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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丛之刀-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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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沂见惯了大场面,此刻看着远处咆哮奔走的百兽,竟然还有闲暇摇头晃脑地叹道:“洛桐当首领的时候,风调雨顺,屁事没有,传到我手里没有两个月,搅合出了多少幺蛾子,莫非是我命硬克自己的部落?可真是……”

长安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我师父说过,你这样的就叫扫把星!”

华沂:“……”

他低头看了一眼这血葫芦似的少年,终于咬牙切齿地用力在他额头上按了一下:“你快给我闭嘴吧,死兔崽子!”

医师那里排成了长队,华沂仗着首领特权直接插了队进去,轻拿轻放地把长安按在了阿叶面前的小凳子上,半跪下来撕开他肩上的衣服,对她说道:“你给他看看伤口。”

除了阿叶,其他的医师都是糙老爷们儿,华沂本能地怕他们粗手粗脚地弄疼了长安,但他看着长安坐在那里让阿叶清洗伤口,依然不肯松开他那把同样血淋淋的大刀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嫌弃自己是多此一举。

难道这家伙不是个糙汉子么?

华沂瞧着长安几次三番企图把水罐拿过来、直接要往肩膀上浇的不耐烦的德行,心里恨恨地想道:姑娘细细致致地伺候他,他还嫌人家手脚慢了!这不知好赖的小牲口。

可是即使是个小牲口,华沂也依然忍不住怜惜他,方才抓在手里时,他隔着衣服能摸到长安的骨肉,华沂总觉得那身骨肉长得似乎和别人不一样。伤口在别人身上,只要不死,就不显得有多凄惨,可在长安身上,华沂便感觉自己好像也跟着他一起疼了起来。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自己略显僵硬的肩膀,呲牙咧嘴,好像那也多了几道深得见骨的大口子。

35、第三十五章地火

阿叶细致地给长安洗干净了伤口,又给他上止血的药。

姑娘们虽然一般都愿意嫁给孔武有力的勇士,可她们却总是更加喜欢亲近漂亮的少年人。一开始长安手里那把血淋淋的大刀叫阿叶有点犯怵,可她看见长安紧皱眉头的模样,顿时就不怕了,照顾他格外精心。

这时,她看见长安低着头,从怀里翻出了一片草药叶子,往嘴里塞去。

阿叶从小就学习草药,瞄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劈手夺过来,皱眉道:“这是梭瓜叶子,我还在给你止血呢,怎么能吃这个?”

长安眨眨眼:“我一直吃这个。”

阿叶把草叶放在一边,继续小心地往他的伤口上撒药,随口说道:“现在不能吃,梭瓜叶子会让你的血流得更快,血止不住,你想让血流干净么?”

然而说完这句话,她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借着油灯,阿叶弯下腰,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长安的脸色,颇为迟疑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吃梭瓜叶子?是不是有……嗯,像心口疼一类的毛病?”

长安愣了一下,顿时对她有点刮目相看,他头一次见到“正常”的医师,果然比北释那个饭桶强出了几百里。

“看你的脸就知道。”阿叶给他绑上绷带,用软软的手巾擦去他脸上的血和尘土,说道,“你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是血气充足的时候,教我认草药的师父说过,不见血色,可能是因为心口的血管太细,血流不出来,总是会胸口发闷,心口疼。”

华沂在旁边听见,吃了一惊,问道:“你还有这毛病?”

不待长安回答,他便转向阿叶:“阿叶姑娘,心口的血流不出来,难道不是洛桐的儿子那样的么?还能拿得动大刀?”

阿叶被他问得也突然拿不准了,听了这话一时愣了愣,迟疑道:“可能……也不是完全流不出来?大概总是比别人少一些的缘故吧?等我绑好伤口再给他好好看看。”

长安最怕这种犹疑不定的脸,阿叶一不确定,他就愣是从她身上看出了当年北释拿着一大把草药,迟疑着不知道该用哪个来祸害他的那模样,顿时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他实在怕死了这些混账庸医们。

华沂半跪下来,煞有介事地打量了一番长安的脸色,非常有探究精神地问道:“心里的血流不出来是怎么个感觉,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么?”

长安想了想,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华沂笑了笑,心说这么活蹦乱跳的一个小兄弟,怎么会有什么毛病呢?自己吓唬自己。

这时卡佐大步走了进来,手上还拖着一个极大片的叶子,叶子上有一只半透明的大虫子,他脚步略微有些急,对华沂道:“首领,你看,连万年虫也从林子里跑出来了!一样是往南。”

万年虫是一种深藏在地下的动物,生来行动迟缓,据说如果不是遇到大灾,这玩意一万年才会翻个身,因此而得名。

万年虫都从森林里跑出来了,意味着什么?

华沂站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那肥虫子肉呼呼的身体。

“哟,连你都出窝了,那大概错不了了。”他自言自语道,随后问卡佐,“闻到这股味了么?”

卡佐问道:“臭味?”

“索莱木说这是地火的味道。”华沂低声道,“我多么希望他这也是在胡扯啊。”

阿叶呆住了,连卡佐呆住了。他是勇敢无双的汉子,然而“地火”两个字,在他心里,却只存在于传说中——那是地下万丈深渊处的恶魔之地喷出来的火,能让人闻到恶魔翅膀上腐朽的味道,已经死去的真神无法阻挡它的爆发,蓝天会失去颜色,草地会失去生命,森林中百兽奔逃,那地火所经之处,无一生还。

华沂垂下眼,从他的表情上,卡佐依然看不出一点端倪,好像地火也好、天火也好,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华沂说道:“让大家立刻收拾东西,食物、饮水、草药和武器这几样优先,贝塔可以带,其他不必要的东西不要舍不得,还会有的。以最快的速度集合,听索莱木的,他知道我们应该往哪里躲。亚兽来背东西,女人把孩子和老人们都给我看好,叫陆泉和索莱木带上十个人开路,让医师跟着开路的先走一批,你和我,再挑二十个兄弟留下来断后,其他人沿途护送,如果有野兽胆敢闯入,就地杀了吃肉。”

他停顿了片刻,又道:“告诉他们,如果有碰到别的部落的人,把他们接纳进来,就说是我同意的——得分得清轻重,这不是人们窝里斗的时候。”

卡佐抬头看着他,这个时候,首领的镇定能带给所有人勇气,看着这个男人,他突然也觉得地火不是不可战胜的。

华沂却突然咧嘴一笑,随后把蠕动着的万年虫放在了阿叶的桌子上,坏笑着道:“来,阿叶姑娘,给你个虫子拿着解闷。”

阿叶怕虫子怕得众所周知,她当即给吓得蹦了起来,尖叫一声缩头躲到了卡佐身后。

只剩下坐在那的长安跟万年虫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少年好奇地伸出手指一戳,“噗”一声,万年虫被他戳得从头顶冒出个泡泡。

华沂大笑道:“这玩意难得,听说晒干了可以入药的。”

从来没人这么欺负过医师,阿叶忍无可忍地大声道:“你自己留着烤着吃去吧!”

卡佐摇着头带着他的女人走了——阿叶还有好多草药要收拾。

没了人,华沂这才弯下腰,正色了一点,问长安道:“我也看你脸色不好,给我说个实话,伤口疼不疼,还能不能战斗?”

长安扶着他的刀站起来,他肩上的伤被包扎好,脸上的血迹也被擦干净,看起来就像是一点事也没有一样,他没有回答“能”或是“不能”,只是干脆利落地说道:“走吧,我跟你断后。”

华沂突然莫名地心口一热,仿佛被人戳了一下,那滋味实在太难以言喻,似乎是放心,又似乎是回到了在山口时那个混战的夜里,刀枪剑戟,回过头,发现另一个人始终跟在身后时的那种触动。

林中的野兽往外跑,它们的方向十分一致——全都是向着南方的高山,最后一次清点人数之后,华沂卡佐以及长安,带上二十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兽人才开始动身,当中还缀着个小奴隶路达。

小奴隶是个小兽人,身上去了枷锁以后不到几个月的光景,就像吃了肥,长了足有七八寸高,他又没有喝过干兰水,常年干粗活,从没短过一口吃的,所以虽然看起来依然是没长开的孩童模样,身体却很好,起码能默不作声地跟上这群脚程飞快的人。

一路上遇到不少动物的尸体,有的是被前面的人杀了的,有的是互相踩踏死的,长安回过头去,发现那戳一戳连躲也不会的万年虫们仍然在奋力地爬,它们爬起来依然很慢,很快便被人甩在了后面,从地势稍高一点的地方远远望去,透明的大虫子层层叠叠,简直像是地面上冒出了无数的泡泡一样,软绵绵地往南涌动。

“万年虫生活在地下几丈深的地方。”长安听到一边的卡佐低声说道,“我阿爹说过,看见万年虫钻到地面上来,就说明要有大地震,从来被视为凶兆,可即使是大地震,爬出来的也只是一两只而已,我……一辈子从来没见过这样多的万年虫,这是要怎么了?”

卡佐肩宽背厚,乍一看,几乎比华沂还要高大些,往那里一站,便叫人感觉得到他身上的压迫力和粗悍,忍不住想要避让,然而长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山脚下那漫山遍野的万年虫一眼,突然感觉连卡佐也渺小了起来。

不要说人,哪怕是宇峰山上横行无忌的双头蛇,在这里都变得小得不能再小。

长安没有说话,再一次有了他七岁带着个破刀片上宇峰山,遇见骨翅大鹏和双头蛇搏命时的感觉——他是弱小的。

然而这些“弱小”的人毕竟代表着巨山部落的最强战斗力,他们匆匆行路,连最凶猛的野兽也会绕开他们,只有偶尔几只跑昏了头的没头没脑地冲进来,通常都是被一刀结果。

他们几乎没有停留,走了不到一半的路,就追上了部落的其他人。

索莱木带着人们越走越高,中间遇到了好几个部落七零八落逃难的人群,全按着华沂的命令接纳了下来,这一回不再有人提出异议,大小事宜全凭华沂一个人说了算。

人们整整走了一宿,没有一次停下来休息,华沂让实在走不动的老弱病残坐在化兽的兽人背上。

天已经该亮了,可是浓云遮住了太阳,周遭一如夜色,闪电和雷声整整响了一宿,响得人耳朵都要麻木了,然而没有一滴雨落下来。

他们一路走到了山顶,终于,最前面的索莱木停了下来,疲惫的人们同时低呼了一声,没精打采地瘫倒在地上,互相靠着休息。

长安下意识地想去摸草药吃,但是又想起医嘱,于是探进怀里的手又顿住了,他实在是很想四仰八叉地躺下来昏天黑地地睡上一觉,可是犹豫了一下,他却连坐都没坐,而是抱着刀靠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他怕自己一放松,就再也起不来了。

有人支起了大锅,用路边打到的野味的肉加上提神的草药炖了一大锅,华沂端了一碗给长安,却见他捧在手里好半天之后,才艰难地皱着眉,咽药一样,一口一口地慢慢喝起来。

少年人消耗快,饭量也大,从来是什么都不能打扰长安的食欲,华沂印象里,他好像还没有这么斯文地吃过东西。

肉汤煮得鲜美,长安却尝不出来,温热的汤一进了肚子,胃里便仿佛翻了个个儿似的,几次险些呕出来。嗓子里漫上血的味道,又被强行咽下去——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

可是无论如何得忍着,长安认为自己还没有履行完自己的职责。

华沂突然搭上了他的手腕,伸手在他额头上抹了一把,抹到了一把的冷汗,他忙问道:“怎么?”

长安没有多余的力气浪费在说话上,于是只是摇摇头,受刑似的咽下了最后一口肉汤,闭上了眼,脑子里一片空白地等着翻滚的肠胃平息下来。

不能吐出来,不用多,吐上个两三次,人就能虚脱,到时候就彻底没力气了,这个他有经验。

就在这时,大地深处再一次传来新一轮的震颤。

有人突然一声惊呼,瞠目结舌地指着北方。

人们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可不过片刻,又情不自禁地跪下。

从高处视野清明,那远处的几座山巅突然同一时间喷出了熊熊烈火,滚滚而下,仿佛大地都被撕裂,正在汩汩地流着滚烫的血,那动静将雷鸣和闪电全部遮掩下去,尘嚣顿时四起,轰鸣声传出千里不止,天空暗沉得像是再没有亮起来的那一天,整个人间都成了恶魔的领地。

一道雷劈上了一棵老树,秋天开始水汽渐少的森林很快便被点着,跟着烧了起来,没来得及逃窜的野兽被火舌卷进去,可能是因为太远,可能是因为声音微弱,连最后的哀嚎都叫人难以分辨。

那一刻万兽齐齐哀鸣,在场人无不屏息收声。

所有的雄图霸业都能被浇灭在这里,在那滔天的地火面前成为一线飞灰,天地广袤到没有人能看到它们的尽头,只是站在这小小的山巅,这样想着,便叫人心里充满了沉重而绝望的压抑感。

36、第三十六章悸动

那轰鸣声炸得长安脑子里有一根神经一跳一跳地疼,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地压着,脑子里在那种窒息中一片空白,他本能地想抓住什么东西,手指却是麻木的,有那么一时片刻,他都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失去意识了。

华沂在他晃了一下的时候就及时接住了他,只见长安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伸手一摸便是一把冷汗,连带着少年的皮肤也冰凉冰凉的。

华沂吃了一惊,一弯腰把他抱了起来,可就像抱起了一个木头桩子,长安没有给他半点反应,整个人都在打颤。

不是冻的或者疼的,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痉挛。

华沂把他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掰过他的脸,发现他的眼睛并没有完全闭上,瞳孔却是散的,死气沉沉地对不准焦距。什么异象、什么天灾,华沂一下全给抛在脑后了,他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慌张,好像心尖上一点肉被什么人用指甲捏了起来似的,吊得他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

在此之前,华沂一直以为,长安脸色不好是因为外伤,有的人被野兽抓伤咬伤以后会因为伤口化脓而发烧,但此时,他就算对医术一窍不通,也知道这不是受伤后出了炎症的症状。

那长安……是真的有病么?

像洛桐的儿子那样的病?

但是怎么可能?

他这奇迹似的小兄弟,一手神鬼莫测的杀术,才这么个年纪,心里像没人踩过的雪地一样,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吃得饱也睡得着,从来说一不二……怎么会像洛桐那个走路都喘的病鬼儿子?

怎么会?怎么能?

华沂发现自己的手突然哆嗦了起来,幸而长安失去意识的时间并不长,仅仅是片刻,除了华沂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他先是哆嗦了一下,随后醒了过来,眼睛慢慢地恢复神采,脖子像是用不上力气似的,软软地靠在了华沂的肩上,长安的眼睛眨巴了一下之后彻底闭上了,睫毛微微颤动,无意识地弓起后背,牵动了一下肩上的伤口,才咧了一下嘴。

长安听见华沂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来,松手,把刀放下——先松手,水呢?水喝不喝?”

华沂从未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过话,长安的意识清明了一些,顺从地送开了他的马刀,双手捧起华沂递过来的水碗,华沂却不松手,硬是一点一点地喂了他几口。

喂了几口,长安终于不耐烦他这个细水长流的磨蹭劲,从他手里把水碗抢了过去,华沂叹了口气,抬手一下一下地抚摸他弓起来的脊梁骨,诚惶诚恐地小心,简直是给了他一个稀世珍宝的待遇。

“你他娘的比突然喷出来的地火还吓唬人。”华沂不轻不重地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压制住长安想站起来的动作,双手绕成了一圈,把长安圈在了两条胳膊里,骂道,“给我老实点。”

长安眼巴巴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刀,说道:“我好了。”

华沂这会听到了他的声音,揪起来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他把长安放在大石头前,让他靠着石头坐在那,蹲在一边,发愁了一会,说道:“上路以后坐在我身上吧,我带你。”

长安“啊”了一声,然后慢半拍地说道:“我还得断后呢。”

华沂翻了个白眼,把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断后的不少你一个。”

长安听了似乎有些苦恼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不行,没有白吃白住的道理。”

华沂愣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顿时简直啼笑皆非,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给个棒槌就当了真。

他看着长安,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突然一个念头冒出来——恨不得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了他,恨不得他能长得小一点、再小一点,小到不像人的样子,到能让他像个珠子一样捧在手心里。

这种感觉实在太复杂,以至于这个念头冒出来以后,华沂懊恼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自己简直魔障了,脑子里跑得都是些什么狗屁玩意儿?

就在他懊恼的时候,索莱木过来了。

索莱木的大高帽歪歪斜斜地垂在一边,一脸狼狈相。他没事总喜欢拜个山神水神,膝盖活像没长骨头,可是这时候,很多人跪下了,他却偏偏还站得笔直。

一碗温暖的肉汤下去,他的嗓子依然沙哑得要命,他费力地从另一边过来,几乎手脚并用才地走到华沂身边。

他知道得多是众所周知的事,很快便吸引了一大群人的目光,人们等着他说点什么,索莱木却沉默了半天之后,才用鸭子似的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他说道:“还没完。”

索莱木说完,低下头,拿袖子用力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咳嗽了两声。

尘土和他脸上花花绿绿的油彩一同被抹掉了大半,露出了比别人都要宽上一些的双眼皮,那眼皮似乎过于沉重,坠得他的眼角都微微往下垂去,看上去就像是带着一股根深蒂固的悲意——他长得不丑,只是天生苦相。

卡佐问道:“还没完是什么意思?”

索莱木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奔腾的火山,说道:“传说大陆北部有十二座山,连着地下的万丈深渊,在大陆形成之初便时有运动,后来被天神镇压,直到今天,一直沉寂得就像是已经死去了,现在,他们却突然一起活了过来。”

他嗓音粗粝得像是生锈的铁器之间彼此摩擦,听得人心里冷森森的。

索莱木目光微微黯淡:“我只在更北的地方听到过这样的故事——十二座山同时流出深渊中的地火,它们会烧过极北的冰原,让融化的冰川掀起大海里的巨浪,拦腰撞上整块大陆,到时候无处不震颤,平地会升起高山,裂开深谷,天昏地暗,白日无光,直到……”

卡佐:“直到什么?”

索莱木叹了口气:“直到那一个最寒冷的冬天到来,会冻死所有的生物,之后是寸草不生一整年,春天才会重新回来,埋藏得最深的种子才能重新发芽。”

地火依然在燃烧,手足无措的人们去看他们的首领……华沂却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两个果子,递给长安一个,另一个塞进嘴里,一口咬掉了一半。

山溪都忍不住开口道:“首领!”

华沂摆摆手,地火的井喷之势似乎已经弱下去了不少,空气中叫人窒息的臭味却更浓重了些,他沉默了一会,只有腮帮子在慢条斯理地咀嚼,好半天,他才说道:“放心吧,死不了,都死了哪来的‘埋得最深的种子重新发芽’?还是你们觉得自己还不如一颗种子?”

索莱木“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脸上的苦相好像一下子就被冲淡了不少。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谁也没有华沂适合做这个首领,因为谁也没有他心宽。

华沂想了想:“告诉大家,安心吃东西,原地休息一天,该吃的吃,该睡的睡……”

山溪问道:“我们不应该尽早离开这里么?”

华沂凝望着地火喷出来的方向,说道:“不用急,这个距离,那些灰一时半会飘不过来——你听见索莱木说的了,现在不是慌不择路疲于奔命的时候,如果这还没完,我们总得想好怎么活下来。”

索莱木在旁边道:“明天我们下山,山会成为我们的一部分屏障,再往南是一大片平原,我们可以放缓行程,准备好食物。”

华沂点了一下头:“叫医师们辛苦一些,这山头上的野兽很多,没受伤的兽人武士排好,一个时辰换一次班,负责守卫,打死的野兽交给索莱木,放血挂起来,不用急,按照每年过冬的分量四倍的筹办——长安你干什么去?给我坐好,把水喝了,然后滚去找阿叶,守卫没你的事。”

中途被接纳进来的散部落首领们始终没有得到说话的机会,正一致地若有所思地看着华沂。

华沂一只手便把长安扶了起来,架着他往阿叶那边走去,还不耽误他用目光在那几位首领脸上扫了一圈,然后对他们露出了一个亲切又热情的笑容,说道:“兄弟们放心吧,带着你的人跟着我们,只要天不塌下来就没事,我保证。”

索莱木夹起长安的另一条胳膊,陪着他们往阿叶那边走去,一边指点华沂手放低一点,别撕开他的伤口,一边低声问道:“这些外人就这么留下了?”

“嗯。”华沂低低地应了一声,“你别跟我吵吵这事,以后遇上,还是要让他们进来的,我不嫌人多,大灾当前,人不是累赘,没人才要命。”

这道理不用他说,索莱木也明白,他微一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万一这些人起了异心……”

华沂冷冷地一笑:“到了我的地盘,我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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