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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第4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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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的守卫大都是京中公侯家的子弟,消息最是灵通,这会儿已经听说了王贤回京引起的骚动,全都敬畏地看着这位传奇的大人物!

在这些贵胄子弟看来,不管未来等待王贤的是什么样的命运,能有眼下万民景从的无限风光,他也不枉来这世上轰轰烈烈走一遭了!

王贤看着那一张张神采飞扬的年轻面孔,他能从他们的眼里看出渴望和羡慕,他能从他们的身上看到自己多年前的影子。那是对建功立业、扬名于世的热切企盼……

然而,沿着这条荆棘密布的天堑之路奋勇而上,却会发现越到高处,就越是杀机四伏,因为站在顶峰的皇帝,是绝对不会容忍与他人分享一览众山小的地位。皇帝需要的是卖命听话的走狗,不是英雄盖世的猛虎!一旦察觉走狗有向猛虎演变的趋势,他们便会毫不犹豫杀掉重换一只!

这大明朝,真正风光的只有皇帝一人而已,生为臣民者,再拼命也只是一条随时可以被干掉的狗而已……

直到戴华在车窗外悄悄说一声:“大人,到了。”

王贤这才摇摇头,收起纷乱的思绪,掀开车帘,便见到了久违的伯爵府。府中下人早就得到通知,悉数在府门口迎候。但可能是对王贤的命运有些悲观,管家没有提前让人将府门前修葺一新,落在王贤眼里的景象,竟难免有些破败的痕迹……

“才刚一年而已……”王贤忍不住轻叹一声,小心地扶着顾小怜从车上下来,进了府中。

伯爵府里,一眼看去还是去年离开时的样子,但是之前雪白的院墙,已经生出星星点点霉变的痕迹,地面的砖缝上也有杂草钻出。幸好隆冬雪后,院中花木都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倒也看不出更多潦倒迹象。

王贤忍着心里的不快,扶着顾小怜穿过月门洞进了后宅,待到戴华将顾小怜所住的东厢房屋门推开后,看到地上桌上帷幔上厚厚的落尘,王贤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把陈管事给我叫进来!”

等到陈管事慌慌张张赶过来,便看到王贤站在明显许久未打扫过的东厢房内,一张脸阴沉得出水,赶忙点头哈腰道:“刚知道伯爷回府,紧赶着把正房打扫出来,伯爷请移步正房,小的这就安排人把这间打扫出来。”

“岂敢劳您大驾?”王贤冷冷哼一声,看着陈管事那张表面惶恐,实则不甚在乎的面孔,阴沉道:“只是请问陈管事,这府里上上下下几十号人,整日都在忙些什么?”

“这……”陈管事还不知死地分辩道:“确实是下面人疏忽了,都以为顾夫人已经……”

“已经什么?”王贤目光凌厉地瞪一眼陈管事,吓得陈管事一缩脖子,赶忙轻轻抽自己一耳光,赔着小心道:“都是小人平素管教不周,下头那帮崽子竟敢偷懒耍滑,回头一定严加责罚!”

“恐怕不只是偷懒吧?”王贤冷笑一声道:“这房间里的摆件,都去了哪里?”之前,顾小怜的房间里陈设的字画、文玩、摆件大大小小有几十样,每一样都价值不菲。如今却只有不到十件,而且都是不值钱的……

“别说摆件,衣柜里的衣服都去了哪里?”王贤指着空荡荡的衣柜,压不住怒火道:“好啊,我真是养了好一群家贼!”

“这……”陈管事脸色发白,赶忙撇清道:“小人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这就赶紧严查,谁要真是手脚不干净,我打断他的孤拐!”

“我先打断你的孤拐再说!”王贤冷笑一声,双目如箭,紧紧盯着那陈管事道:“你当我这么多年的锦衣卫大都督,是吃闲饭的不成?还能让你个小小的家贼翻了天?!”

话音未落,戴华便从外头大步进来,手里拿着一摞当票,厌恶地瞪一眼陈管事,沉声禀报道:“大人,从姓陈的房中搜出这个!”

看到那摞当票,陈管事一下就慌了神,赶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道:“伯爷,小人一时糊涂,饶了我这回吧……”

王贤不理会陈管事,接过戴华手中的当票一看,只见上头是陈管事出当各种珍玩的凭据,清一水儿都是再也赎不回来的死当!而且所当的财物,远远不局限这间西厢房中,几乎所有房间里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让他顺出去卖了钱!

“好啊!”王贤将那一摞当票甩到陈管事脸上,杀气凛然道:“你就是这么给我管的家!还有什么好说?!”

“伯爷,我糊涂啊,都说您死在葫芦口,我以为这都是没主的东西了……”陈管事这才怕了,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把钱都退回来,看在我侄儿的份儿上,伯爷饶我这一回吧……”

陈管事的侄子是太孙府的管事牌子陈芜,也是陈芜推荐他来王贤府上当了这个管事。王贤看着陈芜的面子,一直对陈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在他原先也还算说得过去。没想到,这一年下来,他竟然成了如此肆无忌惮的家贼!

“哼,冲着你侄子的面子,这次就留你一条狗命!”王贤冷哼一声,下令道:“打断他两条狗腿,撵出府去!”

“是!”戴华一挥手,两名护卫上前,倒拖着陈管事就往外走,陈管事惊恐地大呼小叫道:“伯爷,你不能这样对我啊,等我侄子回来,你怎么跟他交代……”

王贤冷着脸,直到外头陈管事的惨叫声响起又停止,才沉声吩咐戴华道:“你把其余下人都遣送出府,不要再留闲杂人在府里……”

戴华应一声,又轻声问道:“想必下面人也没少偷窃,是不是要把他们收拾收拾再撵出去?”

王贤却有些索然地摇摇头,“不必,让他们离开就好。”

“那也太便宜他们了!”戴华愤愤道。

“也是人之常情,就这样吧……”王贤苦笑一声道:“何况,打迈入京城的一刻,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哎……”戴华只好不再做声。

王贤说的一点都不错,从他迈入京城的一刻,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紧了他。他在大街上受到无数百姓的拥护,许多人甚至大喊‘忠勇伯无罪!’,这些刺痛某些人眼球的场景,很快便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朱棣这阵子心情不错,自从服用了胡道士炼制的丹药,龙体明显见好,至少在服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那折磨人的疼痛会消失不见,久违的力气又重回皇帝的身体,甚至不用人搀扶,就能下地走道了。直到他看到赵赢吊着胳膊,鼻青脸肿的样子……

“皇上,老奴该死,竟让佛母在严密防守下逃走,实在罪该万死……”赵赢伏在皇帝脚下重重磕头。

“你带了三千兵马,都看不住一个佛母,是不是真的老不中用了?”朱棣不客气地训斥道。

皇帝的训斥在赵赢听来却如闻仙音,他以为皇帝会暴跳如雷,甚至直接让人把自己拖出去杖责八十都有可能,怎么会就这样不疼不痒说两句?

见朱棣心情不错,赵赢赶忙抬头道:“是,老奴没用,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王贤竟然胆大包天到敢安排人劫持钦犯!”

“你说是王贤干的,可有证据?”朱棣冷声问道。

“王贤做事向来不留证据,但除了他,旁人没有这个本事!”老太监一脸想当然道,他知道,朱棣一定会相信自己的,因为在皇帝心中,王贤已经是无恶不作的大魔头了。

“锦衣卫已经落在你手上了,他怎么还有这么大能量?”朱棣果然信了八分,只是有些不能理解。

“皇上,老奴还没来得及禀报,王贤早就有预谋的将锦衣卫的人员设施悄悄迁出京城,转移到山东去。如今在狱神庙的那个锦衣卫衙门,只剩一个空壳子而已!”老太监添油加醋道。

“一派胡言。”朱棣皱眉道:“锦衣卫官兵都是世代忠良的军户出身,岂能一股脑跟他一起脱离朝廷?”

“老奴指的是最要紧的北镇抚司,王贤把他的一干党羽,还有他纠集的那帮三教九流、江湖人士,全都安插在里头,这帮人还有他们的徒子徒孙,差不多有成千上万,却是死心塌地地为王贤卖命。”怕朱棣不信,老太监还特意强调道:“王贤在山东时,手中有上千杆新式火枪,威力性能强于神机营一大截,但老奴接掌锦衣卫后,上下搜遍,也没有找到这样一杆火枪。另外,王贤回京时,身边有四五百枪手护送,一看就是出身锦衣卫,这些人宁肯放弃自己的身份,也要跟他和朝廷作对到底……”

“……”朱棣的神情阴沉下来,如果老太监不是夸大其词,那么自己还真低估了王贤。本以为解除他的锦衣卫官衔,再将他调出山东,王贤就一点硬实力都不剩了,但现在看来,那厮似乎还隐藏着不少东西……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泪

“你说,那些老百姓到城门口迎接他,也是王贤一党煽动的?”朱棣眉头紧皱,缓缓问道。

“皇上,一定是这样的,不然王贤何时回京,老百姓怎么会知道?”赵赢恨恨道:“就算是知道了,又怎么会成千上万人去迎接他?若没有人在背后煽动,王贤何德何能,能让老百姓为他发疯?”

“嗯……”朱棣对这点倒是颇为赞同,在他看来,王贤当不得老百姓如此厚爱,这大明朝除了自己,谁也当不得!沉吟片刻,朱棣缓缓道:“你说他意欲何为?”

“以老奴愚见,这一定是王贤一党在制造舆论,煽动民情,妄图使皇上迫于压力,杀之不得!”赵赢阴恻恻道:“而且老奴怀疑,这背后还有旁人的影子,毕竟单凭一个王贤,还闹不出这么大动静来!”

“你是说……太子?”朱棣眉头一跳,这正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老奴不敢妄揣……”赵赢赶忙低声说道。见自己成功地转移了皇帝的注意力,避免被皇帝追究被劫走钦犯的罪责,老太监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便也不再多说。

“朕知道了……”朱棣点点头,看一眼赵赢道:“这次的事情,朕权且给你记下,待下回再出了篓子,数罪并罚,定叫你好看!”

“老奴谢皇上,老奴定将功赎罪。”赵赢赶忙磕头谢恩不迭。

“这阵子让东厂锦衣卫全都最高戒备,不要放过任何风吹草动。”朱棣再加重语气强调一句道:“这一两个月内,不许出任何差池,听明白了吗?!”

“老奴谨记。”赵赢忙应一声。

“去吧……”朱棣挥挥手,待老太监退下,他便拄着一根三尺长的拐杖,在寝殿中缓缓踱步开了。身后的郑和不敢搀扶,因为皇帝希望靠自己的力量行走;但也不敢双手离皇帝太远,唯恐皇帝脚下一软,摔出个三长两短……

郑和就这样无声地跟在皇帝身后,双手距离皇帝的后背不过几寸,弄得朱棣又好气又好笑,回头用拐杖朝郑和点去道:“你是吊靴鬼不成?”

“皇上您走您的,老奴不碍着您。”郑和轻声道。

“你这样,让朕怎么想事情?”朱棣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双手握住杖头,拄在地上叹气道:“你说,今日这一出,会不会是太子在向朕示威?”

“太子殿下敦厚纯良,应该不会干这种事情。”郑和心里头,对朱棣这种‘被迫害妄想症’很不以为然,只能力所能及地劝道:“就算有人在背后煽动,也应该只是王贤力图自救的把戏而已。”

“朕倒不担心王贤,管他多大的能耐,进了京城便如进了牢笼,生死已在朕一念之间。”朱棣说话间,终于露出当年霸气四射的峥嵘道:“他折腾得再厉害,也无济于事!”

郑和却听出朱棣心中的犹豫,试探着问道:“皇上是不是,还没拿定主意,到底如何处置王贤?”

“嗯……”朱棣也不瞒着忠心耿耿的郑和,在他的搀扶下坐回软椅,缓缓道:“他敢杀我儿孙,欺凌君上,朕自然是留他不得。但是什么时候要他的命,朕确实没想好。”说着看看郑和道:“现在朕有两个选择,你帮着参详参详。”

“皇上请讲,老奴听着就是。”郑和赶忙应道。

“一个是先留着王贤,等待江南的夏粮解运进京,那时朕勒紧裤腰带,也会支持张辅将白莲教彻底消灭,到时再诛杀王贤,自然没有任何后患。这种法子最稳妥,可朕忍不下这口气。”朱棣黑着脸,幽幽说道。

“那另一个法子呢?”郑和轻声问道。

“另一个法子,是立即诛杀此獠,如果他真是山东那帮人的首脑,正合擒贼擒王。”朱棣咳嗽一声道:“可他要不是首脑,或者山东那帮人离了他也照样转,一杀王贤,山东可能就重新乱了!而且太子兔死狐悲,说不定会狗急跳墙,到时候诸多局面一同到来,朕可能会措手不及。”

说完,朱棣恼火地重重拄一下拐杖,不爽道:“都怪你师傅太不中用,那么多人能让佛母跑掉,才给朕平添了这份苦恼!”朱棣很清楚,不管营救佛母的幕后黑手是不是王贤,就凭对方如此大动干戈,也要救出佛母,就说明那女人对山东的影响力。她逃脱之后,肯定会回山东,让朱棣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皇上若要问老奴的意见,老奴当然会选第一个法子,这样似乎比较稳妥。”郑和说着,心中轻叹一声,又缓缓道:“但是想必皇上会有不同的决断……”

“哦……”朱棣有些意外地看一眼郑和,放声笑道:“想不到你还是朕肚里的蛔虫。”说着笑容尽敛,满脸霸气四射道:“不错,朕纵横天下几十年,岂能让一个宵小之辈束手束脚?留着他,岂不让天下人小看了朕,还以为朕拿他没办法不成?”说着提高声调道:“朕就杀了他,看看还能翻了天不成?”

“皇上乾纲独断,谁也没能耐让皇上没办法。”郑和轻声说道。平心而论,他对王贤的结局很是同情。但这些年他见了太多不该死的冤死鬼,没办法,谁让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郑和知道,是近日来龙体大好,让朱棣又恢复了当年的魄力,如果没有胡道士的丹药,皇帝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恐怕不会这样自信的。“这大明朝的天,谁也翻不过来。”

“朕不可能永远遮天蔽日……”听到郑和难得的恭维,朱棣却有些萧索道:“人斗不过天啊,朕总有去见列祖列宗的那一日,总得把那些逆子叛臣都收拾了,才能安心闭眼……”

“皇上服了仙丹,不说万寿无疆,长命百岁是肯定的吧。”郑和忙轻声说道。

“不可能的,能让朕多活两年,就算他胡神仙真有本事了!”朱棣却没那么乐观,摇摇头,笑骂一声道:“三保啊,你就别学他们拍马屁了,你学不来的,还是专心让人保护好大运河才是正办!”

“是……”郑和点点头,正色道:“皇上放心,老奴的两万兵马,已经在运河山东段沿途驻扎,加上英国公手中的军队,定可保运河无忧!”

“如果张辅能把柳升的军队真正掌握在手中,朕当然没什么好担忧的。”皇帝眉头微蹙道:“就怕时间太短,以张辅的能耐,也没法把军队彻底收服。”

“前番英国公不是上奏说,安远侯十分配合,当场就交出了帅印,离开青州返京了吗?”郑和轻声说道。

“反常,太反常了。否则朕就没那么忧虑了……”朱棣皱眉道:“柳升要是真那么听话,当初朕让内阁下廷寄召回他时,他就不该抗命不遵!”顿一顿道:“怎么张辅一到,他就乖乖交权了呢?”

“英国公威名赫赫,安远侯除非真要造反,不然也只能在他面前低头。”郑和想一想道:“加上皇上这阵子手段频出,老奴以为,安远侯是怕了……”

“他什么没见过?能怕这些有的没的?”朱棣不信柳升会如此进退失据。但他更相信张辅的能耐,既然已经接掌了军队,就不至于压制不住。何况张辅还带了五千精兵压阵呢!

深深吐出口浊气,皇帝缓缓说道:“等柳升进京再动手吧,他还有多久到京城?”

“安远侯还有半多月到京。”郑和轻声答道。

“就便宜王贤再活半个月……”朱棣沉声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半个月要好好利用一下……”

“皇上的意思是?”郑和不解问道。

“王贤会往脸上贴金,朕难道不会把他脸上的金纸扒下来,让天下人看看他丑陋的嘴脸?”朱棣冷笑一声道:“把王彰找来。”

王彰是新任的左都御史,言官之首,郑和一下就明白皇帝想干什么了。

接下来的日子,王贤在府中寸步不出,从早到晚都陪在顾小怜身边,遍请京城的名医为她诊治,但那些声名远扬的老大夫,对顾小怜却全都束手无策,甚至连她这病叫什么名字都不确定。倒是有几个大胆的,想给顾小怜针灸,但看到那一虎口长的粗大金针,王贤哪敢让他们胡乱下针?

看了一圈下来,只能暂时先用一些醒神祛瘀的汤药保守治疗着,然后自己尝试着用各种方法去唤醒她。他用虫鸣鸟叫、歌声琴声、流水落玉种种能找到的声音,在顾小怜耳边轮番刺激,希望能看到她的一点反应。可惜试了不下上百种声音,顾小怜却哪怕手指都没有动一动……

王贤虽然感到失望,却依然没有放弃的想法,他坚信一定有一种声音,能直入顾小怜的心灵,只是自己没有找到罢了……

“小怜,不用着急,我们一定可以有办法的。”王贤轻轻握着顾小怜冰凉的手,对她柔声说道:“就算一直这样也无所谓,我照顾你一辈子就是……”

王贤说着,突然见顾小怜的眼角,似乎有些发亮,定睛一看,只见一颗晶莹的泪珠,滴落了下来……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万箭

王贤瞪大了两眼,死死盯着顾小怜眼角的那滴泪,泪水划过她洁白如玉的面颊,转眼滴落在地面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但那一滴晶莹夺目的泪水,却已经永远定格在王贤的记忆中,永远都不会消失!

王贤是如此的惊喜,以至于戴华进来他都没察觉。看到王贤欣喜若狂的样子,戴华轻声唤了句:“大人……”

“太好了!”王贤正满腔的兴奋无人分享,一把抓住戴华的胳膊,激动万分地叫道:“她能听见我的话了,她能听懂我的话了!”

“真的?”戴华也是一阵惊喜,他太清楚王贤这阵子全身心地付出了,真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家大人会顶不住自己先垮了……但当戴华仔细地盯着顾小怜打量,却只见她依然如故,没有丝毫的变化,不禁小声问道:“大人,何以见得?”

“她刚才听我说话流了一滴泪!”王贤大声道:“以前我说多少话她都没反应,看来这阵子的治疗有效果!”

“……”戴华却有些不以为然,因为顾小怜有的时候也会被风吹得流泪,心说大人实在是太过心切了,什么都往好处联想。但他决计不会刺激王贤,能让大人高兴高兴,哪怕只是空欢喜也是好的。

待到王贤平复下激动的心情,才看向戴华道:“有什么事?”

“大人,今日朝会,有几个言官弹劾您诸多不法,要皇上严查。”戴华才想起正事儿,沉声说道。

“什么言官?弹劾我什么?”王贤却好似早有预料,一点都不吃惊地问道。

“是刑科给事中顾岩,户科都给事中李旻,还有两名监察御史张文山、刘云辉。”戴华轻声答道:“四人的弹劾大同小异,总结来说,有六大罪状,藐视君上、临阵脱逃、中饱私囊、公器私用、勾结匪类、蓄养死士……”说着,戴华将朝会的记录递给了王贤。

王贤接过记录一边翻看,一边云淡风轻地笑道:“区区几个七品言官,区区几条似是而非的罪状,这就是皇上的出招吗?”说着竟饶有兴趣地点评起来道:“藐视君上这条站不住脚,我可是一接到旨意就马不停蹄,没有片刻耽搁的。临阵脱逃,我想皇上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拿葫芦谷说事。中饱私囊,这个纯属污蔑了,谁不知道我王家家财万贯,哪用得着喝兵血度日?至于公器私用,这个就太虚了,你们现在已经不是锦衣卫,自然算不得公器。”

“倒是勾结匪类,蓄养死士这两条还能沾点边儿,不过要想拿掉我的脑袋,皇上还得来点儿真格的!”王贤继续好整以暇地为皇帝支招道:“把我杀皇子皇孙的事情摆上台面,不就万事大吉了?”

“皇上丢不起那人……”戴华苦笑一声,旋即忧心忡忡道:“仅凭这些莫须有的罪名,皇上确实不足以定大人的罪,但可以把大人的名声搞臭,更让人担心的是,只要他们有一点证据,皇上就可以无限放大,让东厂把大人下诏狱审讯。一旦进了诏狱,让大人瘐死在里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了……”

“呵呵,不错,有长进!”王贤将那记录合上,拍拍戴华的脑门道:“开始知道用脑子了……”

“大人,我说的不对吗?”戴华瞪大眼睛看着王贤。

“虽不中亦不远矣。”王贤给戴华一个鼓励的笑容道:“要是皇上知道你能把他的想法猜得七七八八,会不会赏你个大学士当当呢?”

“大人,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说笑?”戴华无奈地苦笑道。

“散步的时间。”王贤给顾小怜穿好披风,站起来又细心地为她戴好兜帽,扶着她缓缓往院中走去道:“生活已经够苦了,总得微笑着面对。”

“大人,咱们该如何反制?”戴华跟在王贤身后问道:“要不要请咱们这边儿的言官,下次朝会和他们唱唱反调?”

“行了,说你胖还喘上了,真当自己是诸葛亮啊?”王贤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道:“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碍眼。”

“大人,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戴华只好站住脚,尤不甘心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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