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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望 罗伯特·索耶-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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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也许她认为女王已经把人们照顾得够好的了。毕竟,上帝的神圣旨意是通过你母亲的统治实现的。”
  迪博望着河水,“是的。确实如此。”他说。
  “而且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国王。”迪博抬头眺望远处的地平线,恒风拂过他的面庞。他说出了一个字,或者至少阿夫塞认为他说出了一个字。但是风声太大,阿夫塞没听清这个字是什么。
  “你害怕了,迪博?担心你以后要承担的责任?”迪博的目光转向阿夫塞。胖王子的表情显出少有的严肃,“换了你,你不会害怕吗?”
  阿夫塞意识到自己勾起了朋友的烦恼,他不想这样。他轻轻行了一个让步礼,“对不起。反正你母亲的年龄才三十千日左右,还要统治很长时间。”
  迪博沉默半晌,“但愿如此。”他说。
  迪博是王子,因此被第一个迎上戴西特尔号。船员们砰砰叭叭敲着几块石头,表示对王子的尊敬。阿夫塞只能和其他乘客一道排队上船,但也没有耽搁很长时间。
  从码头到戴西特尔号的前甲板有一条木头跳板。阿夫塞肩膀上扛着一包自己的随身衣物,刚要跨上跳板,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很低沉。他转过头,吃惊地看到萨理德踉踉跄跄朝他走来。
  “老师?”阿夫塞跨下跳板,惊讶地问。
  萨理德站在离阿夫塞两步远的地方,身上的蓝绿色缓带一直延伸到臀部。照理说,在公开场合,两人不应该挨得这么近。他把手伸进臀部的一个小口袋里,掏出一个用软皮缠着的小东西。
  “阿夫塞,我——”萨理德的模样很不自在。阿夫塞以前从未见到占星师有这种表情。烦躁,有过;愤怒,那是常事。不自在?不安?从来没有。
  “阿夫塞。”萨理德终于又说话了,“我有一个,呃,一个礼物给你。”
  他打开皮包的结。里面是一个呈六面体的水晶球。深红色,直径有阿夫塞最长的手指那么长,闪闪发光。
  阿夫塞非常惊讶,第一次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后,他伸出手接过它,把它举在眼前、对着阳光。水晶球像火一般耀眼。
  “太美了。”阿夫塞说,“它是什么?”
  “是旅行者水晶,孩子。据说它可以为远航的人带来好运。我——它是我第一次朝觐的时候得到的。”
  阿夫塞疑惑地摇摆着尾巴,说:“谢谢您。”
  “路上多加小心。”萨理德说。说完,老占星师掉过尾巴,走了。
  阿夫塞凝视了一会儿老师的背影,然后朝木头跳板走去。戴西特尔号随着波浪的起伏上下摇动,厚厚的跳板也随之轻轻晃动。他走上甲板。
  啊,戴西特尔号!阿夫塞深深吸了口气。这艘船大名鼎鼎。克尼尔的英雄事迹本身就是一个传奇故事。甚至在遥远的内陆,他的船也是众所周知的。
  阿夫塞还不习惯甲板的轻微起伏,不得不倚着尾巴平衡身体。一个戴红色皮帽的大副——很像那天克尼尔在萨理德办公室时戴的那种帽子——向阿夫塞打着手势,“过来,小伙子。别老站那儿挡道。”
  阿夫塞越过肩膀向后望过去,发现有一个人正站在跳板上,很礼貌地停在半路,不想侵占阿夫塞的私人地盘。
  阿夫塞对他身后的这个小伙子点点头。“对不起!”然后很快向前走了几步。
  大副走近阿夫塞,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
  “阿夫塞。以前是卡罗部族的,现在在首都。”
  “啊,你是萨理德的学徒。你的舱房是后甲板最高的那一间,紧挨舷窗。很容易找,门上刻有五猎手浮雕。”
  阿夫塞鞠躬行了一个让步礼,“谢谢。”
  “最好把你的行李收拾好,孩子。我们马上就要启航了。你会在门背后看到一张工作表,还有一张祈祷时间安排。我们是去朝觐‘上帝之脸’,祭祀活动自然会更频繁些。”
  “谢谢。”阿夫塞再次表示谢意,然后向前去寻找那扇有五猎手浮雕的门。
  走在甲板上感觉很不舒服。和所有昆特格利欧恐龙一样,阿夫塞也经历过几次地震。有一次,他亲眼看见一座巨大的建筑物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倒塌。起伏不定的甲板使他想起“陆地”剧烈的摇动。他告诫自己,不要走那些没有东西可扶的路面。
  阿夫塞穿过前后船体的连接处,毫不费劲就找到了自己的舱房。门上五猎手的雕像非常精美。他能想像出当年艺术家们在这扇门上辛苦工作的情景:以前爪为工具,在木板上抓刨雕凿,弄得木屑纷飞。
  每个猎人都雕刻得栩栩如生:鲁巴尔是奔跑的姿势,背部与地面平行,尾巴高高扬起;贝尔巴正跃在半空中,手爪脚爪张开;霍格露出尖利的牙齿;卡图的头埋在一具尸体中,尾巴像树干一样立起;梅克特身穿一件祭司大袍,正在张嘴吞咽,口中还露出一只又小又瘦、只有一掌来长的尾巴。阿夫塞迷惑地想,对这样一个伟大的猎人来讲,这顿饭连塞牙缝都不够。
  还有,看鲁巴尔和卡图的手指,那时的狩猎手势也很奇特:第二和第三根手指的爪子张开,第四和第五根手指摊开,拇指靠在手掌上。
  阿夫塞记得曾经在其他什么地方见过这种怪异的手势。什么地方?对了,先知毯画。那些奥格塔罗特人,那些魔鬼。
  真奇怪,阿夫塞想,一艘经常沿先知路线航行的船却雕刻着猎手教派的画像。拉斯克先知早已亲自将这个教派从一个主要的宗教派别废黜为一系列仪式,这些仪式一般只有杰尔—特特克丝这样经常狩猎的人才遵守。看来,戴西特尔号并不仅仅是一艘朝觐船。
  舱房很小,有一个工作台,一盏灯,一个储藏槽,一桶装得满满的水,一扇小窗,上面挂着皮窗帘。地板上有足够的睡眠空间。
  阿夫塞解开背包,把大部分随身用品放进储藏槽,把星空图、祈祷用书和一些他从萨理德那儿借来阅读的书在桌上放好。最后,萨理德送给他的旅行者水晶摆放在桌子中间。门背后挂着日常时间安排。给他安排的不算什么重活,只是厨房杂活,还有清扫甲板等等。他穿过舱房,拉起舷窗上的窗帘,凝视着外面繁忙的甲板。
  房门“嘎”的一声开了。阿夫塞的指尖本能地抽动了一下,做出防御的姿势。但他马上意识到不妥,只有皇室成员才能不经招呼径直走进别人的房间。他转过身来,招呼道:“嗨,迪博。”
  “嗨,伙计。”
  王子把手放在屁股上,审视着这个房间,“还不错。”
  “你的房间肯定更大。”
  迪博磕着牙,“那当然。”
  “我们什么时候启航?”
  “马上开船。”迪博说,“所以我来找你。走,咱们到甲板上去。”不等阿夫塞回答,迪博大步跨出房门。
  阿夫塞想,有的时候,他的举动还真像个王子。阿夫塞跟了出去。
  迪博虽然很胖,但块头仍然比年老的昆特格利欧恐龙小得多。因此,木甲板并没有因为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而嘎吱作响。
  他们走上斜坡,来到主甲板。船员们正在忙碌着,做开船前的最后准备。
  瓦尔·克尼尔来回走动。仍然是一张布满疤痕的脸,一条短了一截的尾巴,走路也仍然靠一根拐杖保持平衡。他大声喊叫着下达命令,声音浑厚粗重。“不要超过那条线!”
  “收起缆绳!”
  “保持那面船帆的角度!”
  在阿夫塞看来,船员们做得井井有条,克尼尔只不过是在发泄自己的焦躁情绪。因为没有尾巴支撑,很多工作他不能亲自做。
  最后,克尼尔终于喊出了那个船上每个人都在等待的命令:“起锚!”
  五个船员利用滑轮将粗重的金属链锚拉起来。锚一松,阿夫塞便感到船开始移动。船员们继续拉扯金属链条,把一只巨大的五爪锚拉上甲板,溅了一大摊水。
  昆特格利欧恐龙们收拾好索具,大船全速向前行驶。阿夫塞注意到,航行的方向不是朝东,而是朝东北。这很自然:大船必须抢风转向,在“大河”上走一段“之”字形路线,先向东北航行,然后再向东南。这样弯来拐去,一步步靠近“上帝之脸”,快了,阿夫塞想,很快,我就会知道你的秘密了。 

第十章
 
  航行第一天,阿夫塞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透过舷窗,他看见过克尼尔几次。克尼尔的拐杖拄在木地板上,碰得叮当作响。克尼尔经常去尖尖的船头,用十字形的标尺测量角度,确保戴西特尔号航线正确。有一次船长望了一眼阿夫塞,从表情上看,他或许还记得他。阿夫塞并不急于向船长提出自己的要求,这次航行会持续很久——一百三十天左右到达“上帝之脸”,在那里停留十天,用一百一十天返回。他会找到机会的。
  大船向“大河”上游驶去,“陆地”逐渐变得越来越小。奇马尔火山看起来像昆特格利欧恐龙的牙齿一样参差不齐。
  很快,“陆地”消失在地平线之下,首都和阿夫塞待过的所有地方都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波涛翻滚的湛蓝河水。红色的船帆被恒风鼓得满满的。风势十分强劲,阿夫塞在窗前迎风而立时不得不闭上眼睛。
  航行的第一个晚上是偶数晚,阿夫塞通常在这样的晚上睡觉。船上一半的人都被要求在偶数晚睡觉,目的是将船上的乘员——八名船员和二十二名朝圣者——分隔开来。开着舷窗的话,船舱里很凉快,但阿夫塞无法入睡。大船航行时发出的声音,还有持续不断地来回晃动——这一切,对于一个来自卡罗部族的孩子来说实在太陌生了。他面朝下趴在地板上,苦苦等待这漫漫长夜的结束。
  上面不时传来敲击声,噼噼啪啪。逐渐变弱,然后又逐渐增强。像木头撞击地板的声音。阿夫塞听出来了:那是船长的拐杖击打着甲板。他好像在走动,一直不停地走。
  早晨终于到了。即使在这儿,在大河深处,仍然能听到翼指鸟那预示黎明到来的鸣叫。但这叫声比阿夫塞在“陆地”上听到的更响、更深、更长,应该是大一些的鸟发出来的。阿夫塞舒展一下身子,低声呻吟一声,起床了。
  戴西特尔号上的水足够用的。在船上,吊起一桶桶水再方便不过了。水略略有一点咸,但完全可以用来清洗盐腺。盐腺在眼睛和鼻孔之间。过量的盐分可以通过鼻口两侧张开的小孔排除掉。盐腺是身体各部分惟一需要经常清洗的地方,也是惟一有可能散发出臭味的地方。至于厚厚的、干燥的皮肤,只要清洗掉明显的污迹就行了。阿夫塞洗过盐腺,披上黄棕色的绶带——学徒只配戴这种颜色——走出舱房,穿过吱嘎作响的坡道,来到甲板。
  太阳从东方地平线上冉冉升起,高高地挂上天空。戴西特尔号的红帆啪嗒啪嗒飘动着,仿佛在向黎明致意。
  一些船员正忙着撕扯船上的食物。早餐有鱼,以及一些小型水生蜥蜴,它们的身体像鱼一样呈流线型;另外还有几只盘曲在硬壳里的软体动物,一簇簇触须从它们装饰华美的壳里向外伸出。
  阿夫塞还不饿,但其他人早就饿了。他们抓扯着可吃的动物,尽量不让它们立即死去,这样吃的时候还可以小小地搏斗一阵。最先送上来的是水生爬行动物。它们背侧的鳍是最好的部分,那儿的肉最厚实,完全没有骨头。一个叫诺尔·甘帕尔的船员抓起一只,左手抓住它长长的、长着牙齿的鼻口,右手拽着尾巴以上的部位。一阵快速啃噬过后,美味可口的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阿夫塞定睛观察,想看看甘帕尔接下来会不会朝另一块人人都喜欢的部位下手——尾鳍最上的那部分。这也是一块有嚼头的好肉。爬行动物的背部向下弯曲,所以尾巴底部的肌肉最强劲有力。不出所料,甘帕尔果然又把那个部位咬下来了。
  阿夫塞穿过连接着戴西特尔号前后两个菱形船体的中间部位。这个部位像一座横跨在小河上的桥。他站在吃水线上,能更加清晰地听到船体摆动的声音。激起的水花溅了他一脸。
  在前甲板上,阿夫塞看见了克尼尔。他站在离船头很近的地方,手放在臀部,正伸着脑袋看前面的河水。
  阿夫塞尽量靠近克尼尔,接近到大约四步远的地方。阳光下,克尼尔脸上的黄色疤痕看上去颇为凶猛。船长转身看看他,眨了一两次眼睛,然后轻轻点点头。这个动作不是行让步礼。当然,也不是挑战。
  受到鼓励的阿夫塞说道:“希望您今天有一场成功的狩猎。”
  克尼尔又着了看这个小伙子。过了一会儿,他磕了磕牙,“‘成功的狩猎’,嗯?在一艘航船上讲这样的话,不太合适吧。”
  阿夫塞感到自己的垂肉因尴尬而拉紧了。在这种环境下,这些礼仪性的问候语确实不合时宜,“我的意思是希望您今天过得愉快。”
  “有什么东西值得追捕的话就愉快了。肯定会的,年轻人。这一天肯定会过得很不错。”他又回头看着河水,“你叫阿夫杜尔,对吗?”
  “阿夫杜尔”的意思是“多肉的腿骨”,而“阿夫塞”的意思是“多肉的股骨”,这个错误可以原谅,阿夫塞这个名字不太常见。
  “哦,实际上,应该是阿夫塞。”
  “阿夫塞。对,萨理德的学徒。希望你比你的那些前任坚持得久一些。”
  “已经是这样了。”阿夫塞立即后悔不该这样说;这句话听起来太沾沾自喜了。但克尼尔似乎并不在意,“你的老师和我认识很长时间了,孩子。我们是育婴堂的同学。但他从不像你这样瘦得皮包骨头。对了,你这么单薄的人为什么要取‘阿夫塞’这个名字?”
  “名字不是我自己取的。”
  “对,当然不是。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的问候。也希望你狩猎成功,年轻的阿夫塞——无论你追捕的是什么。”
  “事实上,先生,我正想找一件东西。”
  “是吗?”
  “望远器,先生——”
  “望远器?”
  “是的。您还记得吗?您那天把它带到萨理德的办公室,我看见了。”
  “对。”克尼尔摆动着尾巴,“萨理德认为望远器对他的研究没有帮助。他会同意你用它吗?”
阿夫塞有些垂头丧气。“哦,不,先生,他不会同意。提出这么冒昧的请求,非常对不起。”他转身要走。
  “等等,尊敬的股骨。我很乐意让你使用望远器。”
  “您乐意?为什么?”
  “为什么?”克尼尔高兴地磕着牙,“惟一的原因就是萨理德不同意。到我房间里来,孩子。” 

第十一章
 
  望远器奇妙极了。白天的时候,阿夫塞用它观察过戴西特尔号的索具,发现老戴斯—卡图德正在前桅上端的那个小吊桶里舒服地打盹。他的工作本来是在那里瞭望——阿夫塞不知道到底瞭望什么,但克尼尔船长坚持认为一定得有个人白天黑夜地守在瞭望岗上。阿夫塞知道,有人抱怨克尼尔太沉迷于观察河水。不少船员认为,观察河水完全是浪费时间。卡图德显然是其中之一,所以他才利用这段安静的时间,在温暖的阳光下休息。阿夫塞很惊讶,待在那么高的桅杆上不断晃动,卡图德的胃居然能浑若无事。
  阿夫塞还用望远器观察了太阳。他不该这样做。太阳闪耀着明亮和炽烈的光。从望远器里看,太阳的射线非常强烈,阿夫塞的眼睛被刺得很痛,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眼前始终飘浮着一团黑糊糊的残留影像。
  白天的时候,可以观察的东西没多少。他用望远器看了浪头,波涛仿佛突然间靠得很近很近。另外,用望远器的另一端看东西,感觉也很奇怪,就像在从很远的地方看它们。“陆地”多山,平时从来看不了多远,所以这种遥远的感觉很稀奇。阿夫塞从来没有隔这么远距离观察另一个昆特格利欧恐龙。当然,即使用望远器另一端看自己的伙伴,阿夫塞也能分辨出他们谁是谁。迪博那圆胖的身材太特别了,克尼尔船长的断尾巴更显眼,一看就能分辨出来。
  在远处的天空中,阿夫塞看到一只巨大的翼指鸟。它的翅膀说不定跟戴西特尔号差不多长,一片褐色,在空中飘飘荡荡。从望远器里看,它似乎永远都在滑翔,随着空气的流动上升或降落。阿夫塞怀疑这个大家伙是否一生都飘在空中,只有在捕捉鱼类和幼蛇时才从低空掠过水面。自由飞翔的翼指吸引了阿夫塞,他跟踪观察,直到它从视线中消失。
  四个卫星像苍白的幽灵,出现在紫色的天空中。自天看到几颗星星并不奇怪。阿夫塞把望远器对准其中一个,但在阳光下,影像显得相当模糊。
  耐心点。他告诉自己。夜晚总会到来的。
  确实如此,夜晚很快降临了。紫色的太阳慢慢胀成一只肥胖的卵,缕缕云朵拂过其间。渐渐地,它滑下地平线。黑暗随即笼罩了天空,几颗星星开始闪烁。阿夫塞知道哪些是恒星,哪些是行星。他选中一颗位于玛塔尔克星座肩部的明亮的恒星。玛塔尔克星座的形状是一头角面。想当年,伟大的猎手鲁巴尔率领信徒们投入战斗时,胯下就是这种坐骑。
  阿夫塞调整一下望远器的凉凉的管子,调好水晶焦距,对准恒星。让阿夫塞失望的是,望远器里的图像虽然比白天清晰些,但仍然看不清楚细节:只能看到一个黄白色的亮点。
  他没有灰心,又把望远器的黄铜管子对准凯文佩尔。这是一颗行星,只是苍穹中的一个小点。肉眼看去,它和一般的恒星没有任何不同。
  阿夫塞突然倒退了几步,几乎被自己的尾巴绊倒。他放下望远器,揉揉眼睛,然后继续观察。从目镜里望出去,这颗行星像一个圆盘——一个圆盘!毫无疑问,它是一个圆形的东西,一个固态的东西。这个新发现让他大吃一惊,意识到这颗星星还有许多他以前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他观察圆盘的左半部,发现三个小小的白斑,排成一条直线。右面另有两个斑点,其中一个非常模糊,阿夫塞不能确定它是否真的存在。
  他把目光转向地平线附近,看了看太阳落下去的地方,然后用望远器对准另一颗行星——达文佩尔。
  阿夫塞再次被他所看见的影像惊呆了:这颗行星居然呈白色的新月状!难道行星也和卫星一样有相位吗?简直不可思议。
  剩下的惟一一颗能用肉眼看见的行星是布雷佩尔,它今晚又会是怎样一副面貌呢?
  阿夫塞把望远器的放大倍数调到最高,对准它。这时,戴西特尔号突然一阵剧烈摇动,只听到船身被波浪击打的嘎吱声,桅帆被风吹动的噼啪声,以及水浪相互拍击的哗哗声。一会儿过后,船身恢复了平静,阿夫塞静下心来,开始观察布雷佩尔。眼前的景象简直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布雷佩尔两侧延伸出柄状的虚光,像一只双耳酒杯。
  阿夫塞摇摇头。今晚见到的新鲜事太多,一时难以消化。只有一个想法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晰,那就是:观星不能离开望远器。即使回到首都也一样,不管萨理德怎么说。是的,这世上有很多东西萨理德其实并不了解,阿夫塞也想像不出。但是,他下定决心要探索宇宙的秘密,不管这秘密是什么。 

第十二章
 
  “神光!”迪博指着东边的地平线大声喊叫。立刻,所有昆特格利欧恐龙的脑袋都朝那边看去。阿夫塞不知道他的朋友指的是什么。紫色的、圆圆的太阳已经在一分天①之前落到对面的地平线,沉到波浪之下。浪涛翻滚,戴西特尔号正平稳地朝东行驶。阿夫塞想,自己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夜晚的黑暗。他能看到许多恒星,“大河”在空中的倒影,三颗新月形的卫星,还有明亮的凯文佩尔——这颗他昨晚用望远器观察过的、谜一样的行星。
  “在哪儿?”一个香客大声叫道,声音充满怀疑。
  迪博肯定地说:“就在那儿!你们看,它把星星们都赶走了!”
  “我什么也没看见。”有人仍然怀疑地说。
  “快把灯熄掉,你这个角面大粪!就在那儿!”
  阿夫塞和其他人急忙朝高高悬挂在船舷、熊熊燃烧着的油灯冲去,熄掉灯火。四周顿时一片黑暗,只剩下头顶上闪烁的恒星和明亮的卫星。不,不对。阿夫塞凝视着远处的地平线。那儿有一束光亮,一束微弱的、若有若无的光,几乎难以觉察。迪博的眼睛确实非常锐利,在船上灯光还没有熄灭的时候就看到了它。
  “我还是什么都看不见。”黑暗中有人说,和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是同一个声音。
  【① 昆特格利欧恐龙的计时单位,一天的十分之一。】
  阿夫塞张开鼻口,想说出“我能看见”这几个字。但眼前奇异的景象深深震动了他,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又试了一次,这次用劲过猛,声音太大,与这样一个令人敬畏的时刻极不相称:“我看见了!”
  几乎同时,人群中传来一阵低语:“我也看到了。”
  然后,大家陷入沉默。所有人都在专心观察。
  只见那片亮光向左右扩展,穿过地平线,照亮了远处的波峰。它逐渐变亮,可以辨出颜色了,是浅浅的橘黄色,比黎明的第一缕亮光还要暗些,颜色也完全不同。尽管如此,阿夫塞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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