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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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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在这一刻变成了死士。

因为他的身后是苏离。

他手里那道如月塘疏枝的剑,剑势明明已经走尽,却生生向前再走了一分,燃烧着的、喷吐着无数火鸟,散发着无穷光与热的剑,在下一刻爆了!

剑在朱洛的虚身里爆了!

轰的一声巨响!

长街上的暴雨被震的倒飞而去。

朱洛的虚身骤然间无比明亮,边缘处隐隐有了破损的征兆。

而在雨街那头,朱洛的胸口竟是一片血肉模糊!

……

……

默默跟随苏离陈长生数十日,前一刻暴起发难,刺得陈长生浑身是血,直到朱洛临场,才终于展露出真实的目的,原来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守护。

这一剑,无论是在计算方面还是在别的方面,都已经做了极致。

可以说,这一剑是刘青此生刺客生涯的最佳总结。

好诡异的一剑,好光明的一剑,好隐忍的一剑,好可怕的一剑。

这一剑强大恐怖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

但……还是不足以杀死朱洛。

因为这种极致依然属于人间的极致。

而朱洛这样的强者,自踏入神圣领域后,你可以说他们已然非人!

怒啸未绝,陡然传成清啸,寂冷到了极点,仿佛雪原上空的明月。

朱洛虚影在暴雨的冲洗下不停摇晃,却没有散去。

下一刻,虚影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把虚剑。

一剑刺向苏离。

苏离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剑,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黄纸伞的伞柄。

就算无力再战,像他们这种人,也要在战斗中死去。

大概便是这种意思。

刘青在出剑之后,再也无法支撑,跌坐在了雨水里。

鲜血,从他身上与脸上喷射而出。

他已经无法再做些什么。

朱洛的剑来了,清绝孤冷。

因为他真的怒了。

他决意要杀死苏离,不管谁再阻拦自己,都会一起死。

忽然间,雨街之上隐约响起一声龙鸣。

或者说,龙吟。

原来,陈长生一直还在场间。

就在朱洛准备把他丢到街角的那一瞬间,刘青的剑到了。

所以他落在了雨街之上。

龙吟剑在他的手里。

他踏水而起,凌空出剑。

他出剑,便是龙吟。

他的剑遇到了朱洛的剑。

真实的龙吟剑,遇到了虚幻的月华剑。

剑与剑之间或者并无差别,甚至龙吟剑要更加强大。

但用剑的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

悄然无声,那把虚剑如月光照雪原一般,轻而易潜地越过龙吟剑的剑锋,继续向前。

然后,却被剑鞘拦住了。

第418章 青春少年的奇遇万剑

陈长生的脸被剑光照亮,就像雪原一样。

朱洛的虚影就在他的身前,就在暴雨之中,散发着无穷光明,就像一尊神像。

难以想象的威压,随着剑的到来,落在了陈长生的身体与心灵上。

他的剑当然不如刘青的那一剑,但也不寻常,面对着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甚至连想象中都没有出现过的人类至强者,他自然用的是自己的最强一剑。

苏离教他的三剑,都在其间。

笨剑帮助他能够在这道神圣威压前站稳脚步。慧剑帮助他在暴雨中判断出这一剑的轨迹,要知道这一剑属于神圣领域,无形无迹,王破和刘青的层次或者勉强能够看懂一些,但他如果不是学会了慧剑,则根本没有任何可能。

最后,他燃烧真元与生命,试图挡住这一剑。

可惜,他不可能挡住朱洛的剑,就像螳螂的手臂无法挡住奔驰的马车。

没有任何意外,虚剑带着月华越过龙吟剑的剑锋。

然而,朱洛的剑眼看着便要侵进他的眼帘,却被……挡在了龙吟剑的剑鞘之外。

一把虚剑如何能够被真实的剑鞘挡住?只有身在场间的陈长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很难用语言来解释,对大雨里的观战者来说,他们看到的画面就是:

——那把虚剑刺进了陈长生双手握着的剑鞘里。

……

……

夜空里与水中有两个月亮,雨街上有两个朱洛,一个是真实的,一个是虚幻的,但二个月亮同样明亮,两个朱洛同样强大,区别只在于有无情绪。

当满携着月华的那记虚剑刺进陈长生的剑鞘里后,陈长生身前朱洛的虚像没有任何变化,依然面无表情,由内而外释放着光明与热量,而在更远些的雨街上,已经把王破的铁刀镇压渐默的朱洛,清冷的神情却瞬间被震惊与微惘取代。

暴雨里骤然响起无数声剑鸣。

然后,再也听不到暴雨的声音。

凌厉的、粗砺的、锋利的、清亮的、沉闷的剑鸣,在雨街里暴然响起。

整个浔阳城,都只听得到剑鸣的声音。

那把虚剑仿佛瞬间遇到了无数把剑,或者对撞,或者磨擦,或者互相切割,无数道剑鸣同时响起,大雨里有些境界稍低的观战者,竟是直接被震的昏厥了过去!

但偏生雨街之上什么都没有发生,看上去除了落雨,一切都很安静,这些剑鸣究竟是怎么来的?朱洛的剑遇到的剑在哪里?

那些剑,都在龙吟剑的剑鞘里。

陈长生的这一剑,本来就是一万剑。

那一万把从周园里带出来的剑。

却被朱洛的剑尽数封在了剑鞘里。

但终究还是相遇了。

万剑未曾出鞘,亦能对敌。

剑鞘之中,一时间,金戈铁马,狂风暴雨,雷霆轰鸣!

朱洛手里的虚剑正在不停没入陈长生的剑鞘中。

那不是归鞘,而是正在不停变短。

一些光华的微粒,在鞘口处向着四周飘舞。

那是被磨损的剑屑。

万剑虽残,但剑意犹利。只在瞬间,便至少有数千次切割与磨擦发生,朱洛的虚剑,哪里能够撑得住!即便是雨街那头他手里真实的月剑,亦在同样变短!更加难以想象的是,他握着剑柄的手指间,竟开始渗出了血水!

朱洛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先前一直仿佛神明般漠然无情的眼眸里,再一次出现微惘的神情,然后迅速转化成仿佛洪水一般的愤怒!

他能够感受到陈长生的剑鞘里的那些剑,甚至认出了那些是曾经逝去的名剑,有些甚至是他在数百年前亲近的气息,但他无法感慨于陈长生的奇遇或者是去询问事情的真相,因为那些曾经无比强大的剑正在向他发起攻击,而他真的受了伤!

他居然被一名通幽境的少年伤了。

管你是什么少年天才。

管你是什么史上最年轻的通幽上境。

你终究只是通幽境,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你怎能伤我,你怎敢伤我,我堂堂八方风雨,竟被你所伤,这是不能允许的事情。

怒啸响彻浔阳城,瞬间镇压住了那些剑鸣的声音。

雨云渐散,月光更盛。

朱洛向着王破踏前一步,手里的剑向下斩落。

数十丈外的雨街上,他的虚像向着陈长生俯身压了过去。

那把虚剑不停向着剑鞘里刺入。

那些带着光华的剑屑喷射的更加密集。

那些光华,那些剑屑,都是剑意与剑意切割后生出的锋锐之意。

看上去很美丽,实际上很危险。

暴雨渐缓,街上积水未散,那些剑屑落下,竟把水纹都切散了。

更不要说地面的青石与断墙,到处都是碎屑。

刘青从雨水里站了起来,继续守在苏离的马前,横剑于身前。

那些光华剑屑疾射而至,仿佛无数道劲矢。

只是瞬间,他的发带被切断,黑发飘起,然后发也被切断。

他的衣衫尽烂,身上又多了数百个细微的血洞,看着很是凄惨。

但终究,他护住了那匹马以及马上的人。

苏离坐在黄骠马上,低着头,没有说话。

……

……

按道理来说,陈长生这时候就应该已经死了。

无论苏离还是朱洛,都是这样认为的。但神奇的是,被漫天光华剑屑笼罩的他,身上竟连伤口都没有多一个。一道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气息,笼罩住他的全身。那道气息,不知来自他腰间的那块玉如意,还是他手腕间不知何时多出的一串石珠。

没有人能够感受到这道气息,只有那些剑屑能够感觉到,所以来到陈长生身前时便自然飘走,而其间的细节则被完美地隐藏在了光明里。

然后,大雨重临,雨云重聚,月华渐逝。

雨帘里,朱洛的虚像渐渐黯淡,渐渐变得脆弱起来。

终于,某一刻,虚剑被剑鞘完全吞噬。

虚像骤然间崩碎,变成无数细微的气泡。

浔阳城里响起无数声惊呼。

朱洛站在雨街那头,浑身是血,脸色苍白。

他的右臂微微颤抖,剑已残缺,只剩下了一个剑柄。

就在这时,王破的铁刀终于来到了他的身前。

第419章 不落之刀

开战至今,这是王破的铁刀第一次有机会来朱洛的身前。

就在朱洛陡遇偷袭,身受剑伤,虚像崩碎,水中月被迫回归本体的那一瞬间。

铁刀起风雨之间,直到了极点,也强到了极点。

王破根本没有关心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理会雨中生明月、那名刺客偷袭再偷袭,陈长生万剑齐鸣,只是向着身前的朱洛斩去。

就像是砍柴,更像是算账,无比专心致志。

此时,或者是他最有可能击败朱洛的时机,甚至有可能是他在踏入神圣领域之前,唯一的一次击败朱洛的时机。

朱洛举掌向天,乌云遮月。

谁也不知道,王破的全力一刀与朱洛重伤之余仓促间的一掌,谁能更强。

直到下一刻,也没有人知道。

因为,王破的刀没有落下。

铁刀,停在了朱洛身前的空中。

朱洛的手掌也停在空中。

二者并未相遇。

暴雨渐歇,街上依然晦暗一片,安静无比。

画面仿佛静止般。

就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朱洛看着王破,沉默不语,脸色忽然间变得异常苍白。

无数道强大的气息,从他的手掌边缘与衣衫里喷涌而出,向着微雨里散去。

那些是他重伤之余强行收敛的真元,本应该落在王破的铁刀上,但他没想到,王破竟然放弃了最后的一次机会,铁刀停在了空中。

嗡的一声闷响,朱洛的真元,尽数落在空处,气息尽数付于天地间。

他想不到王破会收刀,因为他都不是王破这样的人。

王破之所以收刀,不是因为他算到了接下来的局势发展,不是他的战斗意识强大到能够看穿遮月的阴云,而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原因。

朱洛受了伤,他不想趁人之危。

他不在意最好的机会,他相信自己只要能活下去,总有一天会踏入神圣领域,然后光明正大地击败朱洛以及别的神圣领域强者。

所以,王破收刀。

于是……朱洛受了重伤,甚至比刘青和陈长生加诸在他的身上的伤势更要重。

鲜血从他的唇角溢出,从他的身上流淌出来,越来越快。

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很多都没有什么道理。

但其实细细想来,很有道理。

……

……

微雨轻拂,长街依然安静。

无论是场间的人们还是在远处观战的人们,都没有说话。

看着浑身是血的朱洛,很难有人能说出话来。

已经数百年了,谁曾见过八方风雨这样的大人物败于人手?

谁曾见过朱洛这样的绝世强者如此狼狈,受如此重的伤?

朱洛低着头,被雨水打湿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他看着自己手里的剑,已经只剩下一个剑柄——月华之剑由万炼精钢与秘银打造而成,无比坚硬,然而此时已经变成墙与地面裂缝里的尘埃。

他抬起头来,望向微雨那头的陈长生,说道:“天生剑心?”

听着这话,先前因为万剑齐鸣而震惊的观战者们更加震撼。

朱洛又望向身前的王破,说道:“佩服。”

整个大陆上能让他说出一声佩服的,不超过五人。他却对王破说了。因为王破今日在战局里展现出来的强大意志与远超年龄的战斗力。也因为王破最后没有落下的那一刀却远比那刀落下更强大。

最后,朱洛望向雨街那头,站在马前的那名浑身是血的刺客。

今日浔阳城里,守苏离者三人,皆是英杰,如果要以对朱洛造成的伤害而论,陈长生大约两分,王破的最后不落之刀占了五分,那名叫刘青的刺客占了三分。对整个战局来说,王破是基础,陈长生是最后的意外手,刘青则是最关键的破局者。

刺客,事杀戮,自然不会建设,在史书上,从来都是以破局者的角色出现。雨街远处的观战者,随着朱洛的目光望向那名刺客,想起先前这场战斗里的两次陡变都因为此人而起,很是震撼,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名刺客是谁?有谁修行到聚星上境居然还愿意行走在黑夜里扮演一名刺客?又有哪个刺客居然能够算清战局里的所有细节,成功破坏朱洛对浔阳城的掌控?

朱洛太自信,或者因为王破太强,无法留手的缘故,他不介意在浔阳城里顺手杀死王破,还可以避免将来的一些问题,但他不会让陈长生死。这名刺客算到了这一点,所以在暴雨里暴起偷袭,剑剑皆血,杀得陈长生险象环生。

朱姓乃是天凉郡大阀,族人众多,朱洛即便不担心离山剑宗事后的报复与南人仇视,也要为族中的后代子弟们考虑一二,而且他毕竟要为名声考虑,所以他不想……亲手杀死苏离,于是他选择动用水中月来到暴雨那头,抓走陈长生。朱洛以为自己用最简单的手法营造出最完美的局面,给刺客留下杀死苏离的机会,却没有想到,这个机会本来就是这名刺客为他创造出来的机会。

这不是刺客杀苏离的机会,是……杀他的机会!

人心、爱憎、利弊、世家、羽毛、神圣,所有的一切,都在刺客的计算之中!

陈长生站在那名刺客身前,很自然地想起在路上苏离教自己的那些话,如果说世间真有慧剑,那么这才是真正的慧剑吧?

……

……

朱洛寒冷的声音在寒冷的微雨里响了起来:“刘青,你居然敢对老夫出手?”

人群里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有些准备趁着微雨继续向苏离发起进攻的人,下意识里停下了脚步。知道刘青这个名字的人并不多,可是知道这个名字的人,都明白这个极普通的名字代表着什么——刘青是在天下刺客榜上排名第三的可怕杀手。在当年那名神鬼莫测、无比阴森可怕的天下首席刺客失踪之后,他便可以说是大陆最可怕的人。

原来是这名刺客就是传说中的刘青!

难怪他连朱洛都敢暗杀!

朱洛看着刘青说道:“你以为世间真没有人能挖出你的底细吗?你竟然敢露出自己的底细,就不要怪老夫将来派人上离山掘地三尺!”

刘青的面具已然残破,到处耷拉着皮屑与将凝的血,看着异常恐怖。

他看着朱洛说道:“我不是离山的人,你又如何能在离山上找到我?”

第420章 有朋自南方来

听着朱洛的话,陈长生下意识里回头,望向苏离和那名叫刘青的刺客。

离开边城军寨,在林外相遇,他很清楚这名天下第三的可怕刺客一直在暗中跟着自己的苏离,这让他很不安,精神压力极大,甚至有时候觉得快要承受不住。

直到先前那刻,他在雨中看到了苏离与这名刺客脸上的笑容,然后看到刺客的剑如破开塘中水月的疏枝一般刺进朱洛的虚象,他才震惊地发现,原来那名刺客跟了自己和苏离这么多天始终未曾出手,不是因为可怕的隐忍与耐心,不是他在寻找更好的出手机会,而是他一直是在保护苏离,他在等待最危险的那一刻出现!

刘青居然会金乌剑法,要知道金乌剑乃是苏离自创的秘剑,由此可见,他与苏离之间的关系必然极为亲近,如此说来,今夜的浔阳城确实是一个局,然而,这不是大周朝廷与国教的局,而是离山的局,苏离与那名刺客的局。

这就是陈长生此刻的想法,和朱洛以及此时微雨里的人们想法一样。但刘青没有承认,哪怕他的金乌剑是那样的刺眼,雨丝里还有燃烧的余烬在飘舞。

他会离山的剑,但他不是离山的人。

不知为何,这样毫无说服力的说辞,却让陈长生信了。朱洛自然不会相信,他有自己的判断,只是这时候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去探寻这件事背后隐藏的真相是什么。

朱洛望向苏离,神情冷漠,眼中的月色却快要燃烧起来。

他今日来浔阳城,就是要杀这个人。

如果是以往,哪怕他是八方风雨,也不敢说自己有战胜苏离的可能,但整个大陆都知道苏离在突破魔族包围的时候受了重伤。他本以为杀死苏离是件很简单的事情,甚至不需要自己亲自出手。但现在看来,即便他亲自出手,也不见得能够成功。

他甚至受了很重的伤。

苏离这样的人,果然很难杀死。

同样的道理,他虽然受了重伤,但也很难被杀死。在大雨里,王破、刘青、陈长生的应对可以说最强硬、最智慧、甚至可以说完美无缺,不可思议地重伤了朱洛,却没有办法让他死去或者认输。

“我确实算错了一些事情。”隔着微雨织成的无数细帘,朱洛看着苏离说道:“所有人都知道你看似漫散随意,游戏人间,但实际上你孤傲清高,在世间没有朋友,而离山也不可能来人援你,但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愿意来帮你这个冷血之人。”

这句话说的自然是王破和陈长生还有刘青三人,尤其是前二者,无论是性情还是别的什么,都与苏离极不相同,他们的行事方式和对世界保存的善意是苏离向来最嘲弄鄙夷的,然而陈长生不离不弃,王破不远千里,就是要帮他,仿佛就是要告诉苏离这个杀人无算的孤星,这个世界并不是一味冰冷,总有些人值得信任。

“但你应该很清楚,他们救不了你。”

朱洛看了眼苏离手里的黄纸伞,继续说道:“你今天不可能活下去,你的这些挣扎只是徒劳,只是在拖时间。”

苏离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屑还是别的原因。

“你拖到了王破出刀,拖到了那名刺客出剑,可是,那又如何呢?”

朱洛指着四周的漆黑如夜的城市与更远处的原野,说道:“你看看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呆子,一个少年和一只见不得光的鬼在你的身前,而我们是整个世界。”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他的鞋底渐渐离开水泊,身体飘到了雨空里,长发飞舞,霸道的气息笼罩住了整个浔阳城,鲜血从他的胸口与虎口间流淌出来,落到十余丈外的地面,发出啪啪的轻响。

微雨终歇,云层再裂,露出一片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天空,仿佛有月。无数剑意如月华一般落下,月华如水一般轻漾,在街道上流淌。

坚硬的街面上出现了无数道深不见底的裂缝,那些都是剑痕。

这就是神圣领域强者全力施放气息的结果。

朱洛决意发出自己的最强一击。

王破忽然开口说道:“前辈,付出两百年的寿元也在所不惜吗?”

朱洛已经身受重伤,如果想要毫无意外地杀死苏离,便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他看着王破说道:“王家小子,你不一样付出了二十年的寿元?”

先前在客栈里,王破一刀重伤画甲肖张与梁王孙二人。要知道他虽然是逍遥榜首,但实际上,三人的实力很接近,他以一敌二,还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对方丧失战斗力,自然要动用极强大甚至类似于自损的秘法。

王破这样做了,他的付出很大。

当时肖张和梁王孙非常震惊。

这时候他问朱洛,朱洛便把这个问题还给了他。

王破的眉毛被雨水洗过,更淡,更耷拉,衣裳被雨水打湿,看着更寒酸。

如果他是一个算账先生,他效力的东家肯定已经破产。

但他说的话依然是那样平静而有力量。

“我还年轻,但前辈您已经老了。”

岁月最公平也最不公平。

年龄,就是王破相对朱洛最大的优势。

一直没有说话的苏离,忽然大笑起来,笑声里有道不尽的快意。

然后,他对王破说道:“他们这几个老东西,只能寿终,不能战败,你不用劝他。”

王破懂了,雨街上的人们也都懂了。如果朱洛今夜就此退去,那么还如何能够维系在大陆上的神圣地位,如何还能以八方风雨自居?

既然是八方风雨,便不能败,只能胜。

哪怕要付出二百年时光。

苏离的笑声,回荡在安静的浔阳城里,充满了对所谓声望、家族延绵的嘲弄。

朱洛忽然望向夜空,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苏离的笑容忽然敛没。

朱洛看着他嘲弄说道:“你难道没有想过,既然是我们几个决意杀你,难道我这样的老东西只会来一个?你拖时间,最终还是把自己拖进了深渊,可会后悔?”

浔阳城里的雨已经停了,天空里的云也渐散了,却依然是晦暗的,不知何时。

半边的天空里仿佛有月,在云中若隐若现。

另一半的天空里,忽然出现了无数颗明亮的星辰。

陈长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望向那片星空,发现自己的命星并不在其间,隐约明白那些星辰竟然都是虚象。

是谁来了?居然能够让天地生出如此异象?

王破的神情变得异常凝重。刘青站在苏离马前,低着头,鲜血从脸上淌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远处街上响起窃窃私议的声音,偶尔夹着几声惊呼。便是梁王孙和薛河的神情都变得有些古怪,他们没有想到,今夜居然会出现这么大的阵仗。

华介夫面色微白,心想这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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