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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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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妖媚却又可怜的公女,为了摆脱一份龌龊的联姻,竟然出此下策。

无恤压住了冲动,他闭目想到了坐于一身孝服的灵子,想到了默默在晋国等他的薇,甚至还有下宫城阙上红衣飘飘的季嬴。

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数瓢足矣,何苦贪心太多?

冷静下来后一想,南子所说的可以在生米煮成熟饭后迎娶她,菇凉,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真当我是傻子?

就算赵无恤没有被逐,就算他做了世子甚至是赵氏家主、晋国上卿,依然配不上宋国公女,所有人都会说:“人各有耦,宋尊,非汝耦也。”

要是今夜两人间真有了那么一回事,南子可能会奸计得逞,但赵无恤可就完蛋了,到时候名声毁尽,甚至会被暴怒的宋公戮于商丘北市。

相比于收益,此举太过冒险。

于是他心正于怀,秉志不回,挥手拿起床榻上那件紫色深衣,披在了南子肩头,随即轻轻推开了她:“公女小心着凉,天色已晚,外臣要告辞了。”

烛光下,南子绝美的脸庞先是诧异、惊奇,然后是微微的愠怒。

紫色深衣遮掩了雪白的娇躯,帛带系在纤细的腰上,南子徒然收起了方才可怜而娇弱的模样,换成了高傲和不可一世。

或许这才是百变妖女的真面目。

“我见你举止不俗,赋出了‘倾国倾城’的诗句,一度对你激赏,这才给了你一个亲近我的机会,可你竟然拒绝我?这世上居然还有士能拒绝我!”

南子看上去气呼呼的,饱满的胸脯起伏不定。

赵无恤暗暗叹了口气,若是不能想法子忽悠过她,要悄无声息地离开宋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斟酌着词汇说道:“公女这主意只是一时兴起,并非长久之计。”

南子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那要如何才能长久?再过两年,卫侯便要派上卿来亲迎了,我还是要到新台去做宣姜!”

无恤笑道:“公女恐怕不知道,我三日之后,便要北上鲁、卫了。”

“那又如何?”

“如今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无封地的被逐卿子,连自己都朝不保夕,如何能救公女脱离苦海?公女若是有心,且看两年之后,我能做下何等事业,或许到时候能给公女援手,何必出此下策。”

南子愠怒消退,仿佛听了个大笑话般,滚到了床榻上捂着肚子娇笑不已。

“哈哈,你还知道自己是个被逐卿子,如同丧家之犬,手下不过有数百之众,就算给你十年,在兵车千乘的列国之间又能怎样,还能独立为诸侯不成?别欺我是女子就好蒙骗,你只不过是想脱身而已!”

啧,这个南子太过聪明,看来不说点真货,今晚是没完没了了。

赵无恤突然逼近了南子,直接用身体压住了她,左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右手扶着她娇柔的下巴,眼睛定定地看着少女的螓首蛾眉。

南子虽然存了引诱的心思,可毕竟未经人事,被男子这么近地制住倒是头一次,闻着赵无恤身上的气息,不由有些惊慌。

无恤瞪着眼睛说道:“晋重耳在列国之间流亡时,身边只有赵成子、狐偃、贾佗、先轸、魏犨五士,外加爪牙肱股数人。过卫,野人以土块嘲弄之;过曹,曹伯偷窥其沐浴;过郑,郑伯置之不理。当是时,谁能料到这个落魄公子能在城濮一战定霸?逼死子玉,鸩杀卫侯,曹伯稽首,郑伯匍匐,天子致伯,何等的快意恩仇!”

一席话后,南子怔住了。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大丈夫立于世,纵有一时逆境,但翁主切勿欺我少年困窘!”

说完之后,南子看赵无恤的眼神再次变了,从可有可无的面首进阶到了无双国士。待无恤松开了她后,她起身正了正衣襟,朝赵无恤凛然而拜。

“君子原来有如此大志向,是南子失礼,让你见笑了。”

“今夜算计君子,一是南子深恨这次联姻,一时昏头想出的主意……”

“二来,却是见君子比那公子朝强了不知凡几,整个宋国之士皆不如你,若是能与君子亲昵,南子却也不排斥……”

她媚眼如丝,仿佛真对赵无恤有了深情一般。

“君子说两年以后要做下大事业,到时候再想法子帮南子解脱这次联姻,可是真话?”

赵无恤故作真诚地盯着她的眼睛道:“自然是真的,但我首先得要离宋。”

南子又凑了过来,笑容纯真,呵气如兰:“那就请君子对着昊天和鬼神发誓,若违此言,便终世不能归晋,终生不能与灵子再会,终身流亡诸国,无立足之地!”

好狠!但为了脱身,赵无恤还是严肃地发了誓。

南子仿佛松了口气般,她朝赵无恤郑重地一拜,环佩玉声璆然。

“如此,妾就拜托君子了……”

无恤暗道这个惊心动魄,却又暧昧无比的夜晚终于要结束了,正要回拜,南子却突然贴了过来,她双手环住了无恤的腰,朝他脸上轻轻一啄,随后大笑着离开。

来去匆匆,但无恤一摸腰间,却脸色微变:“你!”

南子手里已经连同穗纬一起,拽下了赵无恤的玉组佩,季嬴赠予的玉环,乐祁赠予的玉玦都在其上。

她朝赵无恤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士的言语,最是不可信,没有信物怎么行?这玉玦丢了恐怕灵子责怪,还你罢,但玉环想必是你的珍惜之物,就放在我这里了!”

南子旋舞着隐入帷幕之内,铜铃般的笑声渐渐远去,而赵无恤在握着她抛过来的玉玦愣了半晌后哑然失笑。

“倒是一个女中英豪,没想到春秋也有这般女子,无愧倾城倾国之名,谁以后要娶了你做夫人,破国亡家还是轻的。”

随后,他也乘着夜色未尽,被一位面色阴沉的老寺人引领着从偏僻的小道离开了宋宫。

……

三天之后,赵无恤偕同手下的辎重车乘数十,一共七百余人在戴邑集结。

据说乐大心、四公子,还有公子朝等人再次拿他的这批武装大做文章,要求宋公拘押无恤,以防他与曹国“勾结”,内外谋取宋国。

却是南子再度“牝鸡司晨”,出面驳斥了这番言论。

“昔日宋国两次弭兵之会,天下诸侯纷纷派人参与盟会,人数少则数千,多则上万,宋国皆不设防,宾客行走于涂道上,像在自己邦国游历一般,难不成现如今宋国已经羸弱到需要防备一位善意的流亡君子了?”

无恤听司马耕转述后微微一笑,暗想那一夜惊魂艳福倒是还有几分好处,从此他在宋国这边,又多了一位能说得上话的盟友,如今两人的关系,算是相互利用吧?

离开戴邑前,他还留下了些许人手保护乐灵子,并嘱咐前来送别的陈定国一旦乐氏有事,定要速速告知他。

随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启程向西北而行,一日后到了葵丘。当年齐桓公在此会盟诸侯,共同颁布了“毋雍泉,毋讫籴,毋易树子,毋以妾为妻,毋使妇人于国事”的盟约,霸业达到了鼎盛。

赵无恤和张孟谈策马驾车,在三面环水,林木葱郁的葵丘会盟遗址上凭吊一番后,队伍继续北上。在潺潺东流的济水河出现在面前时转而往东走,就意味着即将进入曹国境内了。

位于曹国边境的戎邑,如今却如临大敌,被曹伯派遣迎接来客的“候人”阴沉着脸,望着扣关的玄鸟旌旗。

他担忧地说道:“君上让此野心之辈入曹,就如同引豺狼入苑囿啊!”

第263章 曹伯好田猎

从曹国边鄙的戎邑往东,济水河潺潺流淌,其南岸是一片广阔的草场和林囿,此地名为“郊”,是曹国的公室狩猎之所。莺飞草长的五月中旬,一支庞大的狩猎队伍正疾驰着从林苑里呼啸而过。

队伍里有十余乘庞大的驷马戎车,后面跟着百名手持干戈的徒卒,正是贵族田猎的标准配制。当先的车上是一位身穿窄袖田猎纹皮弁服的年轻国君,他唇上留着短须,目光紧紧盯着在队伍前方侧方奔跑的十多头黑色猎犬。

“陈酒行觞,夜以继日,强弩弋高鸟,走犬逐狡兔,此其为乐也”。以犬来作为向导捕猎是中夏贵族很热衷的事情,为此一头良种的中山狄犬可以在陶邑卖到一镒黄金的天价,原因无他,正是这位新继位的曹伯阳疯狂痴迷于田猎之道的缘故。

车队之外,还有二十多名挽弓搭箭的轻骑士,带头的是一位身穿玄色皮弁服,下套狄绔的少年君子,他和骑从们坐在马鞍上,双腿紧紧夹着马腹。

少年君子正是赵无恤,他们一行人在进入曹国后东行了一天,就到达了郊囿,遇到了先前邀他“会猎于济阴”的曹伯阳。

就在这时,身材狭长的猎犬们发现猎物后发出了一阵狂吠,随后像离弦的箭般加速朝林子里冲去。

狩猎的车骑们唿哨一声后分为三队,徒卒涌入密林中不停敲击手里的干戈发出响声惊惧禽兽,戎车和轻骑从左右包抄。不一会儿林中的飞禽走兽惊慌逃窜,被徒卒赶出丛林栖息地,正好中了猎人们布下的圈套。

围猎的技巧在于围,将猎物驱赶到预定的狩猎场,不仅可以提高狩猎的效率,还有着浓厚的军事训练意义。

于是片刻之后,百余只麋、鹿、獐、兔、狐,甚至还有一头北方已经罕见的大兕,都往开阔的草场跑去,正好被包抄的车骑堵了个正着。

曹伯阳兴奋地拉开大弓在战车上瞄射,赵无恤和骑从们也不甘示弱地驱马疾射,一支支箭矢如雨落入猎物群,不大的草场间猎物惊慌四处奔逃,但无论逃往哪个方向都会被徒卒们用干戈堵回来。

一年前赵无恤就能骑马射鹿,如今也依然弓马唿哨,拉力足足有一石半的骑弓瞄准个头最大的野彘一箭离弦,五十步之外的大彘哼了一声后应声而倒。

跟在身旁的骑吏虞喜顿时大喊道:“君子猎得野彘一头!”

原来,战车上的多是曹伯带领的曹国士大夫,他和赵无恤在这次狩猎里隐隐有较量的心思。

曹伯那边也不服输,一时间以战车为射箭平台,箭矢忽然稠密起来,若是这种固定位置的射猎,反倒是能站在车上开步弓的曹人更占优势了。

赵无恤也不慌不忙的弯弓施射,几乎每一箭都会收走一条猎物的性命。不过他早就和骑从们说好了,今日只需要射出了轻骑士的威风和技艺即可,不必拼命相争。

当射猎完毕后,战车那边的猎获果然比轻骑们稍微多了一点,赵无恤便笑盈盈地用成周雅言向掩不住得意颜色的曹伯奉承道:

“诗言,萧萧马鸣,悠悠旆旌;徒御不惊,大庖不盈。外臣好久没有如此畅快地狩猎了,今日见识了曹伯的射猎之术,又见识了曹国众士的配合得当,真是惭愧难当,外臣恨不能把弓折了,做帮您搬猎物的戎右去。”

他已经听子贡在信中说过,曹伯阳好面子,比试时让他半成,造成一个惜败的结果,这位嗜猎如命的国君才会开心。

果然,曹伯阳满脸喜色,口中谦虚了一番,对赵无恤却比他们初来乍到时更亲热了。

整个上午一共围猎了三次,猎到的战利品被运到辎车上拉走,庖厨们在临时搭建的庐舍外挖灶烧火,悬起了釜,架起了铜架,从陶邑不远数十里运来的鼎、簋摆放整齐,开始烹烤食物。

赵无恤被曹伯亲热地安排在上宾位置上,曹是只有一军两卿的小国,光赵氏一家的势力都比他们大,所以曹国的司马和士大夫们倒也没人因此而不满。

无恤一边陪曹伯饮酒,吃着口味和晋、宋不大相同的曹地食物,一边思索着此次过曹的事情。

曹国历史悠久,始封君是周文王之子、周武王之弟曹叔振铎,爵为伯国。

按照西周初封时的规矩,侯乃大国,伯是小国,曹国没有像先代秦伯一样愣是从附庸逆袭成大国的胆气,它一直在济水流域默默无闻。

若要说此国最著名的国君,当属那个偷窥晋重耳洗浴的变态曹共公。赵无恤暗道幸好这一代曹伯没有这奇怪的癖好,唯一被国人诟病的,也就是把狩猎当成了吃饭睡觉,当成了朝政国事。

这位曹伯阳其实才刚继位四个月,别说什么守孝三年,连三月都没有。死去的曹靖公才刚刚下葬,他就在曹国广设林苑,禁止国人入内砍伐、渔猎,自己则兴冲冲地拉着一批年轻的士大夫漫山遍野地钻。

这不,刚结束了饮宴,他就又晓有兴致地对着无恤的轻骑士们研究开了。

“这单骑走马,在林苑里穿越河流、山丘、疏林时可比战车好用多了,只是骑射有些困难。”

他接过赵无恤递过去的弓箭试着开了一开,笑道:“果然比步弓更轻些,除非在马上坐定不动,否则这种骑弓只能破敌一甲,甚至射不死厚皮的大彘、熊罴。”

曹伯阳不愧是打猎的行家,只瞧了几眼,便将轻骑士和骑弓的优劣看明白了。

赵无恤将曹伯递过来的骑弓又推了回去,同时把自己那匹带着马鞍的坐骑献给了他。

“珠玉赠佳人,宝马赠英雄,这单骑虽然并不十全十美,但作为狩猎的辅助倒是不错。还望曹伯笑纳,全当是外臣的一点小小心意,可以交予工匠仿照制作,在曹国也培养出一批围猎的轻骑来。”

曹伯乐滋滋地收下了,他为人倒是出手阔绰,傍晚时派人回赠了无恤五十副猎物皮毛做的革甲。

在回到林苑外赵武卒们扎营的矮丘上时,虞喜有些不解地问道:“旅帅,轻骑和马鞍可是吾等的利器,就这么轻易送给别国诸侯,真的好么?”

赵无恤用马鞭敲了下虞喜头顶的皮冠,教训道:“将眼光放远些,马鞍也好,轻骑也好,仿照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在新绛周边其实已经有所传播,只是无人能比汝等更精通而已,与其等人偷学,不如做个人情。至于送给曹伯会为日后留下什么隐患?”

他冷笑了一声道:“若是雄才大略的英主,会效仿我狄服骑射,组建一支轻骑士用于征战。可这嗜猎如命的曹伯阳,只会装备他的猎手,在夏苗时多玩点花样,不足为虑。”

更何况,东周初年小国猛然崛起成为强邦的短暂机会早已结束,曹国这种局限于济水淮河间的小邦,就算晋文公附身曹伯,就算管夷吾重生到此辅佐,恐怕都很难翻起大浪来。

曹国在十多年前就被宋国欺凌得不成样子,曹悼公前去宋国朝见,遭宋公禁锢而死。随后曹国三世而乱,曹声公、曹隐公、曹靖公连续弑兄弑叔,导致君位数易,这个小国就更加不堪了。

更别说如今摊上了曹伯阳这个除了狩猎和敛财外啥都不管的活宝,国政更是半分起色都无。

第二日狩猎结束,一行人沿着济水拔营东行。

虽然曹伯阳神经大条,敢放赵无恤全副武装的七百来人过境,但曹国和宋国一样,也是君权强势,公室权威尚在。曹国的司马带着千余名曹兵前后夹着赵武卒,警惕的目光从未离开他们半眼。

无恤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面吩咐众人小心提防但不要反应过度起了误会,一面对众军吏感慨道:“俗言道,十室之邑,必有忠士。曹国虽小,且国君不肖,却也有中邑十余,人口三十万,其间朝堂市坊、里闾乡鄙间也有不少人才,吾等不能小觑。”

众人应诺,而在路上,赵无恤也接到了晋国三卿开始攻击卫国边邑的消息。

他举着赵鞅派人传递来的帛书对张孟谈道:“晋、卫的战幕已经拉开,我父称到了六月上旬时,他们必定会渡过大河围攻濮阳,吾等必须早日解决在曹国的事情进入卫境,好去与他相会!”

赵无恤所谓“需要解决的事”,说起来却让人哭笑不得。

曹国之封,最初的目的就是周公要防备殷遗民的宋国而安插的一枚棋子。因为历史原因,两国本来就相互视为敌人。再加上十多年前曹悼公被宋国囚禁致死一事,使得曹国极其仇宋,在国际关系上,只要宋国赞成的曹就反对,只要宋国反对的曹就赞成。

于是当宋国还留在晋国同盟内时,曹国就派人前往齐侯杵臼的盟会上跪舔;到了宋国因为乐祁被拘押、遇刺一事,独立于晋、齐之间时,曹国也结束了和齐国的亲密往来,只和与宋是世仇的郑国交往。

所以,赵无恤让子贡前往陶邑货殖和建立落脚点时,就遭到了这么一摊事:曹伯因为赵无恤是宋国乐氏之婿,还被宋公礼遇,就连带把他一起恨上了,竟然将子贡等人严加看管在驿馆里,犹如囚禁。

不过曹伯阳也听过赵无恤在晋国时狩猎获白麋的传闻,又受了不知道哪个巫祝的胡乱掐算,觉得若是这个被逐的卿子入曹,定能把祥瑞之气也一并带来,助他夏苗时大获。

于是一个多月前,曹伯便让子贡写信,他也亲自书于简册,郑重告知无恤不要再呆在宋国,还是弃暗投明,入曹会猎于济阴郊囿。

如今赵无恤投其所好,又是陪他狩猎,又是赠送狩猎的新玩具单骑、马鞍等,两人的关系已经改善。至于货殖之事,曹伯则笑呵呵地说等到了陶邑公宫中再商量不迟。

然而赵无恤心知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因为子贡在信中叙述他在曹国遇到的阻碍,还不止来自曹伯阳。

第264章 天下之中

赵无恤一行人跟随曹伯行驾到达陶邑后,他的爪牙兵卒们自然只能停留在外郭扎营,由曹国的行人署司仪负责接待,提供粟米、菜蔬等必须物品。

而他则带着张孟谈、封凛、成抟、邢敖等人一起进了陶邑,到馆驿与子贡见面。

一行人寒暄之后,就又步行前去观看天下闻名的陶市。

当这时代整个东亚最大的商贸城市显现在眼前时,纵然是见多识广的赵无恤,也有些应接不暇。

城中道路笔直,铺着青石板,这里不再分前朝后市,不再市坊分离,市肆遍布每一条街道,百货陈杂,熙熙攘攘。身穿宋绣鲁缯的富足商贾领着皂衣侍从招摇过市,讨价还价的声音喧嚣其上,热闹程度远超绛市、商丘北市。

玄衣的市官“褚师”则带着市掾吏巡视期间,收取百分之五的贸易税。

无恤发现,有些地方还是“百工居肆”,也就是前店后坊,身份自由的百工一边生产手工制品如陶、酒等,一边在前肆贩卖。他一一踱步过去查看询问价钱,只见货物大多做工精良。

已经到此两个月的子贡为他们介绍道:“自古以来,江、淮、河、济被称为‘四渎’,陶邑处于四渎所形成的河道交通网中央,陆路也四通八达。这里南通宋、吴,北适燕、晋,东接齐、鲁、泗上诸侯,西连郑、周。时人赞叹,陶,天下之中,诸侯四通,货物所交易也。”

没怎么出过远门的成抟、邢敖有些眼晕,直感叹道:“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张孟谈则左右观望后说道:“市者,货之准也,市者,可以知治乱,可以知多寡。今日来到陶市后,我才知道曹国的立国之基就在于此,也明白了为何历代曹伯虽然不肖,但曹国却能不亡的缘故。”

市场是货物供求的标准,由市场可以推知一个国家的治乱,而曹国,就是一个依靠陶邑的优越地理位置,凭借商业立国的邦国。为了吸引商贾们在此交易货殖,关税定的很低,市税也不算高,纵然如此,也可以为曹伯月入斗金。

“陶邑的市分为早中晚三次:朝市,朝时而市,以各国商贾贸易为主;日市,日中而市,曹国公室和本地的各卿大夫氏族采购为主;夕市,日落而市,则是外郭的贩夫贩妇互易有无为主。现在正是朝市,可以看到各国商贾货殖的物资。”

春秋时代,商品经济已经初步发展起来,贸易已经开始打破国界。齐桓公首霸,晋楚争霸和谈时,都把不封锁商路作为其中一条盟约,而陶邑又将各国独有的物产汇聚在一起。

赵无恤放眼望去,见有来自齐国的鱼盐、丝麻;北燕、鲜虞的牛羊马、北犬;宋鲁的五谷、帛布缯缎、漆器;晋的皮革、文旄和池盐;吴国的铜锡;楚国的杞梓、皮革、鸟羽、象牙、丹青,甚至是开采自汝水汉水的黄金。

而交易的媒介,也以黄金为上币,不同形制的铜币、布帛次之,谷物为下币。

看着这热闹的景象,赵无恤不由得怦然心动:“若是赵瓷能进入此处,并开设店肆贩卖,定能获利数十倍!”

那也意味着,他能多养一些兵卒。

因为被曹伯拘押将近两月,子贡面子微微有些苍白,他宽袖一挥,拱手告罪道:“君子两月前让我来此货殖,我却被曹伯软禁在馆驿里,至今一事无成,惭愧。”

原本子贡被赵无恤任命为出使宋国的副使还人,满心憧憬地走上了外交官道路,谁知期间却突发剧变:乐祁被刺,使命告吹。

而棘津一战后,赵无恤更是以误杀范氏嫡孙的罪名被放逐出国,职守也被撤销,子贡和封凛作为无恤的“党羽”,自然也被剥夺了身份。

封凛失落至极,一度想偷偷跑回国,还是子贡劝他继续跟在无恤身边。

“君不见昔日晋文公归国后,随行的人都得到了封赏,赵氏君子之志大矣,非常人可以度之。他虽然被逐,但在诸侯中已经名声响亮,无论到哪里都能立足,你不如安心再服侍他几年。”

子贡话虽这么说,心里却也颇有些遗憾,不过他与无恤有三年的合作盟誓,子贡自命为士,认为“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再加上被无恤的倾心结交所感动,也决定留下来帮他渡过难关。

远在鲁国的孔丘也赞同这种做法,孔子一度召唤子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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