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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懿吃三国-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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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懿等人这时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便都恭恭敬敬跪坐到乌木案几左侧下首的榻席上等了起来。

在等候的过程当中,司马懿不禁将目光投向了那斑竹方榻靠着的霜雪纱檀香木架屏风之上。凝神看去,见得那上面用浓墨写着两段铭言,右边的是《论语》里曾子所讲的“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左边的是《管子》里的“利莫大于世治,害莫大于世乱。三皇五帝所以成功立名、显于后世者,以其能为天下致利除害也。事行不必同,所务一也。”

“这位先生的书法当真是精妙卓绝啊!”他身旁跽坐着的胡昭也抬头往那屏风上一看,亦是禁不住失声赞叹起来。司马懿刚才只顾瞧那字句内容去了,听得胡昭这么一说,对那笔迹仰视之下只能啧啧称奇:屏风上面那些铭言一笔一画写得刚正遒劲,字字相连、气脉流转,点若陨星飞来,横如飞虹当空,钩如青峰映月,竖似一臂擎天,撇似蟠龙入海,捺似马驰平原,起承转合潇洒灵动、夭矫飘逸。他微微而笑,向胡昭点头应和道:“胡兄所言甚是,真乃绝妙好字、千古罕见!不过,这字虽写得不错,但终不及这屏风上两段铭言选得好!”

他面色一凝,静静地正视着屏风上那两段铭言,仿佛是对胡昭,又仿佛是对自己,深深地慨然叹道:“从玄通子先生将这两段铭言书于屏风之上自示其志来看,他堪称吾等传道、授业、解惑之不朽良师也!能以这等圣贤为师,吾等三生有幸!”

“唔,司马君讲得很对,周某亦是深有同感。”坐在席位首端的周宣听得他这番言语,也拿眼瞧着那屏风上面的铭言文字,连连点头,“依周某看来,玄通子先生的字写得堂堂正正、恢恢宏宏,深具一代宗师的浩瀚气象,实属可遇而不可求的良师!”

这时,却见那青衣童子面含微笑,款步上前说道:“诸位公子,师尊常言:‘不贵尺之璧,而贵寸之阴。’你们若是略嫌久候,尽管可以先行拿几本书籍边阅边等——那茶几上面什么书都有;你们各自想好了挑选哪本书来阅,便一一告诉在下帮你们取来罢。”

司马懿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静默片顷之后,只见周宣首先按捺不住,从席位上挺起身来,脱口说道:“这位小哥儿,你……你便取一本《易经》给周某罢……”

“哦……好的。我记得了,你要阅《易经》。”青衣童子点了点头,又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胡昭。胡昭略一沉吟,淡淡地答道:“有劳这位小哥儿帮在下取一本《论语》吧!”

坐在末席的司马懿听到他俩都已经开口了,上身亦是一挺,正欲向那青衣童子发话取书,无意间目光一掠,瞥到后堂侧门口处隐隐似有一个魁梧身影静静而立。他顿时心念一动,暗暗思忖片刻,凝住了心神,却是抬头注视着那屏风上面的铭言,悠悠然含笑不语。

“这位公子,您想好了取什么书吗?”青衣童子向司马懿这边趋近一步,问了过来。

“唔……小生所要的那本书,只怕是那案几上群书之中难以寻觅的。”司马懿一边淡然说着,一边伸手掸了掸自己的袍袖,将身子略略朝后一仰,双目正视着那青衣童子,同时脸上笑意渐浓。

“这位公子说笑了!我家师尊至今已搜集了古今朝野三教九流的经书典籍三万八千余册,”青衣童子仿佛听到这世间一个最大的笑话一般,掩口扑哧一笑,马上又敛容而道,“在他的案头之上,岂会有这天下找不到的书?只怕那皇宫的书库里也没他收藏得多——你休要妄下断语,且将那书名告诉在下罢。”

“好吧!那就有劳这位小哥儿费心了。小生所要之书,便是一本能够真正教会小生,如何遵照这屏风上所言‘为天下致利除害’的书。”司马懿缓缓而道,笑容里却大有深意,“这里可有这样一本书?”

“一本能够真正教会公子如何‘为天下致利除害’的书?”青衣童子听了,不禁「…奇书网…txt小说下载站」一愕,微微蹙眉,也向那屏风上面的铭言瞧了几眼,又看了看那张乌木书案,才转头朝司马懿迟疑着答道,“是《荀子》吗?是《黄石公三略》吗?还是《太公兵法》?它们可都是能教会公子您如何‘为天下致利除害’的书啊!”

“不错。依小生之见,它们的确都是这样的书,”司马懿深深然含笑答道,“但它们又都不是这样的书。”

“这……这……”青衣童子顿时怔住了,不知此刻该如何应答才好。那边周宣听了司马懿这些话,早已按捺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哎呀!你这小老弟真是个老实人!你没听出来,这个司马君是拿那些玄玄虚虚、弯弯绕绕的话儿逗你玩儿呐!你可别被他的话给套傻了。”

青衣童子闻言,脸上倏地一红,便欲开口质问起司马懿来。却见司马懿听罢周宣那话,也不辩解什么,只是微微摇头笑而不语。只有胡昭在一旁若有所思,目光里带着一些诧异地看向司马懿,欲言又止。

“他所要的这本书确实有的——但也实系难找……”后堂侧门口处一直静静立着的那个魁梧身影终于开口了,同时缓步走了进来,他的声音沉凝而又清朗,“尔等有所不知,他实际上要的是一本无字之书。”

当听到这个声音的第一句话,司马懿那一直对着霜雪纱檀木架屏风的面庞上随即泛起了一丝得意的微笑。他慢慢转过了身,循声望去:一位身披鹤氅、头戴峨冠的清瘦长者,右手执着一枝羊脂玉柄银丝麈尾拂尘,正淡淡含笑徐徐而近。他面若苍松,容色古朴,五绺长髯飘扬脑后,举止顾盼之际竟有一派雍容典雅、清淳宁和之气浩然四溢,令人不敢正视。

“师尊!”青衣童子回头一看,不禁面容一敛,恭敬之极地俯身让到了一边去,垂手低眉,肃静而立。

此刻,无须旁人介绍,司马懿等三人亦已猜出他是何人了。司马懿假装稍一发愣,待看到胡昭、周宣二人倒头就拜之时,他才似醒悟过来一般,急忙伏下身去,恭然道:“小生在明道堂上轻发妄言,还请先生恕罪。”

“哪里!哪里!这位公子的志气好大啊!”玄通子慢慢坐回到斑竹方榻之上,深深地凝望着司马懿,目光里犹如两泓古潭泛起了层层轻波,“可惜……如何在乱世之中‘为天下致利除害’——这本无字之书,只怕本座自己腹中也没有几页,又谈何传授于你?根据本座自己的体悟而言,这样的奇书是要靠你自己用整整的一生去‘学而时习之’的,你若想借着一时一师便能学成,这样的事儿,也许只有孔子那样‘生而知之’的旷世圣贤才行罢。”

“先生,请闻小生一抒衷肠:今日小生见到您时,已然真正懂得您便是这部无字之书的扉页和目录。”司马懿神情激动异常地跪伏在席位上,屏着声气谦恭之极地说道,“先生您若能收纳小生入门,对小生来说是恩同再造,小生不胜感激。”

胡昭、周宣一见,也急忙一齐伏倒恳求道:“我等亦恳求先生收纳为徒,甘愿追随先生左右钻研儒道。”

这时,却见玄通子一语不答,双目微闭,左掌轻轻地拂着右手所持那枝羊脂玉柄拂尘上面的银丝麈尾,仿佛睡着一般坐在榻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睛,左掌移了开去,右手的玉柄麈尾拂尘往身前轻轻一拂,向青衣童子吩咐道:“柯灵,你且去将后院里为师沏好的那三杯清茶端出来。”

青衣童子听罢,眼光倏然一闪,也不多问什么,只是应了一声,便垂手倒退到后堂侧门口处,转身出去了。

玄通子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又闭上双眼端坐不动了。

司马懿等人亦不敢失礼,齐齐敛息屏气,伏在地板上恭候他发言。

半盏茶工夫过去了,但见柯灵双手托着一张赤漆木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那木盘上面,放着三只鹅黄玉雕成的茶杯,杯中正冒着缕缕白气。

“柯灵,给这三位公子敬茶。”玄通子也不睁眼,左掌依然缓缓抚摸着那羊脂玉柄拂尘上的银丝麈尾,脸上毫无表情,口里淡淡地说道,“什么事儿都等到你们饮了这杯茶再谈吧!”

听得玄通子这般言语,司马懿等人不得已,只好各自接过了茶杯,握在手中,互相对视了一眼,方才啜饮起来。

司马懿微一俯头,见得自己杯中这茶浅碧晶莹,用鼻一嗅,温馨的茶气之中还渗着一缕淡郁的芳香。他本人亦是沏茶的行家里手,一见之下,便知此乃百年难遇的奇茶,就端起茶杯放到唇边细细品了一口,只觉满口芬芳、舒爽之极!

“好茶……”司马懿轻赞一声,抬起头来,看到胡昭二人和自己一样亦有同感。他们三人相顾一笑,各自又举杯轻呷了一口。

这一口茶入腹之后,司马懿初时感到清甜异常,正欲开口再次夸赞,没料到那甜味转瞬即逝,茶味猝然变得极其苦涩起来。他脸色微变,正自强忍,那周宣在一旁已是哇的一声边吐边叫,只道:“好苦!好苦!……”

他急忙转头一看,胡昭亦是挤眉弄眼的,一脸苦瓜似的难受样儿,虽然没有像周宣那么举止失态,但他端着茶杯却再也不肯往自己唇边多凑近一下!

司马懿自己也被苦得暗暗吐了一下舌头,抬眼又往上一望,这才见到,不知何时玄通子已睁开了双眼正抚须含笑看着他们!他心头顿时一亮:想来这杯先甜后苦的怪茶,必是他用来测试自己与胡昭、周宣三人的了!明白这一点后,司马懿默默地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闭着眼睛,右手一举,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地把那杯中之茶一饮而尽!

茶水入喉,竟比先前那一口更苦更涩!司马懿左手紧紧抓住袍角,极力忍着决不失声叫苦。那苦味愈来愈浓,浓到极致之后竟又变成一片辛辣!这一下,辣得司马懿张口吐舌,呼呼直喘!然而,即便到了这般境地,他仍是皱眉苦忍,一声不吭,没有喊出一个“辣”字来!

玄通子侧过了头,似乎饶有兴致地望着他,脸上慢慢泛出了一丝赞赏之意。

随着玄通子脸上笑意渐渐趋浓,司马懿口中的辣味却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清芬甘甜从舌齿间沁沁而生。慢慢的,那茶味愈发香甜诱人起来,让司马懿不禁为之舒眉展颜、心花怒放,几欲手舞足蹈!

坐在他身旁的胡昭和周宣见了,都禁不住面面相觑、暗暗惊诧,怎么也不明白他此刻为何竟会有这般古怪的反应——仿佛就似喝了甘甜美酒一般显出一丝醉态来!

可是,就在这心旌飘摇的一瞬间,司马懿深受家学熏陶浸润的修身养性之功终于发挥了效用:他心中虽是喜意盈盈、情潮澎湃,脸上却在略一恍惚之后便疾速变得静若止水、微澜不兴。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苦亦不挠、乐亦不惑……”终于,玄通子双眸一亮,缓缓开口了,满面尽是欣赏之色,“司马仲达,你这一份正心凝神的修为实在不俗啊!荀爽大人曾来信称赞你是‘昂昂千里之资,虽夷险难测、成败无定,而能守经达变,如山岳之不移,如江河之自适’——今日一见,果然是言下无虚!”

司马懿一听大惊:荀爽司空的荐书尚还放在自己的行李箱中未曾取出示人,却不料这玄通子已然一眼识穿了他的来历!他连忙毕恭毕敬地伏下身躯,肃然言道:“先生过誉了。小生面对这茶味中的大苦大甘,其实也难忍难耐,虽是未曾现诸形色,但已浮荡于内,全凭自己一股韧劲咬牙忍下,远远未及圣人所教‘从容中道,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之境界……终是小生修为不纯所致。还望先生收于门下,倾心指教。”

那胡昭、周宣二人亦随着他一齐跪倒在席位上恳求不已。

玄通子沉默了片刻,面容一正,手中玉柄麈尾拂尘一挥,在自己鹤氅上面徐徐拂过,悠悠而道:“罢了,尔等且先平身。这杯茶是本师赠予尔等的入门登堂之礼物——各人慧根不同,自然各人的受益也不同,这也不必再去说它了。

“柯灵,你先带这三位公子到后院厢房里安顿休息……自明日清晨起,他们便到这明道堂上听课习业,座位都设在这前面第三排来罢。”

第1卷第03章从名师,学帝王之术第013节治大国若烹小鲜

朝阳的缕缕清晖从氤氲的晨雾中洒进了精舍的窗户,仿佛紫渊学苑墙外溪河里的脉脉流水,一直淌到了地板上、墙壁上、榻床上,把房间里的一切物饰洗涤得干干净净、明明亮亮。

紫檀木方几的旁边,玄通子坐在席上,手里执着司马懿呈上来的由荀爽亲笔书写的那封荐书,静静地凝眸仰望着窗外那轮冉冉升起的红日,眼眶里不知不觉间泛起了朦胧的泪光。就在两个多月前,董卓被王允联合吕布刺杀而亡的那天,荀爽——这位博学多才、贤德过人的鸿儒高士也溘然病逝。其实在他临终之前,早已让人送了一封密函过来。司马懿呈上的这封荐书,则是玄通子又一次目睹他的亲笔遗迹了。触物生情,即便玄通子修为有道、心静如潭,亦不禁潸然泪下。

在先前的那封密函中,荀爽对玄通子情真意切地说道:当今汉室不安、天下大乱,群雄割据的纷争之势已显,为求拨乱反正、济世安民,他已苦心寻觅到了两位旷世奇才。其中一位就是他的侄儿荀彧,德行高洁、谋略超凡,今年三十岁,在他的安排之下已经奔赴关东,去寻找贤明可辅之人以共济大业、肃清九州。另一位便是他的世交好友司马防之子、出身河内儒家世族的司马懿,虽然他年少历浅,但自幼刚毅果断、聪明好学,实乃“卓异之材、非凡之器”,倘若加以琢磨历练,日后必能成就一番掀天揭地之伟业。然而,荀爽自知年老体衰,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与时间来调教司马懿了,只得来函郑重嘱托玄通子代为锻造他了。荀爽还在遗函中诚挚地鼓励玄通子:唯有以他的高才伟量、博学硕德,方能令司马懿天资尽掘、脱颖而出,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看罢这封遗函,又读起荀爽的那封荐书,玄通子忍不住热泪盈眶,深深感慨不已: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荀君也!我玄通子乃春秋名相管仲第二十八世嫡孙管宁,亦是博览群书、满腹经纶的绝世大贤,只因目睹前些年的党锢之狱愈演愈烈,自知君子之道穷矣,方才不得已潜心抑志、隐居深谷、化民于野。然而,他俯瞰四宇,见到天下苍生将要堕于水深火热之乱世,却又百般不忍、辗转难忘。自己如今欲亲自出山辅佐朝廷荡平诸逆,却是年寿已高、力不从心;自己意欲隐居山野独善其身,却是深愧平生所学,更无法做到对这一场乱世熟视无睹。眼下,昔日的同窗学友荀爽君将少年俊才司马懿推荐到自己门下,恰巧解了这个萦绕自己心间已久的难题!古语有云:“树人以继志,立人以补己。”自己若能悉心栽培教育出一位安邦济世之贤才,又何尝不是等同于自己亲手去安邦济世了一般?

说来也怪,在前天夜里,他碰巧做了一个异梦:梦见自己正在明道堂上阅经,蓦然间一头身生双翼的吊睛白额斑斓大虎呜的一声沉啸,从窗外飞跃而入,扑倒在自己面前跪伏不起!其实管宁一向都很少做梦,但前天夜里的这个异梦不由得让他惊疑万分。当年周文王姬昌飞熊入梦而逢姜尚,而今自己飞虎入梦又会遇到什么高人奇士呢?果然,第二天上午便有三位儒生前来拜师求学,而其中一个正是那个被荀爽推崇备至的司马懿!司马懿昨日在明道堂上的表现虽有刻意为之的嫌疑,但他言行之间确也与荀爽君的推荐之词丝毫不差——“志大意坚、刚毅聪达”,不愧为难得的“卓异之材、非凡之器”!

一念及此,玄通子管宁缓缓舒展了眉头,轻轻放下了荀爽写来的那封荐书,拭去眼角的斑斑泪痕,起身踱到精舍照壁前悬挂着的管仲、孔子、孟子、荀子等一幅幅圣贤画像之前,伸出手去慢慢摩挲着,喃喃叹道:“吾道之亨、吾道之昌,又岂在门生弟子之众寡?得一二贤才以尽心育之,他日顺时而达,必能兼济天下、廓清王道,开创尧舜禹三代后第一盛世!唯求诸位圣贤在天之灵佑之助之,不负天下苍生之望!”

司马懿、胡昭、周宣等早早便来到了明道堂,却见宽阔的大堂之上,黑压压地坐满了前来听讲的诸位门人弟子:有头发花白的垂垂老者,有年约十几的颀颀少年,有皮肤黝黑的农家汉子,也有温婉娴静的大家闺秀……而且他们的身份亦是各个不同:有农有商,有官有士,有富有贫,有贵有贱,真正体现了儒家传道的宗旨——“有教无类”。

他们三人急忙挤到前堂第三排席位去看时,那座位早被先来的同学们占了。周宣双眉一拧,愤然便欲上前斥逐。司马懿和胡昭却不肯多生事端,将他劝阻下来,只道:“明天早上咱们早些儿上堂便是了!”然后寻到前堂墙角边就地坐下,尽量靠近管宁先生所坐的那斑竹方榻。

当的一响,前堂侧门门框上悬着的那只青铜云板忽然被人敲响,全场静了下来,那数百名弟子齐齐屏住了声息,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他们一个个挺直了上身,目光投向了前堂的侧门口处,恭候着师尊——玄通子管宁的到来。

在一片静默之中,只见管宁还是昨日那般一身飘然出尘的服饰打扮,双手拱袖,轻轻托着那枝玉柄麈尾拂尘,雍雍容容,缓缓行到乌木案几之后。柯灵疾步上前将他一搀,扶着他登上了斑竹方榻。

管宁坐定之后,手中玉柄麈尾拂尘一摆,向众位门徒说道:“尔等近日可有何事烦扰,且向为师一一道来,为师在此一一释疑解惑。”

司马懿一听,正自惊疑之际,却见一位五旬长者举手离席而起,伏在地上禀道:“师尊,老夫乃是灵龙谷顶方斗村的长老邱宏,特有一事请师尊主持裁断:我方斗村位于山谷之巅,全村仅有一口水井。大家每日早晨汲水取用,近日因井水供不应求,不少村民因争水而殴斗,邱某苦心调解多次,总是无法解决——且请师尊指点化解。”

他话音方落,周围那些方斗村里来的村民弟子们也纷纷七嘴八舌地说道:“哎呀!邱长老所言甚是——邻居们为争水而翻脸打架的事儿太多了……”

“是啊是啊!小徒昨天去那井里汲水之时,看到有一帮伙计早拿了棍棒锄锹围在那里了,吓得小徒丢了水桶就跑,一直等到三更时分才敢摸黑前去汲水。”

管宁也不言声,就那么端坐在斑竹方榻之上静静地听他们把话讲完,才又将玉柄麈尾拂尘往外一扬,缓缓睁开眼来,淡淡说道:“这样吧!我这紫渊学苑之中,年纪为十五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男徒们,今日下午各自带上自家的扁担、水桶,从这灵龙谷底的鱼箭河中挑水给他们方斗村村民去用罢!大家意下如何?”

他话刚说完,堂上已是一片答允之声。那邱宏和方斗村来的学徒们却个个面露惭色,伏地而道:“小徒等在乡里教化无方,劳扰了师尊和各位同学的清修,耽误了大家的工夫,真是罪过、罪过!师尊,不敢有劳您和诸位同学——您且授予小徒等一剂教民之方便可!”

“同学们今天下午帮你们挑水到方斗村里去,暂时周济一下那些老弱病残、汲水乏力的村民,这也是应该的。而这一剂教民之方,为师自然也会给你们带回去施行的。”管宁依然是一脸的恬淡,娓娓而言,“你们且招来方斗村所有村民,当众立下一个村规民约来,公开约定:方斗村里那口水井,通常只能由家中有老弱病残的和操办婚嫁、祭祀、聚会等各类临时应急之事的村民使用。而村里凡属体健有力者,须到谷底的鱼箭河汲水。先贤卓茂太傅曾言:‘凡人所以群居不乱而异于禽兽者,皆因人心之际存有仁爱礼义之本,故能相互敬事也。’你们方斗村中,自今而后,从邱宏君和各位同学做起,大家平日相敬相让、互通有无,则喧嚣争扰之事又从何而生?纵有悖乱逞强之徒,你们尽可依村规民约而痛加严绳,一番警戒之下他们定不敢再犯。”

邱宏听罢,顿时恍然大悟,与方斗村里来的同学们一齐伏首叩地,连连称道:“师尊所言,令小徒等茅塞顿开!我们回村之后,必如师尊所教,切实而行!”

管宁处理了这方斗村民众争水之事,坐在榻上静静调息片刻,又问堂上诸徒道:“诸君还有何难处之事?且一一道来。”

这时,却见一位青年弟子举手离席伏地禀道:“师尊!小徒向您呈报一件事情:前几日小徒与同学刘寅君一道出行,刘寅君在路边拾到一袋铜铢,于是在原地一直守了近三个时辰,终于等到失者沿途找来,便将那袋铜铢悉数交还了那失者。那位失者从袋中取出数串铜铢相谢,刘寅君硬是分文未取,径自与小徒告辞脱身而去。小徒以为刘寅君拾金不昧,今日特来告知师尊,请师尊予以褒扬!”

“唔?刘寅君竟有这等善行?为师甚是欣慰啊!”管宁双眉一展,满面喜色,“刘寅君且出列前来,为师有话与你当面宣讲。”

却见柯灵从旁趋近一步,低声禀道:“启禀师尊:刘寅君昨日因其母患了急症,已请假在家照顾其母,所以今日不曾前来入学听课。”

管宁听了,脸色一凝,立刻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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