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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生彼岸-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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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石生妖?”
  吾辈欣然道,“哎哟,被认出来了,这位仙友,吾……我睡得好好的,却不想被你的金锁契箍了三次,按照惯例,我就要跟这位仙友生死相随了。”吾辈用我自称,一时还用不习惯,不过那陆臻瞧着邪气,其实挺好糊弄,而且举手投足看上去颇有些地位,吾辈如果没有被他识破真身,此番稍加一忽悠,必然可以出塔。
  至于生死相随这个词,吾辈太久闭关,也不知用得合不合适,大约要委屈一下石兄了。
  不想红衣的陆臻勾起唇角眼睛弯弯的笑起来,“没寻到鸿钧祖师没关系,石本性空,能成灵且化人者更少,依石而生的石妖也算稀奇,本座捕了你这只灵兽,此番前来也不亏。”随即手一挥,吾辈身上的镇符便被掀了下来。
  吾辈没想到这么容易。一时目瞪口呆。其实吾辈真的不敢奢求,吾辈出塔一不复仇,二不为祸人间,吾辈心知就算此次出塔,陆臻不识得吾辈的这张脸,也迟早会有人识得,传到玉帝那里也不过是几天的事,到时候罪加一等,恐怕回来会更难熬。但这几天,却足够吾辈去看一看辰兮。
  据说得到过糖果的孩子,忽然没有糖果的话,会哭的。
  吾辈不知道,在见过辰兮之后,再回到暗无天日的降魔塔,会不会哭。
  辰兮曾说,你的心是冷的,鸿钧,你还不懂情。
  因为吾辈没有心。吾辈一直不敢拥人入怀,就是最怕被听出来,吾辈没有心跳。
  日光舔舐皮肤,微微发烫的触感令人热泪盈眶。吾辈眯起眼睛仰头,仍旧是五百万年前的天空,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吾辈的心境。
  “你为何成魔?”陆臻脚踏十里红莲,跟我并行在云端。
  “修仙太多禁锢,倒不如成魔来得痛快。”我这才记起来,吾辈如今的身份很尴尬。按道理,吾辈成魔后便不再属于仙界,要再抓回去,玉帝也要看冥界的三分薄面。吾辈也听说过魔尊重生,冥界地位日渐持平天界,于是自然要问一问吾辈如今的顶头上司是哪位。
  “被关了太久,不知传闻里重生的魔尊是何方神圣?”
  转瞬吾辈已跟他行至无垠地狱的城门前。冥间今日落雨,淅淅沥沥打在奈何桥上,桥边煮汤的仍旧是坏脾气的孟小姐。往来的行人有的忘了撑伞,淋得浑身湿透,失魂落魄赶去往生桥投胎。吾辈不解,为何他带吾辈来此,偏头隐约可见陆臻眉间一朵精致诡艳的彼岸花熠熠生辉,忽然有些熟识的错觉。
  “恭迎魔尊。”
  一晃眼的功夫里面的鬼差已跪了一地,风情万种的老狐狸嘉禾殿下今日竟也前来迎驾,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披风,怀里揣着紫金暖炉,正吊儿郎当斜倚在孟小姐煮汤的铺子前,眯着狭长的狐狸眼,笑得很欠揍的模样,“哎呀呀,魔尊出去一趟又带回个什么稀罕玩意?快过来让本殿瞧瞧,这小脸生得,啧啧,当真不讨喜。”
  嘉禾做事一向没有原则,看人先看脸,顺眼了不管多刁钻的要求都能答应。吾辈此刻虽然很想揶揄他两句老不死的色鬼,但碍于隐瞒的身份,只能低头恭恭敬敬对着陆臻行礼,“竟不知是魔尊大人,实在失礼。”
  陆臻心情很好一般,咬着鲜红的窦丹,献宝似的对嘉禾说,“这是本座新收的灵宠,别看他木木呆呆,其实很稀有。”复又伸手摸了摸吾辈的银白长发,“石头,你有没有名字?”
  吾辈浑然天成,无名无姓,鸿钧老祖也只是个代号而已,于是很老实的摇头,“没有。”
  “石生灵,灵生性,你便叫做石生吧。”于是吾辈便有了名字。嘉禾殿下跟他的长相一样,五百万年过去,讨人嫌的性子一点没变,也笑眯眯凑过来喊,“石生小呆子,你这副下垂眼的臭德行跟鸿钧老祖很像呢。”
  吾辈仔细想了想,当年跟他讨彼岸花种子的前后一万九千年里,吾辈用的,一直都是另一张脸。就连如今九重天金玉宝殿里供奉的四师六神七佛九仙的画像中,都画的是吾辈另一张用来讨好辰兮的脸。想来这世间,除了其余三个创始元灵和玉帝老儿,见过吾辈真容的实在寥寥。
  “石生不才,怎敢与鸿钧老祖相提并论。”吾辈退后两步,尽量离嘉禾老狐狸远一点。狐狸的鼻子总是很敏锐的。
  “也是,鸿钧老祖比你有趣多了~”嘉禾随手向孟小姐要了一碗汤,咕都咕嘟喝下去,转向陆臻,“你不是要去参加辰兮的婚宴么?又回来干嘛?怎么,就算是怨愤辰兮,好歹也念一些当初借他府门休养生息的情分吧,怎么说你们也当了万把年的邻居呢。”
  陆臻懒懒倚在桥头,雨落在他身上竟没有湿意,“自然要去的,也不急这一会,辰兮的那张脸,本座少见一会是一会,省的闹心。”他眉梢的彼岸花印记若隐若现,吾辈看得也很闹心。如果他真是九重天那株彼岸所生,吾辈算是造了大孽。
  “听闻浮黎仙帝也会去,你还是绕开他一点,那家伙难缠的很。”嘉禾施施然朝后伸手,“小孟孟,再来一碗汤,记得多放点盐。”
  孟小姐已经横眉冷竖叉腰立在他跟前,砸了本账册过去,“先给银子,这是你半年的赊账。”
  天上地下都知道嘉禾殿下费尽心思在忘记一个人,或者说在摈除一段记忆,他喝孟婆汤像喝白开水,吃太上老君的忘忧丹像嚼糖豆。当年向他讨那棵彼岸花的种子,吾辈还专门给他备了一个月的忘忧丹当做回礼,直把太上老君看得心疼的跳脚,往后九重天见了吾辈都是绕道走。但吾辈到现在也不知道,嘉禾到底真的忘记了没有。
  “哎呀,女孩子嘛,要温柔一点,小孟孟你该多笑笑才是,多好的一张脸,愣是被凡人传成老太婆,哎,也难怪你等在桥头这么些年,那人都认不出你。”
  嘉禾狐狸嘴里一向吐不出象牙来,孟姑娘闻此直接一掌掀翻桌子,端着碗就朝嘉禾砸过去,嘉禾边躲边喊开玩笑的,赶忙拾起账本开始掏口袋。
  陆臻也不回府,笑眯眯陪吾辈坐在桥边的汤铺看了会过往行人和鸡飞狗跳的嘉禾,“石生你想不想随本座去辰兮的婚宴?”
  吾辈自然很想去,哪怕远远看一眼也好。但吾辈一旦去了,就极可能碰到熟人暴露身份,吾辈不想给陆臻惹麻烦,陆臻这个魔尊重生得也很不易,吾辈很能体谅。
  “哎哟哟,瞧这宠的,才回来一会会就离不开了~~”老狐狸一板一眼抠账本的头猛地抬起来,唯恐天下不乱的一阵嬉笑,“石生小呆子,你可千万别陷进去,魔尊大人喜新厌旧是出了名的,如今天天躲在冥府哭的,可是当初最最得宠的骨姬呢。”
  吾辈自然不会陷进去,因为吾辈还没从另一边拔/出来。
  “嗯,那石生你先呆在这里吧,本座很久没见辰兮那家伙,万一打起来不小心伤到你就不好了。”
  于是吾辈低头和匍匐一地的鬼差恭送陆臻离开,老狐狸在后面揉了揉鼻子,把账本扔到一边,不情不愿付了银子,临走又讨了一碗汤。
  “管用吗?”
  “嗯?”嘉禾难得没笑,随即举了举手里的碗,眼睛微微一狭,“你猜。”
  猜你个大头鬼。“要是管用,殿下就不会喝这么多了。”
  “你这块石头,还算是通人性,难怪魔尊喜欢。”嘉禾转身朝冥府走去,边走却边摇着头,“不过可惜,再喜欢也是替代品。”
  

  ☆、画像

  吾辈听不懂,也不想知道,一路沉默走过奈何桥,是十里黄泉路,彼岸花肆意开放的尽头便是魔尊的府邸。
  “一股狐骚味,还有一个……没有味道。”门口的千年老榕树上卧着一袭翠绿烟罗衫的男人,坦露的胸膛万千春/色一览无余,墨发蜿蜒及地,翡翠色的瞳孔寒霜般阴冷,倒是一抹嫣红的唇美得很烈性。是一尾蛇。
  “不好好在寒潭呆着,跑出来捉苍蝇吃吗?”嘉禾殿下的脸色难得的不好看。
  “我不吃苍蝇,”那男子阴鹜的盯着嘉禾,舔了舔嘴唇,“我吃狐狸。”
  嘉禾臭着脸一言不发拉吾辈进门,那尾蛇伸了伸懒腰,继续卧在榕树上打盹,蝉声阵阵,树叶也飒飒作响,好像人间午后。
  “以后进门你莫要理他,那条长虫讨厌得很,不知魔尊看上他哪点带了回来,又懒嘴巴又坏,而且还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
  吾辈笑了笑,要说嘴巴毒,嘉禾老狐狸是没脸说别人的。刚刚那是一尾身份很尊贵的太攀蛇,传言世间最毒,放在家族里,大约也是皇族一辈。陆臻好本事,这都能收到府上做宠物。
  “骨姬姐姐的情敌回来啦!”吾辈才踏入府门,就听见一声甚是清脆的喊叫,嘉禾噗嗤一声笑出来,“毛团儿,你莫要再往骨姬伤口上撒盐,瞧瞧你那德行,毛都烧没了,还好意思出来晃搭,我们狐辈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一只浑身雪白的毛团儿嗖得蹭到嘉禾身上,只是屁股那里被烧焦了一块,大约是冬天天冷,窝在灶火里睡觉被烧了毛。吾辈很想看一看化成人后这孩子的屁股后面是怎样的景象。毛团儿在嘉禾身上亲亲热热左右拱了一阵,才跳下来就地一滚,化成人形。
  一头墨发好像他的皮毛般光滑亮丽,珠圆玉润的狐狸少年着一袭松松垮垮的梅花纹纱袍,手被在身后,瞪大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睛,惊奇得打量着吾辈,“这次更像了!”
  吾辈对头墨发的小狐狸颇有好感,情不自禁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脑袋,温声道,“我是石生,不知狐兄如何称呼?”
  “我叫九重。”毛团似乎还有些怕生人,往后谨慎的退了退,仰头一派天真的问,“骨姬姐姐说你来了,魔尊大人就不喜欢我们了,是真的吗?”
  “你莫要听旁人胡说,他只是一块石头,抱起来哪有我们毛团舒服~”嘉禾笑眯眯俯身捏了捏九重的脸,径直往里面走去,吾辈刚走两步,就发现无法移动,脚下生出一双骨瘦嶙峋的手,牢牢握住吾辈的脚踝。
  “啊啊啊!鬼啊!有鬼啊!!”
  吾辈站在原地很无奈,因为被拉住的是吾辈,跟一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的王八精一点关系都没有。
  “青锹,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是骨姬,鬼什么鬼,你在鬼门关活了万把年,胆子还这么小也就算了,怎么记性还这么差,哎,要是本殿也有你这种记性就好了,也就不必每天受气喝那淡出鸟的孟婆汤度日了。”嘉禾好整以暇坐在厅苑中央的软榻上,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叹道,“骨姬,莫要耍性子,石生迟早要来,就算他不来,别人也会来。”
  抓着吾辈的嶙峋白骨闻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血肉来,慢慢升高,化出袅婷的人形,刺绣妆花裙衬着一双顾盼生姿的眉眼,翠玉龙头簪绾着随云髻,唯独脸色是不见血色的苍白,语气带着讽刺的意味,“石生?哼,不过又是一个替代品罢了,能让魔尊不惜暗闯降魔塔,我还当是多不同凡响的人物,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块木石而已。”
  吾辈笑了笑,只觉得陆臻的后宫太过强大,吾辈猛地戳进来,一时有些吃不消。嘉禾施施然起身,“你这么想也好,省的每晚躲在地底下哭哭啼啼,本座喝孟婆汤都快喝吐了,还要每晚再喝安神药入眠。”
  骨姬瞪了嘉禾一眼,却也不敢多言。嘉禾虽然跟下人们没大没小惯了,但到底是与吾辈同龄的金陵狐仙一族,与青丘狐族世代姻亲,地位极尊,尤其像嘉禾这种天生就是狐仙的银黑狐,更是世间少有,当年九重天最爱养奇珍异兽的瑶华天君初见嘉禾惊为天人,爱不释手得一通抚摸,盛赞艳极八卿,雅极嘉禾。要不是当时青丘的族长在那里拦着,估计嘉禾就被瑶华那个老不要脸的讨去当了顺毛的宠物。不过也据说嘉禾在瑶华府上呆过一阵子,但不知何故后来一个人离开了,也不回金陵,更不去青丘,反而在冥间晃荡百年,开始大口大口喝水一样灌孟婆汤。
  吾辈懒得理旁人的这些琐事,骨姬在后面跺了跺脚,又一头扎进土里去挺尸,刚刚还在池子里哭哭啼啼的王八立马不哭了,一个闪身化成一个眉目清秀的青年男子,吾辈瞧着他这身素白的云纹月长衫很是顺眼,犹记得吾辈五百万年前喜欢辰兮,爱屋及乌便效仿辰兮穿衣的习惯,经年一袭白衣不离身,徒做风流招摇过市,也不知被嘉禾和浮黎笑话过多少回。
  于是吾辈和蔼可亲的笑道,“这位兄台也是魔尊大人收到府上的灵宠么?”
  那王八忒识礼数,恭恭敬敬做了个揖答,“那是自然,老身从东海来,自打魔尊重生便被带回,现在差不多有五百万年了。”
  瞧着从一个青年嘴里说出老身二字,吾辈浑身不自在,便打住话头,嘉禾已经灌完一杯茶,趴在池塘边逗一只鲤鱼精,吾辈索性无事,便晃进内厅,推开门一仰头,却呆了一呆。
  吾辈以为,这么多年过去,除了金玉宝殿的那位画师,再无人描绘过这张脸。
  禅香靡靡,满室生香,厅堂正中央的墙壁上,挂着一副真人高的画像,画像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却一尘不染的干净,想来是主人颇为爱惜,时常擦拭。
  画上,九重天的重重雾霭中,一个素白罗衫的男子正弯腰凑近一株开得甚好的鲜红彼岸花,黄泉水潺潺流过脚畔,月光温柔得笼罩在周围,美好得像一个被封进琥珀永存的梦境。
  “现在你明白了么?”背后响起嘉禾懒懒的声线。
  于是吾辈便明白了,为何会走了狗屎运这么容易被带出降魔塔,因为吾辈有一双与画上男子一模一样的眼睛。微微下垂,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无谓和薄情。
  骨姬本该是一副长埋雪山的嶙峋枯骨,为何会骨生花,被赋予血肉之躯千里迢迢带来冥府,也不过是因为她有一副与画中人如出一辙的苍白皮囊。
  就好比门口那尾尊贵的太攀蛇,一派天真的狐狸,颇识礼数的王八,嫣红的嘴巴,漆黑的头发,或者穿白衣的风姿,都不过是与画上男子有那么一丁点相像而已。
  乃至嘉禾,能这么堂而皇之出入冥府,伴随魔尊左右,大约也是因为,有着一副和画中人三分相似的脾性和嗓音。
  “不过可惜,再喜欢也是替代品。”
  “这次更像了!”
  “石生迟早要来,就算他不来,别人也会来。”
  原来魔尊陆臻,是个很可怜的人,他不知道,他费尽心思,一点一点拼凑起来的画中人,其实并不存在。
  吾辈想笑,却笑不出来,这张脸吾辈曾在降魔塔底端深以为耻,却万没有想到,还有人心心念念记挂了这么些年。
  啊,真是一株傻彼岸。吾辈淡淡转了个身,悄无声息掩上门,嘉禾靠在门扉,抱着胳膊瞧着吾辈,狐狸一般狭促的神情。
  五百万年前为了讨好辰兮,吾辈幻化而成的,正是画中的那张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打滚求赞求评论啦,一个人写得好忧桑

  ☆、浮黎

  “你也不用太伤心,他们刚知道自己是替身的时候都有些不能接受。”嘉禾悠悠然跺出门,拢了拢银鼠披风,拥着紫金暖炉一脸我是过来人我很同情你的口气安慰吾辈,“你长得最像这画中之人,说不定得宠的时间也更长些,啧啧,本殿真是作孽啊,早知道魔尊会死心塌地惦记上那个老不要脸的鸿钧,本殿当初就不会为了一个月的忘忧丹把魔尊寄生的种子送给他养。”
  吾辈低眉顺眼笑了笑,心道真想一耳刮子抽死你丫的,为了一个月的忘忧丹就把事关冥界未来的魔尊送给吾辈当花种,难怪吾辈种不出来花来,吾辈替你们冥界养了那么多年领袖,难怪玉帝老儿早看吾辈不顺眼。
  “不好啦,不好啦!嘉禾殿下!魔尊在南天跟浮黎仙帝打起来了!”
  黑白两色的鬼差连滚带爬冲进来一叠声的喊,背后跟着方才进门一脸阴鹜的太攀蛇。九重一听立马滚成一个毛团缩进嘉禾怀里,在地下挺尸的骨姬闻此也爬出来张望,一脸的焦虑之色。其实吾辈也很焦虑,就算这么些年不见,吾辈还是知道浮黎的火爆脾气是出了名的。但吾辈更好奇,浮黎一向不屑与下仙和冥界打交道,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究竟是缘何打起来?嘉禾已经站起身,放下怀里的毛团,“你跟骨姬好生呆在府里守门,本殿去看一看。”
  那尾通体碧绿的太攀蛇已经悄无声息缠绕上嘉禾的周身,这回嘉禾没有摆脸色,只看着吾辈眯了眯眼睛,“呆石头,魔尊一向很听新宠的话,你要不要随本殿去西天劝架?本殿怕一个人劝不住。”接着又转头不耐烦得扒拉了一下搭在他肩上的蛇尾,一脸嫌弃之色,“喂!河晏你能不能把你的腿收一收!好好做人,好好走路!要不是看在你很能打的份上,本殿看得上带你?”
  “不要。”河晏冷冷吐出两个字,好整以暇在嘉禾身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眯起眼睛吐了吐红芯,一脸满足的表情。
  “呸,不要脸的死变态!懒死你算了!走一步路有那么难么?”嘉禾难得这么不顾形象的骂人,但敬于太攀蛇世间第一毒的战斗力,思量着劝不住架也不能输了给冥界丢脸面,只得满腹牢骚驮着几十公斤的蛇身,捏诀驾云的时候差点闪到老腰。
  吾辈顺手折下一株彼岸花,隐掉灵力缩了进去,“嗯,要多为殿下着想,还是这样比较轻巧好拿。”
  “……”嘉禾认命地把花插/进头发,也不耽搁,径直往南天奔去。
  去南天的路吾辈很熟悉,去辰兮的紫宵宫吾辈更是闭着眼睛都能摸过去,但远远的瞧见重重雾霭里巍峨端庄的飞檐翘角和花团锦簇的十里红毯,吾辈还是没出息的紧张了一下。
  “谁不知道你魔尊在府里供着鸿钧老祖的画像,天上地下找了那么多替代品想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可惜可惜,当初我跟鸿钧在一起喝酒下棋调戏小仙娥的时候,你还是老鼠屎大的一颗种子。”
  隔了万把年,再听浮黎仙帝的声音,吾辈觉得忒亲切。
  陆臻脸色很不好,弯起潋滟的眼角阴测测的笑,“也不知当初是谁哭得一把鼻涕眼泪跑去阎王殿求查生死薄,可惜可惜,连那人的残魂都守不住,还指望给他投个好人家么?”
  两个人互相揭短揭得痛快,从南天门一路打到紫宵宫,周围立了许多前来观望的小神仙,司空见惯般仰头看得津津有味,嘉禾倚着一棵开得甚好的桃花树,拢着袖子估摸着陆臻和浮黎火气散的差不多了,才及时一步跨出,笑眯眯道,“哎呀,浮黎仙帝打累了要不下来歇歇?今日辰兮上神大婚,莫要冲撞了喜气才好。”
  缠在他身上的太攀蛇吐了吐芯子,懒懒地滑下来,看用不上他,便化成人形没骨头一般靠在嘉禾身上。陆臻往这边瞧了一眼,默不作声朝嘉禾走来。
  吾辈正左顾右盼脖子伸得老长往紫宵宫里头看,盼着能看见些什么,只觉得身子一轻,被人捏住,陆臻凑近嘉禾,状似无意的抬手抽下插在他头上的彼岸花,放在鼻子底下轻嗅。
  吾辈被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嗅着,不禁老脸一红。转念一想,不对呀,吾辈此刻不过是一朵花。于是赶紧往里又缩了缩,心下戚戚然,好像自从降魔塔见到陆臻以来,吾辈总是缩啊缩的活得很憋屈。
  在场的众位小神仙见到魔尊对嘉禾的此举动,齐刷刷把探究的目光转过去,嘉禾捂着脸撇过头去,娇嗔了句,讨厌。
  吾辈嘴角抽了抽,在心里骂了句老不要脸的。
  “魔尊的这点小爱好人尽皆知,不过别太过分就是。我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不欠鸿钧什么,那一半的修为,是他自愿给我的。你不信也没办法,大不了以后,我们见一次打一次,我随时奉陪。”浮黎一袭木兰青的广袖缎袍,尖削的下巴,轮廓有些刚硬,眉目冷傲孤清又盛气逼人,他风姿如玉得立在紫宵宫殿的红毯上,眼里满是余消的怒气。
  “你不开口,他如何给你?修为?浮黎仙帝恐怕记错了吧,敢问你闭关的九百年里,重燃灯魂到底拿的是鸿钧的修为还是灵魄?”陆臻捧着吾辈寄身的那朵花,语气晦涩难明。
  吾辈叹了口气,其实浮黎,确实不欠吾辈什么。当初绛珠灭了魂灯闯下大祸,辰兮跑去顶下所有罪名,浮黎在气头上,本来已经准备将两个一起扒皮拆骨受堕天之罚,吾辈为了讨回辰兮,心急火燎赶去浮黎宫。当时浮黎仙帝就那么抱着空无一物的魂灯孤零零坐在偌大的浮黎殿,下人们怕被怒火殃及,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吾辈去的时候不知道他已经一个人在那里枯坐了多久。他手里的魂灯已经冷透了,却还被他紧紧箍在胸口,好像这样就能捂热似的。听到吾辈进来,浮黎缓缓抬起头,带着颤音,
  “我欠了杜衡许多,还是来不及还了。”
  他那双一向流转生辉的眼睛竟落下泪来,“鸿钧,你知道灯灭是什么意思么?就是天上地下,星河万里,再也见不到他了。”
  原本准备好替辰兮求情的话就噎在喉咙里,被生生咽了下去。吾辈在他跟前蹲下,慢慢抚上那盏灯,“若吾辈能让这盏灯重燃,你可不可以答应吾辈,赦免辰兮,从轻发落绛珠?”
  吾辈活了太久,比浮黎仙帝和姚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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