是不肯放弃?”
  “是的!若是我的话可以轻易的改变,预让只是一匹夫耳,不值得君侯如此看重了。”
  襄子无奈地长叹,凝视良久后才道:“预先生,我也不再要求你能归到我这儿来,但只请你以后不再杀我行吗?”
  预让摇摇头:“不行!预某只要一息尚存,就必须为所许过的诺言而全力从事。”
  襄子又想了一下道:“先生的剑器已毁,站在一个剑士的立场而言,一生中只有一柄剑,你就不能再用剑了。”
  预让想了很久才道:“是的,剑士预让的生命到此刻已经终结,预某今后绝不会再用剑与人争斗了,不过刺客预让还活着,那永远不会改变。”
  “先生若不用剑又将何以取我之命呢?”
  “可用的东西很多,刀矛斧钺,弓箭弩矢,手脚齿牙,甚至这血肉之躯,都可致人于死命。”
  “先生,你我有这么深的仇恨吗?”
  预让凄凉地一笑道:“君侯,非关仇恨,预让只有蒙受君侯一再的活命之恩,只是我刺杀君侯,也不是为了仇恨,所以谈不上那些。”
  襄子痛苦地道:“预先生,我不能一直躲着你,我还有很多的事要做,也不能老是生活在威胁之中,我毕竟是一国之君,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一个平民来冒犯我的尊严。预先生,你是在逼我杀你。”
  预让同样地也显得很艰苦道:“君侯,预让这条命,已非我之所有,所以很多事,也不能由我自主。”
  襄子终于举起了剑,预让坦然而立,他因为已失去了视觉,所以眼睛睁得很大,看不见什么。
  他的目中只有一片茫然,这份对生命的淡漠使襄子的剑又顿住了,因为杀死这样的一个人太没有意义了,不过他还是挥出了一剑,用的是无坚不摧的阳刃。
  剑光过处,预让头上的头发飞起落下,断发纷纷飘坠下地,没断的头发披散了下来。
  预让连动都没动,好像一切生命的现象都已从他的躯壳中逸出,但是等襄子收剑回鞘,转身欲行时,他忽又开口了问道:“君侯何以又不杀预某了?”
  襄子回头淡淡地道:“我已经杀死预让了。”
  “预某还活着。”
  “三天前在智伯墓前,我曾经脱下自己的外袍给你连剁了好几剑,使你好对智伯有个交代,你还记得吗?”
  “记得!以衣代人,三击征衣,庶几使预某能聊以有报智伯于地下,预某很感激君侯的成全。那时预某自分必死,才有此请。”
  襄子道:“很好,你很重视这种形式,所以我今天削发代首,表示我已杀死了预让,我们之间的一切恩怨牵结也都完结了,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是另外一个人了。”
  预让痛苦地:“君侯。事情没改变什么,我活着仍将继续行刺的工作。”
  襄子笑笑道:“我倒不信。预让,我不信你会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我给你一个机会,我背过身子去,从一数到十,你脚下有断剑,拾起来杀死我乃是很容易的事,但今天你如不杀我,以后可没理由再杀我了。”
  预让大叫道:“不!预某绝不在背后杀人!”
  襄子道:“不在人背后下手,那是剑士的行径,剑士预让已死,活着的只是刺客预让,刺客杀人是不拘手段的,这是你自己的话。”
  —说完他果真背过身去,背着双手,伸长了脖子,大声道:“我现在开始数了,“一、二、三……”
  预让弯腰在地上摸到了半截的剑。他的眼睛看不见了,但襄子的声音就在前面,很容易找到目标。
  他只要用断剑在颈子上一挥而过,问题就解决了。
  跨前五步,举手之劳,这是多省力的事呢?
  可是这五步对预让而言,是比一生所走过的路还要遥远,究竟他要作何选择呢?
  襄子的声音很响亮,而且已经数到九了,后面的预让还是没有动,这使襄子很高兴。
  他使出这一招很冒险,但是也很厉害,他拿自己的生命为赌注去跟预让的执着对搏一下。
  若是胜了,他自信可以赢得预让来归,只要预让能摆脱心中的约束,放弃刺杀的意图,就没有理由不接受自己的聘请了。
  若是败了,他将付出自己的生命,预让若是决定出手,必将是全力的一击,当世无人能当此一击,这一击的代价实在太大,但襄子是个锲而不舍的人,他深信自己不会输,但他的心仍是跳得很厉害,因为他输不起。
  但不管如何,这已经无法罢手,襄子把收服预让这件事当作对自己的挑战了。
  背后响起了一声惊呼声,襄子心直往下沉。
  预让一定有行动了,否则不会引起人们的惊觉,但是他知道不能回头,一回头,什么都完了。
  襄子只有屏住呼吸,默默运气,同时尽量运用剑手所特有的第六感,在测定预让的攻击目标后,避开致命的部位,他知道这时侯拔剑已经太迟了。
  可是,预期中的攻击并没有来到,背后的惊呼声已经直染成一片嘈杂,同时也有人奔向决斗的场所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发生了什么?
  襄子终于忍不住回头了,而且还扭转身子向回走去。他知道预让不可能再作攻击了。
  他已赢了这一注,只是他也没有得到预让。
  预让跪了下来,面向着智伯的墓园,那柄断剑已插入他的腹中,他的手还握在剑把上,静静地,毫无痛楚的向横里拉过去,血水如涌,连同肠腑一起挤了出来。
  襄子再也没想到预让会自戕?
  自杀对一名剑士而言,是一种很屈辱的死法,剑士们应该站着奋战而死,却没有想到高傲的预让竟选了这么样的一条路。
  襄子走回去的时侯,王飞虎也赶到了。
  预让仍没有倒下,他居然还能把流出的肚肠抓起,用剑切断了一大截,然后再把剩余的塞回腹中去,淡然地道:“现在就是有灵丹也无法挽回我的生命了。奇怪,世人都想尽方法去逃避死亡,而死亡的滋味是如此的美妙,现在我好轻松,好快乐。唉!我该选择这条路的!”
  他的脸上居然浮起笑容,那是一种真正的解脱。
  王飞虎忍不住跪了下来,哽咽地叫道:“大哥?”
  襄子也凄然地道:“预先生!你何苦如此呢?”
  预让笑了一笑道:“君侯!多谢你一再关爱的盛情,遗憾的是,预让只有一条命,无以回报君侯了……”
  “我……之望先生者并非如此,先生若以为襄子不堪受教,也不必如此呀!”
  襄子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
  预让笑道:“君侯,事情必须要有个结束,否则君侯难以安心,预让也很痛苦,我非报智伯不力,实在是力不能逮,我已尽了全力了,这一点君侯可以为我证明。”
  襄子的视觉也模糊了,他不知该如何说,预让是有能力杀死自己的,但一连几次的失手,是天意或机遇而成,天意若此,夫复何言!
  热泪终于奋眶而出,襄子情不自禁地屈下了一条腿,预让忙道:“君侯,礼不下人,预让当不起!”
  襄子道:“去他的什么礼不礼了!天下纷乱若此,在镐京的天子只会在一边看热闹,诸侯之间,谁也没把这个天子看在眼中了。大家都是各行其法,各施其礼,谁能管得了我?而且我这一礼施得可质志神明而无愧怍。这是我规定的,今后凡是忠臣烈士义行如先生者,生当受公卿之奉,死可受国君之礼。”说着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他这儿一跪,所有围过来的人也都跪下了,没有人司礼赞呼,但所有人的心中似乎有一种紧相连通的默契,所以他们的行动是一致的,十分整齐的三度叩首后,预让已寂然不动了。
  没有一个人开口,也没有一个人有所行动,大家就这么痴痴的跪着,连预让也是一样,面向智伯的基园,身子依然挺直,神情漠然,如同一尊石像。
  良久之后,襄子才站了起来,声音有点哽咽地道:“王将军,预先生的身后,有什么遗嘱吗?”
  “没有。他求仁得仁,已没有任何遗憾了。”
  “他还有遗孤,今后的生活有问题吗?”
  “没问题,文姜夫人早就在河东觅得一块山林,开辟耕作,原是准备他们功成身退之后隐居的,现在是小桃住在那儿,足可衣食无缺。”
  “她一个人,又怀着身孕,能耕作吗?”
  “有飞虎在,也有河东的百姓在,都会照料她的。”
  “那孤家想为预先生伉俪营墓安葬。”
  “这一点也不用君侯操心了,河东百姓对文姜夫人感恩极深,已经在着手为她营造墓园了。”
  “只是为她一人,难道他们夫妇不是葬在一起?”
  “河东父老的意思,原是经营双穴,为他们夫妇并葬的,可是预大哥生前预留指示,他不喜热闹,希望能葬在那片山林中,以遂他隐农之愿,看来只有分开了。好在两地相去不远,晨昏相望,并不寂寞。”
  “同在一起,却要分做两处归葬,这又是干嘛呢!”
  “他们夫妇都不是平常的人,因而也不能以世俗的眼光去看他们,这样各遂所愿,预大哥认为很适合。”
  襄子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孤想为预先生尽一点心,也没办法了。孤此来最大的一个目的就是想邀预先生到晋城去,共创一番盛业的,不意竟是如此结果。”
  王飞虎道:“百世霸业,总难久常,但君侯与预大哥之间的这一段故事,一定会留传千古,万年常新……”
  襄子点点头道:“是的,预先生实为千古第一义士,国士无双,只有他才配当此四字。
  此刻他虽先我们而去,但千百年后,却要靠着他才会使我们也被人记起,后人追缅忠烈时,因他之故,也会提到我们的名字,由此看来,他的地位,一直在我之上。”
  王飞虎道:“飞虎是个平凡的人,从来也没敢奢想能与预大哥相提并论,倒是君侯对预大哥的种种云情高义,必然与预大哥之忠义,同为流芳百世……”
  襄子却摇摇头道:“孤家不敢存此奢望,孤家对预先生的敬爱之心,只有你们在场的人才能约略的明白,换了个地方即使有人听了这个故事,也不会相信的,同一时代尚且如此,何况于千百年之后呢?”
  他叹了一口气,又低低地道:“不过孤家也没有什么好抱怨。孤家之所以如此做,只为尽己之心,并不期望别人知道的。”
  他挥了挥手,随从的军士们牵了他的马过来。襄子解了身边的长剑,交给了王飞虎道:
  “剑士安葬,不可无剑,请以此剑为预先生殉葬。”
  “这……是枝宝剑,而且是君侯佩用的剑。”
  “只有像预让这样的剑士,才配用如此的宝剑,至于孤家,以后再也不会与人交手论剑了。举世之间,能与预让决斗三次而不死者,还有谁堪可言匹?”他充满了豪情说完了这番话,上马率队缓缓而行。虽然他的心情还是很沉重,但当他回头时,多少总算获得了一点安慰。因为那些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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