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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系列午夜兰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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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都好像在笑,因为他脸上有一道永生部无法消除的笑痕。
  一刀留下的笑痕。笑痕也如刀。
  所以他虽然终年都在笑,可是他也终年都在杀人。江湖中大多数人只要见到他的笑
脸,刀光犹未见,就已魂飞魄散了。
  有程冻的地方,就有郭温,两个人形影不离,天涯结伴,二十年来,从未失手。现
在他们两个人都已经走进了这家棺材店,郭温手里的一个火折子,灯火闪动明灭,照着
后院天棚里五口已经做好上漆直立放着的棺材,两口还没有完工的白木,三间纸扎的房
子、四五个纸扎的纸人“二百五”。
  黑暗中惊叱惨叫之声不绝,也不知有多少同伴已落人对方的陷阱埋伏。
  这个棺材店更是个杀人的好地方,对方将会埋伏在哪里?
  程冻和郭温很快的交换了个眼色,眼角的余光,已盯在那三口直立的棺材上。
  两口白大棺尚未完工,棺盖还斜倚在棺木上,棺中空无一物,纸孔的刍人房舍,下
面用竹支架着,也没有人能悬空藏进去。
  这里如果有埋伏,无疑就在这三口直立着的棺材里。这两个身经百战的武林高手,
手上已蓄劲作势,准备发动他们致命的一击。
  可是等到他们开始行动时,攻击的对象却是那些纸扎的房舍骡马人物。
  他们对这一击虽然极有把握。
  经过那么精心设计的埋伏,绝不会设在任何人都能想象得到的地方,经过那么精心
挑选过的列士,当然有能力藏身在任何人都无法藏身的地方。
  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如果不是这种埋伏,怎么能对付他们这种高手?
  程冻用刀,四尺二寸精钢百练的铁软刀,平时绕腰两圈,用时一抽,迎风而挺,一
招“横扫千军”,十人折腰而死。
  郭温也用刀,练子扫刀,刀长二尺八寸,练子长短由心,有时候还可以作飞刀使,
刀刃破空,取人自级于百步外。虽带链子,用的却是刚劲。
  双刀齐飞,刚柔并用,在江湖中,这几乎已经是一种所向无敌的绝技。在他们双刀
齐展“横扫千军”时,几乎没有人能在他们刀下全身而退。
  这一次也不例外。
  刀光飞舞,纸屑纷飞。可是只有纸屑,没有血肉,他们攻击的对象,只不过是些纸
扎而已,埋伏并不在。
  ——埋伏在哪里?
  程冻和郭温一刀扫出,心已往下沉。
  心可以沉,也可以死,人却不可以。心死只不过悲伤麻木而已,还可复生,生死之
间,却另”无选择的余地,也绝无第二次机会。
  这一点他们都明自,只要是曾经面对过死亡的人都明自。
  也只有这种人才能明白。
  ——真正面对死亡的那一刻,一个人心里是什么感觉是一片空白?还是一片空明?
是惊骇?还是绝对冷静?
  我可以保证,那绝不是未曾经历过这种事的人们所想象得到的,我想,大概也只有
曾经面对过死亡的人,才敢作这样的保证。
  程冻和郭温的心虽然直往下沉,全身的肌肉却已绷紧。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们已将他们生命所有的潜力全都逼人他们的肌肉里,逼人他们
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里。
  只有肌肉的活力,才可以产生身体的弹性推动,只有这种“劲”,才能制造闪避和
攻击。
  ——避开危机,攻向另一处潜伏的危机,以攻为守。
  冷静如已冻结的程冻,温良如美王的郭温,在这一刹那间,竟忽然做出了一件他们
平常绝对不会做的事。
  他们竟忽然极放肆的放声大喝。
  大喝一声,你腔扩胀,腹部紧缩,把肺部里积存的真气全部压榨出来,刚刚注入肌
肉中的潜力,也在这同一瞬间进发。
  这种力量使得他们的身子竟然能在一种绝不可能再有变化的情况下,从一个绝不可
能的方向,用一种绝不可能的速度翻身回窜。
  刀光闪动,赫然又是一招横扫千军。三口崭新的上好棺材也在刀光下碎裂。
  这一次应该是绝对不会失手的。
  他们的眼中满布红丝,就像是两个渴血的僵尸,渴望着能见到鲜血在他们的刀下涌
出。
  可惜这一次他们又失望了。
  “轰”的一声响,双刀同时钉入天棚的横梁,把两个人悬挂在半空中,像钟摆般不
停的摇晃。
  ———次错误,也许还可以补救,两次错误,良机永失。
  ——难道这里根本没有埋伏?
  不可能。
  ——埋伏在哪里?
  不知道。
  程冻和郭温现在只希望能借这种钟摆般摆动的韵律,在最短的则间里使自己的气力
恢复。
  只可惜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高手相争,生死一瞬,只要犯了一点错误,已足致命。
  一个连续犯了两次错误的人,如果还想祈求第三次机会,那已不仅是奢望,而且愚
蠢。
  奇怪的是,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子的。
  因为一个人到了绝望时,思想和行为都会变得单纯而愚蠢,固为那种绝望的恐惧,
已经像刀一样切断了他们敏锐的反应。
  就在这一瞬间,摆在地上的那两口空无一物的棺材忽然飞起,棺底之下忽然飞跃出
三个黑色的人影。
  程冻和郭温眼看着这三条人影飞起时所带动的寒光闪电般刺向他们的喉咽和心窝,
却已完全没有招架闪避的余力。
  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就是条像已经被吊在铁钩上的死鱼,只有任凭别人的宰割。
  这是他们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也是最后一次。
  “程冻冷酷谨慎,郭温机警敏捷,两人联手,所向无故,我相信他们这一生中一定
从未有过那种绝望的感觉。”长者叹息。
  “我相信他们以后也不会再有那种感觉了。”少年说:“死人是没有感觉的。”
  “所以一个人活着的时候,就应该好好利用他的思想和感觉,永远不要把自己像条
死鱼般吊在那里任人宰割。”
  “是的。”少年很严肃的说:“这一点我一定会特别小心。”
  他的神情不但严肃而且恭谨,因为他知道长者对他说的并不是老生常谈,而是个极
为沉痛的教训。
  长者又问他。
  “现在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等到灯火再亮起时,那位慕容公子带去的人还会剩下几个?”
  “剩下的当然不多。
  “柳明秋一去之后就全无消息,慕容既不同他是否得手,也不去查明他的生死下
落,就贸然带着一批人去赴约,而且居然是堂堂皇皇的走进那个根本一无所知的死
镇。”
  少年的声音里充满愤怒:“我认为这种做法不但愚蠢,而且可恶。谁也没有权力要
别人陪他去送死。”
  “你当然会认为这种做法可恶,我在这种年纪的时候,也会这样想的。”
  “现在呢?”少年问长者:“现在你怎么想?”
  长者沉思,然后反问:“你还记不记得他们这次行动被称为什么行动!”
  少年当然记得,用“飞蛾”作为行动的代号,实在很荒谬。
  可是荒谎的事,却又偏偏会让人很难忘记。
  “飞蛾行动。”少年仿佛变色,“难道他们这次行的目的,就像是飞蛾扑火一样,
本来就是要去送死的。”
  长者微笑。
  微笑有时候只不过是一个人在心情愉快时所表现出的行为,有时候也可以作一种回
答。
  对一个自己不愿回答,或者不能回答的问题所作的回答。
  少年也在沉思。似乎也没有期待长者回答他这个问题。
  ——别人不愿回答的问题,通常都只有自己思索。用这种问题去问别人,通常都只
不过是自己思索中的一个环节而已。
  “我明白了。”少年忽然说,“你认为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多人想死?”
  “我没有这么想。”
  “不想死的人为什么要去送死?”
  “他们当然另外有目的。”
  “什么目的?”
  “他们……”少年忽然改口,“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他们,而是说他。”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们是那引起送死的人,他是要那些人去送死的人。”少年拼命想把自己的意思
解释得更清楚,“他要他们去送死,只因为他另有目的,那些不明不白就死掉的人,也
许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长者凝视着他,过了很久后才问:“你认为是怎么回事呢!”
  “我认为这件事从头到尾只不过是个圈套而已。”
  “圈套?”
  “慕容带那些人去送死,只不过要把自己先置之于死地而后生,让别人都认为他已
经死定了。”
  这种想法是很奇怪的,既不合情,也不合理。
  可是他的师长看着他的时候,眼中却带着极为满意的表情。
  慕容为什么要让别人认为他已经死定了呢?”少年自己问自己。
  这种问题通常都只有自己口答。
  “我想过很多种理由。”少年回答自己:“我想来想去,到最后只剩了三个字”
  “三个字?”长者问,“哪三个字?”
  “楚留香。”
 标题 
古龙《楚留香系列·午夜兰花》
第一章 要命的人
  楚留香已经死了,江湖中都知道他已经是个死人。
  在一个边荒小镇上,经过了很多曲折诡秘的过程之后,正在进行的一场生死之之战,和
一个已经死了多时的楚图香有什么关系?
  就算楚留香是千百年来江湖中最有名的名人之一,可是名人女如果已经死了十几个月,
也只不过是个死人而已。
  两个人死了,一个有名,一个无名,可是在别人看来,都是一样的。
  都一样只不过是一个死人,一具尸体。
  在一件极诡秘复杂的行动中,一个死人是绝不会造成太大的作用的。
  楚留香死了,也只不过是个死人而已,跟别的死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这一次行动的原固,为什么会是他?、灯火忽然又亮起,点亮了这条长街。
  就在刚才那片刻间,这条长街上已不知发生了多少必将流传江湖的搏击刺杀拼斗,也不
知有多少曾经叱咤一方的武林高手,在这里流血至尽而死。
  可是长街依旧。
  ——因为长街没有生命,也没有感情,所以长街依旧冷寂。
  什么人都看不见了,活人不见,死人也不见,甚至连尸体和血迹都看不见。
  如果那时你也在那条长街上,除了那一家家仿佛已就成鬼屋的店铺,和那一盏盏也好像
带着点森森鬼气的灯火外,你只能看见三个人。
  一个面色苍白、轮廓凸出,全身上下都好像带着种上古贵族那种风姿和气质的人。
  ——是慕容。
  他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瞬息问的黑暗,瞬息间的光亮·瞬息间的凶杀,瞬息间
的死亡,都好像跟他连一点关系都没有。
  甚至连毁灭都好像跟他全无关系。
  这个人非但对他自己的生死存亡全不关心,对这个世界是否应该毁灭也全无意见。
  唯一关心的事,好像只不过是远方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
  一个看来宛如兰花般的影子。
  此刻正是午夜前后。“
  另一个人穿一身直统长袍,以自布蒙面,可是看起来还是带着种令人无法抗拒也无法形
容的魅力,就算把她藏在山间埋人土中也一样,她这种魁力,就算千千万万里之外,也一样
可以让你牵肠挂肚·
  这种魅力是每一种成熟男人都可以感觉得到的,但却偏偏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来。
  第三个人就站在他们对面,就这么样随随便便的站着,可是无论任何人看见他,都会觉
得这个人是与众不同的。
  这个人究竟有什么不同呢?谁也说不出来,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
  他并不突出,可是看起来却有一种慑人的成仪,他并不英俊,可是看来却非常有吸引
力。他的肌肉虽然已渐松弛,可是看起来却依然如少年般矫健灵活。
  因为他每一次出现时,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他出现的地位,灯火照射到他身上的角度,他站立的姿势和方位,他的发型和服装,每
一样都由专家精心设计过。
  因为他是铁大老板。不但是老板,而且是老大。
  铁大老板远远的看着慕容,慕容也在看着他。两个人的神情居然全部很冷静。
  灯光的阴影使得铁大老板脸上的轮廓变得和慕容同样明显突出。
  只不过他们还是有些地方不同的。
  ——慕容虽然坐着,可是看起来好像还是比铁大老板高得多。
  一有种人好像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
  铁大老板无疑也有这种感觉,因为他已被激怒。也只有这种感觉,才能使他这种身经百
战由低处爬起的江湖大豪激怒。
  可是就在他开始发怒的时候,他脸上反而有了笑容。
  ——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些人在杀人时总是先笑一笑?
  慕容当然应该看得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个极不简单的人,也应该看得出这个人笑眼中
的杀意和埋伏在四面的杀机。
  他自己带来的人却好像已经在刚才那一瞬间突然全部被黑暗吞没。
  就算是从来不怕死的人,到了这种时候,也难免会紧张起来的,就算不害怕,也难免会
紧张。
  慕容却好像是例外。
  铁大老板冷冷的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而且是真的叹了口气。
  “你不该来的。”他居然对慕容说:“虽然你是条好汉,可是你实在不该来的。”
  “为什么?”
  “因为我要我的是上一代的慕容,不是你。”大老板说,“何况你根本不是慕容家的
人。”
  ——慕容青城故去后,慕容无后,就将他们表亲家的二少爷过继到慕容家来,继承这一
门的香火,当然,也接掌了江南慕容的门户。
  这件事在江湖中已经不是秘密。
  “我调查过你,”铁大老板说,“我对你的了解,大概要比你想象中多得多。”
  “哦!”
  “你不但是条好汉,也是个人才,在少年时就曾经替慕容家策划过很多件大事,成绩都
不错,所以慕容家这次才会选中你继承他们的门户。”大老板说,“所以我才想不通。”
  “什么事想不通?”
  “我实在想不通这次你为什么一定要来送死。”铁大老板说,“这一次你不但计划欠周
密,行动更疏忽,简直就像是故意来送死的。”
  慕容忽然笑了,此时此刻,谁也不明白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在明知必死之前也会笑的。
  多年后那位求知若渴的少年对当时那一战所作的结论虽然荒谬,可是他的前辈长者并没
有责备他,只不过问了他几个很简单的问题。
  ——在这里,作为一个执笔记叙当年那一战的人,必需要说明的是,因为那一战非但对
江湖的影响很大,而且波及很广,其计划之精密、战略之奇诡,更被江湖人推崇为古今三大
名战之一。策划这一战的人,当然更是不出世的奇才。
  所以直到多年后,还有人讨论争辩不息。
  在那一天,长者对少年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是:“你能研究引起这一战的主要原因是楚留
香?”
  “是的。”
  “你为什么能确定?”
  “因为谁也没有看见楚留香是不是真的死了。”少年说,“他死的时候,没有人在场,
他死后,也没有人见他的尸体。”
  “神龙不死,不见其尾,神龙如死,首亦不见。”长者说,“连麝象之蜀,死前还要去
找一个隐秘之地让自己死后不被打扰,何况香帅。”
  “是的,这道理我也明白。”少年说,“有些人的确就像是香帅一样,其生,见首而不
见其尾。其死,鸿飞于九天之外。”
  “那么你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像这么样一个,怎么会死得那么容易?”少年说,“他死时,是不是真的已
经死了?他的死,是否只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
  他甚至还提醒他的长者:
  “古往今来,也不知有多少名侠、名将、名士部曾经有过这种情况,因为他们都大有名
了。”
  ——一个人如果大有名了,就难免会有很多不必要的烦恼,如果他要完全摆脱这种烦
恼,最彻底的一种方法就是“死”。
  “问题是,他是真死?还是假死?”
  长者叹息。这道理他当然也明白,也许比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明白得多。
  他脸上每条皱纹,都是生命的痕迹,有些虽然是被刀锋刻划出来的,却还是不及被辛酸
血泪惨痛经验划出的深邃。
  “如果你的理论可以成立,那么一个像楚留香这样的人,得到了这样一个机会,可以悠
悠闲闲的度过他这一生,做一些他本来想做而没有去做的事,从容适意,再无困扰。”长者
叹息,叹息声中充满了羡慕:“一个人如果这么样的‘死’了,还有什么事能让他复活?”
  “有的,”少年的回答还是很肯定,“迟早总是会有的。”
  “因为每个人一生中都会做一些他本来不愿做的事,尤其是像楚香帅这样的人。”
  “哦?”
  “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少年说,“每个人这一生中都在做千些他本未不愿的事,他
的生命才有意思。”。
  “这是谁说的?”“是你说的。”少年道,咱从你对我说过一次之后,我从来都没一忘
记,何况你已不知道对我说过多少次。”
  ——这也不是老生常谈。这也是从不知道多少次痛苦经验中所卜得到教训。每说一次,
感觉都是不一样的。
  说的人感觉不一样,听的人感觉也不一样。
  长者苦笑,只有苦笑。
  只不过他还是要问,因为问话有时也是种教训。
  因为你自己回答出的话,总是会比别人强迫要你记住的话更不易忘记。
  “如果楚香帅真的没有死,正在过一种他久已向往的生活。”长者问少年,“那么你认
为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能迫他重返江湖?”哦们甚至可以去想象,“他”正乘着他那艘轻捷
舒适快速而华美的帆船在邀游湖海,正在享受着甜儿的蜜意,蓉蓉的柔情,红袖的添香。
  现在他甚至很可能已经到了波斯,做了他们的王室的上宾,正斜倚在柔厚如云絮般的地
毯上,浅吸着一杯用水晶夜光杯盛着的葡萄美酒,斜倚着蓉蓉的肩,轻吻着甜儿和红袖的
手,欣赏着波斯舞娘肚皮上肌肉那种奇妙的韵津和颤动。
  ——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可能令人重返江湖间的凶杀恩怨腥凤血雨中?
  “有的。”少年说,“一定有的。”
  他说得更肯定:“每个人都必须为某些事付出代价,如果不去做那件事,他就不是那个
人了,也不配做那个人了。”
  “你说的是哪些事?”
  “朋友间永恒不变的友情和义气,一种一言既出永无更改的信约,一种发自内心的亏欠
和负疚。”少年的表情严肃得已经接近沉痛,“还有一处两情相悦生死不渝的爱情。”
  ——这个少年忘了说一件事,他忘了说“亲情”。
  血浓于水,亲情永远是人类感情中基础最浓厚的一种,也是在所有伦理道德中最受人推
崇敬仰的一种。
  这个少年没有提及这种伟大的感情,只不过是因为他根本不能了解这种感情的深厚与伟
大。
  因为他是个出生时就被安置在阴沟边的孤儿。
  长者了解少年的感情,所以他只说:“我也有很多朋友是很重感情的,有的人重友情,
有的人重孝梯,有的人重情,有的人重义,”长者说,“他们情之所钟之处,也就是他们的
弱点。”
  “是的。”少年说,“情之所钟,虽然令金石为开,可以换句话说,别人只要有一分之
情,也一样可以把他的心劈开成两半。”
  “说得好。”长者出自真心,“你说得好。”
  “香帅之所以能够成为香帅,就因为他有情,”少年说,“他有情,所以才能以真心爱
人,他以真心爱人,所以别人才会以真心爱他,就算在生死一发的决胜之战中,他往往也是
凭这一份对生命的真情真爱才能摧毁对方的意志而反败为胜。”
  ——这道理更难明白,可是长者也明白。
  一个没有爱的人,怎么会有信心,一个没有信心的人,怎么能胜?
  少年的声音中也充满信心:“如果要楚香帅复活,当然也只有用这一个‘情’字去打动
他。
  他凝视着长者:
  “一个人情之所钟,就是他的弱点所在,可是如果有人问我香帅的情之所钟在那里?我
却无法回答。”少年说,“因为他的情是无所不在的。”
  长者沉默。
  在这一瞬间,他的表情忽然也变得很严肃,不但严肃,而且还带着种适度的尊敬。
  他忽然发现他面前这个年轻人已经长大了。
  “你的意思是说,江湖中有一部分对楚留香深为忌惮的人,一直都不相信他真的死
了,”长者归纳少年的意见,“为了要证实这一点,他们甚至不惜投下极大量的人力和物
力,组成一个极密的组织,来实行一个极周密的计划。”
  “是的。”少年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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