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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屠-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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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要死了么?”东门庆感觉自己终于躺在了一个实在的地方,这时他已经完全没力气了,“死了以后,我会到龙宫么?最好是能做龙王的女婿……”
恍惚间他好像真到了龙宫,月老来做媒,龙王居上座,红烛映柔帐,秀影蒙朱纱,一个纤纤女子披着盖头走近,东门庆伸手揭开盖头,盖头下却不是朱颜,而是一个龙头!东门庆大吃一惊,要逃跑时,早被那龙扑了上来,咬向他的咽喉,东门庆本能地将头一偏,却还是被咬中了肩头,跟着便是感到一阵剧痛,鼻端嗅到了血腥。
第十四章 朝鲜少年
东门庆在濒死之际睁开了眼睛,才发现咬住自己的是一头野狗,本来他已经全身没有一丝力气,若是任他躺在那里没人救护,不用多久就会自己死在那里,但这剧痛却激发出了他最后一点力量,本能地要挣脱那头野狗的爪牙,然而只打了那野狗两下,便觉得手足酸软乏力,没法对野狗造成严重的伤害,肩头反而被咬得更紧了,一人一狗纠缠在一起,在海水间沙滩上胡乱翻滚,东门庆力道不足的拳脚伤害不了野狗,情急之下,野性迸发,动用起了人类另外一个最原始的利器——牙齿,一口就朝野狗的咽喉咬了下去!
那野狗咽头无毛,狗皮老韧,若在平时东门庆说不定反而咬不动,但这时不知为何牙关上的力道却比平时还大了数倍,他仿佛已经忘记自己是一个人,而成了一头野兽,一头正和命运进行殊死搏斗的野兽!兽性之牙刺破了野狗的皮肉,一股污臭的液体润湿了他干裂的嘴唇,流进他的咽喉。东门庆本能地吮吸着,吮吸着,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吮吸的是什么!渐渐的,咬住他肩头的利牙松开了,在他身上撕开了无数伤痕的爪子也在抽搐了一阵之后软了下来,但东门庆还是继续吮吸着,直到什么也吮不到了还紧紧咬住不放。
一人一狗就这么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东门庆才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两颚松开,那头野狗的尸体才从他身上跌落。他的眼睛是睁开的,但好像灵魂还没回来一般,看不见眼前的大海,看不见脚下的沙滩,摇摇晃晃地就背着大海朝陆地深处走去,走了一会饿了,便随手抓了一把杂草、蘑菇塞在嘴里咀嚼,也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他走了半日,终于一个踉跄被一条暴露在地面上的树根绊倒,头栽在一条数尺见宽的天然小沟之中,咕噜咕噜地喝了好几口清水,人也清醒了几分,眼睛再次睁开,奋力站了起来,隐隐见到不远处有个屋子便钻了进去。当晚他便开始发烧,觉得全身发冷,这房子里有些柴草,东门庆毫无意识地将柴草往自己身上盖,但不管盖了多少都还是觉得冷。就这样,他在这个小屋中睡过去了又醒来,醒来了又睡过去,屋子里有口小缸,缸内有水,缸上面吊着一个篮子,篮子上面有些杂菜,东门庆觉得渴了,便爬到缸上喝几口水,随手拿了那些杂菜塞到口里吃了,晚上一只老鼠爬到他身边,也被他拍死吃了。
他毕竟年轻,身体的恢复能力强,求生欲望又盛,就这样挨了一天一夜,烧竟然开始退了,又过了两天两夜,人才从迷迷糊糊中恢复过来,重新有了思考力。这日黄昏,他又喝了两口水,吃了两颗杂菜,推开柴草,走了出来,才发现自己所处的这个小屋子以柴草砖块垒成,又矮又小,应该是间堆放杂物的柴房,举目望去,只见和这柴房连在一起的有十几间比较大的屋子,虽然也大不了多少,但看有门有户的样子应该是人住的屋子。如果说这柴房就像江南一带的猪圈一般,那那些人住的屋子就是大一点的猪圈——东门庆这时还不知道自己已来到大明朝鲜国南部的一个海岛上,这些猪圈一般的房子,便是朝鲜平民的居处了。
东门庆朝离柴房最近的一间房子走去,正要敲门,便觉得脚下一磕,竟踩到了一具尸体。这具尸体衣衫褴褛,看样子是贫民,就身上的衣着来说和这些房屋十分相称。东门庆十五岁时曾到晋江县刑房帮三哥东门序的忙,懂得一些仵作的常识,将那尸体翻了过来,见他咽喉、腹部两处都受了伤,但显然已死了有好几天了。他敲了敲门,见没人应便推门进去,门内又有一具尸体,房间里到处都有被翻抄过的迹象,锅碗瓢盆丢了一地,东门庆想:“看来他们是遇到了强盗,而且是品位很低的强盗,怕是连吃的东西都抢。”又往别的屋子去看,在十几间屋子里共发现了二十三具尸体,大多是老丁弱妪,没有年轻妇女,只有两个全身都是伤痕的壮年汉子看来是因为抵抗而被杀。
东门庆站在尸体边默加哀悼,心想:“看来这是结成团伙的强盗。那些年轻一点的也许被掳掠走了。”然后便去找到一些杂粮煮来吃,吃完天已经黑了,眼见处处都是尸体,心中既有些害怕又有些怜悯,活动了一下手脚觉得自己有力气了,便去找了一把锄头,挖坑将这些人全埋了。
撒下最后一把泥土时已是深夜,他在坟墓前默默祷告了半晌,正要回去找间屋子休息,一回头,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吓得他往后一跳,横过锄头防身,却见那人对着坟墓跪了下来,放声大哭。
东门庆这才看清楚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一身破衣服,这个时代朝鲜还没有兴起整容手术,其人大多歪瓜裂枣,但这孩子的五官长得却是少有的端正,只是满脸都是尘土,到脖子以下才显得白皙,让东门庆感到有些怪异,但这时也没细想,只是松了一口气,心道:“这孩子多半是这个小村落的遗孤,先前不知道藏在哪里躲过了劫难。”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要说话时,才发现自己呃呃啊啊的发不出声音来,他啊了很久,又深呼吸,又重重咳嗽,终究说不出话来,忽然想起自己先前穿过一片小树林时似乎胡乱吃过些杂草、蘑菇、果实,心中一阵恐慌:“难道我吃了有毒的东西?竟然哑了?还是发烧烧坏了喉咙?”想到自己流落到此,都还弄不清楚这是中国还是外国、大陆还是荒岛便先残废了,将来要再想回去,怕是更加渺茫了,眼中一湿,差点就要落泪,忽然想:“男子汉大丈夫!哑了便哑了!哭什么!”便忍住了。
忽见远处火光闪耀,竟似有人,东门庆大喜,便要跑过去求救时却觉衣角被谁扯住,回头一看竟是那孩子,东门庆指着那火光连连打手势,要带他过去,那孩子却一脸的惊慌,小声地说了好几句东门庆听不懂的朝鲜话。
东门庆弄不明白他要说什么,便不再管他,挣脱他的手,径往火光处跑来,那火光也是朝这个小村落而来,双方渐渐接近,那群人却都是倭岛浪人装扮,腰佩武器,在火光下见到东门庆,都警觉地停了下来,东门庆一开始连打手势,但看清楚了这群人的装扮后一怔,暗叫糟糕,心道:“这群家伙只怕是倭寇!这个村子也许就是被这群人洗劫了的!”
为首那人看了东门庆两眼,果然用倭话大叫:“你是什么人?”
若东门庆此刻不哑,或能用倭话与他们周旋,但啊了几下没啊出什么来,眼见那群倭人神色越来越不善,心想不妙,转身就逃。那群倭寇见他逃便包抄着围了上来,看看追上,东门庆一个转身,扫了追到最近那倭寇一脚,跟着又要逃,却被一个人扑了过来,和身摔倒。众倭围了上来拳打脚踢,东门庆护住了要害,觑了个空隙,从人缝中钻了出去,却被一个身材健硕的倭寇拦住。东门庆一咬牙,挥拳殴击,他是学过武的,但自小养尊处优,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在家练武的时候,护院们也是点到即止,所以东门庆比武的经验不少,打架的经验却甚贫乏,拼命的经验接近于零。那日本浪人欺近前来,根本就不管规矩,直接招呼他的要害,东门庆躲过了他的拳脚,跟着一掌斩中对方的脖子,他本身的力道虽然不小,但出于习惯,这时动的还是比武的力量,不是拼命的力量,那倭人虽被他这一掌击得一痛,却还是扑了上来纠缠住他,跟着后面两个浪人又围了上来。
以一敌多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被围,一旦被围除非是有数倍的武力否则难以逃脱。东门庆这时的身手不够狠辣,临敌对阵也还不够镇定,被几个倭人围住后自己先有些慌了,怀中的匕首还来不及摸出早被人拿手拿脚,按倒在地,有一个便拔出刀来要杀了他,却被首领止住,喝道:“先别杀,这人不是这条村子的,看他的衣服好像是大明来的。”
副头领上来问:“那怎么办?”
头领道:“先把他捆了!”
便有一个日本浪人拿绳子将东门庆绑了,众倭先检查房屋中,见没有埋伏,才有提了东门庆上前,由那首领发问,东门庆几次要说话,却都啊啊的说不出来,众倭皱眉道:“原来是个哑巴。”有人道:“看来这家伙没什么用,要不杀了吧。”那首领道:“杀什么!虽然是个哑巴,但不先说谁知道!过些天五岛的奴市就要开了,到时候一转手,又是一笔钱!”
说着就将东门庆关进一间柴房里,门阖上,屋内再无一丝光线,老鼠唧唧而前,嗅着血腥靠近东门庆肩头的伤口,东门庆手脚被绑住了,只能不断挣扎,不让老鼠咬到,心想:“不知他们要把我卖到哪里去。”
正想着,门外便传来了说话声,只听一人说:“这家伙虽然是个哑巴,身上的衣服又破破烂烂的,但质地倒很不错,还有一把好刀!也许是个大明的商人呢。若是能找到他的家人,让他的人来赎买,那才是笔大钱!”
另一个人说:“那也不一定,听说大明的人就是中等人家,也有很好的衣服穿。”
先前那人嗤之以鼻:“你懂什么!大明的中等人家,那也是有钱得紧!”
第二个人道:“也是。不过大明那么大的地方,怎么可能找得到他的家人?再说我们的船只怕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
第一个人道:“是啊,要是我们的船能开到大明沿岸就好了!听说大明到处都是生丝,若能去到那里,也不用要什么赎金,直接抢就是了!”
东门庆心想:“这些倭奴不但贪心不足,而且狼子野心。往后我若能脱身,再跟他们打交道可得小心些才好。”
正想着,又听门外其中一人说要嚷着肚子饿,要去寻些东西吃,过了一会门外微微传来呼噜声,想来留下那人睡着了。
东门庆想:“若要逃走,现在也是个机会!”但手脚被绑得甚紧,挣扎好几下半点动静也没有。正寻思对策,忽听外面一声闷哼,跟着一个矮小的影子爬了进来,黑暗中看不清面目,但东门庆便猜是那个男孩。
那个人摸了上来,小声问了几句,也不知说什么,东门庆嗯了两声,那人不再耽搁,拿刀子割断了绑住东门庆的绳索,东门庆小心翼翼推开了柴门,月光透了进来,回头一看,来救自己的人果然是那个男孩。门外倒着一个倭人,背部和喉咙有好几个洞,早已死得透了。
东门庆怕倭人发现,不敢多看,拉起那少年就走,临走之前略一迟疑,回身解下那个倭人腰间的刀,带在身边。忽然从那倭人衣袋中掉出一物,却是之前被收走的小冷艳锯,东门庆手一抄,收归怀中。
第十五章 月黑杀倭夜
东门庆拉着那个朝鲜少年,背着那条小村落就跑,那少年被他抓住手时挣扎了一下,东门庆这时也没在意什么,只是隐约觉得他的手很软。
跑出了好远,忽然那少年又挣扎,东门庆这回不敢再漠视他的意见,停步回头,只见那少年指着树林的方向不断说什么,东门庆听不懂,心想:“他多半知道道路。”便打手势让那朝鲜少年带路。
地势渐高,在那朝鲜少年的带领下进入树林深处,来到一棵大树下,那少年朝上一指,只见树上竟有一间树屋,树屋十分简陋,看来就像大人做给小孩子玩的处所一般。东门庆跟着那孩子爬了上去,见上面有一些食物、清水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心想:“看来这里就是这个孩子临时安身的地方,不过这里躲一时可以,终究不能长久。”打手势想问那少年哪里可以有出路可以到大一点的人群聚居地,但打了老半天也没能问明白。
这时天色渐明,东门庆心道:“不知道他识不识字。”
汉文化圈诸国同文同种,口语虽不同,文言却相通,嘉靖年间中国本土和卫星国日本以及属国朝鲜、安南的知识分子都可以通过笔谈来沟通,所以东门庆找了根树枝在地上划字相问。那少年爬下来蹲在地上,看了好一会,脸上忽然露出佩服钦仰的神情来,看着东门庆又说了好多东门庆听不懂的话。
东门庆见他这般反应颇为失望,心想:“看来他不识字。”将树枝丢了,想了想,在地上写了一个“庆”字,又指着自己,那朝鲜猜了一会,连连点头,似乎明白了东门庆的意思,又指着自己,将一个很短的词说了好几次,东门庆便猜他是在介绍自己的名字,心想:“他好像姓李。”据他的发音,便叫他李纯,将两个字写在地上。那少年看了半晌,指着地上两个字,又指着自己示意询问,见东门庆点头,便高兴得跳了起来,从东门庆手里接过树枝,一笔一划地学了起来,虽然歪歪扭扭的,但也算是将这两个字给学会了,东门庆想:“这孩子倒也聪明。”举目四顾,觉得这个树林也不是很大,心想:“李纯昨日杀了一个人,若倭人要来报仇,这个树林恐怕藏不住!”但要带着李纯走时,却觉得手脚酸软,原来他昨夜又是挖坟,又是逃跑斗殴,一夜未睡,这时不免犯困,便爬上树屋睡了一觉。
不知睡了多久,觉得有人推自己,警觉地醒了过来,推他的却是李纯,这一觉醒来又是夜晚,东门庆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小村落的方向有火光渐渐接近,东门庆吃了一惊,不敢停留,带上李纯赶紧逃走。这片树林委实不大,一大一小逃出二三里便已接近树林另外一边的边缘,再逃出数里,浪涛之声渐响,东门庆隐隐不安起来,心想:“这不会是个海岛吧?”再走一会,果然见到了一片海滩。东门庆忍不住失望,赶紧在地上画了两个图案,一个作半岛形状,一个作岛屿形状,与李纯连打手势,李纯猜了一会,便指着那个岛屿形状的图案,跟着画了一个不等边的饼状图,指着一个位置,画了个房子,指着中间画了一棵树,又指着最上边的一点,朝脚下一指。
东门庆见了,更是失望,猜想那房子代表的多半是村落的所在,那棵树想必象征着树林,至于李纯指着脚下画的那一点,应该就是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他望了望黑夜中似乎要扑面而来的海浪,心想:“这果然是个岛屿,而且看起来还不是个大岛。若这里是大陆的一角,我们还有机会逃走,但要这是个岛,那除非找到海船离开,否则迟早得被那群倭寇找到!”
正想着,忽听一个声音用倭话叫道:“在那里!”便见两个倭寇挥刀跑了过来,东门庆和李纯互相打了个手势,转身就跑,李纯毕竟年纪较小,跑没多远就落下了一段距离,东门庆回头一看,只见那两个倭寇离李纯已不过三四步远,李纯脸上充满了恐惧,不断向东门庆嚷着什么,东门庆见他望向自己的眼睛中充满了依赖,心想:“他冒险救我出来,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他!”咬一咬牙,拔刀在手,反向朝两个倭人冲了过去。那两个倭人见东门庆竟然拔刀回身,也都缓下脚步,双方慢慢向对方逼近。李纯跑到东门庆身后,也拔出了一把匕首来——匕首上还有血迹,想必是昨夜杀人时留下的。
东门庆见他身形矮小,估计帮不上什么忙,就打手势让他走远些免得碍手碍脚,李纯会意,走开了几步,却并不逃跑。那两个倭人在东门庆打手势的时候冲了过来,一左一右,挥刀夹攻。
论到力气,东门庆是自幼锻炼,那两个倭人却是在打打杀杀中成长,彼此拉不开距离,说到狠辣,东门庆本来不如,但这时情急拼命,挥刀狂舞,那两个倭人虽然以二敌一,但因抱着要全胜的心态而惜身,一时也没能伤到他。
三人在海滩中斗了几个回合,刀剑碰了七八次,东门庆怯意渐去,手脚也灵敏起来,十下乱挥乱砍中便带着一两下有法度的招数。
要知道平时的武术训练和打架拼命时的情况大大不同,平时进行武术训练,双方遵循一定的比武规则,见招拆招,见势破势,倒也能打得热闹好看,但没上过战场打过生死架的人,一旦临事通常都没法用上武术训练时的招数,而是凭着本能遮挡、反抗、攻击,这时东门庆也是一样。他的父兄、师傅在教他练武的时候虽然也说了许许多多的搏斗经验,但经验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只能自己体会,不能别人传授的,所以东门庆这几日真的下了搏斗场,无论用刀剑还是动拳脚大部分都凭本能。
但这时几个回合下来,他越打越是镇定沉着,防守时还是凭本能地遮拦,但进攻时已能用上一两下平时练得最熟的招数。刀剑之下,一弹指就定生死,一偏颇就有伤亡,常人刀来就挡,剑来就架,哪里还能想到那么多?所以大多数人打架的时候都是手脚快过大脑。但东门庆毕竟是有武术根底的人,一旦镇定下来,脑袋渐渐清晰,将平时所学和眼前所遇互相渗透,慢慢地就开始预测对方接下来的动作,并在进攻之前有了盘算,可以说他的思维已能渐渐跟上搏斗的速度。
东门庆这种思维头上的变化,很快就反应到了身体的举动上,不但举刀的姿势,连步伐进退也有了法度。这世上的武术,虽无武侠小说中所描写的那么夸张,但也绝非不存在。而武学招数也有真假之分。走江湖卖艺的套路,花腔极多,招式繁复,但临敌时十九无用。而真正用于实战的武学招数,一般都是简单而迅疾,一举一投,一进一退,无不是由无数前人在生死搏斗中总结出来的经验,用以让肉体爆发出最快的速度,发挥出最强的力量。东门庆这几日骤遇强敌,正是经历了由训练中的法度——实战中的本能——再到实战中的法度这个过程。
那两个倭人只是杂途出身,没经过正规的训练,身手都是打架打出来的,但毕竟算有点见识,这时见了东门庆的动作,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叫道:“小心,这人好像会剑术!”
便听东门庆喉头嗬嗬作响,乘隙攻了进来,刀还是那把刀,人还是那个人,但用力的方法对了,使刀的手法巧了,攻击的方位准了,刀势便显得凌厉可怕。
其中一个倭人胆小,退开几步,叫道:“你缠着他,我去搬救兵!”其实东门庆这时的武艺并不甚高,他们两个联手未必会吃多少亏,但这倭人这样一跑,另外一个势孤兼胆怯,立刻便中了一刀。那个逃走的倭人跑开了几步,回过头来,见他同伴右手鲜血长流,刀也已经脱手,被东门庆用刀指着,不断后退。东门庆这时只要将刀一送,马上就能杀了他,但他对杀人还有犹豫,方才搏斗时可以狠命攻击,真把人制住了一时却下不了手。忽然一个矮小的身影窜了过来,那个逃走的倭人叫道:“小心!”被东门庆用刀指住的倭人只觉背心一痛,已被李纯的匕首刺入了背心。李纯刺了那倭人一刀后马上拔出来闪开,鲜血随着匕首的离开而激喷而出,那倭人大叫一身,倒在地上便不动了。
李纯显然不会武功,但下手狠辣而不犹豫,就这一点来说可比东门庆要强得多。他杀了这个倭人后又拿着匕首去追另外一个,东门庆眼见那倭人已经逃远便将他扯住,不让他追,李纯这才停下,对着地上的尸体踢了两脚,又望向东门庆笑了起来,脸上全是复仇的喜悦,而没一点杀人后的惊慌恐惧。
东门庆暗叹一声,心想:“这孩子多半是看见亲人惨遭倭寇屠杀,才会变得如此狠。”摸了摸他的头,望着走掉那个倭人逃跑的方向,心想:“得赶紧离开!”随即想:“不对!这是个小岛,走不了,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跟着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光是躲藏还是不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那群倭寇中有人被我们杀了,一定会找到我们报仇,现在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要想活下来,我们只有……只有将这群倭奴杀光!”
他扳开那死倭的手指,抽出了倭刀,又在尸体手中上搜索了一下,找到了一点干粮,连同那把倭刀交给了李纯。四顾一盘算,心想:“他们人多,必须找个可以隐身的地方,避免和他们直接冲突。”便朝树林走去。李纯二话不说,拿着东西跟在他后面,东门庆走他便走,东门庆跑他便跑,东门庆停下他也停下。
两人才进入树林,李纯又低声惊叫起来,原来视野之内又有火光蜿蜒朝方才激战的地方而去,东门庆略一沉吟,打收拾让李纯留在当地,自己匍匐而前,借着树木山石来到能看见尸体的地方,见那群倭人每人举着一个火把将围住尸体,似乎在说话,但因离得远了听不清楚。东门庆留心细数,心道:“一共十一个人!不知是否到齐了。”不敢多留,悄悄退回树林和李纯会合。见到李纯时海滩上的火光已经分成三拨,东门庆按火把估算,估计他们已分成两拨三人、一拨五人,分头搜索,心想:“看来他们对我们也有些忌惮,不敢落单。只有三组人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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