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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之曼荼罗-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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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正在渐渐摆脱对这种力量的依赖,但是,一个人对某种东西依赖太久的情况下,心中就会形成一种习惯。哪怕身体已经能渐渐摆脱,心理上依旧摆脱不了。尤其是在极度疲惫之时,这种习惯就更显得不可抗拒。
杨逸之简直希望自己可以什么也不去想了,就按照这光线的指引走过去。
只是在这种地方,又怎么会有光呢?
杨逸之也可以选择视而不见,而从另一条岔路上继续前行。
或许,他更应该趁着光线还未灭的时候,尽快赶过去。毕竟那里也可能会是姬云裳百密一疏,漏设的唯一缺口。
光的源头,既然可能是希望所在,也就可能是最致命的陷阱。
杨逸之最终向着有光的方向走去,既没有加快也没有减慢自己的步伐。
隧道里的石块变得十分粗糙,凌乱的堆积着,让人有在一座废弃已久的古墓中前行的感觉。而那一点火光,也在不知所来的寒风中摇曳不定,宛如鬼火。
杨逸之停了下来。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隧道的尽头。
眼前是一个略小的石宫,火光就在石宫的正中处沉浮不定。而火光的背后,隐约坐着一个人。这个人应该就是四天王中最后的一位——多罗吒。
风止。火光静静燃烧,眼前的一切也更加清晰。
杨逸之猝然阖眼。他害怕自己忍不住去看这火光。而一旦看下去,他的身体就会重新把这微弱的光线当作唯一的依赖。
就如同一个练习楷书不久的孩子,在没有外力打扰的情况下,或许他也能写出像样的楷书来。然而一旦让他快速抄录,他的字又会不知不觉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时间一长,他甚至会把刚学会的楷书忘到九霄云外。
杨逸之闭目静气,尽力排除火光的干扰,用感觉去查看前方的一切。仿佛中,多罗吒似乎从坐处起身,怀中抱着一张白色的琵琶,正慢慢抬头,向他看过来。
而那妖艳的火光,似乎渐渐展开一道光晕,将多罗吒包裹其中。
杨逸之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念头:这一次应该抢先出手。因为再拖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火光的诱惑下抵抗多久。
杨逸之手指轻扣,一道微青的光华瞬时在他掌心爆开,然后四周的空气猛地一顿,宛如天地间空气、光线、尘埃、声色都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控制,聚为一道巨浪,多罗吒身边席卷而去。
杨逸之既然号称无论面对何等对手,都只出一招。这一招,自然是骇人听闻。至今为止,也只在与卓王孙的对决中才失手过一次。
然而多罗吒却一动也没有动过。
就在杨逸之都以为此击必中的时候,多罗吒轻轻叹息了一声,一抬手,火光升起,在他耳边展开一道光晕,照亮了他半个脸庞。
杨逸之顿时动容!他竟顾不得武学大忌,在间不容发之中,将自己全力击出的一招生生收回。一股巨大的反噬之力顿时迎面扑来,杨逸之全身血脉都宛如瞬时凝滞,每一处骨节都发出碎裂一般的轻响。
此间若是多罗吒趁势一击,杨逸之就算不死,也必定重伤。然而多罗吒却只轻轻笑了一声。笑语清脆,宛如豆蔻少女。
杨逸之向后退了三步,也顾不得完全立定身形,就愕然抬头向多罗吒看去,惊道:“静儿!”
多罗吒并不回答,缓缓坐回石椅上,随意将手中的油灯一放,伸手在琵琶上抚了几下。
琴音铮铮,不成曲调,却也并没有潜藏伤人的内力。
杨逸之紧紧握住双拳,身体都不由微微颤抖。有一瞬间他几乎忍不住冲上去,拿起油灯,仔细看清这个人的脸。他恨不得眼前这个人真的就是杨静。哪怕杨静就是持国天,哪怕杨静会立刻亲手杀了他,只要她是!
杨逸之全身的热血终于又渐渐冷却,因为他知道杨静已经死了。死在自己所不知道的时候,现在可能连尸骨都已化为灰土。但是十年刻骨铭心的思念与自责,让他还是忍不住向多罗吒再看一眼。
这时他突然发现,这间石室里的一切,看上去竟然都那么熟悉。
黯淡的光线中,唯一看得清楚的是她身边的一扇窗。油灯就放在窗台上,窗外还是黑暗。几许漠漠的尘土就在空气里悠然沉浮着。
时光仿佛一瞬间倒流了十年,他唯一的妹妹,在窗前守候了十四年的女孩,就静静的凝望着窗外,仿佛能从无边无尽的黑暗中看到她一生的事。
杨逸之迟疑了良久,终于还是又唤了一声:“静儿?”
多罗吒转过头,幽幽的望着他。那张苍白的脸带着一丝凄苍的笑意,眼波却如海水一样深沉。杨逸之那一刻眼眶都有些发热。
她凝视着杨逸之,轻轻道:“杨静已经死了。”
杨逸之一恸,暗中却也有几分释然。他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她的确死了……那你是谁?”
多罗吒纤细的手指在弦上下意识的扣了几下,一字字道:“我是她的鬼魂。”
杨逸之深深吸了口气,他心中最后的理智在不住的告诫自己,眼前这个少女一派谎言,她既不可能是杨静,更不可能是她的魂魄,但是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刺痛——比毗沙门射出的血影针全数刺在身上还要痛上百倍。
杨逸之迟疑了良久,终于拿出最后的勇气,转身离开。
身后琵琶弦音不绝,似乎能将人的心撕成一片片碎瓣,凌乱的撒了一地。
杨逸之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身后,那个声音轻轻道:“当年你这样转身离开,为什么不肯带上唯一的妹妹?而让她继续在窗内看了一辈子的太阳,你可知道,她有多么寂寞?”
杨逸之猝然阖眼,轻声道:“是静儿自己要留下的。”
那个声音冷冷一笑:“可是她在等你回来,等她的哥哥,等她心目中唯一的英雄,某天回来带她浪迹天涯,看外边太阳,外面的传奇。”
杨逸之默然无语。
那个声音凄凄道:“可惜她没有等到你,却等来了一生中的魔障。”她沉默了一刻,凄然笑道:“而那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是你的朋友,你的敌人。而你却始终没办法杀了他。纵然你练成了梵天宝卷,作上武林盟主,又有什么用呢?”(《见华音流韶·蜀道闻铃》)
杨逸之还是没有说话。
那声音叹了口气道:“你不肯为亲生妹妹报仇,除了不够强以外,恐怕你还很羡慕你的仇人吧?”
杨逸之道:“哦?”
那声音冷笑道:“你承不承认都好,你一生中最为敬重的人是你父亲,最为羡慕的人却则是卓王孙。说起你父亲,你既怕他,但是又极度敬仰他。总想能像他一样驰骋沙场,杀敌报国。只可惜他却一点也不看重你这个儿子,将你赶出家门。虽然如此,你却无时无刻不在希望他有朝一日能重新承认你,让你回到杨家。所以,这个武林盟主你虽做得极其痛苦,却依然坚持下去,无非是想用另一条道路证明自己,只可惜却引得你父亲更加厌恶你。其实何苦呢,你本来就不是一个适合于拼战沙场的武将,而你父亲那些愚忠愚孝的思想,你虽然极力想接受,但就真的不从心底怀疑么?”
杨逸之低声道:“你住口!”
那声音冷冷一笑,继而道:“说你羡慕卓王孙,是因为他恰恰和你父亲相反——行事全凭自己喜好,只相信力强者胜,至于道义公理,从不在他心上。你虽然觉得他离经叛道,种下诸多恶因,但却暗中羡慕他过得纯粹。这两种生活方式,你若任取其一,都能少一分痛苦,只可惜两者你都做不到。”
她叹息一声,虽然看不见杨逸之的表情,但已经肯定自己的话对他起了作用。
那声音又道:“你一生摇摆两者之间,就连自己到底想要什么都不明白,枉你自负甚高,君子自许,却连自己所思所欲都不敢面对,这何尝不是一种可悲?”
杨逸之断然截口道:“我当然明白!”
那声音冷笑一声,突然提高声音,一字字道:“噢?若真是如此,那么你为什么不杀了卓王孙,将相思抢到手中?”
杨逸之怒道:“住口!”
那声音轻声笑道:“你真的没有想过么?那为什么你如此愤怒?”
杨逸之沉声道:“我愤怒是因为枉你长着一张和静儿一样的脸,却说出这样的话!你若要问,杨某不妨告诉你,这种念头我的确一日都没有起过!”
“那是因为你不敢。”那声音淡淡打断他,道:“你总以为自己是个君子。其实你盗书叛教,误杀兰葩,早就不是一个君子所为。你一直坚持的那些东西,其实根本上就是一堆自欺欺人的垃圾。”
杨逸之虽然没有回答,但多罗吒已能清楚感到他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她轻拢慢捻着手上琴弦,突然轻轻一笑,道:“你真的不喜欢相思么?”
杨逸之默然。
那声音变得温和无比,道:“回答我,哥哥。”
杨逸之的心中突然涌起一种难言的感情,他叹息了一声,几乎在自言自语:“相见恨晚,何况……”他摇了摇头,再也说不下去。
那声音顿时又凌厉起来:“仅仅因为她是朋友之妻,你怕天下人耻笑么?”
杨逸之喃喃道:“朋友之妻?”似乎还在思考这四个字的意思。
那声音突然爆出一阵讥诮的大笑:“卓王孙真的是你的朋友么?
杨逸之猛地一震。
那声音道:“他对你亲生妹妹始乱终弃,导致她郁郁而终,那时候她才刚过了二十岁,这短短一生之中,她快乐过么?!”
“卓王孙本是寡情薄幸之人,他对相思如何,你皆亲眼所见。你若爱她,就应该让她幸福,而不是眼睁睁看她被一个曾欺骗过你妹妹的人玩弄!”
杨逸之猛然喝道:“你住口!”
那声音悠然道:“我住不住口,都改变不了你是个懦夫的事实。”
她的每一句话,都说在杨逸之心中最痛之处。杨逸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已失去,他双拳紧握,指节都在咯咯作响。只听他一字一句道:“你若再说,我就出剑杀了你!”
“出剑?”多罗吒突然站起身,厉声喝道:“你手中有剑,既不能为亲人复仇,又不能保护所爱的人不受欺辱,要剑何用?”
杨逸之猛的转身,散发飞扬,白衣皆被鲜血染透,在摇摆不定的火光下看来极为可怕。
黑暗中那点微弱火光也被他全身的戾气撼摇不止,欲燃欲熄。
多罗吒一面缓缓拂动琴弦,一面逼视着他的眼睛,缓缓道:“逆子、叛徒、懦夫,欺世盗名的君子,属下阴奉阳违的傀儡,天下人眼中笑柄,你苟活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杨逸之的雷霆之怒竟然生生被她妖异的目光封印在体内,心中反而涌起一种莫可名状的颓然,他喃喃道:“意义?”
多罗吒突然当胸一划,四弦同鸣,声如裂帛,整个石室都在微微动荡。只听她厉声道:“既然剑已无用,生又无益,那你为何不用手中的剑洞穿自己的心?”
杨逸之如蒙棒喝,愕然抬头,两人目光相接,杨逸之心中突然感到一阵迷惘。
多罗吒凝视着他的眼睛,似乎在等待什么。
突然,多罗吒挥手促动琴弦,五指轮拨,杀伐之声动地而起。若崇山耸峙,若江河奔流;鸾凤鸣于九皋,哀猿啼于幽谷,征夫闻笛于塞外,逐臣泣国于异乡。让人闻之忍不住唏嘘握腕,抆英雄之泪。
以乐音包含内力,乱敌心智,伤人无形的武林人士并不多,但也不少。这一届中原武林虽然没有出悚动天下的顶尖高手,但华音阁新月妃琴言的一套天风七叠,据说也有了当年九韶琴魔七成的火候。
然而,多罗吒若能来到中原,琴言只怕完全没有成名的余地。
恍然间,多罗吒似乎多出了数十支手指,飞速轮拨。弦音急促,竟有千里平阔,浩淼森然之象。突然一音高起,直入云霄,杨逸之只觉一股大到不可思议的劲力凌空压下!
而他还是站在原地,漠然望着虚空某处,似乎心意已完全为多罗吒所控,连躲避都忘记了。
这个时候,杨逸之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息,就宛如时空的某处,一道门突然开启。
他心中顿时一警,不暇多想,以掌为剑,向对方劲力最盛之处迎了过去!
狭窄的石室中之间一道光幕如宝轮般旋转张开,瞬时扩大到四方黑暗中,连周围的石壁也被瞬时侵入,猛烈一颤。光幕旋即消失于无形,只有四壁还在一种怪异的频率下,震颤不已。
多罗吒愕然怀抱琵琶,向后退了三步。琵琶四弦皆断,她纤纤十指,也已被鲜血染红。她那张清秀的脸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神色更是凶戾无比,宛如随时要冲过来,将杨逸之撕成碎片。
多罗吒一步步逼近,清泠的眸子寒光四射,嘶声道:“不可能,绝没有人可以从弥尘伏魔曲中清醒过来!”
杨逸之犹豫了片刻,道:“或许你不该亲自向我出手,应该等着我自己将头颅割下来送到你手上。”
多罗吒咬着牙,缓缓摇头道:“不是!绝不是这个原因!”
杨逸之叹了口气,道:“现在我只想问,你到底和我妹妹是什么关系?”
多罗吒脸上阴晴摇摆,皮肤渐渐变得苍白,几欲透明,连容貌也渐渐扭曲,似乎竟瞬间换了一个人。
这时,黑暗中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还在执迷不悟。持国天王成名都已经二十年,又怎会是你妹妹。”
杨逸之骇然变色。
多罗吒的神情就宛如猛然被人淋了一盆冰水,脸上的怨怒顿时无影无踪,喃喃道:“阴魔大人……”
那人淡淡道:“这个人你不必管了。
多罗吒肃然起身,垂首道:“是……属下告退。”刚才不可一世的持国天王,此刻竟然谦卑得如被人呼来唤去的婢女。
她刚要退开,姬云裳冷冷道:“慢。”
多罗吒惶然抬头道:“大人……”
姬云裳道:“你似乎忘了走之前说过什么。”
多罗吒一愕,犹疑了片刻,惶然道:“属下曾说,若不能以读心之术取他性命,就提头来见。”
姬云裳道:“那现在呢?”
多罗吒原本苍白的脸上顿时毫无血色,道:“大人,刚才……”
姬云裳冷冷打断道:“我只问你现在该怎么做。”
多罗吒望着姬云裳,仿佛已没有了辩解的勇气,低声道:“属下知罪,只希望大人……”
姬云裳悠然道:“你若没有十成把握,就不要夸下海口,自大轻敌。话既然说了,就要做到。”
多罗吒咬了咬牙,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姬云裳也是不会放过她的了。
然而她还不想死。
第二十六章、袖底青锋日重光
多罗吒的身体突然一颤,就宛如一团浮于夜空中的鬼火,无声无息的飘了起来。与此同时,一道凌厉之极的劲气从她手中劈空而下,那张断弦琵琶竟被她当作暗器,直掷过来!
姬云裳看也不看,衣袖轻轻一拂,琵琶远远弹了出去。
突然,琵琶下闪出一道森森青光。瞬时就宛如雷霆暴怒,裹挟着一团硕大的气云,向姬云裳恶扑而来。
原来琵琶中还暗藏利剑。
剑光如蛟龙出匣,已在九天之上。而剑风,却宛如山岳崩摧,困兽哀鸣。
这一剑虽然不惊天动地,但也已不远。仅仅那宛如星云流转一般的剑光,就足以让人瞠目结舌、意乱神摇。
这一剑想必是她护身必杀之技,就算姬云裳,也一定没有见过。谁又能想到,以弦音成名的持国天居然还会用剑。而且她的的剑法,竟比毗琉璃还要高?
黑暗中,姬云裳轻轻冷笑了一声,这冷笑中,竟也带上了几分嘉许。
然而姬云裳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改变,仍然是刚才那样轻一拂袖,没有多用一分力,也没有少用一分。
龙吟秋水,嗡嗡不绝。漫天剑光在黑夜中蓬然爆散,化为万亿尘埃,纷扬落地。
多罗吒根本没有来得及出声,身子便如断箭一般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她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柄青色长剑,胸口却已经没有了起伏。
而她全身居然看不到一点伤痕。
杨逸之的心更沉。多罗吒这一招若取向自己,他就未必就能接下来。姬云裳却只不过轻轻挥了挥衣袖!
他虽早料到姬云裳的武功已高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但亲眼看到这一幕,仍忍不住耸然动容。
姬云裳从杨逸之身边缓缓穿过,她冰冷的衣角在石地上发出淅淅簌簌的轻响,身上黑色大氅几乎与夜色毫无分别。
她在多罗吒的尸体旁止住脚步,轻轻摇头道:“我并没有说一定要杀你,你为何总是这般沉不住气呢?”她叹息一声,俯身扣住多罗吒的手腕。她紧握的手一松,姬云裳已将剑拾了起来,缓缓回头。
火光沉浮,姬云裳全身笼罩在夜色之下,脸上却是一张铁青色的面具,上面没有任何雕饰。
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她的眼波仿佛能穿透那层青铁,落到杨逸之身上。那种感觉说不上魅惑也说不上恐怖,却让人觉得在这双眼波凝注下,世上任何事物,都变得不值一顾。
如果说蜉蝣女王紫凝之的眼波如幽谷深海、往圣先哲,已洞悉了世间的生老病死,荣辱哀乐;那么这双眼睛不但洞悉了一切,还将一切掌握于己手。
任何人在这样一双眼睛面前,都只能感到无能为力,哪怕你爱她也好,恨她也好。
杨逸之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涌起淡淡的悲哀。他落入地宫以来,每一战都在生死边缘,而在死亡的磨砺之下,他获得的进益却比这十年所积还要多。就在见到姬云裳之前的那一刻他还坚信,自己虽然不一定能胜,却至少有和她一战的资格。
然而到了如今,他却只剩下深深的无能为力。
姬云裳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你不必难过,二十年来,你是第一个让我执剑之人。”
杨逸之默默看着她手中的长剑,道:“你要用她的剑?”
姬云裳淡淡道:“什么剑都是一样。何况二十年前,我的剑就已赠人。”
杨逸之摇头道:“你早就知道了多罗吒不忠于你,暗自藏剑于琵琶,你也早已算好要借我的手引她出来,然后再一招毙之?”
姬云裳摇头道:“那也未必。强者为尊,天下只有胜与不胜,没有忠与不忠之事。”
杨逸之道:“强者为尊……然而刚才我已经败了!我为多罗吒的伏魔弦音所惑,只是突然听到一声叹息,才惊觉还手。在下只想知道,这声叹息是否是前辈发出的?”
姬云裳冷冷一笑,却不回答。
杨逸之默然片刻,道:“我只想知道前辈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姬云裳淡淡道:“理由你已经听过。”
杨逸之道:“哦?”
姬云裳道:“毗琉璃已经告诉过你。”
杨逸之皱眉道:“莫非前辈也只因无法修炼梵天宝卷,却执意要看其中的武功?”
姬云裳淡然一瞥他,道:“你错了,里边的武功我都已知晓。只是要看在你手中能发挥几成。”
杨逸之沉默,良久道:“为什么是我?”
姬云裳注视着手中的长剑,缓缓道:“这部奇书在我手边放了整整十年。我虽不能修炼,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破解之法。只希望某日能有一位绝顶高手,用上面记载的武功与我一战。若尹痕波在世,我必约她决战雪峰,一试这所谓天神之卷,比姬某十年心血如何!”她的声音倨傲之极,震得石室回响不绝。
姬云裳的目光久久凝驻于剑上,眼波似也盈盈而动,良久才平息下来。她长叹一声,道:“只可惜旷代奇才,不世而出。尹痕波既不可复生,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好在世上还有一种人,就宛如这柄剑一样,本质所非绝佳,但偏偏能愈炼愈粹——你恰好就在其内。”
杨逸之皱眉道:“难道这四天王的性命,就仅仅是用来磨砺在下的么?”
姬云裳道:“若他们胜了,就是磨砺他们;若你胜了,则是在磨砺你。”
杨逸之摇头道:“但前辈心中希望胜出者,却是我!”
姬云裳笑而不语。
杨逸之道:“否则,你只要不出声警示,我必已死在多罗吒手上。”
姬云裳淡然道:“你的表现虽未能尽如我意,但也还勉强值得起那四条人命。”
杨逸之默然。
姬云裳一翻手腕,将横放胸前的长剑卓然立起,目光却依然没有离开刃锋,缓缓道:“梵天为创世之神、造物之主。其力量,在生而不在杀。所以,得其力量者,必须心存包容——既能包容善,也能包容恶,因为如果只有善而没有恶,世界已失其衡,不可能被创生,反之亦然。一阴一阳谓之道,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这个和,就是平衡。你生平坎坷,性格优柔,进退两难,却反而更能领悟‘平衡’之意。因此,在这点上,你比卓王孙或者晏馨明更适宜修习这部宝卷。然而,这并不是主要的。”
杨逸之低头无语,似乎正在思考她所说的话。
姬云裳继而道:“金木水火,皆为构成这个世界的基础,但基础本非本源。万物本源,唯风与光,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杨逸之摇头。
姬云裳道:“因为五行之物,从本质上讲,皆是凝止、不变、永存的。唯风与光流动不息,化生千万。而创生之力正在于变化无定……佛家言‘如在如不在,如来如不来。’老子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也正是这个意思。”
杨逸之注目远处,若有所思。
“多年前,我曾对你讲过,世人皆以为,毁灭之力刹那间磅礴而来,不可抗拒,而创生之力却是缓慢滋生的过程,实则是对‘生’之误解。‘生’之一刹那前,不可谓之生,只是生的准备;而刹那之后,则已是生的结果。所以灭为刹那,生亦在于刹那。只是生的刹那并不在于撼天动地之力,而要在无尽变化之中把握,所以更加艰难,也更具韧性。生而化之,永无终止。无尽的刹那变化不息,绵绵相继,就是永恒,可惜你至今仍未能完全领悟。”
杨逸之听着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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