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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的色彩-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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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字都像大理石板一般落下,沉甸甸地。但灵思风敢肯定,自己是惟一听见这句话的人。 
    他一把抓住双花。 
    “咱们赶紧离开这里。”他说。 
    安科-莫波克大火还有个有趣的副作用。那张惹出这场大祸、让城市从破鼓酒家开始化为一片瓦砾的“保先单”随着热气流,高高地飞进了碟形世界上空的大气层。几天之后,它又回到陆地上,落到几千里以外特洛博群岛上的一片厄洛鲁阿哈树林里。天真、爱笑的岛民顺理成章地把它尊为神仙膜拜,让比他们先进的邻国居民乐不可支。奇怪的是,这位神仙似乎挺管用。接下来几年,降水量丰富,庄稼收成出奇地好。幽冥大学的少数民族宗教研究学院派出一支调查小组,光临该岛。然而,他们无非是去转悠了一圈,什么结论都没得出来。 
    
    火借风势,从破鼓酒家烧出来,速度比人走得还快。当灵思风一脸燎泡、满脸通红地赶到逆时城门时,门上的木头已经着了火。他和双花这会儿都骑上了马。搞到马匹并不困难。一个狡猾的马贩子要的价是平时的五十倍,然而,当原价一千倍的金币塞到他手里时,他只有张着大嘴喘气的份儿了。 
    他们穿过城门之后,城门梁柱开始向下坠落,炸起阵阵火星。莫波克已是一座大火炉。 
    他们在火光照红的大路上颠簸。灵思风侧眼一望,他的这位旅伴正努力学习如何骑马呢。 
    “好哇。”他心想,“他还活着!我也没死!谁想得到?没准儿那个什么带刺儿的植物真有点儿能耐?”那个词儿真拗口。 
    灵思风把舌头捋直,念出双花母语里这个词的音节。 
    “刺儿梅?”他努力回忆,“刺儿槐?荆棘!” 
    这就对了,这听起来才像双花说的那个词儿。 
    城市最外围的一片郊区还在闷燃。河水下游几百码处,一个奇形怪状、明显进过水的长方形物体够着了逆时河堤的泥地。长方块立刻伸出许多条小腿来,晃来动去,寻找稳当的立足点。 
    行李箱子浑身沾满烟灰,水迹斑斑,怒不可遏。它把自己拖上岸,抖落身上的积水,开始目溅方位。随后,它迈开轻快的步子上路了。箱子盖上坐着那个奇丑无比的小鬼儿,正饶有兴致地欣赏沿路景致呢。 
    布拉伍德看着鼬子,扬了扬眉毛。 
    “这就是事情经过。”灵思风说,“行李箱子追上了我们,别问我怎么追上的。能再来点儿酒吗?” 
    鼬子捡起空空的酒囊。 
    “我想你今晚已经喝够了。” 
    布拉伍德的额上挤出几道皱纹。 
    “金子就是金子,”他发了话,“一个人有一大堆金子,怎能还说自己穷?要么有金子,要么穷光蛋,明摆着的道理!” 
    灵思风打了个嗝。他现在越来越觉得,“道理”这种东西相当靠不住。“这个嘛,”他说,“照我看,关键是……呃……你们知道第八元素吧?” 
    这两位冒险家点点头。在环海,这种散发着彩虹光泽的奇异金属几乎和智慧梨花木一样价值连城。假如能拥有一根第八元素制成的针,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因为它对碟形世界的魔力场非常敏感,总会指向碟形世界的中轴;另外,用这种针缝出来的袜子也特别结实齐整。 
    “嗯,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想,金子也得有自己的魔力场,这就是荆棘,是一种金钱方面的巫术。”灵思风咯咯笑了起来。 
    鼬子站起来,伸伸筋骨。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山下的城市被雾气笼罩着,蒸腾着恶臭的水蒸气。 
    城里还有金子。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就连莫波克的居民也会放下财宝,立刻逃跑。好了,该行动了。 
    那个叫双花的小矮子似乎睡熟了。鼬子低头看看他,摇了摇头。 
    “这座城等着我们呐。”他说,“谢谢你给我们讲了个好听的故事,巫师先生。你现在准备怎么办?”他看着那只行李箱子,箱子马上退后几步,冲他扑腾盖子。 
    “这会儿还没有船离城。”灵思风说,“我想我们可能会沿着海岸线走到车尔姆。你们看,我得照看他,不是我自己愿意……” 
    “当然,当然。”鼬子安慰他说。布拉伍德牵过马来,他转过身,翻身跨上马鞍。不一会儿,两位勇士就成了远处灰云下的两个小点,向那座变成焦炭的城市前进。 
    灵思风迷迷糊糊地盯着那位躺着的观光客。在他目前这种毫无抵抗力的状态下,一个飘游的念头,在空间里徘徊,急于停靠在某人心灵的港湾。 
    终于,这个念头溜进了他的脑子。 
    “你看,你又给我找了个大麻烦。”他哀叹一声,瘫倒在地,睡熟了。 
    “疯了。”鼬子说。边上的布拉伍德点点头。 
    “巫师都这个样儿。”他说,“都是叫水银雾给熏的,脑子不好使了。还有,蘑菇也吃得太多。” 
    “不过……”鼬子把手伸进上衣,掏出一个带链子的金碟子。布拉伍德眉毛一抬。 
    “巫师讲的,说那个小矮子有个能报时的金碟子。”鼬子说。 
    “于是就招起了你的贪欲,伙计?你是专家级的贼啊,鼬子。” 
    “嘿嘿。”鼬子谦虚道。他碰了碰碟子边上的小钮子,碟子打开了。 
    封在里面的小妖怪从它的小算盘上抬起头来,皱起眉头。“差十分钟到八点!”小妖怪吼道。随后盖子猛地合上,差点夹着鼬子的手指头。 
    鼬子骂了一句,把这个报时器远远地扔进一片石楠丛里,好像砸到一块石头上了。不管怎样,盒子被砸裂了:闪出一道鲜明的第八色光芒,冒出一股硫磺,管时间的小东西消失了,回了不知在哪个神秘空间里的家。 
    “你干吗这么做?”布拉伍德刚才离得太远,没听清那小妖怪的话。 
    “我做什么了?”鼬子说,“我什么都没做。 
    什么事儿都没有。走吧——咱们在让宝贵的机会从手里溜走!” 
    布拉伍德点点头。两人一起掉转马头,奔向古老的安科城,奔向真正的魔法。
 
 八的“传”说 序曲  
    
    碟形世界的景观,远非宇宙中其他世界所能及。与碟形世界的创造者相比,那些世界的造物主想像力差了许多,但在机械制造方面却造诣更深。 
    碟形世界的太阳只不过是颗沿轨道转动的小卫星,日珥也只有板球场大小,然而考虑到巨龟阿图因那辽远的视野,这个小缺陷也算不得什么了。流星擦过他那古老的龟甲,碟形世界坐落其上。慢悠悠地邀游于“无限” 
    时,他偶尔会动一动他那颗如同一个国家般大小的脑袋,咬住一颗飞过的彗星。 
    但最让人惊心动魄的并不是巨龟之大,因为面对巨大无匹的巨龟阿图因,绝大多数人类的头脑都拒绝承认这是现实。于是,在得到人们承认的景象之中,最震撼人心的要算连绵不绝的“边缘瀑流”——碟形世界的海水涌向“世界边缘”,向外空奔流而去。或者不是瀑流本身,而是飘浮在瀑流之上的“边缘虹”——八种色彩的巨虹,横跨整个世界。强大的魔力场使明亮的阳光产生了散射现象,于是形成这种第八色。 
     

    再或者,最奇妙的景致也许是中轴地。那里有一座高达十英里的绿色的冰峰,穿透云层,托起“邓曼尼法斯汀”的地界——碟形世界神灵们的住所。虽说他们下方的碟形世界美仑美奂,但是,这个世界之所以存在,完全是因为发生概率再小的事件也总有发生的那一天。当上这么一个世界的神明,总让人觉得有点没面子。再说,他们还可以窥探存在于其他空间的其他世界。那些世界的造物主虽说想像力低下,但却具备很高的机械天赋。偷窥的结果是,碟形世界的神明更觉得羞愧难当。于是,碟形世界的神灵们成天光顾着吵嘴推卸责任,不管正事儿。 
    
    某一天,以其永恒的警觉性成为众神之首的空眼爱奥手托下巴,注视着红色大理石桌上的棋盘。他之所以有“空眼爱奥”这个称号,是因为他脸上本该长眼睛的地方只空有皮肤。其实,他有很多很多只眼睛,但都以半独立的形式自由生活着。现在正有几只飘在桌子上方。 
    棋盘其实是一幅雕刻精细的碟形世界地图,上面划有坐标格。有些方格里站着造型美观的棋子。人间的观众也许可以认出来,其中有两枚棋子长得非常像布拉伍德和鼬子。其他棋子代表别的勇士和战士——这类人,碟形世界实在过多了一点。 
    这个回合,棋局的幸存者只剩爱奥、鳄鱼神奥夫勒、和风之神扎菲勒斯、命运之神和圣夫人。之前的输家都下场了,棋盘边的幸存者们于是更加全神贯注。机会女神也是输家之一,一开局便夭折了。她手里的勇士撞进一间屋子,里面竟满是荷枪实弹的狼头怪。这些狼头怪是奥夫勒的杰作,他那把骰子掷得不错。没过多久,夜之神主动离场,将手里的筹码兑成现钱,推说跟宿命之神有约在先。一些地位较低的小仙飞在空中,在下棋神仙的头顶七嘴八舌地乱出主意。 
    
    拿棋局打赌的神仙们认定,下一个出局的准是圣夫人。她手里最后一枚有点儿级别的战士已经陷在冒着烟的安科-莫波克废墟里,成了一撮灰。其他棋子儿都是很难提拔起来的那种。 
    空眼爱奥拿起骰子盒。这盒子是个头骨,七窍塞着红宝石。 
    爱奥的几只眼睛盯着圣夫人,手里掷出三个五。 
    圣夫人笑了笑。她的眼睛是这样的:亮绿色的眼珠,既没有虹膜,也没有瞳仁,从眼珠内部向外灼灼放光。 
    她在她的匣子里面掏着棋子,屋子里安静下来。从匣子最底下,她“啪”地一声,拍出两枚棋子。其余棋手像一个神似的,齐齐伸长脖子,想看个究竟。 
    “一个逃跑的巫西和一个虾米小职员,”因为那口獠牙,鳄鱼神奥夫勒说话含混不清,“好,太好乐!”他用一只爪子把一堆骨白色筹码推到桌子中心。 
    圣夫人略一点头。她拿起骰子盒,手像磐石一般稳定。但是,所有神仙都听到了里面的三个骰子“咣啷、咣啷”摇动起来。随后,圣夫人将骰子朝桌上一倒,骰子在桌面滚动着。 
    一个六,一个三,一个五。 
    然而,那个“五”起了变化。几十亿个分子的碰撞,使这粒骰子又翻了个面,慢慢转了几个圈,停了下来。是个“七”。 
    空眼爱奥捡起那粒骰子,数着上头有几个平面。 
    “别这样,”他厌倦地说,“不能耍赖!”

 八的“传”说  
    
    从安科-莫波克到车尔姆的道路地势很高,土质灰白,连绵蜿蜒。三十余里的山路,坑坑洼洼,到处是半埋在地里的大块岩石。这条路绕山而行,时而插进满是橙子树的碧绿清凉的山谷,时而从吱嘎作响的绳桥跨过藤蔓密布的峡谷。沿路行来,真是风景如画。 
    
    “风景如画”——对灵思风(幽冥大学魔法专业学士'肄业')来说,这是个新词儿。自从离开烧成焦炭的安科-莫波克,他学会了不少新词儿。“巧夺天工”也是其中之一。他用心观察,看到底什么样的景致会让双花使用“风景如画”这个词。灵思风最后断定,“风景如画”,意思就是地势陡峭得吓人。而双花用来形容沿途村落的“巧夺天工”,估计专指疫病蔓延、房屋摇摇欲坠的景象。 
     

    双花是第一位来碟形世界的观光客。“观光客”,灵思风想,一定指的是“脑子不大灵光的客”。 
    他们慢悠悠地在路上走,空气中百里香的味道袭人,蜜蜂嗡嗡营营。灵思风心里还想着几天前的经历。虽然这个外国小矮子是个大神经病,但为人却很大方,比自己在城里认识的那些人安全多了。 
    灵思风挺喜欢他。讨厌他是不可能的,那简直跟踢一条小乖狗一样。 
    眼下,双花对魔法原理及实践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这样看来,我觉得,魔法似乎……没什么用处……”他说,“我以前还以为,巫师只需要记住一个简单的咒语,就行了。真没想到要花这么大的背诵功夫。” 
    灵思风闷闷不乐地表示同意。他尽量向双花解释说,魔法的运用一度确实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长老”们把魔法驯服了。他们迫使魔法遵循“现实守恒定律”,以及其他规则。守恒定律规定:目标与达成目标所耗的时力成正比,无论达成目标时所采取的手段是什么。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比如想变出一杯酒的幻象,就比较容易,因为只需要对光线进行一些细微的改变就行。然而,若想单靠意念力把实实在在的一杯酒托起几尺高,巫师就需要花几个小时做准备,否则,他的脑子就有可能在杠杆作用下从耳朵眼儿里挤出来。 
    
    灵思风还补充道,目前偶尔还是能够发现一些仍然处于不受束缚的原始状态的古老魔法,懂行的人知道怎么识别——它能在时空结晶体中呈现八重结构。比如,第八元素这种金属,还有第八气体,都会辐射出多得吓人的原始魔力。 
    “总而言之,巫师界的现状很让人沮丧。”他总结了一句。 
    “让人沮丧?” 
    灵思风屁股离开鞍子,朝双花的行李箱子看去。这箱子正迈着小腿儿,慢慢溜达着,偶尔冲蝴蝶拍拍盖子。他叹了口气。 
    “灵思风觉得他应该有能力骑闪电!”双花脖子上挂着画画儿匣子,正站在匣子门口欣赏景色的那个画画儿的小鬼儿道。它遵照主人的要求画了一上午“风景如画”和“巧夺天工”,现在被特准休息一下,出来抽口烟。 
    “我说的是驾驭,不是‘骑’!”灵思风反驳道,“我的意思是,我是说……我不知道,我想不出合适的词。我只觉得这个世界应该更有秩序些才对!” 
    “那是天方夜谭了。”双花说。 
    “我知道。麻烦就麻烦在这儿。”灵思风又叹了一口气。纯粹逻辑,受逻辑控制的宇宙,数字的和谐——所有这些,听上去都像模像样,挺不错的。可现实情况却是,这个碟形世界被一只大乌龟背着随处走,天上的神仙成天就知道跑到无神论者的家里砸人家的窗户。 
    一阵微弱的响声传来,大小有如路边迷迭香丛里的蜜蜂振翅。这声音很怪,颇有骨头质感,仿佛骷髅碰撞,或是骰子摇动。灵思风向四周张望,附近空无一人。 
    不知为何,这声音让他有点儿提心吊胆。 
    接着,一阵和风拂过,渐渐吹来,却让人一阵心悸。风吹过,这世界没怎么大变,但也发生了几处有趣的小变化。 
    比如说,这会儿,一个五米高的巨怪堵住道路,正在发怒。 
    当然,巨怪无论什么时候都在发怒。不过它此时的情绪特别恶劣,因为有人用搬运术把它从三千多里之外的拉莫洛克山老窝瞬间移动到这里来了,离边缘地又近了一千码的距离。于是,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它的体内温度升高到了危险的程度。巨怪露出獠牙,开始进攻。 
    “多么奇特的生物!”双花赞叹道,“这东西危险吗?” 
    “只对人危险!”灵思风大喊。他拔剑出鞘,奋臂一投,结果离巨怪差了八丈远。剑一头扎进路边的石楠丛。 
    剑砸中了藏在石楠丛里的一块石头——“藏”?留心观察的人会发现,“藏”得未免太巧妙了:刚才那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剑仿佛鲤鱼打挺一般,一个反弹,深深扎进巨怪灰乎乎的后脖梗子。 
    这畜牲呼噜呼噜哼起来,一掌过来,双花骑的马肋下立即挂了彩。马儿嘶鸣,冲向路边的大树。巨怪转过身来,伸手去抓灵思风。 
    就在这时,巨怪极其缓慢的神经系统传来讯息,告诉它它该死了。它一时间很惊诧,随后才晃晃悠悠倒下,碎成砂砾(巨怪是矽土质的生命形式,一断气,身体立即变成石头)。“啊哟……”灵思风心里暗叫,他的马害怕地连连后退,靠两条腿直立退到路边,灵思风拼命抓紧。马儿嘶鸣着,朝树林飞奔而去。 
    马蹄声渐渐远了,这里又只剩蜜蜂嗡嗡营营和蝴蝶偶尔振翅的声音。还有种声音,在这大白天里,很是奇怪。 
    那声音听上去像在掷骰子。 
    “灵思风?” 
    一长排一长排的大树把双花的声音传来传去,最终没人听到,还给了他自己。他坐了下来,开始思考。 
    首先。他迷路了。这确实很麻烦,但也不至于让他过分担心。这树林看上去很有意思,里面也许会有精灵或者地精,也可能两样都有。他好几次觉得自己绝对看见了一些怪模怪样的小青脸儿,从树枝子里探出来,盯着自己看。双花早就想见见精灵。 
    实际上,他最想看见的是火龙,不过能见着精灵或者一只真正的妖精也不错。 
    他的行李箱子也不见了,这倒很棘手。开始下雨了。他在潮湿的石头上坐着,不舒服地来回挪动。他努力往好的方面想。比如刚刚,他的马一路狂奔,冲进一片树丛,惊了一头母熊和一窝熊崽子,可还没等它们反咬,马已经跑远了。随后又踩到一群熟睡的狼身上,可马一路狂奔下去,把它们愤怒的咆哮抛在脑后。但无论如何,天色渐渐暗下去,双花觉得还是不要在户外久留为妙。没准儿会有……他绞尽脑汁,回忆树林里一般会提供什么样的住宿设施……没准儿真有姜饼屋子之类的东西呢?这块石头真是太不舒服了。 
    
    双花低头看看,突然注意到上面刻着奇异的花纹。 
    花纹看上去像是蜘蛛,要不就是乌贼?苔藓、地衣把花纹弄得模模糊糊,却没有遮挡住下面刻着的符文。双花发现自己读得懂,上面写着:旅行者,贝尔·杉哈洛斯庙欢迎你,位于中轴向一千步处。双花感到很奇怪。他完全明白这信息的意思,但那些符文字母他一个也不认识。仿佛这信息的含意直接飞进他的脑子里,完全用不着经过双眼解读。 
    
    他站起来,把已经服服帖帖的马从一棵小树上解下来。他不知道中轴向是哪个方向,不过树丛间似乎有一条前人踏出的小径。这个贝尔·杉哈洛斯似乎时刻准备帮助旅行者。无论如何,不去杉哈洛斯就只有等着喂狼。 
    双花点点头,做出了决定。 
    有必要交待一下,几个小时之后,两三匹狼一路闻着双花的味儿,寻到了这片空地上。绿眼睛发现了石头上刻着的八条腿儿的东西——也许是蜘蛛,也许是八爪鱼,但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更怪异的东西。反正,狼一见这图腾,立即改了主意,觉得自己还没饿到那个份儿上。 
    三里以外,一个蹩脚巫师双手抓着树枝,挂在一棵山毛榉树上。 
    这是五分钟集体活动所导致的后果。首先,一头愤怒的母熊蹿出树丛,一掌掏了马的喉咙。灵思风躲过了这场凶杀,跑进一片空地,又被一群激怒的狼围了起来。他在幽冥大学的导师对他的悬浮术完全不抱希望,但若是看见这会儿他爬树的速度,准会惊叹不已——几乎没碰着树干就蹿上去了。 
    上了树,接下来该对付蛇了。 
    碧绿色的大蛇,以爬虫类特有的耐心一圈一圈盘上树枝。灵思风思索着这蛇有毒没毒,随后不由得责骂自己:哪儿还用得着想,不毒才怪。 
    “你老咧个嘴笑什么笑?”他冲蹲在另一根树枝上的身影问。 
    我憋不住。死神说。你能不能行行好松开手?我可没工夫等你一天。 
    “我有工夫!”灵思风反抗地说。 
    树底下的狼群饶有兴致地抬头看着这位盘中餐自言自语。 
    不会疼的。死神说。如果话音也有重量,死神一句话,就能像锚一样顿住一条船。 
    灵思风的胳膊剧痛无比。他冲那个秃鹰似的半透明身影怒喝起来。 
    “不会疼?”他说,“让狼大卸八块,不会疼?” 
    他注意到,离自己这根又细又脆的树枝几尺以外,横着另一根树枝。要是能够得着的话…… 
    他往前一悠,使劲伸出一只胳膊。 
    树枝弯了,但还没有断,只不过委屈地呻吟了一声,扭动起来。 
    灵思风发觉自己挂在一溜树皮的末端,树皮渐渐撕离树枝,越坠越长。他看着身下,发现自己恰好能落在最大的一匹狼身上,心底不由泛出一种凄凉的满足感。 
    树皮渐渐剥落,越来越长,他也随着慢慢下降。树上的蛇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然而逐渐剥落的树皮突然没了动静。灵思风暗自庆幸,谁知,往上一看,却发现了之前一直没注意到的东西。树上挂着一个他所见过的最大的马蜂窝,正好拦在树皮上。 
    他紧紧闭上眼睛。 
    刚才怎么会突然冒出一头巨怪?他问自己,至于碰上狼啊熊啊之类,倒跟我平时的运气一致。可怎么会碰上巨怪?到底是怎么回事?嗒。也许是一根树杈断了,然而这声音却仅仅存在于灵思风的脑子里。嗒,嗒。还有一阵和风拂过,却没有晃动一片树叶。 
    树皮往下剥落,马蜂窝从树上扯了下来,飞过巫师的头顶。他眼看着它垂直下落,越来越小,掉进一圈正往上探着的狼鼻子中间。 
    狼圈猛地聚拢。 
    随即猛地散开。 
    狼群嗷嗷哀鸣,奔跑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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