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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歌-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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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难道明君与诗人之间,一定要有所取舍么?”李煜苦吟道,“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我说,“ 煜,若再世为帝,你依然会是条不亢之龙。因为,你的魂灵,注定只能是诗人是词客的魂灵。”

  “ 沾尘,”他问我,“ 你还是那个以琴技名扬金陵的、兮家的传人兮沾尘吗?”

  “ 是的,我是,只要不经历轮回重生转世,我就永远姓兮,永远是兮家的传人。”

  李煜从满地的酒坛下面找到了一张皱巴巴的纸,用手抚平了递给我。“ 沾尘,你我难得相见,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你的琴声了,今天,为我抚这一曲如何?”

  我接过来看,原来是一篇新词,用的是“ 虞美人”的词牌。

  李煜搬了他的琴放到我身前,我轻试了几下弦,又细看了一遍那篇词,心里一股悲愤激越的感情不能遏阻地冲涌了上来,一种发泄的冲动在指间充塞,急需释放。“ 词有了,乐有了,谁来歌谁来舞呢?”

  “ 我来!”

  我的话音甫落,一个婀娜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未饰妆粉,衣裙简素,面容更加憔悴和苍白,但是,她的风韵并不曾被消磨。她站在中央,似不胜风吹的娇柔瘦弱,身姿舞动起来,依旧如从前一样的轻盈和曼妙。

  织舞,我看着她的舞蹈不由得痴了,这个每天都在令我辗转反侧牵肠挂肚的女子,此时面对她的凄离舞步,我心口哽咽黯然神伤。

  我在难言的伤心和悲苦里抚动琴弦。

  谁还记得我们的故事,在久不见人间烟火的深宫内苑里,在世俗天下的心脏里,我们相爱相依。我对琴说织舞能原谅我么,纵使她能原谅我,我又是否能原谅自己呢。我指在弦间,但神思心魂早已落在了织舞的眉黛间。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她唱到“ 一江春水向东流”时,李煜手抱酒坛纵饮而醉,大笑着倒在地上。他对徐铉说:“ 我看见了,我看见我的先人们死去后都化作飞鸟,奇怪的飞鸟,展翅而去向北而飞。唐国终归会灭亡,我终归会身死人手,因为我们留恋着我们的故乡留恋着曾经的辉煌,我的先人当初在金陵自立为王定都建国,本就是为了维系对于过去的留恋,而不是为了扩土封疆逐鹿天下。”

  在织舞的舞动间我和她的目光猝然相触,我听到了她的叹息,漫长悠远如匕首直刺进我的心。指尖处的弦齐声崩断,我看到琴在我面前裂成两段,愁郁於中,琴已经不能承载。

  “ 好一句‘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怕是把千古的一个‘ 愁’字都要唱绝了。”徐铉不由得赞叹。

  我面对断裂的琴胸口像被重重地捶过。

  织舞停住舞蹈,走到我面前。她对我说:“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赵光义接过徐铉默写下的李煜的新词《虞美人》,一边细细端详,一边听着徐铉详尽地叙述着在违命侯府的所见所闻,李煜的一言一行。徐铉怯怯地抬起眼睛,看到赵光义的脸色阴晴不定,看着词句的双眼眨也不眨。良久,赵光义把纸轻轻压到案几上,嘴角处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 徐爱卿,觉得这首词怎么样?”

  徐铉颤抖着用衣袖拭掉额上不断渗出的汗砾。“ 词句间溢出的恨意绵绵,使得恣意文采跃然纸上,窃以为,这首抒愁之词当是上品。尤其结尾‘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一句,让人记忆尤深。”

  “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词作如此,确实不负风流。”赵光义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流云。“ 徐爱卿,听说今天是违命侯的生辰?”

  “ 启禀圣上,违命侯生于七夕之日,正是今天。”

  “ 人四十而不惑,违命侯已过不惑之年了啊!”赵光义对身边的近侍说,“ 速传秦王到御书房见驾!”

  内侍传旨不久,秦王赵廷美慌忙觐见。

  “ 秦王,你今日替朕往违命侯府走一趟,去向违命侯祝寿,朕特赐他黄金万两玉如意一对夜明珠十颗。”赵光义顿了顿, “ 还有,御酒一壶。”

  “ 臣———遵———旨。”

  我在曲折漫长的行廊里追逐她的飘忽身影,我坚持不懈地追,向着那艳红的前方。那是织舞,我的织舞,我一生都在追逐的脚步,一世都在绝望地守候,我不停地奔跑,直到尽头的古亭,寒波环绕的孤亭。

  “ 织舞,你可知道,我每念及你的名字一声,就会快乐一整天,我每看到你的容颜一次,就会沉醉一世。所以,你就是我这一世里的每一天。”

  我站在湖心孤寂的凉亭里,任凭遥远的风穿透旷古,越过周围冰凉的粼粼波面,抚动我的衣袂,爬上我的眉梢。

  “ 不要再说了,沾尘,花言巧语的山盟海誓已经把归墟的水都说干了。虚情假意,掩盖了所有的真实。”她在黑暗的影里走出来,还是依样的娇柔妩媚,她痛苦莫名地注视着我,眸里的光彩复杂重叠。

  “ 你在恨我,是吗?织舞。”

  “ 是的,兮沾尘,我恨你。但我越是恨你无休,我就越是爱你难泯。”

  我抱着她,愈抱愈紧,在她的叹息间我感到颈底的阵阵冰凉。“ 织舞,我们,是彼此的孽障。”

  李煜看着赵廷美倒满了一杯御赐的美酒递到他身前,他看着那散发着醇香味溢的酒杯里,倒映着一副苍白的骨骸。

  林仁肇手捧满盏的御酒跪倒在灰颓的天空下,他仰望着唐宫方向失声落泪,悲怨激愤不能自已。“ 君让臣死,臣不能不死。”他喝下了盏里灼炽的酒汁,无力地长叹。“ 所有的梦想都无从去求索,只希望死后,我的灵魂能化作飞鸟,回到多少次魂牵梦萦的故土长安。”

  “ 天理循环啊!天理循环啊!”李煜接过赵廷美手中的酒,他忽然露出了孩子一样的笑脸。“ 司辰,我已经赎完了我的罪过,我终于得到了解脱。”

  司辰双手合十。“ 王,你是否还能记起———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 。”

  李煜问:“ 司辰,我是会沦堕挣扎,还是会涅磐重生?我想我不过是尘世间的一粒微尘,这三千世界里总会有我的栖息之地的。”

  他双手捧着酒杯,将杯中的酒汁一饮而尽。

  当酒杯落在地上,沉闷的回音在他逐渐模糊的神智里震荡,在遥远的秦淮河畔,打鱼的女子一边织着渔网,一边低唱:

  “ 牡丹花白,牡丹花红,牡丹花开,牡丹花枯。

  我在长安,君客南楚,相思绵绵,不是陌路。

  君若念我,如我念君,当寄梦魂,万里倾诉。”

  金甲大氅的龙冠帝王骑着高头大马经过,听到女子的歌唱,抬头正看到北去的雁行。“ 广袤宽阔的西北大地上,我们的家乡长安,而今已不复它昔日的辉煌。刘姓的霸王将李姓驱逐出大明宫殿,从此使我们只能在先人们曾经掌控的大地上流浪,不能再回到我们的长安。他鞭指正北亢然下令,定都金陵,国号后唐。”

  李煜倒在他先人的马腹下面,听到秦淮河畔的女子仍在不止地唱着:相思绵绵,不是陌路。“ 到死,我终于还是如我的先人们一样,没有回到我们的故乡。”他苦笑着吐出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娥皇,我走到了你的身后。”

  内侍缓缓把手指放到李煜的鼻下,李煜已经没有鼻息。“ 启禀秦王殿下,违命侯已薨。”

  赵光义听罢了赵廷美的回报后对我说:“ 兮沾尘,这一次,朕不会让你一个人独困在邀月山庄里了。朕要留一段最传奇的故事给后世。”

  我站在廷苑之上,面对高高在上的赵光义。李煜死时的表情违命侯府的丫鬟们后来为我详细地描述过,她们说他死得安然,最后仍念念不忘他的心爱他的女人周娥皇,他是真的爱着那个才绝金陵的女子———那个大周后。我看到司辰在熊熊火焰里慢慢走远,李煜他终归不能摆脱尘俗,在死后去追寻他的极乐世界,他的满身痴情他生前死后都怀揣难释。忘川茫远,但愿他能在幽冥的大地上找回他丢失的爱和曾经。他终于不必再做他最厌恶的帝王,他终于不必再负载着他词客的愁闷。

  赵光义对织舞说:“ 郑国夫人,朕知道你与兮沾尘早已情定三生,这份感情让朕钦佩。今天,李重光猝死,可谓天意使然。朕有意成全你们一对人间佳偶,今日在这朝堂之上当着满朝重臣,朕钦赐你与兮沾尘为妻相携白首。”

  我侧首看身边的织舞。这曾经是我们的梦,在日光之下她凤冠霞帔地坐上我的八抬大轿,然后风风光光地经过汴梁的每一条街道,让天下都知道我兮沾尘娶到了织舞。而当今天,这一刻,赵光义把这句话扔给我和织舞时,我心中却有着别样的滋味。这不再是最美最妙最皆大欢喜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了。

  赵光义高声地问:“ 郑国夫人,你意下如何?”

  织舞款身跪下。“ 圣上,贱妾生是李家人死是李家魂,当年嫁给李煜成为唐国王后的那天,就曾立下毒誓,今生,不侍二夫。”

  “ 郑国夫人,据朕所知,你与兮沾尘情深意重,只是当年畏惧李煜的权势才误嫁王家。今天有朕在这里为你做主,成全你们这对佳偶,你无需害怕。这天下万物,论大,都大不过一个爱字,论重,都重不过一个情字的。”

  “ 妾当初也曾是一国之后,母仪天下。今日夫亡,故甘愿为他守节余生,至死方休。”

  “ 朕乃九五之尊天下之主,郑国夫人,你须知‘君无戏言’。今日你若不遵旨嫁给兮沾尘,便是欺君罔上万死难咎。”

  织舞坚定地说:“ 圣上,那么,妾愿求一死,以全贞洁。”

  赵光义笑起来,笑声在大殿里回荡。“ 以全贞洁,以全贞洁。兮沾尘你看到了么,你看到了么,你爱的也不过是一个要贞节名声也不会要你的女子,她忠于她的名节也不会忠于她的爱你的情。”

  我心里反复嘶喊着:“ 赵光义你为何要苦苦相逼,难道非要我们在世俗的压迫下生离死别下场凄惨么?”我在织舞身旁跪下,“ 圣上,郑国夫人德操纯贞,令人钦服,请圣上收回成命饶她一死。”

  赵光义的手狠狠拍在龙椅的扶手上,我感觉到殿堂上所有人身体的颤栗。“ 兮沾尘,朕再说一遍,朕是一国之君,君无戏言。”

  “ 沾尘,不要再浪费口舌了。”织舞长吁了一口气。“ 这里,就是我们的尽头。我们,都再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违命侯府里一片狼藉,所有的侍婢和护卫都离开了,偌大的府邸里无比的空旷寂寥。这让我不由得想起了在金陵的那最后一夜,繁华的唐国宫殿里也是同样的落寞,只是那一次我告别的是金陵,这一次,我要告别的,将是我的爱我的梦我的织舞。

  灼白的布绫悬在高高的房梁上,悠悠荡动。“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在我的姐姐离开人世以后,李煜他站在我的宫闺里,时常会吟诵这首诗。他是那么痴迷她留恋她思念她,他与我听歌赏舞看镜花水月品甘霖美酒,却极少留宿在我的宫闱,我那时年少懵懂,实在不能理解他爱她为什么还会垂涎我的容颜。”织舞说,“ 沾尘,直到我有了你,我也开始付出感情享受着爱,我在他的怀抱里却无法制止自己牵挂你,我终于明白爱的沉迷绮丽欲罢不能。他真的是爱得太痴太疯太诗化了,他爱得忘了现实与虚幻,爱得终于把我和他都逼到了万劫不复的绝境。我们貌合神离,我们迷茫无措。”

  “ 那么,织舞,为什么选择死,为什么不选择把所有的痛苦罪恶都交由我来承担?”我说,“ 你知道的,为了你,我可以忍受。”

  “ 我的沾尘,有些东西,是你承担不来也无法去承担的。”织舞苦痛地说,“ 我是李煜的妻子唐国的小周后,所以从我的手被李煜牵住的一瞬,不管我愿意不愿意,有些东西今生今世已注定就是必须由我来承担的,我弃不掉别人也拿不走。”

  “ 天宝六年的金陵宫内,我解开你的帔带褪掉你的衣衫把你抱上床榻时,织舞,那时的你是否就已经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你就已经做下了这样的选择?”

  “ 不,虽然宿命已经降临,但要感知必须等到这一天我们真正长大,看尽了浮沉世事,经历了人间冷暖,所谓的礼仪廉耻不再遥远和模棱不清。”她看着我颓然地笑了笑。“ 沾尘,有时候我也在恨,长大,是不是一种错。”

  我沉默了良久。

  “ 织舞,若只如少年初见,心静无嫌,你是否还会那么地爱我,不顾一切。若李唐早已灭亡,赵光义在朝堂上说起昨日的话语时我们还在年少,你是否会抛开名节世俗执我之手共我偕老,纵使一夜白头一夜死,也心甘情愿虽死无憾。”

  “ 假如我们现在还年少无忌,假如我们还痴迷幻想……可是,沾尘,这世上没有真实的‘假如’,从来都没有过。”

  她站到白绫下方的椅子上,她说:“ 沾尘,快离开吧!但是,要记住我们的邂逅,我们的分离,我们相识相爱相恨相别,我们在这不可知的世上的颠沛流离痛苦羞辱。金陵城里我们每一夜的醉生梦死山盟海誓,汴梁城里我们每一天的朝生暮死辗转相思,我们心驰的大荒,我们神往的沃野,我们永远守望永远惆怅的长安。不论你身在哪里都不要悖逆我们的约定,记着我,想着我,爱着我,生世不息。不管我死之后,是会到九天以上,还是到十地以下,我都会永远和从前一样地呼唤你,用着世上最纤细温柔情深浓切的声音。沾尘,沾尘。”

  我走到门前,双手用力推开房门,毒灼的阳光洒到我身上。我踩着积满尘土的石阶走向府门的方向,身后是木椅倒在地上的声响,刺耳,且沉重。

  “ 沾尘。沾尘。若有来世,我们就转化为蝶,纵然只有一天的生命,只要能相偎相依不离不弃,也足够了。”

  府门外面,怜儿站在门前怔怔地守候着我。不远处停着的,还是那辆阴森的马车,已经不再健硕的老马仍然高昂着头维持着它徒有其表的尊贵。唐绛唇坐在车上,面无表情,用纤细的手指转耍着那柄锋利的匕首。马车旁站着来为织舞收尸的宫人,她最后对赵光义的请求,便是不要我见到她死后的模样,不要我触摸她死去的身体。

  我牵上怜儿的手,领着她走向唐绛唇。

  那些宫人急忙奔跑进了违命侯府,跟着来的薛御医看了看我,也随着那些人跑了进去。不一会儿,她们抬着白布覆盖的织舞的尸体从我身边经过,然后,走远。

  “ 可以回去了吗?”唐绛唇依然玩耍着匕首。

  我点了点头。

  马,它再高傲再尊贵也终究抵挡不住衰老。它不再拥有那么肆无忌惮迅快如风的奔跑了,嗒嗒的蹄声,滞重而疲倦。

  在快到邀月山庄时,怜儿问我:“ 兮沾尘,你的女人,她真的已经死去了吗?”

  织舞死后的第十五天,赵光义微服来到了邀月山庄。那个时候,我正在教怜儿背诵《唐诗三百首》,告诉她那个叫李白的男人他把天宝年间的长安圣都抛于脑后,带着自负的才情轻舟而去。我把诗句亲口读给怜儿听:“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故乡。”我说:“ 怜儿你以后可以著书立传可以抚琴谱曲可以学木兰征战沙场,但切记千万不要当诗人,因为诗人的潇洒飘逸已经被那个叫李白的男人挥霍干净,剩下的,是永远诉不清说不尽的苦闷忧愁。”

  “ 女子无才便是德。兮沾尘,天下教女孩儿的‘先生’里,你怕是最特立独行的一个了。”赵光义笑道,“ 兮家的男人真的都一个个通身叛骨悖逆伦常么?”

  “ 兮家的男人不是通身叛骨,只是面对这个纷繁的世界时无比的冷静和真实。”我看着赵光义,他的眼睛冰冷,瞳孔里最后的温暖早已被他不断膨胀的野心冻结了。

  “ 你在怨恨我,兮沾尘,是我赐死了你心爱的女人,所以你恨我,是吗?”

  “ 我没有恨过你,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的恨是徒劳的空洞的。我爱她,不论她是贫是贵、是美是丑、是生是死,与其徒劳地恨,不如这样真实地爱。现在将来,我爱她,就足够了。”

  “ 在天比翼鸟,在地连理枝。兮沾尘,其实我一直都想不通,你和她爱得这么深这么重这么痛,为什么她死了,而你却没有随她而去?生不能同床,死不求同穴,兮沾尘,莫非你的爱还不足够艰深到死生契阔。”

  “ 生不能结发偕老,死后若能在幽冥之下相辅相携从此魂魄相依不离不弃,未尝不是幸事。”我看着怜儿,“ 可是,我不能,至少现在不能,因为有一份承诺,我还没有兑现。”

  赵光义看着我,过了很久,他才长出了一口气:“ 兮沾尘,但愿,这是真的,不是你的借口。”

  “ 我不是你,所以,命运可以割离我们的距离,但是,只要我不放弃,便没有人能够夺走我的爱我的心。”我笑,“ 我真的应该感谢你,你的这座庄园,给了我一个封闭的世界,也给了我一颗赤子的心。”

  这时,一名家丁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他气喘吁吁地说:“ 郑叔倒在花圃里了,已经没有呼吸和心跳了。好像,已经,死了。”

  年过半百的郑叔死在黄昏的最后一抹余晖下,没有任何预兆的,他正在后院的花圃里浇灌百花时,忽然倒了下去,再没有起来。他倒下去,身体压覆住了一大片芍药。他种了一辈子的花,终于还是死在了他的花丛里。

  我对赵光义说:“ 你看到了么,生命就是这样的简单脆弱。”

  蝉姑带着她的徒弟小杉来到邀月山庄的时候,我记得,怜儿那天正发着高烧。怜儿很少得病,像所有兮家的人一样,她拥有着坚韧的肉体和苦难的灵魂。但是,这一天,她忽然离奇地高烧起来,躺在床上,急吁难抑。宫里来的御医为她切脉,但是怎么也不能诊断怜儿所得的病症。御医看着我看着怜儿说自己真的是无能为力。

  “ 我行医几十年,什么疑难杂症都见过,但是像这种症状的,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御医擦拭着自己满头的汗水,“ 怜儿小姐的身体一切正常,但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体会这么热。”

  唐绛唇带着蝉姑和小杉走到我身边,她说:“ 这是新来的,是来接替郑叔的花匠。”

  我回过头,正看到蝉姑注视着我的目光。她的目光直接没有任何的羞涩,直刺进我的瞳里,带着一种凛冽的寒气和霸道。她身材精干面容黝黑,眼角永远挂着一抹妖冶又负有挑衅的余光。

  “ 蝉姑……你是花匠吗?”我迟疑地问。

  蝉姑微笑着俯身向我欠身施礼,她的瞳从浓长的睫毛后面直视我的脸,带着刀一样的无畏。“ 是的,主人,奴家是专门来伺候您的。奴家名叫蝉姑,来自花开如云的洛阳。”

  我想避开她的目光,却发现她的目光里带有一种侵略性的蛮横,我避也避不开躲也躲不过。我觉得自己的颊上火烫,自己站在这里,就像是赤裸着在她的目光里,一丝不挂。我转过身去看怜儿,蝉姑目光的那种火辣的尖锐依然是不能躲避,像一双手,通过我的皮肤血液直伸进我的灵魂。

  怜儿高烧得更厉害了好像,她禁不住得痛苦呻吟。

  蝉姑身边的小杉看着床上的怜儿,他对蝉姑说:“ 她好痛苦啊,师傅,我能不能过去让她喝一些花露呀?“

  蝉姑对我说:“ 主人,奴家有家传秘方是磨研百花制成,专治疑难杂症。不妨可以试一试,没准可以救怜儿小姐一命呢!”

  我看着病床上痛苦难忍的怜儿,叹了口气。我想,连御医都束手无策,只好听天由命了,南枝呀,他必定会保佑怜儿的。我说:“ 好吧,就用你的家传秘方试一试吧。”

  小杉走到怜儿的床榻边,他看着怜儿,他说:“ 你要勇敢呀,我们走过了多少世代多少轮回才走到了今天,不要轻易就对宿命低头呀,否则我这几生几世的等待不是白白浪费了么。”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打开瓶子把瓶口放到怜儿的唇边,一些粉红的液体从里面流出来,流进了怜儿的嘴里。

  真是奇怪,怜儿立刻就不再痛苦了,她安静下来,躺在床上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小杉。

  小杉取下他别在腰间的长箫,站在床边吹了起来。音乐轻灵婉约,带着温暖的风浮荡在这房间里,让人难言得心旷神怡。这一刻我在小杉的幼小身体里,依稀看见了一个久违的让我难以置信的影子。那是站在落叶细雨中满身血迹的夏南,还是站在月下身披袈裟遗世独立的兮南枝,我一时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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