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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物语-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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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场雨很快就停了,留在地上的积水转眼便被初夏的骄阳烤得一滴不剩。

现在已是六月,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舔了舔已经干裂的嘴唇,目光落到了身边不远处的一罐清水和一包野果上。是那个家伙留下来的,他每天都会为我准备新鲜的饮水和食物。

我不领他的情。九十天,我滴水不沾,粒米不进,只是回忆着那个初秋的傍晚,那一盘盘好吃又精致的食物,八宝粥,百花酥……我宁可拿精神上的“食粮”度日,也不要他给我的东西。

这些日子,我拒绝跟那个家伙有任何交谈,而他好像也不怎么搭理我了。起初,除了外出找食物,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山洞一角打坐疗伤。我们两个,互相当对方不存在。不过,自从背脊上的伤痊愈后,他开始早出晚归。

他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这些当然不是我关心的,我只介意他当初说过的狠话,害怕这个卑鄙的家伙真的跑去寻子淼的麻烦。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把他杀气腾腾的恨意变成现实,因为他每次回来,身上除了熏人的酒味之外,没有半点血的味道。

或许,他只是出去学着人类的样子喝酒找乐子!

我叹了口气,怔怔地看着洞口外的天空,从白云浮动到星月闪烁。

迷迷糊糊中,身后的脚步声惊醒了我。

是他回来了,每次都是这样,他从不经过洞口,总是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在山洞里的一角。时间一长,我也习惯了。

歪头靠着石壁,我继续观赏着有限的夜景,根本不理会身后的人。

“你觉得你还能撑多久?”他的声音有藏不了的怒气。

我没有任何回应他的意思,连身子都懒得动一动。

肩膀突然被人扣住,逼我转过身。

深紫色的眸子里,映着我冷漠的脸。

他伸手取过水罐,仰头饮下一大口,旋即把瓦罐一扔,扳过我的脸,猛地贴了上来。

他以口对口,不容分说地将清水灌到我嘴里。

这……这个疯子!

我拳打脚踢,拼命想要推开他,可他的力气比我大太多,除非他肯松手,否则我只能任其摆布。

我是妖怪,虽然也需要进食饮水,但是三个月不吃不喝,并不会让我虚弱到这个地步,无色就快开花了,我的精元已经渐渐耗去,如果不赶在花开之前回去浮珑山,后果可想而知。

可这个疯子,却以为只要喂我几口水就能让我恢复体力。

我不再挣扎,任由微温而甘甜的清水缓缓流进我干涸已久的身体。我当然不会告诉他我虚弱的真正原因。

主意早已打定,无色花开之前,若子淼仍不出现,我宁肯灰飞烟灭。

喂尽最后一滴,他滚烫的唇终于离开了我。

我用力擦着嘴,极不愿意他的味道留在我身上。

而他,居然像个偷食成功的孩子一样,笑得满足又得意。

这条万恶的孽龙!

“怎样,我说得不错吧,今天已经是第九十天,你的‘他’还是没有来。”他坐到了我的对面,幸灾乐祸。难得的是,他居然也清楚记得这是我们两人在这个山洞里的第九十天,他也像我一样暗暗算着时间?!

“他会来的。”我的语气依然坚定,却垂下了头,刹那间不敢与他对视。

“少骗自己了。”他勾起我的下巴,逼我看着他,“你的子淼,天界的水神,永生永世都不会来找你了。”

他的话,如惊雷劈在我头上。

“你知道子淼?!知道他是水神?!你见过他了?”我乱了方寸,语无伦次地抓住他的手。

“龙族生来就有与神平起平坐的身份,虽然我已不是东海龙族的一分子,可要打听点天界的事,也容易得很。”他眉头一皱,似乎对我过度激动的反应不太高兴。

“你见过他了?!你把他怎么样了?!”我摇着他的手臂,才不管他是不是龙族是不是神,我只关心那个让我牵肠挂肚的人。

“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他笑得怪异,“不用我出手,天界那帮老家伙早晚会找他算账。”

“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混蛋!你说啊!”

我疯了一样扑到他身上,揪住他的前襟,眼里快喷出火来。

“我没有把他怎么样!”他牢牢制住我的双手,大吼,“你知不知道神仙跟凡人私通是死罪!”

我顿时僵住了。

神仙,凡人,私通?!

我生来就不愚钝,要把这三个词联想成一件完整的事,实在太简单。

很长一段时间,我跟他谁都没有再说话。

最后,我虚弱的身体无力地靠回了石壁。

“他……真的跟那个美人……”

“是。”他答得斩钉截铁,“他们不止在一起,连骨肉都有了。”

如果说之前的话是惊雷,轰掉了我的魂魄,那么这句“骨肉”,就是一把长刀,狠狠刺进我的心窝,再用力绞上几下,不见血的疼。

九十天,区区九十天,事情怎会到这个地步?!

片刻的沉默,我抓住他的手,断然道:“我要见他!放我去见他!”

“好。”他居然没有半点犹豫。

我曾幻想过许多次子淼把我救出火坑的场景,也幻想过凭自己的本事逃出山洞,就是没有想到,当我真的重获自由时,送我出来的,却是把我关进来的人。

月光下,他横抱着我,脚踏一朵紫云,在空中急速飞行。

我无力反对他的行为,因为我真的连站立的气力都没有。

下面,除了连绵的群山,还有一片薄雾升腾的海,碧波嶙峋。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无望海。”他说,“只有龙族才能打开的荒芜空间。这个不毛之地,外人进不来,其他龙族不会来。非常好的藏身地。”

“连子淼也进不来?”我看定他,希望从他的答案里找到子淼不会来找我的真正缘由。

“对。”他答得干脆。

如果不知道后来的事,我一定会痛骂他厚颜无耻,可现在,我已明白,被关在哪里,是不是子淼能力所及的范围,并非事情的关键。

闭上眼,我不再开口,靠着他的肩膀,任由他带着我,去见那个我那么渴望见到,如今却又那么害怕见到的男人……

天色微明之时,他抱着我,稳稳地落在了一片茂密的树丛中。

“那里,他们住的地方。”拨开几支挡住视线的草叶,他指着前方某处。

我稳了稳神,鼓足了勇气后,才看向他所指的方向。

小小一间木屋,围着青青的栅栏,简单而清幽,那么符合他的风格。

那么巧的,木屋的门被人打开了。

我的心跳在开门之人出来时,停止了。

黑色的长发,白色的衣衫,在晨风中轻柔飘飞,一如既往。

子淼……子淼……

我默默唤着他的名字,眼中除了他的身影,再无其他。

脑中空白一片,只有一个念头,跑!什么都不要想了,跑回他身边就好!

但是,另一个人的出现,利刃般切断了我不顾一切的冲动。

白衣女子,莲步生波,从屋里走出,笑盈盈地倚到他身旁,轻拉着他的衣袖,踮起脚,甜蜜地对他耳语。

他笑了,温柔地抚着女子的脸庞。

一阵眩晕袭来,若不是身边有条臂膀及时扶住,恐怕我立刻就要倒在地上,再不醒来。

“喂,你怎么样?”他粗手粗脚地拍着我的脸,生怕打不死我一样。

脸上的痛觉暂时驱走了要命的眩晕,我睁开眼,对他说:“从现在起,你不要再管我,让我做我想做的事!”

他沉默半响,浓眉一挑,点头:“随你。”

我深吸了口气,举步走出了草丛。

今天才知道,原来走路也是需要勇气的。

从草丛,到木屋,那么短的距离,我像走了一百年那么久。

走到栅栏前时,那对男女,正要回屋里。

在那扇门关上之前,必须叫住他,否则我怕我再没有机会叫出他的名字。

“子淼!”我以为鼓足了劲的声音会很大,可出口才知道是那么软弱无力。

但是。他听见了。

回头,我亲眼见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俊美脸孔,从宁静转为惊喜。

须臾之间,我冰凉的双手已被快步而出的他紧紧握住。

阔别已久的温度,暖意融融,只是,少了些熟悉。

“裟椤,你回来了?”他真是万分高兴的,一点儿都不假,“我找你许久,可总得不到你的下落。怎样,有没有受伤?还好么?”

“你……真的找过我吗?”

在他展现给那个女人的笑容里,我看不到一点寻人不获的焦急。情深款款的四目相对,他心里可有我的存在?

我从未对他如此地不信任。

“当然。不止是我,还有九厥,也在找你!”他习惯性地抚摸着我的头,释然地笑,“为何这么问?”

我一偏头,有意躲开他的手掌。

他愣了愣。

“子淼。这位姑娘是……”

清澈如山泉的动听女声,在我们背后响起,

我的手突然攥成了拳头。

“啊……是裟椤啊,我跟你提起过的……”他回眸,笑着向他的女人介绍着我。

现今,她为主,我是客,位置的转换,竟然那么合情合理,不容我有半点反对。

“原来是裟椤姑娘。”她和善地打量着狼狈的我,转而对他嗔怪,“清晨露重,赶紧带裟椤姑娘进屋去坐吧,还站在外面作什么。”

“我不进去。”我断然拒绝她的好意,直视她美丽的脸孔,毫不客气地说,“我不想跟你说话,也不想看到你。”

大概他们谁也没想到我会如此口无遮拦,骤然尴尬无比。

我说的不是气话,是实话。

“你先进屋去吧。”他笑笑,对她说。

她点头,温婉的神情一直没有改变,转身进了木屋,并且关上了门。

“裟椤。”他捻着我凌乱的发丝,“我知你心里有怨,怨我眼睁睁看那孽龙抓了你去,怨我没有及时救出你,怨……”

“别说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打断他。

如果没有那个女人的出现,我会认真地告诉他,对他,我从头到尾只有信任没有怨恨,只有期待没有失望。但是现在,我再没有立场说出以上那番话。

“她有你的孩子了?”我毫不避讳,甚至是质问的语气。

他眉眼间有惊讶:“你如何知道的?”

“你是神仙,她是凡人,你可知道你会有怎样的结果?”我不信他不知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明知事情的严重,却还是要执意往死路上去。

“裟椤……”他牵起我的手,“你知我从不骗你。事已至此,也不妨告诉你实情。”

“天界有神树,名为裟椤,由一位兰花化身的雪裳女仙看守。照天界规矩,守树女仙,终身不得与男子有染。然而,雪裳终是堕入情网。此事被天后察觉,要她说出意中人身份,她誓死不从,天后大怒,除去雪裳仙籍,并将她打入凡尘,永世不得返回天界。”他缓缓地讲述着,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雪裳遭难的那天,她的意中人恰恰不在天庭,待他知道此事之后,他与雪裳已是天人两隔。于是,伤心欲绝的他,开始年复一年的找寻,在茫茫红尘里,万千人面中,找寻着转世为人的雪裳。”

我呆住了,向来不懂得掩藏情绪的我,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雪裳是她,雪裳的意中人……是你?!”我轻易地猜出了他“故事”里的人物,对应的该是谁。

他点头。

“我与她,曾在裟椤树下约定,无论将来遭逢怎样的劫难,无论彼此身在何处化成何物,都会回到对方身边,只用一眼时间,寻回千年过往。”回忆往事,他的眼底终于有了我熟悉的东西,“可是,几千年,我都寻不到堕落人间的她。那夜,偶过浮珑山,倦极的我遇到了你。我回想着雪裳的样子,赐你人形,只希望……”

“等等!”我突然大叫,甩开他的手,如同被天下间最毒的蛇咬到。

他愕然于我的表现。

“我的模样……”我退开一大步,用力按压着自己的脸庞,好像那不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只是张不会有痛觉的面具,“我的模样脱胎自那个女人……你的雪裳女仙?”

我的眉眼与她相似,原来根本不是巧合,只是一个……自私的故意。

连我的名字,那奇怪的两个字——裟椤,都是他强加在我身上的标记,一段完全属于他跟另一个女人的追忆。而我,居然沾沾自喜了那么久,以为他给我的,都是好的。

是啊,我曾那么坚信,他是对我好的……

到了此时此刻,我终于恍然大悟——

浮珑山上与他朝夕相对的女子,从来就不是我!

“裟椤……”他上前,用力拉下我疯狂蹂躏自己的双手,揽我入怀,轻拍着我的背脊,仿若安抚一个顽劣的孩童,“其他女子,我都记不住样貌,只有她……所以在助你成人形的时候……”

他手上的温暖,从这刻起,永远被隔绝在我的身体之外。

“不要再说了!”我打断了他。

他每说一个字,我的心就被无形地刺一下,千疮百孔的疼,我承受不起。

抬起头,我安静地注视着那双透澈的眼眸笑,刚刚的歇斯底里竟被我藏得一干二净。

“孽龙把我关在了无望海,他说那里是你进不去的地方。”我直起身子,强迫自己离开曾经如此依恋的臂弯,强迫自己保持着旁观者般冷静的微笑,“你找不到我,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我刚刚明白了一件事……就算我没有困在无望海,你也找不到我。因为,你从来就不认识我。裟椤,只是活在你身边的影子,连一张属于自己的脸都不配拥有的替身!”

他微张着口,半响没有说出一个字。想来,我此时的表情与言语,也是他三十年来从不曾体会过的。

时间在我们彼此间凝固,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头一次有了跟他平起平坐的感觉,妖怪对神仙的敬畏,侍女对主人的仰视,女子对男子的依赖,从这一刻起,统统荡然无存。

他欠我的。我执拗地认为。

“已近七月了……”

良久,他的低语打破了僵局。可话题却拉到了万里之外。

“无色就快开花,你该回去浮珑山了。”他撩开遮住我眼睛的乱发,完全无视我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轻描淡写地下了逐客令。

他居然连句解释都不肯给我?还是他认为根本不需要再花时间在我这个已经无用的替代品上?

“只是这些?”我的笑容就快装不下去。

“也许是上天注定,你我二人,当缘尽于此。”他的笑,从来就不用刻意装扮,“回去罢,有人等你许久了。”

他不要我了!

除了这一点,我听不出别的意思。

三十年的时间,对神仙,只是弹指一挥;对妖怪,却是一生一世。

他可以斩得干净利落,我却不能走得潇洒自如。

离别摆在眼前时,付出的一方永远是输家,输了心,也输了将来。

我已没有多余的力气跟他多说,只一句——

“裟椤的一切是你给的,我不稀罕。”

无色花开又怎样,我不会再回浮珑山,更不会回到我的真身,他赐予的身体,还有我伤痕累累的魂魄,理当跟无色的花瓣一样,凋落,灭亡。

转身,我艰难地挪动步履,走向树林深处。

他能看见我的背影,却看不到我滴血的心。

我缓步而行,四周的树木,一棵接着一棵,从青翠欲滴变成了枯黄败落。

树妖心里的眼泪,把盛夏带入寒冬,每一片了无生趣的落叶,都是离我远去的回忆。

也许,他还站在那里,目光深邃地看着漫天黄叶,但是,却永不会再追上来,我们之间那一步的距离,在他的停止与我的前行之下,渐渐成了生生世世都逾越不了的鸿沟。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该了解,一步距离,以为很近很近,而事实却是……他走不过来,我迈不过去。

可惜的是,许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这个道理。

几片落叶砸在我的头上,微乎其微的力量,却打散了我所有伪装的坚强。

身体像一朵无根柳絮,轻飘飘地往地上飞。

意识消失前的刹那,有个人影落到面前,霸气又温柔的抱住了我……

我终究还是回到了浮珑山,终究还是在无色花开的那天,回到了山巅的真身。

当然,这一切都不是我自愿的。

是那个家伙,在我无力反抗的时候,他自作主张,在生死之间替我做了选择。

无色盛放的第二天,我醒在孽龙的怀里,身上所有伤痕,新的,旧的,在我又一次的重生中消失无踪。

树妖焕然一新,除了一颗补不好的心。

恢复体力的我,不分青红皂白,又一记耳光,重重扇在他的脸上。

打他,因为他强迫我活下去,而活下去的后果,就是时时刻刻都要面对自己,一个为了慰藉他人的思念而生的身体,让我从珍视到憎恨的躯壳。

如果能再选择一次,我会毫不犹豫地继续我孤绝而平静的生活,不能走也好,不能跑也好。

对于我发泄式的耳光,他的盛怒可想而知。但,他竟没有回敬我。

“你恨他吗?”他问得突兀。

恨?我恨他吗?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已经沦落到要一个恨字来维系了吗?

我想恨他,一想到他温存的眼光,从来都是在我的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的时候,我恨得几乎要燃烧起来;可是,我又恨不起来……

内心纠缠下的沉默,让他误会我是在默认。

“如果你要他万劫不复,我可以帮你。”他抬头看着流火骄阳,“上头应该还不知道他的荒唐事,只要把他的所作所为……”

“不要!”我紧张而坚决地打断了他,这个家伙心里在盘算什么,我一清二楚。

“他如此伤你,你不报复他?”他的行事准则,大约第一条就是有仇必报。

他伤过我吗?站在他的立场,或者站在任何一个第三方的立场,他都没有对不起我,从来都没有。认真想想,从他身上,我竟连一条像样的罪责都找不到。整件事从头到尾,在外人看来,应该只是一只不知足的树妖的任性胡闹罢了,他何罪之有?

自己的疼,自己才懂。

“我跟他已无瓜葛。”我咬咬牙,彻底断了罢。

他挑眉,揣测着我的心思。

“请你……”破天荒地,我居然对他用了“请”字,“请你也不要再去打扰他。”

“你放弃求死之念,我就放过他。”他跟我做起了交易。

生或者死,对我都没有什么意义了罢,从他遗弃我的那刻开始。所谓“生命”,不过玩笑一场。

我轻轻点了点头。

他满意地笑了。

盛夏的艳阳,炙烤着每一寸土地,连浮珑山中的大小河流,都有了干涸之势。

原本,我是想离开的,可是,除了浮珑山,我又能去哪里?

生活又变得跟以前一样,我终日坐在崖边,看日出日落,风起风止。

与另一个人栖身多年的岩洞,我再未涉足半步,只取了尖锐的小石块,将洞口那三十笔划痕,清理得干干净净。从此之后,时间的长短,与我无关。

孽龙一直留在我身边,就算离开,也必定在日落之前赶回。

我们敌对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淡化,但是,彼此的交谈依然少之又少。很多时候,我望着天际的弯月发呆,他就在不远处百无聊赖地数着石子儿,不时投来不满的一瞥。

他是条龙,腾云驾雾目空一切,也许这家伙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一座小小的浮珑山阻挡了脚步。

灼热的温度,在许多天之后,渐渐褪去,凉意浓浓的山风卷裹着秋天的味道。

可是,浮珑山上干涸的水流,不仅没有恢复的迹象,还在一夜之间变成了龟裂的干土。本该果熟叶茂的大小植物,也露出枯萎之像,恹恹无力地耷拉着,,在飞扬的黄尘中垂死挣扎。

从我诞生的那天起,浮珑山从未出现过这般景象。

不好的预感,在我心里扩散。

那家伙从山外回来,说天下大旱,江河湖海,一夜间滴水不剩,不消几日,人间必成地狱。

我大惊,他是那么称职的水神,怎会由得这种灾难发生?

一定出事了,他一定出事了。

“带我去找他!”我拽住他,带着哭腔,“他出事了,一定出事了!”我努力营造的平静,在这时土崩瓦解。

他站在原地,看着山下的凄凉景象,只说了两个字:“天谴。”

“什么天谴地谴!你带我去找他啊!”我急得快要发疯。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根本不理会我的焦急,自顾自地说,“神仙犯错,凡人一样遭殃。”

“你……”我突然从他的话里悟出了点什么,“难道……难道子淼的事,被天界知道了?!”

“仙凡私通,上头当然不会放过他们,还要连累整个人间跟着他们受罪。所谓天谴,就是这般严重。”他一副置身事外的轻松模样。

“为什么……”我一把揪住他,怒吼,“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说出去的?你答应过我不去打扰他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捏住我的手腕,紫眸里燃着火焰,“我最讨厌出尔反尔,既然应承了你,我自然不会再对那家伙出手!这件事与我无关!”

与他无关?那与谁有关?

我手足无措。

这时,一股黄沙混成的风暴凶悍地向山巅袭来,沿途卷起了大大小小的石块,强大而危险。

他拽起我,闪身避进了后面的岩洞。

呜呜的风声从洞口传入,悚人地回响在偌大的空间里。

“放开我,我要去找子淼!”

我挣脱他的钳制,不要命地往外冲。

“不准去!”他怒斥,拦腰抱起了我,任我的双脚在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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