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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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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三年之期

虽然离期将至,但只要还没开拔一天,练兵事项就不能拉下。

漆万被分配到了剑盾卒,他的卒长正是那位重甲幕面的武士。此人名为穆夏,是旅帅的第一批亲信,虽然那兽头幕面看着吓人,但漆万却觉得卒长其实并不凶恶,听闻他也出身低微,最初只是一个牧童,却被一路提拔到卒长的位置。

看来,旅帅的确是“任人唯才”,绝非虚言。

各两被合拢在一起,经过几天磨合,终于做到了全卒在转换队列时不卡壳,能走出不变形的方阵。

随后,他们被分发了全套的武器:两属之甲,两尺之剑,以及可以挂在胳膊上的杨木盾牌。

穆夏说道:“汝等来应募,想必心里清楚这一行是要做什么,若是还不清楚的,就看看汝等手里的兵器。”

漆万明白,这东西可不是漆刷用的,既然应募做了兵卒,自然是要为旅帅杀人的……

“一卒有百人之众,战阵上如果对敌时出现混乱,你推我攮,那对方的戈矛就刺过来了,战车就碾过来了,定然是死路一条。所以必须要定下规矩,最要紧的一条就是听令,不听号令,纵然单打独斗厉害,也是害群的劣马,听从号令,就算不懂技击也能变成悍卒!”

期间有一次休息,幕面的卒长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原来也是个相貌憨厚的青年。

他对气喘吁吁的漆万等人说道:“众军吏在一年前,也和汝等一样,都是只会耕田种地的农人、圉牧。第一次随君子绕着成乡跑,没几个能合格,君子让吾等足衣足食,釜里经常能见到肉,经过一年锻炼,便成了如今的模样。从晋国到宋国千里迢迢,无人掉队,棘津一战,对面三十辆战车冲击,也没谁逃跑,想必一年之后,汝等也会一样!”

自此以后,每日的队形训练减半,随之而来的是武器的使用,以及体能训练,偶尔还能被领着和其他卒两之间踢一场蹴鞠,观望过两次后,漆万就上瘾了。

当然,被褥还是得叠,旅帅说了,这得叠到他们三年后期满退伍。不过漆万觉得,就算是回了家,自己也会疯魔似的每天叠被,这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

剑盾手除了集体行动外,还被要求有一定的个人作战技巧,穆夏经常纠正新卒的姿势:“不是以剑刃,而是以剑尖攻击,因为相较于一通劈砍,对着肚子来一下快速刺杀将会更快地把对手击倒。”

新卒还要拿着硬木做成的钝头木剑代替真剑,在地上牢固竖立起一根高七尺高的柱子,把柱子当作敌人,把杨木盾和钝头木剑训练。以柱子为目标,把它当成对手,练习所有的进攻方法和格斗技巧。时而攻击头部和面部,时而威胁肋腹,接着又设法劈砍甲衣防护不到的脚筋和腿部,后退、攻击、跳跃。

在一卒练得马马虎虎后,各位卒长开始商量着进行合练,先是两个兵种合练,再是三卒乃至全卒合练。

如此一来,漆万开始认清了自己这些重步卒在全旅中的任务和定位。

穆夏对他们说:“重步卒是站在阵列最前线的,防御时,要举着盾为袍泽挡下箭矢,进攻时,吾等则是碾碎敌军阵线的剑,尤其在地形破碎的丘陵地带,吾等更是胜战的主力!”

对其他兵种,他们也有了一个粗略的认识:那些温卒抱着名为“弩”的弓形武器,为人比较怯懦,但当他们于重步卒两侧站成三到五列,分批向木靶发射弩矢时,无人敢挡在他们面前。

漆万堂弟所在的戈矛手则是人数最多的主力,整整三个卒。走队列和方阵被要求得最严格,毕竟剑盾手落单了还能一战,戈矛手则必须依靠集体的发挥。

他们没有被要求任何个人武艺,军吏只是训练他们站成二十五人一行,四人一列的大阵,第一排也持盾。在听到出身乐工的鼓手敲击鼓点时,让停则停,让走则走,随后听着口令向前刺,向左刺,向右刺。

至于来去如风,奔腾如雷的轻骑士,目前的主要作用是骚扰敌阵,以及在侧翼保护弩手。

到了五月初时,赵无恤再次前来巡视卒伍。

他站在台上,只见各个方阵里,全部来自温县老卒的弩兵站得最为整齐,剑盾卒和戈矛手次之,虽然在无恤眼里,只能说略微有个样子,这应该就是这些天训练的成果了。

乐子明还派了司士陈定国前来“偷师学艺”,赵无恤巴不得乐氏兵卒也能强悍一些,所以也不藏私,任由他观摩,张孟谈也陪同在旁。

无恤看着不太满意的新卒,在张孟谈、陈定国看来却好似山岳城池一般:新卒们已经做到了老实站立不乱动,看着他们剑盾在手,戈矛如林,更觉得杀气森森。

“已经和我手下的乐氏甲士不分上下了!”陈定国出言赞叹道。

“的确是一支强兵!”张孟谈在军事上并不擅长,也如此认为。

事实上,在冷兵器时代,能把方阵走得不变形,已经算是精兵了。做到令行禁止,跟对方比着死人,就是精锐中的精锐。

但赵无恤却知道自己这些新手下的斤两。

“差得远呢,乐氏兵卒可是能顶着战车靠近一动不动的,无论是韧劲还是战斗力,都比这些新募的兵卒强多了。如今彼辈只是简单的合练过,虽然此刻看上去有模有样,到了一会夏猎的时候,便要原形毕露了。”

这也是赵无恤跟大舅哥子明申请的,借用乐氏的林苑,来一场大合练的夏猎,所获的猎物就当是给众兵卒在远行前改善一下伙食了。

新卒们的训练也才二十多天,基本的队列概念已经掌握,简单的服从也能做到。把他们捏合到一块后,在狩猎场上要求进行配合协调时,还勉强能看,可一旦加快速度,应对各种复杂的情况时,无论是指挥的卒长还是兵卒们,都显得有些混乱。

赵无恤大摇其头道:“所以,还得继续练啊,不过再过半旬吾等就要出发北上,只望在行军中能有进步,要真正成军,还得见过血才行。”

在离开之前,他还得去和乐灵子道个别,从始至终,无恤都还没将要离开宋国的事情告诉她知晓。

……

乐氏府邸内,君女的居室。

赵无恤推门而入,只着足衣轻轻地走了进去。

一身素稿的乐灵子静静地坐在榻上,看着扁鹊寄来的医书。从无恤的位置看去,因为哀伤,她肩膀有些瘦削,却没人能怀疑,早在乐祁还在时,此女便能扛起一个宗族的内务。

灵子虽然是司城乐氏的庶女,但因为精通医术,甚至能为宋国公室的夫人、公女、女公子们治病。尤其是与宋公最疼爱的独女南子交好,所以无人敢因为乐祁去世而轻慢她。

甚至于,家宰陈寅曾悄悄地对兄弟陈定国说,这位君女连带她未来的夫婿赵无恤,比家主乐溷要可靠得多,难怪老家主将不贪之玉传女而不传男。

无恤走到她的对面径自坐下,却见少女体态纤秾合度,虽容貌尚有几分稚气,但因为目睹乐祁之死,恍如一夜之间织茧蜕变,眼中多了几分成熟和坚韧。

见无恤过来,灵子便抬起眸子温柔地看着他,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了绚丽如昙花怒放的迷人笑容。

乐灵子对无恤的情感在他宁愿冒着被抓,被驱逐的危险也要护送乐祁棺椁回国后,又更深了几分。在赵无恤的安慰和陪伴下,她已经从丧父之痛里走了出来,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有了新的填补。

少年正讷讷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时,少女却将一匣装满了各种针石医药的竹篚放在了两人中间。

里边有不少治水土不服,伤寒创疡的药,都一一用瓶罐装着包好写明了用途,看得出极其用心,这是专门为未婚夫出远门准备的。

“灵子,你这是何意?”

乐灵子原本有些落寞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酒窝,清扬婉兮的眼睛盯着无恤,露出了无奈一笑。赵无恤离开宋国的事情,还未对她讲过,但乐灵子观察这些天府中和邑中的动静,感受到了赵无恤心中的悸动,却早已有了预料。

她淡淡地说道:“君子是要做大事的人,灵子虽然不舍君子,但也愿意做你的季隗、齐姜,只希望君子不要让我等二十五年。”

赵无恤接过竹篚,心中涌现阵阵不舍和感动,还有愧意。

当年,晋重耳流亡时,在白狄娶了咎如氏的少女季隗,做了十二年夫妻后,想要离开狄地,前往列国寻找机会。于是便和她许下了“待我二十五年,不来,乃嫁”的誓言。季隗却笑着说,二十五年后,自己坟冢上的柏树都老大了,不必留下期限,我会永远等你。

而齐桓公的女儿齐姜,更是在重耳在齐国乐而忘归时,毅然和狐偃密谋,将重耳灌醉,送他离开齐国。

晋文公能成就霸业,离不开这两位女子。

赵无恤抚着乐灵子的手,也从她的这句话里,知道了她的决心和牺牲。

他也赌咒发誓道:“三年,待我三年,到时候乐伯的丧期已过,我也必能成就事业,便会来迎娶你。”

乐灵子面上带笑,可热泪却夺眶而出,扑簌簌地打湿了素裙。

赵无恤轻轻为她拭去泪水,而灵子则竭力忍泪,还了他一个微笑道:

“妾待子!”

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三个短短的字,却是重重的承诺!

虽然在太行道上早就有过亲密接触,但乐祁死后,俩人都是守礼之人,所以从无亲近之举。如今居室无人,动情之下,也仅仅是两人十指相合。

就这么静静地过了良久之后,乐灵子才开口喃喃说道:“不过君子走之前,妾却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再过两日,便是宋国公女南子的及笄之礼,公室中有饮宴,下妾与公女是闺中好友。如今妾有孝在身,不能前往,还望君子替我前去观礼,何如?”

第259章 子泰见南子

宋为商后,所以宫室建筑与晋国不同,秉承了殷商以来的一贯传统。

宋君的后寝之宫亦称为东宫,祭祀微子启的“大庙”和国人公议聚集的“毫社”位于东宫两侧,行冠、及笄和其他仪式都是在这两处进行的。

女子成年的及笄之礼,由宋公夫人和贵族女眷们主持观礼,男子不得参与。所以赵无恤便夹杂在受邀的男性贵族中,向有司献上了礼物后,便被引到东宫大殿宴饮。

东宫高台美榭,雕梁画柱,极尽古韵之美,奢华而又不失雍容大气,赵无恤可以凭此想象当年大邑商的模样。

大殿里摆满了筵席和案几,鼎簋里盛满散发香气的酒水和嘉柔。

正月时,宋国举行了颇为沉重的乐祁葬礼,商丘满城皆哭;二月时,则是亲齐、亲晋两派相争的唇枪舌剑。

这之后,宋国终于迎来了连续的喜事:三月,宋公的妹妹季子远嫁吴国,现如今,又是公女南子的及笄礼,及笄意味着许嫁。所以宾客们都在轻松地闲谈,入耳一片宋音。

赵无恤也在其中,他抬眼望去,坐于大殿右边首席的自然是宋国执政,右师乐大心。他是位六旬老人,高冠博带,身穿黑色深衣,他服侍过宋平公、宋元公、宋公栾三代君主,如今依然牢牢盘踞着上卿的位置,一对鹰隼似的老眼不时瞪着对面的政敌看。

大司徒公子辰是宋公的同母弟,地位超然,宋公的其余三个兄弟也环绕在旁。这四人连同乐大心,是宋国第一大势力,也是亲齐反晋的代表,从一开始,他们对赵无恤就很不友善。今天,还有一位容貌俊美的中年贵族和四人同坐,却是赵无恤从未见过的,或许是某位公子公孙?

左边的首席,则是宋公新近提拔起来的左师向巢,以及他的弟弟大司马向魋。一门两卿,何其显贵,作为乐大心的政敌,他们也在隐隐对之对峙。

大司寇皇氏送宋公之妹去了吴国,所以不在都城,而大司城乐溷因为父丧未尽也不能前来,还让无恤代他向宋公和公女赔罪。

赵无恤现如今被驱逐出国,又没有职守,被尊为下宾已经是宋公给他面子了。所以他和司马耕(字子牛)、皇野、子颀、子车、灵不缓等年轻一辈坐在下席位置上。

赵无恤思索去年的经历,吸取了在晋国时树敌太多的教训,在宋国这五个月里,他对这些同龄人各自投其所好,力求在他们当中寻找盟友。

他凭借子贡的关系,与孔子之徒,职位小司马的司马耕论礼谈史,还特地以兄事之;又与皇野、灵不缓在宋郊狩猎;陪子颀、子车在忘归酒肆里玩乐。在他的倾心结交下,倒是和这些人成了朋友,若是朝野中有什么消息,也能第一时间得知。

在这等待的间隙,赵无恤也在和身旁的司马耕闲谈。

“子牛,我听闻女子年十五以上,在许嫁后方能笄而礼之,据说公女是被许给了卫侯,可有此事?”

方面大耳,戴武冠,身穿朝服的司马耕笑道:“子泰消息真是灵通,不知道是从大司寇处知晓的,还是从你的忘归酒肆里打探到的?”

司马耕是左师向巢、大司马向魋的弟弟,所以对这宋卫之间的姻亲结盟再清楚不过。今日之后这消息就要被公开,加上司马耕性子急躁,说话直来直往,所以也不隐瞒。

赵无恤淡淡一笑:“却是乐氏淑女告诉我的。”

南子与乐灵子为闺中密友,这在商丘人人皆知,乐灵子还告诉无恤,南子对这项婚事,似乎很不满意……

乐灵子担心南子的幸福,无恤关心的则是宋卫联姻给天下局势带来的变化,以及和他的利害关系。

如今的情况是,齐国方面对乐祁之死一口否认,说成是晋国干的,晋国方面也一口咬定与己无关,责怪齐国遣人刺杀。

虽然赵无恤将齐人古冶子的尸首留在温县作为铁证,但齐国翻脸不认起来,在无人仲裁的情况下,这官司也一时打不下去。

宋国国内,亲齐的乐大心一系势大,亲晋的乐溷一系势小。向氏兄弟态度在两可之间,他们反对投靠齐国,也不愿意继续与晋结盟,宋公栾也是这意思。

所以,宋国目前既不亲晋,也不亲齐,反倒打算和一南一北两个邻国搞好关系:季子去了吴国,嫁给了吴王的太子夫差,如今南子又要和卫国联姻。

但赵无恤担心的是,卫国现在是死心塌地跟着齐国,若是宋卫联姻结盟,自然会偏向那边的阵营……

司马耕好言谈,一说开来就停不下了,他在赵无恤耳边说道:“子泰且看,与四公子同坐的俊美男子便是这次的卫使,君上的叔父公子朝。”

“公子朝?”赵无恤一愣,随后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啊,这场联姻还真是有意思。

公子朝是宋平公的庶子,号称天下少有的美男,更胜过韩虎几分,诸侯凡是见过他的,都赞叹“宋朝之美”。论起辈分,他还是宋公的叔叔,南子的爷爷辈。

这人和卫侯的关系十分复杂,他身为卫国大夫,既受到男女通吃的卫侯元宠幸,又与卫侯嫡母宣姜有染。在卫侯有了新宠弥子瑕后,公子朝不知是不是因爱生恨,竟然勾结卿大夫齐豹等一同作乱,想驱逐卫侯。

卫侯在齐侯的支持下平定了叛乱,于是公子朝逃亡到晋国,随后又到了齐国。在齐卫和好后,他似乎和老情人卫侯达成了和解,主动为卫侯当起了媒人,宋卫姻亲之所以能成,公子朝出力不少。

与此同时,对面的宋国公子们也在对赵无恤指指点点。

“叔父,那便是被逐出国的赵氏庶子,他一口咬定是齐国派人刺杀了老司城,极力怂恿君上对齐国开战,配合晋国夹击郑、卫!”

公子朝高冠博带,虽然年近四旬,却依然面如冠玉,眉眼俊美,身材修伟。闻言后,他露出了淡淡的一笑,似乎对赵无恤很是不屑:

“如此容貌平凡的孺子,被逐出国失了职守,竟然还想做晋国的行人说客,今日亲晋的司寇、司城都不在,我正好可以当面辱他一番,让君上下定决心!”

五位公子正凑一起出着要如何才能让赵无恤难堪的主意,乐大心也未阻止他们,就在这时,却听到大殿中一阵钟罄齐鸣。

在乐大心和向巢的带领下,宾客们纷纷起身行礼,却是一身雍容礼服的宋公与刚刚完成及笄礼的公女南子携手而来!

宋侯元年过四旬,他今日头戴玄冠,身穿作为仪式礼服的玄端素裳,显得格外精神。

“二三子免礼,就坐罢!”

而他手边的翁主南子,则让公子朝彻底挪不开眼睛了。

他心里想道:“此女不论看上多少眼都觉得不够,当年我离宋时又如何想得到,昔日相貌平凡的垂鬟幼女,竟然变得如此绝美不可方物!”

公子朝的手不住地抚摸着压住袍服的玉玦,心中暗暗为此女可惜。

“两国的联姻已经商议妥当了,再过一年就要亲迎婚娶,我与卫侯同床共枕过,他是何人我还不清楚?哪里配得上南子,这世间也只有我,才配与之携手!”

想到这里,他便露出了自恋的一笑,其实这门亲事,还是他怂恿的,但目的却不是为了卫侯,而是为了自己,他一直寻思着要如何得到这位“侄孙女”的芳心,在宋国自然是不可能,到了卫国却有几分机会。

赵无恤已经见过宋侯元多次,还对坐交谈过,可却是第一次见到南子——乐祁葬礼时她也有去,却没有和无恤相遇。

今日,无恤方才看清了她的容貌和举止。

南子穿着一袭紫色深衣袍服,华丽而高贵。她纤腰上束了一条缀玉的帛带,乌黑油亮的秀发挽了一个高椎髻,发髻上插着一枝通体洁白别无雕饰的玉笄。她眼神妩媚,唇如樱桃,是无恤见过容貌能与季嬴相媲美的唯一一人,灵子、薇亦不如她。

宋公偕同南子在台上的主座缓缓坐下后,宽袖一挥,让乐工奏响舞乐,正式开始宴飨。

身为国君独女,极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南子侧面而坐,她纤手拿着象箸和商匕,不时服侍宋公进食饮酒,显得乖巧而举止优雅。

但,赵无恤却注意到,她的眼神在宾客们的脸上一扫而过时,却流露出了一丝烦躁和不屑。

要是换了在晋国,让公女出来主持宴饮招待宾客这种事情是极其失礼的,但在宋国却是寻常。

因为继承了殷商的传统,宋国重妇,女子的地位比别国要高。

宋国女子能参与祭祀活动,为父亲和夫君举行祭祀以祛除疾病。她们在经济上也相对独立,比如南子,就在彭城一带占有一定数量的田地作为养邑,季子嫁吴,也是带着边境的养邑陪嫁过去的。

在几轮饮酒过后,宾客们纷纷起身献上贺词,大多是溢美之辞,也有吟诵诗歌加以奉承的。看得出来,其中那些个年轻的贵族,已经南子的容貌迷得神魂颠倒,南子的及笄许嫁,直让他们悲痛欲绝。

但一直神智清明的赵无恤却暗暗冷笑,这些人当然只是痴心妄想。虽然宋国有同姓内婚的习俗,可身为公爵公女,自然讲究门当户对,一向只嫁周天子、周王公卿、或者大国国君,一般的卿族子弟,甚至是小国诸侯,根本没机会与宋国公室联姻。

就在这时,右边有一位玉树临风的中年人站了起来,此人正是公子朝,他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大殿正中,要为南子祝贺。

“卫使朝,愿替寡君卫侯向公女献诗。”

第260章 倾城倾国

公子朝不仅是卫使,也是长辈,所以宋公不敢怠慢,笑道:“不知道叔父从卫国新台带来了怎样的濮上之音。”

他俊美的容貌也吸引了南子的目光,她晓有兴趣地看着自己这位“叔祖父”的表演。

公子朝宽袖一挥,开始在大殿中举手投足,跳起了优美的舞蹈,一时间,赵无恤只听见环佩玲珑的声响。

充满男性美感的清朗声音响彻大殿之上:“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这是《卫风·硕人》,其中最对应的一句是“卫侯之妻”,这一句断章取义得很不错,与公子朝友善的宋国四公子纷纷叫好。

但南子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对即将成为卫侯夫人这件事,她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见她不为所动,公子朝俊朗的嘴角露出了微微一笑,继续舞动唱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少女这时才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双眸一直盯着公子朝的脸看,却并非迷恋,而是欣赏和羡慕的目光。虽然类似的阿谀之辞她没少听,但被一位如此俊美的长辈夸奖自己美貌,没人会不高兴。

她举起酒盏淡淡地抿了一口:“南子谢过叔祖父致辞。”

方才众人献媚,南子连手都没抬一下,现如今已经给了公子朝天大的面子,公子朝不由得心中暗喜。他今日只想留下一个好印象,等这位美貌的孙女辈去了卫国后,面对龌龊的卫侯,必然心生厌恶,自己再适时出现,她还不得乖乖投入自己的怀抱?

他擅长以色事君,无论男女,没有不中招的。

以公子朝对老情人卫侯的了解,若是自己以后与南子私通,他应该是不会在意的,甚至会主动要求三人一起嬉戏玩乐。想到那淫靡的场景,公子朝就浑身燥热,众人却不知道他的心思,周围响起了一片喝彩声。

他勉强压住了欲火,心中暗暗得意,眼神却瞥见了左侧末席上垂目饮酒就食的赵无恤,大殿之内唯独他没有叫好。

于是公子朝优雅地结束了舞动和吟唱后,却不回席位,而是径自朝赵无恤、司马耕他们这边走来。

方才赵无恤一直低调地饮酒,故意不惹人注意,对一个男人骚眉弄首的情形也懒得细观。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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