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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幸福-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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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从来不打诳语。
反正路平现在是个幸福的男人,不仅有人管吃饭
了,穿衣服也有人管了。小南京把爱自己的劲头儿转
嫁到他身上,迅速把他捯饬成了五一街男装潮流指向
标。两个人每天走秀一样变着法儿地换衣服。
我喊路平上街卖唱,她说,等会儿,我给我们家
老路换身行头。我喊路平去吃宵夜吃烧烤,她说,等
会儿,我给我们家老路换身行头。
我有回忍不住问她:“小南京,路平是你的洋娃
娃吗?干吗呢这是?玩穿衣服的过家家吗?”
路平变成了一个很洋气的业余华侨,他三个月穿
过的衣服比30 年来穿过的都要多,而且不仅不用花
什么钱还能挣钱,小南京搞了那么久的服装行业,总
有办法把路平走秀过的衣服再加码卖出去; 她甚至专
门为此开了个淘宝小网店。
但小南京是个很小气的女人,她很提防女客人。
但凡有单身女客人来访,她就进入一级战备状
态,各种目光炯炯,各种凌然傲立,各种正室大奶风
范。人家女生未必会喜欢路平这种长相资深款的,她
却把每一个都当成假想敌。
漂亮的上海女生说:“我点一支啤酒……”
她说:“我们家啤酒论瓶不论支!”
温柔的成都女生夸:“这个老板唱歌不错哦。”
她说:“那是因为音响调得好!”
东北女生问:“你们营业到几点啊?”
她立马跳起来吼:“你想干吗?到几点都是跟我
回家!”
有一次,来了两个温柔漂亮、气质优雅的台湾
MM ,静静地坐在舞台前听歌,每首歌的间隙都会礼
貌鼓掌。路平低着头弹唱,偶尔会颔首微笑着致意回
礼。此时的小南京,那叫一个咬牙切齿,面容狰狞。
她绕到舞台侧,伸出爪子飞快地挠了我一下,低声
说:“大冰,上!”“啊?上什么上?”她恨恨地
说:“你没见你兄弟有难吗?!”
我看不出兄弟难在哪儿,但出于善良的本质,我
拎着啤酒硬着头皮坐过去,很诚恳地说:“老板娘怕
老板喜欢上你们,派我过来二两拨千斤……”
她们笑了,自我介绍叫诗雯和kiti 。我们聊得很
开心,诗雯给我看手机里的照片……都是些热辣沙滩
照,还有结婚照!
这是一对幸福的女同性恋,她们甜蜜地告诉我,
这次是专程来丽江蜜月旅行。
我迅速地接受了这一暴殄天物的现实,喊小钟拿
酒过来我请客。小钟颠颠儿地跑过来说:“老板娘说
了,为了恭贺你们俩新婚大喜,未来几天你们都可以
在低调酒吧免费畅饮。”
我扭头看吧台里的小南京,她正善解人意、知书
达理地,向这个方向微笑着。不由得让我由衷赞叹她
过人的听力。
小南京很爱路平,但说实话我不看好他俩。
她和路平的缘起是太典型的艳遇故事了,典型的
丽江艳遇都是花火,烧得越炙热,越易见灰烬。
小南京经济独立,习惯了都市生活,我不信她能
真习惯箪食瓢饮的清贫。以她过往的职业履历,她能
沉下心来打理一家破破烂烂不挣钱的小酒吧?或许她
和那些蝴蝶一样的女人无二吧,只是来采集点儿新鲜
的故事,过过当老板娘的瘾而已。总之,我不信她有
决心和恒心。
很快,路平和小南京有幸成为了两只小白鼠,古
城是实验室,上天给出了一个实验方案。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丽江际遇是检验真
爱指数的不二法门。
对丽江浸淫不深的人们总习惯把那里夸成世外桃
源,幻想那里一切都是云淡风轻,没太多尔虞我诈。
又或者,他们张嘴就惋叹丽江的商业化,民风糜烂,
纯粹不在。
十几年的浸淫,当下我不夸它也不骂它,唯叹
它,叹它的神奇。
丽江的神奇,显性上是因其对多元价值观的包
容,对各色游子过客、浪人散人的收容。自负又自卑
的纳西文化和自恋的游民文化在这里互为寄生,放纵
和深邃交织在一起,组成它分裂型的人格。它自我构
架了一个现代版的稷下学宫,却不规避世俗烟火。它
自我酝酿了一座真正国际性的城邦,却促狭地自我解
构。若用拟人化的修辞,在我心里,它是个貌狎实狷
的孩子气的老人。
深一点儿的层面,丽江有心无意地吸纳、生产着
一种凌驾于世俗审美之外的大巧大俗。重建审美后带
来的欢愉,有心的人于此皆可体验到。我们是黑白灰
世界里碌碌半生的一群人,有心破局,无缘觅境,直
到遭遇彩色的丽江。正因如此,很多人会爱它胜过爱
自己的故乡。
另一层面,它的神奇构架在其独特的江湖性上。
当下的中国,古风江湖早就荡然无存,唯在丽江地,
还能寻摸出那点儿久违的江湖伦理。开客栈的、开酒
吧的、卖茶的、卖艺的,皆为江湖客,皆行江湖道,
一切桥段皆为江湖事。
丽江本就是场江湖。这是个映山映月,却又深不
见底的江湖。它有自我衍生出的一套暗潮涌动的生产
机制,边自我建筑边自我修复,甚至缜密地预留了自
我毁灭、涅槃重生的种子。你看,多么神奇。
十年丽江行,我迷恋这个江湖,亦可窥见月阙风
摧的那一天,但不确定能驻守到涅槃的那一日。故
而,我把大冰的小屋的招牌特饮起名为:相忘于江
湖。
既是江湖,怎会没有恩怨。有些是触及伦理的恩
怨,有些只是简单的拳来脚往。
路平和小南京同样难免遭遇江湖。事情来得很突
然,路平需要跑路了。
路平经历的是一种很奇怪的跑路。
一群酒醉游客在路旁挑衅他的唱功,他一忍再
忍。忍无可忍后凝重起身,放好吉他。对方见他作势
要动手,一下子暴怒了,一个流浪歌手还敢和穿巴布
瑞衬衫的动手?于是有的指着鼻子来抓领子,有的伸
腿踹向他的下身。
路平当年是野战军的军事标兵,膂力过人。一个
右摆拳KO 了对方。又一个上来,又是一个左摆
拳……
很多在丽江挨揍的游客,都自认为自己在自己的
城市有着不菲的影响力,要么有钱要么有权,甚至朴
素地认为这种影响力可以绵延到丽江。殊不知在这方
化外之地耍横的,只会遭遇更朴素的丛林法则。
短兵相接后,挑衅者们一个托着下巴跪在路边淌
口水,一个仰在路面上一动不动。剩下的几个左一个
右一个地打着手机搬救兵。其中一个蹲下来,掰开肥
肉,探了探那人的脖子……忽然脸色大变。
死了?
周围的人皆心头一凛,路平立马转身疾走。
考验小南京的时候到了。
最坏的情况即将降临,时逢年底严打,路平被剃
光头戴脚镣关单间几乎已成定局。多少结发夫妻在这
种关头都不得不忍痛各自飞,何况只是一场艳遇的小
南京。再怎么说,她也是个生意场上精明无比的女商
人,利害得失间的权衡一定比普通文艺女青年来得要
理性,她的离去几乎已是定局。
小南京当机立断做出了选择,她第一时间买了离
开丽江的票。
买的是两张票。
她来丽江的时候拉了两个大箱子,走的时候一个
都没带。她把所有的漂亮衣服都丢在了房间里,腾出
手来帮路平拎乐器。路平夺下她手里的吉他箱子丢
开,她又去捡了回来,固执地双手拎着。
两个人带着三把吉他,离开了丽江。任何联系方
式都联络不上他们,自此消失了许久。
我记得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个很二逼的女同桌,
她有一对巨大的咪咪,喜欢发花痴。最大的梦想是回
到古代,把处女之身献给一个通缉犯,陪着人家亡命
天涯。后来她嫁了一个搞金融的青年才俊,2007 年
股市崩盘的时候,她义无反顾和人家离了婚。
据说很多姑娘都犯过亡命天涯的花痴,但大部分
会在成年后痊愈,变成另外一种生物。这个叫小南京
的女人敢真走出这一步,着实让人惊讶。
那段时间,我在内外蒙古游历,手机有一搭没一
搭地开机,事发后一周才得到这个消息。回到济南
后,我联系了一家相熟的律师事务所,咨询了相关量
刑标准,预约了律师服务,并找来家政打扫了房间,
一直等着路平给我打电话。
但他始终没联系我。
那个律师朋友说:“他是怕连累你,你有个仗义
的兄弟。”
他仗不仗义我不在乎,但他那个粗口连篇、带点
儿俗气的女人,却是我见过的最浪漫的姑娘。
自此,我再不敢把他们两人的相爱说成是艳遇。
……
日复一日,音讯全无。
我很想路平,托缅甸的江湖弟兄找他,和去往柬
埔寨的朋友也打过招呼,但始终没有他的消息。多年
前,我和路平有个在珠穆朗玛峰脚下的定日县城开酒
吧的约定,我怀疑他借道藏地,遁去了尼泊尔。但常
驻加德满都的朋友说,从没见过一个西安口音的驴脸
流浪歌手出现。
初夏的时候,我去南京公干,一个人坐在玄武湖
边喝汽水儿。闲极无聊,拍了张照片,发了条乱七八
糟的微博:
我本无家更安住,朝辞白帝彩云间,故乡无此
好湖山,玄武湖水咸不咸……
没多久,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短信里小南京说:
你现在打车来虎踞北路的话,还赶得上吃点儿
剩菜。
……
时隔半年,我在国际大都市南京的一家兰州料理
店里见到了我的兄弟路平。和一对逃犯贤伉俪共进晚
餐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我们双方本着和平共处、睦邻
友好的原则,展开了愉快的会谈。席间,我礼貌称赞
道:“路平你娃太了不起了,你俩吃什么吃的?都胖
成这副熊样儿了?”路平嘿嘿笑着,说:“你仔细看看
小南京的肚子,她现在是个有内涵的女人。”我哎呀
一声乐出来:“恭喜啊!俩逃犯,亡命天涯的路上还
不忘干革命抓生产。”小南京奇怪地问:“我们从丽江
直接回南京的,没亡命天涯啊……”“你们一直住在南
京?”“是啊,住我家里。”
我很礼貌地擦了擦冷汗,由衷叹道:“小南京,
你是个呆逼吗?”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一十条,对
窝藏罪的规定为:明知是犯罪的人而为其提供隐秘处
所、财物,帮助其逃匿或者作假证明包庇的,处三年
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节严重的,处三年
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小南京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冒的是什么风险,
但她铁了心要有难同当。不是没人劝她放手离去,她
都给骂回去了:“你这么想,就不是人。”
小南京怕路平被抓住后枪毙,害怕他散手人寰、
驾鹤西去而无骨血遗世,故而非要给他生个孩子。路
平不从,她就来硬的……我见到他们时,小南京已有
四五个月的身孕。
此等事宜,非寻常女子所能为之。
那让我想起一段历史。
十九世纪初,俄罗斯十二月党人起义失败。
十二月党人身为贵族,却为废除自身的贵族特
权,为社会的进步而斗争,彻底地背叛了他们所出身
的那个阶级,背叛了他们曾经捍卫的那个制度,自觉
地将国家和民族的命运与历史的趋势联结在一起,献
出了自己的幸福甚至生命,令人十分钦佩。然而,更
令人钦佩的,是十二月党人妻子们的崇高行为。
起义失败后,沙皇尼古拉一世命令他们的妻子与
罪犯丈夫断绝关系,为此他还专门修改了沙皇法律条
文里不准贵族离婚的法律:只要哪一位贵妇提出离
婚,法院立即给予批准。出人意料的是,绝大多数十
二月党人的妻子坚决要求随同丈夫一起被流放西伯利
亚。
尼古拉一世紧接着又颁布了一项紧急法令,对她
们做出了限制:凡愿跟随丈夫流放西伯利亚的妻子,
将不得携带子女,不得再返回城市,并永久取消贵族
特权。
这一法令的颁行,无异于釜底抽薪,这意味着这
些雍容高贵的女性将永远离开体面的生活,离开襁褓
中的孩子和至亲好友,告别昔日一切理所应当的辉
煌。
但已经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这些高贵的女人
了,她们接二连三、义无反顾地去往西伯利亚,去到
她们丈夫的身边,并陪着他们死在那里。
其中一个叫穆拉维约娃的妻子说:“为了我们的
爱情,让我失去一切吧,名誉、地位、富贵甚至生
命!”为了获得这份失去一切的机会,她斗争了一整
个月。
美丽的法国姑娘唐迪在巴黎听说前男友伊瓦谢夫
被流放到西伯利亚的消息,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俄
国,并向当局申请到西伯利亚去与情人结婚。几经周
折,她得到了这份赴死的许可。他们在牢狱中结了
婚,几年后,在冰雪和疾病的折磨下,一对异国情侣
倒在了西伯利亚的茫茫荒原,人们收拢她斑白的头
发,回忆着短短几年前的她曾是多么的明艳动人。
特鲁别茨卡娅公爵夫人是她们中第一个在西伯利
亚监狱里与丈夫相会的。当她在前往西伯利亚的路上
途经莫斯科时,人们为她举行了盛大的送行宴会,有
一个深深倾慕着她的诗人也在场,两年后,诗人根据
她的经历献给她一首长诗,叫做《波尔塔瓦》。
那个诗人是普希金。
十二月党人妻子中最后辞世的亚历山大拉·伊万
诺芙娜·达夫多娃说过这样一段话:“诗人们把我们赞
颂成女英雄。我们哪是什么女英雄,我们只是去找我
们的丈夫罢了……”
是哦,她们哪里是什么女英雄,她们只是忠于爱
人罢了。
她们未必懂得丈夫们所为之舍生取义的理念和目
标,但她们肯摒弃浮华肯用生命去诠释什么叫做爱
情。
小南京读书不多,俄罗斯十二月党人妻子们的故
事,她一定是不知晓的,但她无意中却步了先人之后
尘。
她不是贵族,却几乎称得上侠女。伴君遁天涯这
件事上,她迸发的侠气和周遭的烟火气形成鲜明的对
比,亮瞎了对丽江爱情故事嗤之以鼻者的钛合金狗
眼。
热衷于艳遇的人们习惯把彼此当作过客,既然是
过客,就没什么为之驻足的道理。
路平说,如果方向一致,两个命中注定要结伴同
行的过客是不会擦肩而过的。
那是什么样的方向呢?携手同行的又是一条什么
样的路呢?
路平给这个腹中孩子起名叫路过,小名过儿。
我起初不懂这个名字的寓意,后来越品越有滋
味。
一直到过儿出生,都没有警察叔叔拿着通缉令来
抓路平,这让路平和小南京很奇怪,后来辗转打听到
原来根本没立案,因为那天根本就没人就此事报案,
虚惊一场。更奇妙的是,那个躺尸的哥们儿只是被揍
晕了而已,躺了一会儿就自己起来吐酒去了。不仅没
死,而且听说颈椎病还得到了缓解。
我曾建议小南京给那个挨揍的人立个生祠牌
位:“小南京,俗话说试玉需烧三日满,某种意义上
他帮忙加了一把柴,不然我们怎会有缘见得你的真本
色。”
小南京给路过喂着奶,笑笑地,慢悠悠地
说:“大冰,你还是不肯喊我嫂子吗?”
她叛逃的东西,叫宿命
很多年前,路平在丽江的第一个女朋友从美国
来,祖籍广西南宁,叫菲菲。
她是个很乖巧的女孩子,胳膊和腿又白又细。她
有先天性心脏病,基本不怎么动,走路也很慢,再着
急的事也像散步。说话也很慢,北方人听来,她的普
通话有着浓浓的白话口音。
由于中气不足,她有种别样的温柔。
菲菲很会煲汤,货真价实的靓汤,卖相和口味都
上佳。她对瓦罐的耐心比对任何人都持久,可以盯着
慢火一盯一个下午。
蓝幽幽的炉火吞吞吐吐,她就那么盯着出神,一
出神出一个下午,手里捏着一本书,却并不读。丽江
的阳光隔着窗棂晒在她脸上、身上,她穿着紫围裙,
短发齐耳,像个民国少女。
路平和她相处的头一个月,她煲了二十多种配方
不同的汤,迅速地让路平喝胖了。路平很惊讶汤养人
的程度,同时欲罢不能。
菲菲不出神煲汤的时候会很勤快,穿着拖鞋吧嗒
吧嗒地走来走去,热衷于杯杯盏盏、洗洗涮涮,却从
来不让路平进厨房。“妈妈说不要让男人干厨房的活
儿。”她对老路这么说,于是老路只负责喝汤,生生
喝成了个品汤的行家。
男人总有些虚荣心,那时路平经常领着不同的朋
友回家喝汤,他不是很懂炫耀的技巧,只在喝汤的时
候咕嘟咕嘟发出各种声音,来的人越多,声音就越
大。
路平整整喝了一年的汤,从冬天到冬天,然后再
没喝到菲菲的汤。
菲菲头一天晚上默默地收拾好了行囊,然后在第
二天早上和路平道珍重:她要开车去西藏。
我问过路平,你们当时在吵架或冷战吗?他说,
没有,没有吵架,没有分歧,甚至没有一点儿征兆,
她说走就走了,头都不回地走了。
菲菲就像是一个潜伏许久的特工,带着满腔秘密
去执行一项惊天的任务。冬季走滇藏线是种玩命的举
动,菲菲想玩命,没人知道是为什么,路平也不知
道。路平没劝动,就没死拦着她,他不是一个善于说
服别人的人。
为此,他终生都在后悔。
菲菲自驾游到雨崩的时候,被暴雪阻路,人和车
迅速地被圈禁在天地乾坤一片混沌的白色中。她没什
么自救经验,也不懂得烧备用轮胎取暖,感冒引发的
肺水肿让她开始咯血,整整三天四夜才被解救。她一
到暖和的地方,就休克了,额头都摔出了血。抢救的
时候发现,重症感冒加高烧已经直接诱发了她严重的
心脏病。
医生用她的手机打回丽江,路平只穿了一件衬衫
冲去接她。一路上,每隔十几分钟就打一个电话问情
况,值班大夫耐心被耗尽后,关了手机。他打不通,
以为白床单已经盖在了菲菲脸上,差点儿崩溃在大具
桥头。
回到丽江后,路平开始给她煲汤。路平心急,灶
火开大了,煲出来的汤她并不爱喝。她侧躺在床头出
神,神情和在厨房时候一样。汤摆在床头,一会儿就
飘起了白白的油花。
路平应该是那时学会了做饭,他吃了三十多年的
面条,一辈子西安男人的胃,粥粉肠饭本不爱吃。为
了她,他专门去买了菜谱,研究做细火慢工的广式
菜,刀切了手,弹吉他的时候裹着纱布,上面一点
红。
整整三个月,血色才重回到她面上。但元气伤得
厉害,偶尔会吐血,殷红的一小口团在木地板上,像
块儿南红玛瑙。
她开始和路平吵架,吵得很凶。
她让路平很痛苦,他总弄不清吵架的原因,总不
明白自己哪里错了。他试着沉默相对,但觉得委屈无
比。她好像是为了吵架而吵架,像完全换了一个人。
我见过一次他们的争吵,两个人面对面蹲着,菲
菲猛地站了起来,摇晃了两下,晕了过去,顾虑到她
的心脏病,没人敢去动她,任由她躺在冰凉青石板路
上,朝天仰着煞白煞白的嘴唇。我忙着打120 ,一回
头,路平一脸死一样的阴郁。
菲菲晕倒的次数越来越多,每一次都好像活不过
来的模样,脚踝和膝盖永远是淤青的。她好像不是很
在乎自己下一次晕倒是否能醒过来,开始每天晚上换
着酒吧去喝酒。整瓶的澜沧江矮炮,她一仰脖就倒了
进去。一开始还会有人劝,但很快也没人劝了。
一开始,我说,菲菲我不能卖你酒喝,出了人命
我负不起责任。
她就当真找来纸笔写下生死文书:我今天在大冰
的酒吧喝酒喝死了和任何人没任何关系……她一边写
一边还问要不要按个手印。她不笑,我分不清她是在
开玩笑还是在较劲儿,只好让她喝。
路平没什么对付她的招数,只好在她经常出没的
很多地方都放了速效救心丸。我也因为这件事情,才
对如何照料心脏病患者有了些基本的认识,那都是路
平告诉我的。
她开始喝酒,就不怎么和路平吵架了,甚至也不
怎么讲话了。
路平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或许在某个层
面羁绊了她的脚步。于是,他不再拦着她,他说你想
去哪儿就去哪儿吧,记得回来就好。
她不说话,盯着他出神,忽然两大颗眼泪渗了出
来,吧嗒吧嗒地滴在路平手上,滚烫的眼泪烫伤了两
个人寒冷清冽的年华。她最后给他煲了一次汤,忘了
放盐,然后去了新加坡。
接下来的故事,几乎等同于电视剧。老路是个悲
情的男主角,到剧终都没翻身。
菲菲走后,起初路平给她打电话她还会接,但她
从不会主动打给路平。偶尔通话的时候也是淡淡的,
路平问她过得好吗,她说:“还好还好。”
菲菲到新加坡后重新找到了一份工作。在试用期
结束后的一天,她毫无征兆晕倒在了茶水间。新加坡
医院的检查结果是:她最多还有一年的生命。
这一切,路平当时都不知情。一个星期后,等他
辗转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联系不上她本人了。
她的同事说,菲菲的父母亲接她回了美国,着手准备
心脏移植手术。
他给她发邮件,MSN 留言,一直没人回复。他
跑去给自己的手机充了足够两年用的话费,24 小时
开机等着。有时候,他在街头卖唱时手机电池报警,
他吉他也不带地满世界跑去找插座,随身带着充电
器。
终于,有天早晨她打来电话,说了一声“路平”就
不再说话,只
是用指尖在听筒上轻轻敲着,敲三下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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