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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沈栗-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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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还是詹事府府丞的官职更加耀眼,但朝中或有嫉妒的,却都不觉惊奇,令人感觉来的蹊跷的,反是鸿胪寺的官职。

先说詹事府。所谓詹事府,统率府、坊、局之政事,以辅导太子,这是个专门为太子服务的部门。下辖左、右春坊,司经局,可以说,几乎所有东宫属臣,都归詹事府驾驭。

于东宫来讲,这是个十分重要的机构。

詹事府从上往下数,有一名正三品詹事,两名正四品少詹事,再往下,就是府丞两名,也就是沈栗得到的这个官职。主要职责就是辅助上官的工作,嗯,也就是给人做副手,顺便学习经验。

其实正六品并不算高——就是沈栗的五叔沈凌,当年得老侯爷恩荫,在比沈栗稍长的年岁,还得了个五品官职呢——但詹事府的职位尤其不同。

拥立之功之所以那般吸引人,就是因为一旦自己所效忠的君王登基,就可以越过积累资历所要耗费的时间与心血,直接青云直上。

如今的东宫稳如泰山,在詹事府任职,岂不摆明了前程远大吗?

以沈栗的年岁,能得到这个职务,怎不教人眼红?

然而除了太过年轻,任谁也挑不出其他理由来阻止沈栗的升迁。

论出身,为保证不要教坏了太子,詹事府的主要官员都要由旧勋大臣来充任。沈栗出自礼贤侯府,祖上是随着先皇打天下发家的猎户,对皇室的忠诚自不必说;论资历,沈栗算是到太子身边较早的,他至东宫那会儿,詹事府还没有正式组建呢。比他更早的几个,在宫门夜开案时不幸都被人毒死了;论功绩,这些年来几乎所有东宫机密沈栗都参与过,最难得的是,沈栗做事细致小心,从无大的纰漏,甚至屡屡建功。

事实上,詹事府的架子虽然搭起来了,太子却还是更愿意把差事要交给自己的伴读们处理,令一些大臣颇为头痛。嗯,太子私底下有个奇怪的观念,他不太信任那些在来到东宫之前就已经身居高位的大臣……这得怪太子的前后两任太傅,一个差点把太子教迂了,一个在东宫受难的时候束手旁观。在被这两位坑过以后,太子嘴上不言,心底难免存有芥蒂。沈栗便越加被倚重。

因此沈栗近些年其实一直以伴读的身份参与詹事府事宜。于今而言,只是正式给了他一个官职而已。

有什么值得惊奇的?

但所谓鸿胪寺右寺丞是怎么来的?沈栗一头雾水。与沈淳在书房中猜了半晌,也没能领会皇帝的意思。

沈淳皱眉道:“如今五寺之中,数鸿胪寺最清闲,所谓寺丞更是个副职中的副职,跑腿的差事,若算恩荫,倒也可能。不过,也不是你这个年纪该得到的。”

你这个年纪,能破格提拔至詹事府已是不易,为何能兼任他职位?

太子也不知其意:“你这府丞吾是知道的,父皇却未曾提起过鸿胪寺。”

沈栗带着一脑袋疑问踏进鸿胪寺衙门。

迎面碰见个吊嗓子的:“跪——”

沈栗便是一愣。

这位也是吓了一跳:“欸,您这是?”

沈栗微笑拱手:“在下沈栗……”

“沈大人!”这位忙道:“下官司宾署鸣赞程可贵,给大人见礼了。早听说大人要来咱们鸿胪寺任职,哎呀,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大人见谅。”

沈栗笑道:“您这是练习赞唱呢?果然好嗓音。”

“哎呀,不敢当大人谬赞。”程可贵满面堆笑,微微躬身道:“下官是新进小吏,不熟悉差事,不知不觉就随口来了一句……”

“程可贵!”忽然有人怒道:“你又在官署里放肆!这里是你大吵大嚷的地方?”

“温……温大人!”程可贵一哆嗦,磕巴道:“下官……下官……”

沈栗转目看去,却是一位五旬长者,身材微胖,穿着正四品官袍,后边跟着两个人,正一脸怒容看着这边。

鸿胪寺是正四品衙门,沈栗早听说寺卿姓温名易思,大约就是这位。

“可是温大人当面?”沈栗恭敬道:“下官沈栗,给大人见礼。”

温易思转头看向沈栗,一张脸顿时和蔼:“原来是你,啊,稍等。”

说着,一张脸又板起来,怒斥程可贵:“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程可贵一溜烟跑掉。

“此人惯会偷奸耍滑,”温易思向沈栗道:“因他有副好嗓子,吏部便把这人推来鸿胪寺,其实一点也不当用!嗨,老夫与你说这个做什么,你跟我来。”

温易思引着沈栗见了几个官吏,又在官署中转了转,交代道:“咱们这里如今清闲的很,朝会、经筵、祭祀事务都有人负责,你每日来点卯,如遇司宾署有事,随手帮忙就是。”

沈栗一愣,温率的意思是没什么差事交给自己,这是闲置?莫非自己初次见面,也同先前那个程可贵一样,恶了长官?

温易思见沈栗一脸莫名,摇摇手:“说起来,还是老夫向皇上请旨,调你来鸿胪寺的。”

沈栗恭敬道:“承蒙大人看重,只是小子后学末进,并无殊世之才,却不知……”

“听说你会外邦之语?”温易思笑问:“贵府产业中也与外邦商人交易。”

沈栗点头道:“确有此事,下官家中有几个铺子,常有外邦商人光顾。也有来兜售货物的。当年与这些人交易粮种,下官闲来无事时,便学了几种外邦语,只是俱都不甚精通。”

“这便是了。”温易思笑道:“咱们鸿胪寺也掌典外邦朝贡使臣等事,颇听了几次沈右丞的名号,老夫琢磨着,那些外邦人不识我朝礼仪,实在不好打交道,既然沈右丞对他们熟悉些,总比由吏部随便往这里塞人好。”

沈栗微微恍然。

与盛国一般官员相比,沈栗算是与外邦人交往颇多的,如今沈栗手中还握着几个小型的手工工场,一直与番人保持交易。

这些产业看着不甚起眼,实际上却为沈栗攫取了大量财货。由于他根本不参与本地商业交易,盛国这边反倒不知详细情况,甚至于沈淳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非常富有。

但对番商们来说,沈栗不但是个好主顾,还是位颇为和蔼的官员。在回国后,难免提起这位慷慨的盛国贵族和他的产业中那精美的货物。

番商们远道而来所换取的货物,在回国后大多是提供给贵族们的,也只有这些人能承担得起这些“奢侈品”。一来二去,鸿胪寺便在前来盛国朝贡的使臣们口中偶尔听到沈栗的名字。

在鸿胪寺中,负责少数民族及外国朝贡使臣事务的是司宾署。而温易思是个比较严肃的官员,对吏部安排到司宾署的那些下属十分看不上眼。

你不熟悉差事倒也罢了,连句外邦话都不会说,怎么与人应答?只伸着手比划,是耍猴戏呢?

那些番邦人眼里的戏谑都要溢出来!

不成体统,丢尽我盛国脸面!

听到外邦人口里颇为敬佩地冒出沈栗的名号,温易思早就在心里惦记上了。只是那会儿沈栗还在翰林院熬资历,温易思碍于规矩,没好意思开口。

待听说皇帝要格外提拔沈栗,温易思立即坐不住了。翰林院编修是七品,我鸿胪寺出一个从六品官职怎么样?

没成想,邵英告诉他,要把沈栗安排到詹事府。温易思话都出口,遂坚持道:“右寺丞向无固定职司,也不要他****在,只有番人来时应付差事便罢。”

于是,沈栗便又兼理了鸿胪寺右寺丞。

对此,沈栗觉得差事清闲,温易思自觉得手下有人可用,都很满意。

此时无论温易思还是沈栗自己均未料到,沈栗与鸿胪寺的瓜葛还要持续很久。

第二百六十章将人还来

车里烧着炭盆,沈栗怀里揣着手炉,微眯着眼,脑中仍在思量着差事:东宫那里是做惯了的,无需多虑;倒是鸿胪寺这边,虽是闲职,然而上司下属均不熟悉,还是要费些心思……

思忖半晌,困乏渐渐上来,沈栗自觉回府还要一段路程,裹了裹身上披风,便要睡去。

“少爷,”半梦半醒之间,沈栗忽听多米召唤,抬眼看去,多米竟顾不得待他应声,径自掀了车帘,探进半边身子,一脸诡异地轻声道:“少爷,前面好像是缁衣卫和腾骧左卫在对峙!”

“什么?”沈栗忽地坐起:“怎么可能!你眼花了?”

“是真的!”多米强调:“把路都堵了,还有将兵器出鞘的,看着是要真打。”

谁这么大胆子?在景阳城中,大街之上,敢抽出兵器打群架?

有损朝廷颜面,怕是所属长官的都会被参,邢秋和才经武要倒霉。

沈栗便欲探身出去观看。

“别,少爷。”多米劝道:“这事怕是不好管吧?要不咱们绕道……”

“打起来了没?”沈栗问。

“还没。”

“那就得劝。”沈栗摇头道:“既碰上了,不劝是不成的。回头真打起来,还要追究咱们束手旁观之错。”

多米无奈,提醒道:“那少爷可要小心些,缁衣卫本就凶横,腾骧左卫也是骄兵,未必肯听劝的。”

沈栗点头:“我知道。”

能劝就劝,劝不得便是拖延些时间也好。缁衣卫向来消息灵通,拖得一时,说不定邢秋便能赶来弹压。

此时百姓们都吓跑了,除了对峙的两方,大街上空空荡荡,了无人烟。

沈栗站在马车上,倒比多米望的远些,果真是两相对峙,沈栗微微皱了眉。

有缁衣卫警惕地看过来。

沈栗问:“看衣着,里边竟是你家指挥使在与人争吵?”

那缁衣卫斜眼扫了扫沈栗穿戴,知是官员,倒也不紧张。皮笑容不笑道:“怕是大人看错了,不过是缉拿罪犯而已。天色已晚,此地不宜久留,这位大人还是赶快归家去吧。”

“另一位看着官职也不低,”沈栗自顾自道:“敢与你家大人放对,不会是才将军吧?”

那缁衣卫板着脸:“刚说大人看错了。”

“你倒知道替上官遮掩!”沈栗冷笑道:“既知不是好事,为何不拦着?”

那缁衣卫扭头不语,心下无奈,倒是想拦,哪里拦得住?

见这里马车迟迟不动,那边对峙的人中又跑出一个,竟是才经武身边的易十四。沈栗叹道:“果真是你家将军。”

易十四苦笑:“给沈大人见礼。”

“这是真的要打?”沈栗道:“引我去见你们将军。”

越往人群里去,气氛便越发紧张,到得才经武与邢秋身边,见他二人身后的侍卫兵卒俱都刀剑出鞘。

“二位大人好兴致,”沈栗悠悠道:“且摆好了姿势,容下官想想折子应该怎生写。”

见是沈栗来,邢秋与才经武倒是冷静了些。他二人与沈栗俱是熟识,又曾在三晋有共事的交情。

“原还想着明日怕是有人参二位御下不严,”沈栗叹道:“小侄才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趟这一滩浑水,把这些兵卒拦下——谁成想是两位亲自上阵?竟是小侄多管闲事了。”

邢秋微微赧然:“是才将军拦阻本官。”

才经武仍怒道:“要他交出我的儿子来!”

沈栗讶然看向邢秋:“莫非才兄惹了祸事,被纠拿至缁衣卫?”

邢秋轻咳道:“无有此事。”

“那夯货不知什么时候混进缁衣卫!”才经武怒道:“他哪里是做这个的材料?将人还来!”

“才兄入了缁衣卫?”沈栗微惊。

邢秋无奈点头:“在三晋那会儿就是了。”

沈栗仔细回忆,邢秋是三晋窝案后期到过大同,也就是说,那时才茂就加入缁衣卫了?

“五天前才与我说,”才经武恨道:“随后人就不见了。还来!活的死的都要!”

邢秋怒道:“他自有差事,恕在下不能奉告。才将军再要浑闹,下官只好下令拿人了。”

“尽管放马过来!”才经武冷笑。

“才兄三日前还来找我要了三千两银票,说是与人出份子一时不凑手,叫我不要与将军说。”沈栗幽幽道:“需要这么多银钱,才兄怕是不在景阳城中了。”

才经武不意才茂竟还撒谎朝沈栗借过钱,愣了半晌,茫然道:“我儿如今到底在哪?”

沈栗看向邢秋,邢秋摇头不语,见才经武不再纠缠,心里松了口气,立时带着手下便走。

才经武热血冷却,呆愣愣看着邢秋走掉。

沈栗见才经武一时竟显出颓废之态,将他让至车中。易十四见不需打了,也连忙示意兵卒散去,跟上马车,听沈栗在车中劝才经武:“缁衣卫行事诡异,想来邢指挥确实不能告知才兄下落。”

才经武失落道:“便是凭我的荫庇,才茂也能得个官职,为什么要去缁衣卫卖命?”

“才兄……”沈栗迟疑道:“近来言谈中,才兄确有些要上进的心思。”

不然沈栗也不会轻易便给才茂银子。人的想法,多多少少总能从言谈中显露一些,沈栗是觉着才茂要正经做事了,才放银子给他。没成想,才茂确实是找了正经差事……跑到缁衣卫去了。

“便是要做缁衣卫,每日里巡街也好,可如今他踪影皆无,”才经武呻吟道:“怕是去当探子了。他是傻的,哪里能做得这个!”

沈栗安抚道:“才兄在三晋时便与丁柯周旋过,手段应是不差。况且他平日里半点声色不露,若不是才兄这回自己告诉了将军,您不是也被蒙在鼓里?”

才经武默然半晌,叹息道:“原恨他没出息,现在这杀才肯要强了,还不如没出息那时省心。”

才茂足足在景阳消失了大半年。才经武到底心焦,虽不再带着手下与缁衣卫放对,却也隔三差五找上邢秋要儿子,以至后来,这位指挥使听说才经武在附近便跑。

在才经武又一次威胁邢秋再不交人出来便要同他闹到御前时,才茂终于回来。

同他一起的,还有何宿以及几个当初一同派往湘州的兵卒。

这是朝廷派往湘州的人员中有幸活着回来的几个,其余官吏连同金德寿金阁老,都永远留在那里,尸骨无存。

何阁老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抵达景阳时已经昏迷不醒。兵卒侍卫身份太低,也不知具体详情。作为唯一活着来的缁衣卫探子,才茂得到了面君的机会,随后成为缁衣卫千户。

也算出息了,然而回府后还是被他老子狠抽了一顿。

湘王世子立即求见皇帝,在得知湘王妃在自己被送往景阳后不久便绝食而死的消息之后,湘王世子向邵英献出湘州兵力防御图,湘王与朝臣来往名单、湘王府属官名单等物。这些都是湘王妃十几年来慢慢搜集,又精心缝在世子亵衣里的。算是一个母亲能为儿子留下的最后退路。

当年身为太子的邵英为湘王世子请封时,已经对未来绝望的湘王妃偷偷找到邵英,与之约定,若湘王将来果有不臣之心,湘王妃会以出卖自己的丈夫为代价求邵英保下她儿子一命。

湘王妃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到了封地之后,湘王妃穷尽后半生的心力,也只不过护着儿子委委屈屈地长大,至于她所能得到的一星半点消息,有真有假,也有时过境迁的,其实对朝廷的帮助不算很多。

皇帝到底留了世子一命,没有拿他祭旗,暂时将他幽禁于景阳湘王府,其余所有留在景阳的湘王府属官侍卫等,除了连安与舒娘,一律推到菜市口斩首。

一日之内,乾清宫数道旨意流出。湘王谋反,废除封号,废除封地。皇帝要亲自祭告太庙。启用玳国公世子郁敏奔赴军前。

玳国公府终于得到复起的机会,郁辰也想向太子请缨上阵,被玳国公拦下:郁家在南方势力太大,如今玳国公世子又前去,他们祖孙二人便需自觉留在景阳做人质。

平湘之战,已经开始。

第二百六十一章不归你管

“何大人请。”程可贵将腰低了又低,满脸赔笑。

何泽挑着眼皮,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引我去见温大人。”

“大人且随下官来。”程可贵忙不迭应道。

何泽背着手,一路上四下张望,暗自挑剔:也就门庭看着还好,越是向后,官员真正办公的地方,越是破旧,怕是好多年没有修缮了。啧啧,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出自望族,少小扬名,虽然论才华确实比不上二兄何溪,但有家族为其扬名,何泽还是一路做着神童出仕的。在翰林院盘桓几年,便转迁督察院做了御史,预备着由此处步步青云,既清且贵,很是符合世家子弟的身份。

潜心在督察院熬了几年,资历够了,名望有了,眼看着有望成为四品佥都御史,他碰上沈栗了。

与这杀才打了几场口舌官司,叫他在皇帝面前抓出话柄,邵英一声令下,就要到手的官职泡了汤,五年不许升迁。

整整五年哪!那会儿沈栗还未出仕,现如今这后生晚辈已是詹事府府丞!

况且何泽自己心中也有数,说是五年,但被皇帝当庭训斥,坏了官声,别说五年,就是再加十年,自己都不一定有机会挪窝。

前程梦断,这几年何泽都要疯魔!

若是事情一直如此,何泽大约最终也就是个郁郁不得志的言官。然而湘王谋反,却为很多家族、官吏带来转机,比如玳国公府,比如何家。

皇帝原本疑心何宿、金德寿一系与湘王府有所勾连,故此派这二人前往湘州,一试二人表现。

结果金德寿命丧黄泉,何宿仓皇归来。阁老为表忠心,把命都“试”没了,皇帝也未曾料到。

好歹是朝廷重臣,需得安抚。该给死后哀荣的要给,该惠及家人的要有恩荫。何宿官至阁老,为免教人非议,让自己的儿子避嫌不出仕。何泽又是何家这一代着力培养的人才,有族长开口,何宿为侄子求上一求,这点恩荫,最后还是落到何泽身上。

然而督察院毕竟是个极度重视名声的地方,位置也不是你想有就有,何泽到底没法升迁。何宿兄弟使尽浑身解数,想法子调他去鸿胪寺做个从五品右少卿——不管怎么说,先把官阶升上去也好。

何泽委委屈屈,告别清贵的督察院,来到清闲的鸿胪寺。

又一个不当用的!温易思板着脸想:吏部这是把鸿胪寺当什么地方了?给我个言官出身的,他能做什么?

虽则如此,到底出自何家,温易思倒也露出笑脸,颇为夸奖了几句,随即嘱咐程可贵:“引着何大人看看咱们官署,也教底下人见见上官。”

少卿,是鸿胪寺中仅次于温易思的官职,在见过长官与另一位同级的左少卿之后,何泽便矜持地坐在官椅上,等着下属们的拜见。

眼看时辰不早,何泽却没能等来他想见的人。

“那个谁,”何泽抬了抬下颌:“程……”

“程可贵,”程可贵忙道:“大人有何吩咐?”

“所属官员都过来了吗?”何泽拖着长声问。

“来了,”程可贵笑道:“一个不缺!”

“哦?”何泽冷声道:“不对吧?右寺丞沈栗怎么不见?”

程可贵眨眨眼睛,恍然大悟:“您是说沈大人啊,哎呦,他如今在詹事府供职,因这边不忙,又不知大人今日将来,一早点过卯便离去了,不在咱们鸿胪寺中。您要见,明个一准能见着。”

“荒唐!”何泽勃然大怒,将茶盏重重向桌上一摔道:“他是兼理两职,怎可只点卯,不做事?这是吃空饷!”

程可贵没料到看着文质彬彬的何大人竟然会如此动怒,很是吓了一跳,摸摸胸口低头不语。便是屋中其他官吏,也面面相觑,不知新来的上官为何忽然跳脚。

单为着沈右丞没能立时前来拜见上官?啧啧,气量也太狭小了,不好伺候。

何况沈栗如今势头正好,这位何大人偏要寻他的不是,岂非不智?

旁人哪能体察何泽的心思?

旁人的拜见,何泽并不重视,唯有沈栗,唯有这杀才!

世仇、宿敌,只要听见沈栗的名字,何泽便要两眼发红。断人财路直如杀人父母,断人仕途好比掘坟鞭尸。何泽一年年无法升官,一年年听着沈栗如何出息,哪里还能保持理智?

他自觉来鸿胪寺任职实在是大材小用、牛鼎烹鸡,唯一能教自己觉着安慰的,就是沈栗正在鸿胪寺当差,还正好比他低了一级。

就等着沈栗对他俯首低头呢!

这是何泽来鸿胪寺唯一的乐趣,是他盼望了多长时间的事!在何大人心中,已经不止一次地设想沈栗会如何与他对答,如何桀骜不驯,而自己又要怎样口舌生花,将沈栗驳斥的无地自容。

同时,何泽也暗下决心,在自己任职期间,一定要沈栗吃不了兜着走。县官不如现管,作为沈栗的上司,可谓占尽优势,这回哪怕沈栗哀求自己,也一定要想方设法报仇雪恨。

“我要参他。”何泽满脸狞狰道:“此子疏于差事……”

“何大人要参哪个?”众人转头看去,却是温易思站在门前,沈栗正微笑着站在其后。

何泽都没顾得上回答温易思的问题,回头怒视程可贵:“那个谁!你不是说沈栗不在衙中吗?竟敢欺骗本官……本官要参……”

温易思皱眉道:“沈右丞方才回来,乃是本官亲眼见到。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

“回大人的话,”程可贵忽然小声道:“何大人正等着沈大人见礼呢。”

温易思心底愈加不满,沈栗方才与他言说两人曾有龌龊,现在看来,这何泽确实对宿怨念念不忘。

沈栗轻轻上前,眉目温和向何泽施礼:“下官见过何大人。”

何泽往日所见,都是沈栗与他横眉冷对的样子,在其预想中,也是沈栗满面怒色不肯服气的情形,不期此人就这般轻易与他低头施礼,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沈栗躬身长揖,将礼数做足,半晌没听到何泽叫他起身,遂转头看向温易思。

温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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