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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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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爷两边不讨好,无处可去时,总督府的人,趁机将白爷秘密抓捕,投入大牢!

这是白爷第一次进入监狱。

督军府的人明明已将白爷牢牢控制,却又派了中立派的说客来同志会,称白爷已经想通了,从此愿与官府的洋人走一条道,建议他们也和白爷一样,于是,自然有一部分人义愤填膺,站了出来……于是,官府的人,通过筛选排除,将同志会内部的一些人,再一次进行归类划分……

而后,官府又将白爷放了出来,并暗中将白爷的动向,故意泄露出去,同志会内部一片混乱争执后,决计追杀白爷……

白爷因此浪迹江湖,同志会也因此四分五裂……此时,大清已经摇摇欲坠……

大清覆灭后,曾经在同志会的一些小肚鸡肠的红眼病小人,却在民国政府站稳了脚跟,并有意邀请白爷加入他们的组织,白爷不愿加入,逃亡路上,再次被人抓捕,投入了监狱……

说到这里,白爷忽然一顿,却又问陈叫山,“怎么样,坐得舒服吗?”

第281章 点化

陈叫山怎能坐得舒服?越是觉得坐得别扭,坐得累,便越不能从容……

白爷淡淡一笑,“我晓得你坐得不舒服,那我就长话短说……”

大清入了监狱,民国又入监狱,几番进进出出,监狱的人走马灯似的换,白爷却成了老常客……

至后来,监狱有意放白爷出去,白爷反倒感觉:他已经不能离开这个四面墙的江湖了……

陈叫山从椅子上站起来,“白爷,你为何要帮我?”

白爷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我要帮你,是我自己在考我自己啊……人没有恒我,犹如无根之草,有风有浪了,自然就随波逐流,故土何在,故人何在,物是人非,到老还在犯迷糊啊!”

“你是觉得我可以?”陈叫山适时一问。

白爷又摆手,“你可以不可以,你无须问我,要问你自己……我在这监狱几十年,看过的人一层又一层,有的惋惜,有的活该,我便成了好事者,喜欢听别人的故事……你与一般的犯人不一样,而且,我判定你只是这里的短暂过客而已……”

“白爷,请你明示……”陈叫山拱手相问。

“我只是为你可惜啊……”白爷感叹着,“你身上的气息,你的眼神,你的不可一世,还有你如今的自怨自艾,与我年轻时太像太像了……你要我明示什么呢?你能在监狱里待多久吗?这我可说不准,那是赵大世的事情!我只是觉着,你没有找到恒我,即便出了这里,海阔天空之时,你又当如何?”

陈叫山忽地沉默了,看着那些在外放风的犯人,跳着跑着,相互追逐着,不是他们身上穿着的囚服,使人还疑心:这哪里是监狱,分明是乐园?他们那般的忘情与快乐,是对监狱的残酷,以另外一种方式的对抗和遗忘么?

白爷用拍着那张椅子,“你有一身功夫,我没有,为何你不能坐稳这张椅子,而我能?”

白爷说,当所有人都抬举他时,他一度认为自己合该被抬举,当别人打压他时,他又一度认为自己不该被打压,自己是那般的冤枉和憋屈,这种纠结的心境,持续了多年……

陈叫山想到白爷说自己与他年轻时,极为相像!是啊,别人抬举,或有别人抬举的理由,可这理由都是什么?每个人的理由,或许都不相同,都有各自的出发点,都是“合该”的么?而别人打压自己时,是什么招致了打压?一味看到别人的不该,难道没有看到自己的不妥与不当吗?

“这一张椅子,就是一个恒我……”白爷说,“莫说这椅子歪斜不整,即便再多些机关,照旧有人坐得稳当,坐得从容。反过来,椅子再少些机关,也照样有人坐不稳当!即便是一把浑全结实的椅子,每个人坐上去的坐姿与气度,也是千差万别……”

白爷说,他起初在监狱里,想到要为自己独立出一种身份来,想到弄一把椅子来坐,可要么有人抢着坐,偷着坐,要么有人在椅子上动手脚,一度令他应接不暇……

后来,白爷索性将椅子腾让出来,谁爱坐便坐,于是很多人都想着去坐,抢着去坐,轮了一大圈,却发现,除了白爷,谁都无法享受这个独立的身份,谁都坐不稳这张椅子。

从此后,白爷反倒爱来折腾这张椅子,弄出了许多的机关,犯人们越来越不敢再坐,不是因为椅子的机关,是因为那独立的身份……

“一把椅子,就是一个位置,就是一个归宿,一个身份,一个立场,就是一个恒我……”白爷说,“你又要享受别人带给你的尊崇,又担心别人将你从位置上拱下来,你是既贪恋,又惶恐,你怎么能从容而坐?你就没有恒我……”

“古往今来,不管是皇上,还是平民,谁都逃不过这个定数!有恒我者,一要将自己的椅子坐得稳当,坐得舒坦,二要使得屁股底下的椅子,更加结实,或者更加不结实,让觊觎椅子的人明白,不是谁想坐便能做的……”白爷此刻面色红润,白发白须在太阳光照耀下,显出剔透晶亮来,仿佛在将自己多年的失败人生,在进行一种释放式的宣讲,或者,又是对自己多年来的感怀,进行着总结和呈示,“恒我是什么?恒我就是平衡,平衡各种各样的支撑势力,抬举你的,打压你的,都是!同时,恒我还是顺从,顺从于时世,顺从于潮流,顺从于你的天赋,不要倒行逆施,本末倒置……”

整个晌午,陈叫山便和白爷在交流着,放风的犯人,回到了一号大监室,白爷几乎无视他们的存在,他们也没人出来打岔说话,或是蒙头睡觉,或是坐着发呆,或是抓了地上的茅草,编制着形怪状的东西……

到了吃下午饭的时间,疤龙和独眼将窝头和青菜粥,给白爷和陈叫山先端了过来,然后才和众人一起去饭堂……

白爷吃得很快,用手抹了下嘴巴说,“把你的头发梳整齐……等一会儿,估计就会有人来了,他们想要知道测火的结果……”

一晌午的交流,陈叫山感觉从白爷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遂即便用梳子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

“记住,他们给你上慢火,你就慢着来,要是给你上猛火,你就猛着来,不用怕!”白爷从陈叫山手里拿过梳子,端详了陈叫山的发型,意味深长地说,“你这一趟逮虱子,跨尿骚,也算没白受……”

犯人陆续回到了一号大监室,起先那几个刺头,都各自回了各自的监室。这时,一位老狱卒,领着四个持枪的预警过来了,老狱卒大喊着,“陈犯叫山,在这里住得可习惯?”

白爷给陈叫山使了个眼神,陈叫山会意,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条腿暗暗使着力,另一条腿故意悠悠地抖动着,笑着说,“多谢赵监长关照,挺好,挺好的……”

第282章 交涉

老狱卒和四个狱警,显然有些意外,他们没有看到他们所想象的画面来。

陈叫山此际坐在一号大监室里,悠然自,屁股底下,是白爷的椅子,整个监狱独一无二的椅子……

应该有血流,淤青,歪歪斜斜着哭爹喊娘的,无论是测火的,或是受火的,总该有一方的。可是现在呢,监室里的犯人们,一如平常,睡觉,发呆,望窗外,编着茅草玩;陈叫山则亦是毫发未伤,头发一丝不乱……

依照一队长给予他们的指示,老狱卒原本想着,问题再简单不过:陈叫山是狼狈不堪,求饶不止,迫切希望离开,便可带他去上慢火;倘是监室内的犯人们七零八落,被陈叫山拾掇,那就带陈叫山去上猛火。

现在呢,谁会想到这么个情形?一颗鸡蛋,随手往茶杯沿沿上一放,居然都能立得稳稳当当,不朝杯子里掉,不朝外面跌,邪了门了哩……

老狱卒毕竟多年经验,走过来,冲白爷略略欠身,“白爷,陈犯叫山在你这儿住着,不碍事吧?”

白爷“嘿”一笑,连连拍着老狱卒的肩膀,“老怪,我能有啥碍事?可你也要问问人家,看人家碍不碍事嘛……”

老狱卒“嗯”了一声,点点头,便要朝外走,刚走出一步,白爷一把扯住了老狱卒的袖子,“老怪,给伙房丑八他们说一声,昨个晌午弄那白菜帮子汤,盐可重了些噢!好厨师都懂一个理儿,盐少了,可以再加,一下整多了,可就没改救了……”

老狱卒一愣。

白爷冲着陈叫山一挑手指,“起来吧,坐着倒是站着舒服,但这椅子是留给我这腿脚不灵便的老汉家坐的……你跟老怪他们出去看看,快过年了,不晓得厨房里的盐备好了没有……”

老狱卒听着白爷这几句话,句句都是话里有话,换作旁人来听,兴许就听不出味儿,但老狱卒毕竟年岁在这儿,心下有了数……

陈叫山随老狱卒和四个狱警,出了一号大监室,走过一个长廊,开了一道铁栅栏大门,朝左拐,走不远,便来到了一队长的房间跟前。

陈叫山站在门外候着,老狱卒进了房间,过了不多时,一队长出来了,上下打量了陈叫山一番,便说,“赵监长有点事儿找你,你过去一趟……”

陈叫山便又随着老狱卒和四个狱警,朝赵监长的房间走去,走在走廊里,陈叫山仔细品味着白爷交代的话,“是上慢火,就慢着来,是上猛火,就猛着来,不用怕!”

“呶,那边就是赵监长的住处,你自己过去吧!”老狱卒伸手一指。

陈叫山来到赵监长的房间门口,在抬手敲门一瞬间,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把好多事情都想清楚了……

陈叫山并没有以“赵监长,你找我有事?”来开头,而是说,“赵监长好,杨秘书交代过我一些事儿,我想和你谈谈……”

赵大世原本是平平躺在竹躺椅上,两条腿交叉着架在桌子上的,一听陈叫山提到了杨秘书,瞬间将腿一收,猛地坐直了身子……

城东监狱的水很深,陈叫山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想到无数种可能,酷刑,劳作,围殴,流放,甚至是枪毙。在坐在大木桶里洗澡时,陈叫山把所能想到的,全然想了一遍……

在进入一号大监室后,经过“逮虱子”节目,兴许别的犯人都没有看出端倪来,但自己以武功护体的真相,还是被白爷看出来了。而后,在疤龙和独眼向白爷请示,要不要给陈叫山来个“霸王硬上弓”时,白爷犹豫了,最终暗示以“跨尿骚”来考验……

出乎白爷的预料,同时,又在白爷的预料之中,陈叫山先是隐忍,而后爆发,便觉着陈叫山身上的东西,太有可究之处……

城东监狱,几千号人,除了自己,陈叫山是独一无二的!白爷这样跟自己说。

在白爷向陈叫山递去木梳时,白爷便决定了,如此一个独一无二的人,不能让其这样自怨自艾,沉沦迷失在这监狱里。

那一刻里,陈叫山乱糟糟如鸟窝一般的头发,和他脸上的血,他帮金刚和癞子拾掇胳膊和腿时的情境,在正午的阳光下,闪晃成一种怪的图景……白爷觉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简单,但又太过简单了些……

白爷想听陈叫山的故事,白爷便用自己的座椅,来诠释自己的判断和眼光……

白爷听完了陈叫山的细述,越发在心底怜惜了陈叫山,怜惜了自己,怜惜年轻时自己的缺乏恒我,数十年的牢狱时光……

如此,陈叫山在最短的时间里,探清了城东监狱的水深水浅……陈叫山没有料到,白爷也没有料到,陈叫山说不清楚,白爷也说不清楚这是惺惺相惜?这是同病相怜?这是一种寄托与期望?或者,这是一种冥冥之中,人们时常挂在嘴边嚼烂了的“缘分”?

赵大世是个心狠起来,可以吃人不吐骨头,胆小起来,走路都怕被蚂蚁叮的把式。他在城东监狱熬够了岁月,一心想着要离开,而一队长又时时盼着赵大世早些离开,他们的愿望,如此一致,他们的心狠与胆小,也便一致这些事情,陈叫山不知道,但白爷知道……

秦排长和杨秘书,以及督军府里的人的情况,陈叫山并不知道,白爷更不知道,但白爷知道一点赵大世和一队长,他们更对秦排长和杨秘书知之甚少……

经过一个晌午的交流,陈叫山虽没有完全体会到“恒我”的真髓,但较之初来城东监狱时,已然变得通透些许……

当白爷跟老狱卒说着些什么“盐多盐少”的话时,陈叫山坐在椅子上,看着老狱卒的反应,渐渐地在自己心中,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判断……

因而,当一队长见到自己时,说“赵监长有点事儿找你,你过去一趟……”,陈叫山便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今儿一大早,杨秘书初来时,跟赵大世交流着,说的那些话,定然是“依情况办事,不可害了性命”之类的官话和含混话,非如此,又怎会有这后来的一出出,一幕幕?

不管怎么说,自己是督军府里送过来的人,赵监长也好,一队长也罢,他们对我都是深不得,浅不得……

感谢白爷,感谢白爷的点化,白爷用一张椅子,尽管暂时没有教会我怎样去实现一个“恒我”,但通过这张椅子,在我面前,测了城东监狱的水深水浅,点出了问题之核心利害那么,接下来,便是我自己的判断与演绎了……

于是,陈叫山便以这么一句开了头“赵监长好,杨秘书交代过我一些事儿,我想和你谈谈……”

赵大世将两条腿从桌子猛地收了下来,身子端端而坐,嘴巴张了张,刚想说话,忽然又觉着哪里不对我是监狱长,你是犯人,我怎就这般敏感、激动、紧张呢?

陈叫山见赵大世没有接话,四下打量了一下赵大世的房间布置,兀自拉过身旁的椅子,坐下了。

起先在一号大监室,白爷的椅子,自己坐得那么别扭,而现在,屁股底下仍旧是一把椅子,而陈叫山,此刻坐得稳稳当当,从从容容……

“赵监长,说实话,我不太想为难你的……”陈叫山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我跟秦排长的误会,想必你也知道的,督军府的人也都是知道的……”

赵大世两手扶在桌子沿沿上,身子原本是前倾的,此际里,不再前倾,两只手,也从桌上取开了……

“秦排长有秦排长的面子,杨秘书也有杨秘书的面子,这个面子,不是我陈叫山一个人能够还回去的,对吧,赵监长?”赵大世的手离开桌子了,陈叫山的手却搭在了桌子沿沿上,“来你的地盘之前,杨秘书交代过我,要我不要给你赵监长出难题。杨秘书的话,我听进去了,这不,我就过来和你商量商量,咱们怎么解这道难题,怎么把秦排长和杨秘书的面子还回去……”

陈叫山一连串的话,似乎是不在意赵大世的反应,实际上,陈叫山一直按照白爷告诉自己的情况,在进行着一步步的判断……

终于,赵大世终于开口了,“杨秘书也交代过我,要我好好地招呼你,关照你……”

陈叫山就等着这样的一句话出来我不知道杨秘书跟你交代了什么,但我就等着你赵大世来自己说。

“赵监长,那你准备怎样关照我,招呼我呢?”陈叫山将两手从桌子上取开,交叉相叠合,抱在了胸前。

赵大世定定看着陈叫山抱在胸前的胳膊,便一抬头,“你想我怎样招呼你?”

白爷说得果然没错,赵大世便是这样一个胆小的人,在关键时刻,处处求稳,处处不留破绽和纰漏的人……

好,既然你将问题抛过来,那我就接住好了。

“你给我找一间密室,把我和白爷关进去……”陈叫山淡淡地说,“慢火也好,猛火也好,都不是好火……只要我和白爷消停了,整个城东监狱,不就都消停了么?秦排长那边,我和白爷,自然有办法还面子……”

第283章 光明

慢火,猛火,都不是好火……

陈叫山所说之话,亦是赵大世想说的。

我和白爷消停了,整个城东监狱也就消停了……

陈叫山言下之意,恰是赵大世之顾虑。

白爷之所以不愿再离开这四面墙的江湖,源于他已在这小小世界,修炼成妖。

恰似麦子、棉花、苞谷,种了一茬换一茬,惟留不变的,是埋根的土地。

城东监狱的监狱长、分队长、狱卒、狱警,换了一拨又一拨,走走来来,惟有白爷是不挪窝的。

又有几人,从大清到民国,几番进出,几度轮回,欲把这牢底坐穿?

于监狱方而言,什么样的犯人,有什么样的心迹,什么样的眼神,有殴斗或自杀的动机,什么人长有反骨,什么人有越狱之蛛丝马迹,没有人能白爷更洞悉……

于犯人而言,任你狠如蛇蝎,任你红尘看破,目空无欲,任你如何样江湖资历,好汉犹有当年勇,入得这里,有谁能白爷更熟悉城东监狱?解不开的疙瘩,消融不了的恩怨,摆不平的阵仗,挣不回的面子,不求助于白爷,还能求助于谁?

这是一个在监狱中经年风云修炼而成的老妖。

白爷不愿离开监狱和犯人,监狱和犯人,更离不开白爷……

水可浮舟,亦可沉舟,但没人因忌惮于沉浮,舍弃了水。

安宁的白爷,是监狱之福。不安宁的白爷,是监狱之祸。

是啊,白爷消停了,城东监狱怎会不消停?

赵大世的眼珠不停地转,终于停住,停在了陈叫山视线间,“我如果不愿意呢?”

陈叫山料想到会有这一句,而现在,最有力的阐释和回击,便是沉默,便是离开。

陈叫山笑笑,两手在椅子上一撑,准备起身离开,赵大世却身子前倾过来,一下按在陈叫山肩头,哈哈大笑起来,“我为什么不愿意呢?”

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了……

当陈叫山和白爷在一间密室里再次相遇,白爷说,“拨半圈,转三圈,孺子可教也……”

小小密室,不及一号大监室四分之一,但白爷感觉心中无宽敞:一个年轻人,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一种要去改变这位年轻人的愿望,冲荡在白爷的心间,如此强烈!不愿这位年轻人,重蹈自己当年覆辙,于自己而言,本无任何益处,但那数十年来的反思与惆怅,凝然于心,成为块垒,现在,不正是消散块垒的最好方式吗?

幽幽密室,没有外面世界的阳光灿烂,可陈叫山感觉眼前充满光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饱受了人世间所能感遇的无尽沧桑,混浊的眸子里,是深邃不可探底的阅世城府。当自己心迹迷乱,迷惘而混沌之时,遇见这样一位老人,不似夜行崎岖山道,头顶有朗月相照么?

“陈叫山,你回答我三个问题……”白爷与陈叫山在密室中,相对而坐,白爷忽然提出了问题,“你为何加入卢家?你为何去取湫?你为何会来到这城东监狱?”

这三个问题,在一号大监室时,陈叫山已经讲述过其过程,白爷现在又来问缘由,陈叫山知道,白爷此一问,必有深意!

在白爷面前,自己是如此透明,白爷如雪的眉毛下,那幽深的眸池,折射散发而出的光芒,足以将自己心底最偏僻的角落照亮,毫无隐匿。

“前两个问题,原因都一样,我想出人头地……”陈叫山毫不避讳,直言而出,便似手执锐刀,在自己胸膛上划开一道,亮出五脏六腑,呈示给白爷,“第三个问题……我认为我已经出人头地了……”

“肺腑之言,好,没有弯弯绕……”白爷点头赞许,又问,“那你觉得,怎样才算真正的出人头地?”

陈叫山深吸一口气,低头深思着,而后说,“尊重你的人很多很多,还有……”

陈叫山捏了下鼻子,感觉自己说不下去了。

白爷闭上了眼睛,不断摇头,额前的白发晃来晃去,在密室的火把映照下,白爷的发影,仿佛一只鹰,蹲立万仞高崖上,梳理着翅羽,“恰恰相反,真正的出人头地,是反对你、算计你、打压你的人很多很多……”

陈叫山初一怔,又转一想,觉得白爷的这句话,一针见血!

顺着白爷的说法,陈叫山一琢磨:是啊,我怎么能算出人头地呢?一个从山北逃难去乐州的灾民,有幸当了一个区区卢家卫队队长,有多少人反对我,算计我,打压我呢?我又有什么值得别人来反对,来算计,来打压?

陈叫山越想越开,越想越远,越想越多……

白爷仅是一句话,便令陈叫山感觉别有洞天,拨云见日……

“陈叫山,那你觉得,做人最大的失败是什么?”

陈叫山感觉白爷是在以相近相似的问题,换着方式来问自己,略一思忖,便说,“做人最大的失败,便是你根本不值得别人来反对、算计、打压……”

陈叫山的话未说完,白爷便笑了起来,连续地笑,笑得咳嗽了起来,咳嗽得脸通红,一头白发不停抖闪。

陈叫山连忙为白爷平抚脊背,白爷忽而不笑了,咳嗽便也停了,扬起手臂,示意陈叫山不必顾忌他,“不能被别人所利用,才是做人最大的失败……”

不能被别人所利用?陈叫山万万没有想到,白爷会这样来说。

白爷在年轻时,参加保路同志会,不正是因为被官府的人,几番利用,而陷入万劫不复,从此进入自己人生的悲剧转折么?白爷却为何还要这样说?

白爷清冷的眸光,仿佛将陈叫山心底每一丝风吹草动,皆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是不是想到了当年的我?”

陈叫山将头一低,算是默认了……

依循白爷曾经的经历,不就昭示出,被人反复利用,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剧么?

“陈叫山,你应该知道一点我年轻时的经历,那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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