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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望 罗伯特·索耶-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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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大多数学徒都比阿夫塞年长——他毕竟只是个刚来首都不久的新人——只有少数人能在第一次狩猎中成功,并得到纹饰。想到这里,阿夫塞不禁抬手摸了摸脑袋左侧。纹饰的位置就在那里,在耳洞上方。有没有其他人也没得到纹饰呢?
  迪博。
  自然是那个比阿夫塞还矮三个指头的迪博。迪博在音乐和诗歌上很有天赋,但在数学和自然科学上却需要阿夫塞帮忙。迪博喜欢恶作剧,常常把阿夫塞搞得相当狼狈,而自己却毫发未损。
  迪博是这个王国的王子。
  肯定能够说服迪博参加狩猎。虽然他有血红色的皇家饰带,但在大家眼里,那毕竟只是一种空洞的荣耀,因为饰带不是他自己挣来的。而一个猎手的纹饰到哪儿都被人看重,人人都可以努力得到。当然,一个堂堂的王子即使没有纹饰也照样过好日子,但人们却永远会把他与那些没有本事获得纹饰的人——比如那些和翼指鸟争抢烂肉的乞丐——相提并论。
  阿夫塞知道,很多人都时不时地自己捕杀一些猎物来吃。他们认为那样做很刺激,多余精力也得以宣泄。还有一些人把捕猎作为职业——这些家伙天性凶残,无法与其他人和平相处,所以只好从事这种职业。但如果放弃狩猎这个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仪式,就意味着你永远不懂什么是团队情谊,因而也永远不能成为社会的一员。
  是的,迪博是最佳选择。他的地位高,拉上他可以使他俩排到前面,早点加入狩猎队。但上哪儿去找他呢?
  阿夫塞望着白亮的太阳。它太小了,像一个燃烧的亮点,正快速滑过天空——不是那种可以用肉眼看到的快,但大约几十次心跳的时间过后,就能看到它的位置发生了明显变化。正午快到了。
  和其他人一样,迪博也在奇数晚睡觉。也就是说他今天不睡觉。一般人通常在睡觉前吃饭,因为饱食之后会很慵懒。但迪博和别人不同。他的好胃口是众所周知的,这会儿他说不定又到哪儿狼吞虎咽去了。
  阿夫塞穿过斜坡来到庭院。他深吸一口气,四周扫视一下。没有迪博。
  他急急忙忙冲进饭厅,看了看那个盛零散牙齿的垃圾箱。箱子底部只有十来颗亮白色的昆特格利欧恐龙牙。弯弯的,呈锯齿状。小的和阿夫塞拇爪的长度差不多,大的比他最长的指爪还要长。牙齿这么少,意味着皇宫里大多数恐龙还没有吃饭。
  阿夫塞在装饰着精致陶瓷花纹的垃圾箱前看了一会儿,咔地一磕牙齿。在皇宫里,即使一个垃圾桶也称得上是艺术品。
  他走进头等餐厅。几千日前的大地震以后,餐厅的石头天花板出现了裂痕。餐桌中央是一道排放血水的沟槽。餐桌很破旧,木质的顶端布满坑坑洼洼的爪印。三女一男正在桌边坐着,互相隔得很远。每个人都在咔嚓咔嚓地大啃肉骨头。
  阿夫塞向离自己最近的人行了个让步礼,这才走进餐厅的最里面。不出所料,迪博就在那儿。
  这时的王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尊贵。因为刚吃了一只角面,他的鼻口上糊满干血,胸前满是牲口的油脂和血点,还有不少他自己淌下的口水。大家都知道王子贪吃。为什么不呢?饲养牲口的畜牧场紧挨着餐厅,女王的孩子吃的肉都是最好的。
  看着迪博用牙齿和爪子撕咬那块又干净又新鲜的臀肉,阿夫塞充满嫉妒。要知道,他们这些占星师学徒只有在节假日才能享受到如此美味。
  “很荣幸见到你,迪博。”阿夫塞说道。
  这种问候通常用于自家的长辈,但对皇室成员也必须表达这种敬意。皇室成员是一个相互有着血亲关系的特殊群体,是拉斯克先知的直系后代,是一小撮精英人物。
  迪克胸前撑着一块板床,与桌子成一个斜角。他抬头看了看。“阿夫塞!”他用一只装饰精美的碗从桌上舀起一碗水,大口大口喝下去,“阿夫塞,你露出蛇皮了!”迪博高兴地笑着,“你肚子上的钉形褶边变硬了!你的上半身有壳了!看在上帝份上,见到你真高兴!”
  阿夫塞轻轻磕着牙,迪博的溢美之词真是既好笑又令人尴尬。“只要时间允许,我也很高兴来看你,迪博。”
  “吃过了吗?你皮包骨头,瘦得像翼指。”
  就一头昆特格利欧恐龙而言,阿夫塞确实单薄了些。但只有和迪博相比,他才称得上是“皮包骨头”,像王子这种吃法要花大价钱,不是每个人都负担得起。
  “还没有,”阿夫塞说,“我一会儿就吃。我喜欢在偶数晚睡觉。”
  “那好,那好。以后一定抽空告诉我,别人在睡觉的时候你都干了些什么。恶作剧,我敢肯定是恶作剧!”
  阿夫塞开玩笑地磕磕牙,“那是。”
  “无论如何,你一定得多吃点。我的朋友,吃饱了才睡得香。你看,你是惟一一个在偶数晚睡觉的人。”迪博乐得直磕牙,牙齿发出一连串清脆的撞击声,“啊,阿夫塞!总有一天,你醒来后会发现尾巴被别人打了一个结!”
  “真要这样,”阿夫塞说,“我就把尾巴砍下来,让那个恶作剧的坏蛋把它全部吞下去。”
  “呸。别在我吃饭的时候说这种事。”
  这下轮到阿夫塞笑了,“还有更好的时候吗?”
  迪博点点头表示让步,“那倒也是。还能有什么时候呢,我的朋友?”他边说边指着臀肉,“这东西就快吃完了。我要撤下它,另外挑几只翼指来吃。但只能再吃一点点。我想,你肯定也喜欢来点。”
  “那当然。”
  “太好了!”迪博用爪掌拍拍板床边,“屠夫!”他叫道,“我说,屠夫在哪儿?”
  一个身穿红色罩衣的昆特格利欧恐龙出现在门口。他的四肢像昆虫一样硕长,鼻口向下拉着,样子很忧郁。
  “再拿一块臀肉来。”迪博吩咐道,“要上好的,带血,血要多。还来点水。”
  听了王子的吩咐,屠夫快步跑出去。
  “好了,阿夫塞,你的鲜肉马上就来。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不会又是唱歌吧!我真的喜欢你,喜欢你那功能不全的肠胃。但是,看在卫星的份上,如果你又想强迫我听你唱歌的话。我可得用鹅卵石堵住耳洞,消除噪音了。”
  迪博的音乐天赋像他的好胃口一样有名,阿夫塞不得不承认,在他面前,自己那点歌唱才能简直不值一提。但他仍然热爱音乐,热爱它那数学般的精确。
  “喂,”阿夫塞说,“不瞒你说,我还真想和你谈谈唱歌的事。”
  一丝佯装的惊恐从王子脸上闪过。“别来这一套!看在上帝卵壳的份上,不要!”
  “我想说的也和上帝有关。我要去朝觐。”
  迪博用爪掌拍打着板床,“好啊!虽说你皮包骨头,但个头暴露了你的年龄。我们确实该把你送去远航了。”
  “的确是这样。但——”
  屠夫来了。他的前肢很长,不用弯腰就把臀肉放在桌子上,正好对着排血槽。这块肉比刚才迪博啃咬的那块更大。鲜肉上冒着热气,想来那牲口刚被宰杀不久。阿夫塞抬头看看屠夫,只见他狭长的口鼻上鲜血淋漓,一定是他亲手宰杀的。
  “谢谢你,屠夫。”迪博说。他从不用心记人的名字。阿夫塞到这儿还不到五百天,连他都知道这个单薄瘦长的屠夫名叫鲍尔·坎杜尔。
  “真好。”阿夫塞说,“谢谢你,尊敬的坎杜尔。”
  屠夫鞠了一躬,迈着像昆虫一样的步伐出去取水。
  “行啦,别光站在那里,你的壳都快长出来了。”迪博对阿夫塞说,“趴下来,吃吧。”
  阿夫塞弯下身子,像做俯卧撑一样趴在另一块倾斜的板床上。木质板床承受住他身体的全部重量。“迪博,我希望你和我一块儿去朝觐。”
  迪博的脸埋在臀骨架子里,撕下骨头上还有一丝热气的鲜肉,狼吞虎咽地吞下,这才抬头,愣愣地看着阿夫塞。
  “我?”
  “是的,你。你总要去朝觐的,对吧?”
  “你说得不错。可我还没认真想过这事呢。我母亲不会让我乘驳船出行——”
  “我要搭乘戴西特尔号,和瓦尔·克尼尔船长一道。”
  “是吗?就这次?”
  “耶纳尔博已经为我说妥了。”
  “你是说戴西特尔号?看在先知爪子的份上,那可是一艘好船!搭乘它肯定棒极了,肯定的!想想吧,我们会遇到多少有趣的事!”
  “我想也是。你到底去不去?”
  “得我母亲点头才行。皇族成员属于人民,身不由己啊。”
  “如果你过三百天还不回来,你的人民也许能吃到更多的肉呢。”
  迪博“噗”地放了一个臭屁。“这倒是实话。”他“咔咔”地磕着牙,大笑起来,“很好!那就让我们做好出发的准备吧。”
  “太好了。戴西特尔号十天后启航。”
  “这么快?”一大块肉卡在迪博牙缝里。他用爪子剔下它,仔细瞧瞧这块不听话的肉,然后用磨得光滑圆润的中指挑起,一点点地啃得精光,“好啊。那就一言为定!”
  “还有一件事,迪博。”
  “你吃了我的食物,还说服我陪你一道去朝觐。还有什么要说的?”
  “耶纳尔博说,朝觐前应该参加一次狩猎。”
  “他说的?现在?啊,那可真有意思。只是,狩猎嘛——”迪博扭头看着别处。
  “你害怕了?”
  “害怕?”迪博的声音有点闷哑,“你说的可是女王的儿子啊,你这个未来的占星师。”
  “不错。既然你不害怕,为什么不和我一块儿去狩猎呢?”
  “可是——”鲍尔·坎杜尔进来了,托着一个浅盘,里面放着几碗水。
  迪博停住不说了。
  “味道怎么样?”坎杜尔问道。声音拉着长腔,长得像他的身材。
  “味道好极了。”迪博说,语音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年轻的迪博,”坎杜尔说道。他字斟句酌,说出的每个词都拖得很长,“我知道我没资格说话。但我刚才听到了你们的一些谈话。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想发表点意见。”
  迪博惊讶地看着他,好像第一次发现坎杜尔的存在。“说吧,屠夫。”
  坎杜尔在水中浸了浸鼻口,显得干净多了。看得出他正盯着桌上的臀肉。“没什么,我年轻的王子。我只是想说,自己捕获的猎物吃起来比桌上现成的肉更香。”
  迪博看着坎杜尔。屠夫的鼻口呈现出正常的绿色,表明他说的是真话。
  迪博把目光转向桌上的肉,张开鼻孔,尽情享受着这诱人的气味。“好,真是这样的话,我一定要试试。阿夫塞,走,咱们打猎去!”
  “你不害怕了?”阿夫塞说。
  迪博又把头埋进摆在面前的肉里。“我连你的歌声和铲嘴都受得了,还有什么比那更可怕的?” 

第五章
 
  阿夫塞想,与女王本人见面恐怕要比听我的歌声更可怕。
  阿夫塞见过几次伦—伦茨女王,但都离得远远的。她整天表情严肃地处理国事,还经常接见朝觐或狩猎归来的团队。但现在,阿夫塞马上就要晋见女王了。他永远忘不了那天早上他走进萨理德办公室时占星师脸上的表情。
  “年轻的阿夫塞,”萨理德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的颤抖,“女王叫你马上到她的办公室去。”
  阿夫塞眼睛上的瞬膜一阵跳动,“女王想见我?”
  “是的。”萨理德点点头,“你可能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好事,也可能做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坏事。我猜不透到底是什么。”
  阿夫塞冲上宽阔的螺旋形斜坡,来到地面。穿过宫廷后院,前面是一幢装饰华丽的建筑物。女王的办公室就在里面。皇家卫兵把守着入口。但他们只会对付那些可能游逛到城甲的野兽,不会为难一位昆特格利欧恐龙,哪怕是阿夫塞这样的年轻恐龙。
  不出所料,阿夫塞只按规矩向卫兵行了个让步礼,就急急忙忙跳上斜坡,通过那扇巨大的拱门。它是皇宫的入口。
  皇宫没有一点衰败之气。是的,地震频繁地冲击着这座建筑物。但每次破坏之后,官殿都会重新修缮。阿夫塞到了“石卵大厅”。大厅的墙壁由成千上万块圆滚滚的卵石砌成。这些卵石被劈为两半,磨得闪闪发亮。每个切成半块的岩石里都镶嵌着一排排水晶。多数水晶呈紫色,其余有的呈蓝白色,像太阳的颜色,还有的和昆特格利欧恐龙的皮肤一样,呈绿色。
  阿夫塞听说过这个美仑美奂的大厅,家乡卡罗部族的祭司就曾经说起过。但他现在没时间领略它的奇妙。不能让女王久等啊。他快步穿过被切成半圆的卵石。卵石这种最常见的东西竟会变得如此漂亮。真让阿夫塞惊叹不已。
  石卵大厅前面是一间巨大的圆形接待室,地板上铺满色彩各异的光滑石板。接待室有四道门。每扇门上都挂有印记。印记用上等的红色特拉加木制成,上面详尽地刻着屋主的名字。王国每一份正式的官方公告上都有女王的印记,连阿夫塞当初收到的征召他到首都的公文上也有,所以他毫不费劲就找到了她的门。但敲门之前,他还是踌躇了一下,充满崇敬地看了看这个不一般的印记。它有五个手掌那么高,雕工精美。上面是绘着女王头像的浮雕,背景的“上帝之脸”顺着木质纹理刻制而成,弯弯曲曲,非常迷人。
  椭圆形的印记上方是一只卵,据说是拉斯克先知本人的。外壳上有一些细细的网状裂痕,表明曾经破碎过,但又粘合起来,象征着先知很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再次降生,回到他的人民中间,为他们传授新知识,给他们带来伟大的真理。
  卵的下方是某个猎手的锯齿形镰状牙。牙的右边镶着一枚弯曲而坚硬的利爪——可能是某个昆特格利欧恐龙在狩猎时脱落的,表明女王在精神上和猎手一起出征。有她的神力相助,即使最凶猛的野兽也终将被捕获,变成餐桌上的美味。
  再下面是一片波浪形曲线,代表“大河”。曲线中央的那个椭圆形就是漂浮在“大河”之上的“陆地”。
  印记底部是两个昆特格利欧恐龙的头部剪影。他们背对背地行让步礼,表明无论脸朝向哪一边,所有的地盘都属于女王。这两张脸有很明显的个体特征,左边那张脸,从它的皱纹和老年斑上判断,阿夫塞断定是宫廷占星师塔科·萨理德。而右边那张脸,有着长长的鼻口和高高的耳洞,正是首席圣殿祭司德特·耶纳尔博。看到这里,阿夫塞的心跳加快了。常言说,“人人臣服于女王”。这句话的含义其实比一般人所想像的深得多,那就是:连星星和教堂都必须向我鞠躬行让步礼。
  阿夫塞吸了口气,镇定下来,用爪子敲了敲门框上的金属板。铜板里面是空的,叮当的敲门声清越响亮。
  阿夫塞紧张地等待着。终于,回复来了:“哈哈特丹。”意思是“我允许你进入我的地盘”。
  阿夫塞按动控制杆,门开了,他进入女王的办公室。
  这里和他想像的不大一样。啊,那就是女王的御座,一张装饰华丽的板床。它比普通板床更垂直一点,一根光滑的玄武岩支柱把它撑得高高的。御座前面的办公桌非常朴素,没有任何修饰,上面放满各类文稿和书写用的皮纸。一个人趴在板床上,头朝下,正专心写着象形文字。阿夫塞不想打扰她,在门口静静地站着。
  毫无疑问,她就是女王:又圆又大的头上刻有各种各样的纹饰。书桌下面安装着许多小金属轮,在举行重要的官方会议时,移动起来可以更方便一些。
  女王终于抬起头来。她的脸很年轻,但却很憔悴。她眯起眼睛看着阿夫塞。“你是谁?”她问道,声音冰冷低沉。
  阿夫塞的心急速地跳了一下。难道弄错了?他没有被召见?
  “阿夫塞。”他低声说,“宫廷占星师塔科·萨理德的徒弟。”
  女王侧着头,记起来了。“啊,对,阿夫塞。萨理德肯定很喜欢你。你到这儿,呃,有四百天了吧?”
  “四百九十二天,陛下。”
  “哦,很不容易,我想。”她的声音听上去不像是开玩笑,“这段时间里,你和我儿子迪博成了好朋友?”
  “是的。我很荣幸。”
  “迪博告诉我,你希望他和你一块儿去朝觐和狩猎。”
  阿夫塞的尾巴神经质地摆动着。他向迪博提出这个请求合不合适?他的鲁莽会受到什么惩罚?“是的,陛下。我向他提过。”
  “迪博是皇族成员,是王子。当然,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和其他人一样,同样必须经历这些成人仪式。”
  阿夫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向女王行了一个让步礼。
  “来,靠近点。”她说。
  是应该快步跑近她,把尾巴抬起来呢,还是应该慢慢走,让尾巴垂在地上?他选择了后者,希望没有选错。按照惯例,两个恐龙在一起时,体积小的一方靠近体积大的一方,应该不会引起争斗。但尽管如此,阿夫塞还是觉得太靠近女王可能不合规矩。他在离女王十步远的地方迟疑地站住了。
  伦茨点点头,好像示意他做得很对。她抬起左手,三只代表她身份的金属镯子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我可以让他和你一块儿去。但是,”她张开第一只指爪,“你——”她又张开第二只,“要——”然后是第三只,“保证——”第四只,“他——”最后是第五只,“安全归来。我说明白了吗?”她问。
  阿夫塞鞠了一躬,表示自己明白,然后赶紧离开了女王的办公室。 

第六章
 
  阿夫塞吐了口唾沫,强迫自己再爬高一点。他很想让迪博和自己一起来。但鲍尔·坎杜尔,就是那个给他们讲了三天狩猎故事的屠夫,反对他的这个建议。“必须单独一个人加入猎队。”他照例拖着长腔说。
  迪博今天出发得比他早,因为阿夫塞得把萨理德交代的事情做完才能离开。迪博出发后,阿夫塞一直没有见到过他,也没在集合地点见到其他任何人。
  一日将尽,太阳胀得大大的,变成紫色,慢慢落下去。爬山太费劲。一开始到处是噪音:有铲嘴交配时透过盘缠的肉冠传出的叫喊声;还有翼指抓到蜥蜴时的尖叫声;以及从港口的船舶上传来的、渐渐远去的钟声和鼓声。很快,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怦怦的心跳。
  “猎手圣坛”建造在一堆巨大的岩石上,与齐马尔火山一般高。这个锥形石堆并不是自然形成的。
  根据传说,“五个狩猎创始人”——鲁巴尔、卡图、霍格、贝尔巴和梅克特——中的每个猎人在每一次成功的狩猎之后,都要搬一块石头垒在这里。后来,他们各宗的祭司把这个传统延续下去。直到拉斯克先知首次朝觐“上帝之脸”之后,对五人的崇拜才被废止。当然,那已经是十二代以前的事了。从那以后,这个石堆再没有被垒高过。
  这对阿夫塞来说是件好事。石堆现在已经够高的了。他叮叮哐哐地爬上石堆。石块有的凹凸不平,有的光滑圆润——或者是因为雨水的冲刷,或者是由于石块之间的冲撞磨损,以及恐龙爪子的抓扒。他的手臂努力向上抓着,后脚尽可能踩实,以稳住全身重量。他尽可能快地爬过松动的地方。石堆不堪他身体的重负,哗啦啦晃动着。阿夫塞已经有一千日没有干过这样的体力活了。他背的那个大背包也没起到好作用,铲嘴皮做的背带深深勒进他的双肩。
  阿夫塞怀疑到底有多少人真正爬到了石堆顶端。这个高度令他头晕目眩。可怜的迪博怎么办?那个胖乎乎的迪博?他能爬上去吗?他是不是已经不好意思地躲起来了呢?
  阿夫塞所在的地方是近岸的一座低矮山坡。这座小山挡住了由东向西不停吹过来的冷风。在这里,扑面而来的寒风充分证明:“陆地”正在“大河”上快速行驶。风吹着阿夫塞的皮肤,冰冷刺骨。他刚才都快热死了,本希望风可以让人凉快些。可恰恰相反,砭人肌肤的冷风让他觉得更难受了。
  斜着向上看去,远远的上方就是石堆顶端,以及顶上的“猎手圣坛”。
  从远处看,圣坛显得很小,只是一个简单的框架,像没完工的木头建筑。为了往上爬,阿夫塞用脚掌踩碎岩石,寻找稳当可靠的支撑点。过了好久,圣坛仿佛还是那么遥远。终于,他听到了风吹过灰色木头架子发出的呼啸声。阿夫塞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爬上锥形石堆的顶部。
  太阳在不断胀大、变暗,最后落在圣坛后面。他面前的岩石也随之映上圣坛那网格状的影子。圣坛的大梁奇怪地弯曲着,在微弱的阳光中变成了深紫色。阿夫塞站起来,松了松背上的包,吃力地走近圣坛。
  他精疲力竭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为了站得更稳,他抓住圣坛的梁柱。这是一根短短的、末端呈球形的圆柱。他的鼻孔沾满砂子;脚掌流着血;膝盖和尾巴都被擦伤了;壳质的爪骨鞘也因为爬磨掉下许多碎屑。
  梁柱又硬又冷,在逐渐消黯淡下去的暮色中闪闪发光,这是因为涂抹了松香的缘故。阿夫塞退后几步,这样可以更好地看看这座圣坛。它并不十分巨大:只有二十步长,十步宽,可能是他身高的两倍,被设计成一个斜条格的、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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