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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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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头,我真的跑不动了,我……我投降……”一位保安团兄弟话没说话,闫队长一枪打去,血与脑浆一并飞,扑到旁边一位保安团兄弟的身上,吓得那兄弟顿时呆若木鸡了……

树林以南的边界处,有一个石堆,码着层层的片石,过了石堆,便是沙滩,凌江浪潮一下下地扑吻着沙滩……

闫队长和两位亲信兄弟,趴在石堆一侧,胸膛一起一伏,再也跑不动了,决定以石堆为屏护,再做殊死一搏!

“闫队长,投降吧!”陈叫山跑到了树林边界处,大声喊着,“还能往哪儿跑?只要你投……”

陈叫山的“降”字还未喊出口,“”两颗子弹飞了过来,陈叫山趴在一颗大水杉旁,猛地朝下一埋头,子弹便从头顶上射过去了……

陈叫山团身一滚,身子刚拧转过来,伸手便是一枪,一位闫队长亲信,刚移动身子,便被打中了脑门,顿时一下栽在了地上……

“跑?还……还跑?”满仓体胖,一路追击过来,最是辛苦,如今看见闫队长他们还负隅顽抗,不愿投降,便拼命朝石堆射击,将心中的不爽,尽情地以子弹发泄着!其余兄弟们,也一齐朝石堆射击,子弹如雨,打得片石倾斜,石屑乱飞,火星跳溅……

“我投降,我……”另一位闫队长亲信,举枪从石堆后闪出来,但为时已晚,众人的子弹连续打出,登时将他打成了蜂窝……

一位太极湾兄弟见此情境,认为闫队长已经是强弩之末,便跳出了树林,准备冲击石堆,刚一出树林,便被闫队长一枪打中了面门,一股热血喷射出来,猛然倒地……

陈叫山趴在地上,见兄弟倒地,伸手过一把泥土,攥得紧紧……

今夜之战,已经损失了五六个太极湾兄弟,每倒下一位兄弟,陈叫山都心似刀割!虽然战斗即将结束,但不能再有兄弟无谓牺牲……

“兄弟们,散开,从两翼夹,给我往死里打”陈叫山大声吼着,忽然手摸到一块圆石,心生一计,便将圆石高高抛起来,朝石堆丢去你****的借石堆掩护,子弹之直线,打不到你,我用石头划弧线砸你!

面瓜和满仓看见陈叫山这个办法不错,便让太极湾兄弟们开枪扫两翼,逼迫闫队长不能闪身射击,同时,也起石头,高高抛起,朝石堆背后划弧线而去……

一连串的石头,从天而降,闫队长躲闪不及,被砸中了手臂、肩膀,只得背身紧靠在石堆上,看着两翼的子弹,“嗖嗖嗖”地穿射而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一切都该结束了闫队长将枪对准自己太阳穴,很不甘心地大吼一声,扣动了扳……

““

石堆背后的枪声响过,陈叫山大约已经猜到了结局……

陈叫山一跃而起,接连团身而翻,跃至石堆背后一看闫队长趴在地上,太阳穴上血糊糊一片……

“满仓,将这姓闫的背着,走”陈叫山让满仓将闫队长背起,朝官道方向走去……

回到官道上,兄弟们已经将收缴的枪支,整齐地码放在排头的长板车上,四十多个投降者,则两手抱头,蹲在官道正中,挤成一堆。侯今春让船帮的兄弟,用刀在投降者身侧,划了一个大大的圈,并对他们说,“老老实实待圈里,谁敢出圈子半步,一枪打死!”

满仓将闫队长的尸体,朝圈子前一方,“呸”地吐了一口唾沫,连连地拍打着肩膀和两臂,仿佛要将一身的晦气拍干净一样。

陈叫山站立在官道上,手背在身后,对圈子里的投降者说,“诸位兄弟,闫队长私自砍伐、囤藏、偷运、抢劫木头,并杀人灭口,胡乱编造借口,栽赃梁州万老板,为保安团摸黑,为乐州县府摸黑,胆大妄为,罪行滔天,自知穷途末路,开枪自杀,实属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圈子中的众人,纷纷看着闫队长的尸体,小声地议论着……

侯今春肩膀一斜一斜地拐过来,凑近陈叫山,小声问,“这些红椿木咋整?”陈叫山便也小声回着,“先拉到船厂仓库再说……”

陈叫山将手一挥,“这些红椿木,便是罪证,现在把这些罪证,全部拉到碾庄码头船厂去,明天待孙县长查明缘由,再行处置发落……”

圈子里的投降者拉着板车,船帮兄弟协助推拉,陈叫山和一众兄弟,举枪监督而行,将所有红椿木拉到了船厂里,一根一根地卸下,放入了船厂仓库,待全部搬运完毕,天已经麻麻亮了……

陈叫山对侯今春一阵耳语,侯今春便找人写下了封条,一根大铁杠一插,三把大铜锁一锁,两张封条一封,门口便站上了八位执枪的兄弟……

却说半夜里的枪战,早已惊动了许多人……梁州万少爷的人马,在三合湾左等右等不见人,便过河来查看,刚走到乐州城墙东南拐角,遂听见了远处的枪声,一行人大致猜到了事情缘由,不再向前,悄悄绕道大东门,直奔萃栖楼,去报告万少爷了……

万青林与孙县长、何老板、余团长正把盏欢饮,听了来人汇报,登时将酒杯一摔,骂了一声娘!

孙县长却左右看看何老板和余团长,眉头一皱,陷入了沉思……

第229章 仇恨

孙县长略一沉吟,转头问,“姓闫的死了没有?”

梁州船帮的人说,“不晓得哩……我们没到跟前去,听枪声乱得很,估计木头被陈叫山给劫了……”

万青林原本喝了杯酒,脸色红红,此际听闻此事,脸色遂即变得铁青,将摔砸在地的酒杯碎屑,又以脚尖一踢,“陈叫山,若不取你脑袋,我万青林誓不为人!”

孙县长见万青林如此怒不可遏,眉毛轻跳了一下,唇角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但似流星划夜空,瞬即而逝,伸手轻拍万青林的袖子,“万少爷,不必如此动怒!陈叫山猖狂日甚,是还没有见识到你万家的江湖老辣……此事权且放下,平心静气,再寻会,在你万家面前,陈叫山不过碎娃一个,他哭爹喊娘的时候还没到哩……”

孙县长一边劝慰,一边细细打量着万青林的脸色,万青林斜视桌下,胸口起伏着……孙县长长吁出一气,看似为之前所有计划被破坏之唏嘘,实则是为乐州卢家与梁州万家之间,搭建起了仇恨之桥,感到一丝莫名的快慰……

孙县长与余团长回到县府后,将房门一关,孙县长的手指头,便戳到了余团长的脑门上,连续地戳戳点点,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余团长缩着脖子,弯腰,低首,眼睛看着地面,也不敢乱动乱说……

孙县长将手指收回,变作巴掌,猛地朝上一扬,便要朝余团长的脸上扇去,扇到一半,却忽然停住,掌风呼吹过来,余团长吓得眼睛一闭,只觉着睫毛上一阵凉意……

孙县长收了巴掌,两手背在身后,在房间里转了两圈,一步迈出,坐到了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余团长这才睁开眼睛,转头看着孙县长,见孙县长笑得身体抖动不停,一缕头发抖散下来,盖住了半边眼睛,也不抬手去捋,竟还拍打着椅子扶手,笑得声音愈加响亮了!

余团长被孙县长这笑声,笑得浑身发紧,发冷,发毛,却又不敢随便开口说话,只得傻傻怔怔地看着孙县长……

孙县长笑了一阵,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用袖子一拭眼角,见袖口上潮润着,且有白色眼屎,用指甲轻轻一弹,转而正襟危坐,一脸严肃,深深吸了一口气,“山奎,这是好事情啊……”

余团长怕自己胡思乱想,耳朵出了问题,嘴唇张了张,试试探探问,“啥……啥好事?”

孙县长又用袖口擦拭着眼睛,鼻子里“哼”了一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难道不是好事吗?”

孙县长从椅子上起身,面向窗户,看着蓝莹莹的天光,背对余团长,“靠不住的人,终究要做靠不住的事,一根梁柱朽坏,大厦有将倾之危,及早更换,为时不晚啊!”

余团长起先一头雾水,不明白什么是“东隅”,什么是“桑榆”,什么是“福”,什么是“祸”,现在一听,大许明白了一些……

孙县长转过身来,走到余团长身前,拍拍余团长肩膀,“还好,还好,没有那么糟糕……”

余团长见孙县长脸色缓和了许多,亦无刚才那歇斯底里的笑意,心中稍微安实一些,便说,“县长,万一姓闫的被陈叫山绑了,会不会顺嘴乱咬一气?”

“呵呵,山奎啊,你历练果然不够,世事觉悟尚浅啊……”孙县长微微一笑,“姓闫的八成是活不了的,要么被人家打死,要么他自己了断……退一万步说,他就算落在了陈叫山手里,疯狗一般乱咬,又能如何?世事如棋局,有时候要的是一子,有时候要的是一势,弃子取势之理,你懂不懂?姓闫的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要弃他,此子一弃,满盘皆活,山高水长,海阔天空啊……”

“县长的意思是……无论他姓闫的怎么说,我们都治他以罪,说他私自砍伐囤积红椿木,偷偷贩运敛财,一切都是一人擅自妄为……”余团长说到这里,见孙县长并无接话之意,便继续说,“如此一来,姓闫的就是说破嘴皮,也屁用不顶,我们只一口咬定,他就是我县府保安团的败类,他百口莫辩!至于他咬到县长你,咬到我,咬到何老板,都成了他困兽犹斗、穷凶极恶的一面之辞,陈叫山不会当真的……”

“嗯,妙哉!”孙县长连连击掌叫好,而后看着余团长的眼睛说,“不过,你说对了八成,还差了两成。其一,陈叫山就算将他姓闫的话,听进了耳朵里,就算他陈叫山心里当了真,面子上也不会当真的,只会装作不知,亦将所有罪状,全然按到姓闫的一人头上!这其二嘛,若是姓闫的连谭宗砚那老东西也咬出来,那就更妙不可言了,卢家的暗斗,变成了明斗,一个是筹谋多年,老谋深算,一个是初来乍到,却风头无二,杀伐决绝那就真有好戏看了……”

“可是……”余团长眉头一皱,“县长,若真是那样,谭师爷岂不是恨死了我们,日后也不会再愿意与我们合作了?”

孙县长连连摆手,“恰恰相反,若真是那样,谭宗砚就算恨我们恨得咬牙切齿,也只会暗地里咒骂姓闫的,表面上依然要依附于我们……你想想看,没有外力之介入,就凭他谭宗砚一己之力,如何与陈叫山斗?便为自保,亦起外心啊……”

“陈叫山就算表面上嘻嘻哈哈过去,从此之后,必然将我们视为敌人!”余团长不无忧虑地说,“县长,以你之见,我们下一步如何应对?”

孙县长又笑了起来,将额前一缕抖下的头发,朝上一甩,“正所谓,低头不见抬头见,抬头不见一城站,陈叫山就算将我们视为了敌人,只要我们不出昏招,不要让人家捏了把柄,那么,敌人也好,朋友也罢,便皆在一线之间。见了面,你好我好天气好,你喊他一声陈队长,他就得回你一句余团长,彼此寒暄,嘻嘻哈哈,心照不宣,乐得自在……”

说到这里,孙县长忽而又问,“山奎,你觉得此次事情,一番迂回兜转,最大的失误是什么?最大的收获,又是什么?”

余团长看了一眼孙县长,兀自又紧盯地面,用手抠着下巴上的胡茬,“最大的失误……最大的失误就是姓闫的,一颗老鼠屎害了一锅汤!最大的收获嘛,嗯,让我想想看……如果姓闫的,把谭师爷咬出来的话,最大的收获,就是陈叫山和谭师爷势如水火,我们可坐山观虎斗!”

孙县长的舌头在嘴巴里一直转着,待余团长说完,鼻子里长吁一气,说,“最大的失误,是我们没有自主的良策,一切全听了谭宗砚那老东西的,事不唯己,控驭则失呀!无论是取湫也好,劈船也罢,红椿木也好,杀人栽赃也罢,都是谭宗砚的脑瓜想出来的,我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有些对,有些错,诸多行动的时间把控,对棋局变化之应对,对可能所遇之困难预估,皆有不逮之处!唉……细柴熬汤,怎能出味?”

“至于这最大收获……”孙县长略一沉吟,笑得诡异起来,“以我所策,原本想的是,适时将红椿木送于梁州万老板,让万家落我们的人情,掣肘卢家,打压陈叫山,日后再慢慢筹谋,挑起卢家与万家之争端仇恨来……现在你也看到了,万少爷碰了一鼻子灰,气得五脏欲裂,恨不能将陈叫山碎尸万段,乐州卢家与梁州万家之仇恨,提前爆发出来,于我们而言,难道不是最大的收获么?”

“县长高见,县长高见……”余团长连声夸赞,拍了一阵马屁后,忽又问,“县长,那批木头怎么办呢?”

孙县长抿了抿嘴,将手一挥,“全都送给陈叫山吧!”

“县长,这是为啥呢?”

孙县长拍拍余团长的胳膊,“山奎,你见过逗蛐蛐么?”余团长点了点头。孙县长便又说,“两只蛐蛐装在罐子里,走来动去,却就是斗不起来,怎么办?斗蛐蛐的人,就会拿一根小棍儿,朝这个蛐蛐一捅,朝那个蛐蛐一拨,三两下,两只蛐蛐就咬一块去了……咱现在就是斗蛐蛐的,那批红椿木,就是那小棍儿……”

“我明白了……”余团长说,“咱以那批红椿木是姓闫的之罪证为借口和理由,拱手让给陈叫山,更将我们与这一切划清界线,让姓闫的死有余辜,同时!又卖了陈叫山天大人情!更重要的是,卢家得了这批红椿木,万家就更恨卢家,两家的仇恨就势如水火,不可调和了……”

孙县长连连鼓掌,夸赞余团长,而后,转身打开了窗户,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此际,朝霞满天,红红的光亮,将孙县长胸前的纽扣,映照得熠熠生辉……

第230章 瑞雪

时令近冬至,乐州迎来大年馑后的第一场雪。

头天夜里,天空像磨面坊的顶漏风了一般,细细碎碎的白屑,悠悠轻轻地飘,风冷若刀,尚未落至地面,便被吹得不知踪影……

陈叫山烫了一壶酒,与骆帮主、侯今春,坐在火盆前,以最小的牛眼杯,轻轻品咂着。骆帮主喝得满面红光,解了褂子的襟扣,畅着胸膛,以火钳拨弄着炭灰,不无感慨地说,“人就跟庄稼一样,一茬一茬的,我这一茬,老喽,起了镰,拔了根,就看你们新一茬了……”

陈叫山如今是乐州城当仁不让的头号红人,在大院之外,有取湫成功之名,大院之内,有为船帮解困之功!侯今春原本心存嫉妒,多有不服,但自城东官道枪战之后,侯今春再无嫉妒,彻底服气了!

因而,当骆帮主提说,要侯今春以后和陈叫山精诚团结,为卢家兴盛出力尽责时,侯今春将胸膛拍得“啪啪”响……

第二日天亮,虚飘了一夜的雪,竟然坐住了,有半筷子深。

卢家大院的脊上,银亮绒绒,五脊六兽仅露个脑袋顶,空地处则又白茫茫一片,天早,没有一个脚印,人们开门推窗时,便“呀”地一声叫……

旷野上,田地里,河岸边,处处银白,没了本来面目。

瑞雪兆丰年。

欢喜的人们,各自有着各自的欢喜。

陈叫山跟姚秉儒知会了,让一批太极湾兄弟,留在了乐州城,同时,又有许多年轻后生加入卢家卫队,一时间,陈叫山兵强马壮!

每日寅时,无论天晴下雨,陈叫山便会带领所有兄弟,来到城东荒滩地附近,习练功夫!

天晴时,旭日东升,霞光红红,十个兄弟统一光着上身,“嘿嘿啊哈”地踢腿、出拳、拧身,一拳打中朝阳,一脚踢碎霞光,一滴滴汗珠子,甩向白云蓝天……

下雨时,仍旧是光着上身,“嘿嘿啊哈”吼喊一片,汗珠随着雨珠飞,胳膊挥出劲风舞,脚尖踢出泥浆溅……

而今下雪了,陈叫山带头脱了上衣,起雪,在一身腱子肉上擦拭,擦得浑身发红,兄弟们纷纷效仿,雪擦身,“嘿嘿啊哈”吼喊起来,双脚踏在地上,震得大地连连颤抖,震得凌江之水哗啦啦流,震得乐州城墙上的红灯笼晃晃悠悠……

“身体要如铁似钢,精气神要如初升太阳,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万难不惧,才是真汉子!”陈叫山喝喊一阵,在手中团出一个雪球,一抛,一拳打出,雪屑飞散……

夫人今儿个也起了大早,手里捏着三小姐卢芸凤的来信,晓得芸凤马上就要从上海回来了,一脸欢喜!

夫人将信读了一遍又一遍,仍嫌不过瘾,喊了禾巧来一起读,笑说,“不知道上海下雪没有,这鬼女子,一年到头穿裙子,像这天,多冷啊……”夫人望向窗外一片银白,禾巧便说,“上海是不会冷的,就算冷,三小姐也不怕的,三小姐爱活动,一活动就热乎哩……”夫人用指头弹着信纸说,“爱动是爱动,你瞧瞧,如今这字都写成啥样了,去了上海两年,把我以前教的法帖意,差不多都丢光了……姑娘家家,写字跟女红一样,字不俊,人也就不俊了……芸凤要是像你一样,字这么俊,可就再好不过了……”

老爷今儿也起了大早,三太太的小腹已微微隆起,老爷常让三太太端端站在跟前,上下打量一番,而后说,“嗯,男上怀,女下怀,这次准是个带把儿的……”三太太便撇了嘴,“咋,不带把儿就不要啦?”一指头戳过来,将老爷的脸蛋戳一个小窝,老爷倒嘿嘿地笑了,“不许生气,不许生气哈,生气伤胎哩……”

老爷拿了一把小钉锤,在磨刀石上轻轻地为三太太砸核桃,为使核桃肉完整浑全,老爷砸得极细心,一圈圈转着砸,力道用得恰好。尽管蹲着,憋得肚子难受,但老爷一钉锤一钉锤地敲,毫不懈怠。

三太太拿了棉大衣,要给老爷披上,老爷转头说,“你甭管我,好好歇着去,这不,我一头汗哩,冷啥?”

在这下雪的清晨,二太太也欢喜得很:自从四小姐卢芸霞身上来了月红,这小妮子仿佛懂事多了,再不爬高上低,搭梯子上房,光脚丫爬树了,毛笔字写得越来越认真,越来越好看,经常被先生划了红圈。

二太太手里捏着针线,一针一针地为芸霞缝着手套,手套很薄,里面带绒绒,指头蛋蛋可以露在外面,握笔写字,蘸唾沫翻,都不费事儿了。二太太一边缝着手套,一边看着门外的雪景,那檐下的一盆金黄雏菊,如今刚开,盆沿上一转白乎乎,绿叶和金花,在雪光映亮下,愈发精神了,就像芸霞一样精神懂事了……

天降瑞雪,少爷卢恩成推开门时,也欢喜得很。岳丈大人唐老爷,悄悄托人进山,给卢恩成弄了两根虎鞭,一根碾了粉末,洒在药汤里喝,一根泡在药酒里喝,唐老爷一心盼着外孙,思来想去,觉着自己女儿唐慧卿身子没麻哒,估计是女婿卢恩成的问题。男人要想补,虎鞭不能离嘛……

卢恩成喝了虎鞭酒,常感尘根有力,热血蓬勃,一到天擦黑,便和唐慧卿关门歇息了,唐慧卿自是无限消受,卢恩成也豪情大发,感觉如此雄风威猛,颠鸾倒凤,深耕细作,悉心播种,来年焉能没有收获?

“恩成,这天冷的,你开门做啥呀?”唐慧卿走过来,给卢恩成拿了条围巾,绕到脖子上,卢恩成将围巾取下,围到了唐慧卿脖子上,在唐慧卿脸蛋上拧了一下,“慧卿,你爹给弄的药酒攒劲哩,下雪冷啥?下刀子都不冷哩!你看这雪多好,好兆头呀,只要咱种得勤,不怕没果子呀……”

丫鬟莲惜恰巧提着铜壶去烧水,经过门口听见了这话,脸便红了,唐慧卿一把打开卢恩成的手,“去你的,说话就没个正经儿啊?”

瑞雪扑罩卢家大院,也扑罩王家铁匠铺,虽然天刚亮不久,此际里,年轻后生们却开始打铁了,“叮叮咣咣”一阵砸,“呼哧呼哧”风箱一阵扯,王铁汉端了茶壶,站在铁匠台前,抿一口茶水,便指点一下砸锤的角度和力道,“刃处向外轻,背处朝里重,对对,不要慌,一锤一锤地来,一下是一下嘛……”

来年有丰兆,许多庄户人家便早早准备起了镰、锄、镢、镐,铁匠铺的生意红红火火,就跟炼铁炉里日夜不息的火焰一样……

郑半仙晓得自己不能吃闲饭,便干起了老本行,在铁匠铺门口,支起一桌一椅一长条板凳,挂起一面旗幡,上一个大大的汉隶“卦”字,每日里为人求签卜卦,通点吉凶,拆解八字,辨合姻缘。郑半仙一肚子学问,做个算命先生,本就大材小用,卦摊支出没天,来者便络绎不绝,名气越传越大了……

今儿下雪,街上人少,郑半仙难得的清闲,王铁汉从院里出来,见郑半仙不停搓手,便将自己的茶壶给了郑半仙,要郑半仙暖暖手,而后,长吁一股白汽,忽然说,“郑兄,你帮着算一算,我那老嫂子现在到底还在不在?这么大的雪,她在哪儿呢?”

自从吴氏不辞而别后,王铁汉心中之愧,一直不得消散,时时惦记此事,可惦记归惦记,只在心里,嘴上不多说。因为吴氏当初出走,盖因一帮子徒弟闹腾的结果,王铁汉若是老提说吴氏出走之事,又担心说多了,徒弟们心中也跟着生愧……

郑半仙听了王铁汉的话,望着远处树上的一层白雪,时有鸟儿扑跃,雪屑“扑簌簌”地落,树叶虽枯,雪落之后,再迎春日,不是又到返青欣荣之时么?花开花落,叶枯叶荣,雁飞燕归,日升月落,光阴流转似有轮回,可人呢,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呀……

郑半仙放下手里的茶壶,过签筒,一阵摇晃,朝王铁汉跟前一递说,“兄弟,我知道你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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