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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无战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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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木兰才不理她,挨在方步亭耳边:“我就说三个字,说对了,你就点头。”

何孝钰:“木兰,你要说不正经的话,我可要走了。”

“心里有鬼才走。”谢木兰开始说那三个字了,“娃、娃、亲!”

何孝钰扶着裙子站起来,却没有迈出脚步。

方步亭不但没有点头,一直挂在脸上的慈笑也消失了,忧郁从眼中浮了出来。

谢木兰有些慌了,轻轻凑到方步亭耳边:“大爸,我们同学今天都看到大哥了。你猜大家怎么说他?”

方步亭这时连眼中的忧郁也收敛了,毫无表情,但也未表示不听的意思。

谢木兰大起胆子说道:“大家都说,大哥是真正的男子汉!你猜我说什么?我说当然了,我大爸就是真正的男子汉。我大哥特像我大爸。”说到这里她偷偷地观察方步亭的反应。

方步亭嘴角浮出一丝苦笑,这是他必须有的反应,因为这两个女孩在他心目中位置都太重要。尤其是何孝钰,他不能让她太尴尬。

“我说的是真的嘛。”谢木兰又轻摇着方步亭的肩,“真正的男子汉遇到了真正的男子汉,两个人才较劲嘛。在街上我叫他了,他还向我敬了礼。我猜呀,他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给您敬礼。要是他还敢较劲,孝钰也来了,我们一起帮您对付他,一定要他向您敬了礼,然后您再理他。啊?”

方步亭站起身,对着何孝钰,脸上强露出笑容:“你爸那里我打电话告诉他,留你在这里一起吃饭。好不好?”

何孝钰的头点得好轻,看不出愿意,也看不出不愿意,能看出的是真纯的善解人意——好像她这时候来与梁经纶交给她的任务毫无关系。

国事家事,剪不断,理更乱。

方步亭即将面对的还不只是难以面对的大儿子,这时坐到外甥女房间,是为了躲避在警察局刚接完徐铁英回家的小儿子。

因为一直避住在外面的后妻恰恰也是这个时候要赶来完成他安排的一件事。

方孟韦事事顺父,唯独将后妈视若仇雠。方步亭左右不能偏袒,只能回避。

当然他这时见谢木兰和何孝钰还有就是听她们说说刚见过的大儿子。想听,又不能多听。估计这时候后妻做完那件事也走了,方步亭便离开谢木兰房间,准备下楼。

刚走到接近一层客厅的过道,不料不愿听见的声音还是出现了,是方孟韦在楼下发脾气的声音:“下人呢?都睡着了吗?!”

方步亭一愣,在过道中停下脚站住了。

方邸洋楼一层大客厅中。

方孟韦背对客厅站在门口,要不是还穿着夏季警官服,此时神态完全像一个大家少爷。

两个洁白细洋布斜襟短褂的中年佣妇就站在客厅门外,一边一个,看着方孟韦生气,不吭声,却也不像是怕他。

“蔡妈、王妈,我说话你们都没听见?”方孟韦直接对她们的时候语气便缓和一些,显然刚才的脾气并非冲着二人来的。

“孟韦。”那蔡妈居然直呼其名,而不是称他小少爷,这是方家的规矩,下人对晚一辈一律直呼其名,“老爷招呼过了,这些照片只能夫人摆。”

方孟韦听到这句话脸色更难看了,更难听的话眼看要爆发出来。

“小少爷用不着生气,我摆好这些照片立刻离开。”另一个女人的声音抢在方孟韦再次发脾气前从客厅方向传来了。

方步亭听到这个声音神情分外复杂,爱怜、漠然、无奈俱有。

接言的那个女人正在北墙柜子上摆一幅照片,从背影看,头发梳得干干净净,衣服穿得干干净净,长得更是干干净净,也就三十出头。

她便是方步亭的后妻程小云。

“方家有少爷吗?”方孟韦那句难听的话终于出口了,“这个家的太太十年前就故去了,哪来的少爷!”

程小云不接言了,拿着白手绢擦着镜框玻璃的手也停了,慢慢放下来。

——那幅照片中一个女人的眼正望着她,她也望着那双眼。

——照片的全景出来了,那个女人身边就坐着十一年前的方步亭,身前搂着一个笑着正在吹口琴的小女孩,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十六七岁却已身高一米七几的男孩,方步亭身边站着一个十一二岁身高一米五几的男孩。高个儿男孩显然是方孟敖,低个儿男孩显然是方孟韦,都是背带洋服,青春洋溢。

这幅照片与方孟敖在囚车里从皮夹中抽出的那张完全一样,只不过这幅照片是放大了的,还有就是方步亭的脸并没有用胶布贴住,黑发侧分,神采飞扬。

这种沉默更使方孟韦不能接受,他转身走到客厅大桌前,望也不望里面还装着好些镜框的大皮箱,用力将打开着的皮箱盖一关。

这一声好响,站在二楼过道间的方步亭微怔了一下,欲步又止,等着该出面的人替他解难。

方孟韦已经提起了皮箱,向客厅门走去。

“孟韦!”该出面的人出面了,谢培东的声音从客厅左侧传来。

方孟韦停了步。

谢培东走过来:“过分了。”从他手里拿过皮箱。

程小云眼中有了一星泪花。

谢培东把皮箱摆回桌面,走到她身后,轻声说道:“小嫂,我来摆吧。你先回去。”

程小云点了下头。

谢培东高声对客厅外:“备车,送夫人!”

程小云转身大大方方向外走去,走到方孟韦身边又停住了:“有句话请你转告大少爷,我是在你们母亲遇难以后嫁给你父亲的。”

方孟韦不看她也不接言。

程小云走了一小步又停住了,没有回头:“当年去重庆的路上,你们父亲对我很礼貌,我们是邂逅相逢。这句话也请你转告大少爷。”说完这句快步出门向院外走去。

王妈立刻跟了去。

谢培东接着摆照片,全是与方孟敖、方孟韦兄弟和母亲、妹妹有关的照片,整个客厅显眼的位置都次第摆上了。

方孟韦这才走到桌边坐下:“我也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伤心往事偏要在这个时候都摆了出来,这不是故意让大哥看了,剜他的心吗?”

方步亭站在了二楼过道的窗边,望着窗外。谁能知道他此时的心事、此时的心情呢?

“你大哥未必像你想的那样。”谢培东的声音从一层客厅传来,“倒是你,不要再让行长为难了。怕你跟小妈吵架,他一早就躲到木兰房里去了。唉!孝悌两个字,孟韦,今天都要看你了。”

方步亭面朝窗口的背影感动得晃了一下。

“是。”方孟韦在姑爹面前还是十分恭敬的,答着,立刻走到客厅的电话边,拨了号,“李科长吗?北平青年航空服务队安排住在哪里,你调查清楚了吗?”

对方在答着他的话。

方孟韦:“好,很好。你们辛苦了。徐局长那里我已经说好了,今天晚上我就不陪他吃饭了。你们好好巴结去吧。一定要陪好了。”

方步亭独自向窗外的北平城移望,满眼屋顶。

他望向了处于宽街方向那座和敬公主府,也只能望见树木葱茏间的屋顶。哪里能看见国防部预备干部局派来的那支青年航空服务队?哪里能看见那个前来查腐惩贪的经济稽查大队大队长儿子!

接着,远方的一声火车鸣笛让他又是一惊!

一列喷着黑烟的载客列车远远地驶进了北平火车站。

他的两眼立刻又露出了寒峻!

南京火车站站台上,吐着白烟待发的客车。

车厢中部,赫然的标牌上印着“南京——北平”。

人流中也有两双眼微露着寒光,不远不近地望着手提皮箱登上卧铺车厢的崔中石!

这两个人也提着皮箱,身穿质料很好的学生服,俨然在读的富家子弟,跟着也走向了崔中石的那列卧铺车厢。

两人向列车员换票牌——原来就是在金陵饭店209房间监视崔中石的那两个青年!

旅客都上完了。

列车员也上车了。

车门关了。

一声汽笛长鸣,巨大的车轮转动了。

央行北平分行行长办公室。

“崔中石坐的哪趟车?”方步亭还是长袍马褂端坐在办公桌前。

“是1次车,今天下午两点三十分南京始发站,明天晚上五点三十分到北平。”单独跟父亲在一起,方孟韦又像那个孝顺的儿子了,不过今天总是有些“色难”。

“唉!”方步亭一声长叹,望向窗外,突然说道,“孔子的弟子向他问孝,孔子答曰‘色难’。意思就是要以发自内心的顺从之态度面对父母,此谓之色难。你既然心里不痛快,大可不必在我面前装作孝顺的样子。”

“爹。”方孟韦的委屈再也不忍了,这一声叫便露出了负气,“十年了,亲儿子不能见父亲,亲弟弟不能见哥哥。还要弄出个共党嫌疑,又扯出个铁血救国会!儿子在军警干的就是这一行,可您把事弄得也忒复杂了吧?搁上谁,谁心里也装不了。您今天还要叫那个女人把妈和妹妹的照片搬回家来,还要摆在客厅里。您这是跟共产党斗气,跟铁血救国会斗气,还是跟大哥斗气?您教训得对,儿子是不孝顺,可搁上谁,也都不会‘色难’!”

方步亭有些陌生地望着这个小儿子,态度却出奇地平和:“是啊,我又要跟共产党斗,又要跟国民党斗,在家里还要跟儿子斗。你爹在哈佛大学读经济博士写的论文就是《论马克思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谁叫我学经济学到了斗争哲学上去了呢?”

方孟韦低下了头,不再顶嘴。

方步亭:“我也爱我的国,我也恋我无锡的老家。这几晚做梦,都在太湖上钓鱼。但那都是梦啊。孟韦,这个国、这个家都容不下我们了。去美国吧,那里毕竟有我的母校,有我的同学。我摆上这些照片没有想跟谁斗,只是想告诉你大哥还有你,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让你们平安地去美国,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带着你妈和你妹妹一起去美国。如此而已。”说到这里,这个内心比海还深的人,眼中竟浮出了泪花。

方孟韦扑通一声跪在了楼板上,把涌出来的眼泪吞咽了,说道:“只要爹能够安享晚年,儿子们的事您就不要再操心了!好吗?”

方步亭望着这个最心疼的儿子:“我已经失去你妈和你妹了。要是没有你们这两个儿子,我还有什么晚年?为了你,你后妈就一直搬在外面住。为了你们兄弟,你后妈给我怀的两个孩子都流了。你不该那样对她。你大哥到北平了,明天崔中石也会回北平了。下面我还有没有晚年也只有天知道了……”

方孟韦倏地站起:“爹,我这就去军营。今天怎么也得把大哥接回来,我们一家人吃饭!”

说完这句话方孟韦拿起茶几上的帽子大步走了出去。

“小哥!”谢木兰看见下楼的方孟韦立刻奔了上去,“是不是去接大哥?”

方孟韦看见了站在客厅桌旁的何孝钰,也不理谢木兰,快步下了楼,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何小姐。”接着便向客厅门快步走去。

“我们也要去!”谢木兰追了过来。

方孟韦在客厅门边站住了:“什么事都要掺和,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再给我找麻烦?”

谢木兰:“你想见大哥,我也想见大哥,怎么是给你找麻烦了?”

方孟韦:“我再给你打一次招呼,不要以为平时跟着学生闹事别人因为我不敢管你,现在就又想打出大哥的牌子闹事。事情真闹大了,谁也救不了你!”撂下谢木兰大步向院外走去。

“我们是代表正义!”谢木兰被他气得好久才嚷出这一句,望着小哥走向院外大门的背影高声喊道,“那不叫闹事,叫发出正义的呼声!”

可这呼声立刻随着方孟韦消失的背影停住了,谢木兰气得直跺脚。

“木兰。”何孝钰已经在她背后轻声唤道,“在家里他是你小哥,不是警察局长,我们不跟他斗气。好好帮大爸想想,等你大哥回来,怎么好好见面。”说到这里她把声音压得更轻了,“我们也有好些话要问呢。”

大客厅西侧通往厨房的条桌边,谢培东依然在静静地擦着镜框,女儿和内侄刚才争吵他连背都没转过来一下。这时拿着那块擦脏了的白手帕静静地向厨房方向走去,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北平西北郊一处旧兵营。

马汉山从来没有被自己烧的热灶这样烤过。

方孟敖把和敬公主府让给了东北流亡学生,马汉山又领着车队去了两家不错的院落,方孟敖车也不下,点名要住到燕京大学、清华大学附近的仓库去。

总算让他想起了这一片有一座国军第四兵团一个营曾住过的兵营,前不久那个营开出去了,正闲置着,不得已马汉山把方孟敖青年服务队领到了这里。

方孟敖站在门口,队员们站在他背后,望着那座纵深有一百多米的营房,外间很大,一张张兵床左右摆着,外间里端能看见还有一个单间,这里住他们这个服务队倒是挺合适也挺现成。

“马局长。”方孟敖问身边的马汉山,“不是说住你们民食调配委员会的物资仓库吗?怎么把我们领到这里来了?”

这附近倒是有一座仓库,正是北平市民食调配委员会储存供应大学民生物资的分库,里边全是猫腻,马汉山怎敢让他们入住?

这时见方孟敖如此较劲,马汉山装出十分有罪的样子:“不要说仓库不能住人,就是让方大队长你们住这个军营,鄙人已经十分惭愧了。你们一个个都是民族英雄,党国的功臣,上头再三说要好好接待。住这里我都不知该怎么样向上头交代了,仓库那是万万住不得的!”

这回是那个剃着小光头叫郭晋阳的队员接言了:“马局长这话太离谱了吧?我们都是抗日胜利后报考的航校,怎么都成了民族英雄了?”

马汉山立刻接道:“你们方大队长总是真正的民族英雄吧!你们跟了他自然也就是民族英雄青年服务队了嘛。”

方孟敖不让他再扯了:“日本人都投降三年了,哪还有什么民族英雄?再说昨天我们还在军事法庭受审,今天马局长就把我们封了党国功臣,你权力也太大了。”说到这里他转向队员们,“就这里吧。离清华大学、燕京大学近,离民食调配委员会的仓库应该也不远。自己的住处自己收拾,进去吧。”

方孟敖率先走了进去。

队员们都跟着走了进去。

马汉山在门口又跺脚了,对跟着他的那个司机:“后勤人员呢?铺的盖的用的,还有方大队长办公的用品,对了,还有吃的,怎么还没送来?!”

那个小车司机,其实就是他的贴身随从立刻答道:“已经给调拨委员会后勤处打了电话了,马上送到。”

幸亏这个兵营大门岗卫兵室的电话还没有撤,马汉山拿起电话立刻拨通了一个要紧的电话。

对方便是北平民食调配委员会的直接上司,中央民食调配委员会副主任兼五人小组成员马临深。

马汉山半天的窝囊现在化作了一阵牢骚:“什么国防部!什么铁血救国会!蒋夫人、戴局长我都打过交道,都没有这么牛皮!看他今天在大街上的行为,那不只是冲着我们民食调配委员会来的,简直就是冲着党国来的。我看他方孟敖就是个共产党!国防部连共产党都用了,你们得说话,向宋先生报告,向孔先生……”

“住口!闭上你的臭嘴!”对方的声音在话筒里很响,显然是被马汉山刚才的话惹急了。

马汉山一愣,反正对方看不见,瞪圆了眼,无声地向话筒啐了一口,还得接着听。

话筒里对方的声音:“一群娃娃都摆不平,还宋先生孔先生。宋先生孔先生会来管这样的事吗?摆不平就把账交出来,这个副主任和局长有的是人来当!”

对方把电话生气地挂了。

马汉山也生气地把话筒往话机上使劲一搁,站在那里想着找谁来撒气。

碰巧门外一辆吉普,跟着两辆加篷的军用卡车从墙外开来,正好转弯进门。

马汉山大步走出了卫兵室,在大门正中的路上一站。

吉普吱的一声停了。跟着的两辆军用卡车也急刹车停了。

马汉山站在路中就骂:“养着你们这帮混账王八蛋!送个东西送这么久!喝酒逛窑子也迟到吗?!”

吉普车里的人没有反应。

倒是后面两辆军用卡车的驾驶室里跳下两个民食调配委员会的科长,疾步向他走来。

其中一个科长:“局长,您这个气生得没道理。临时找个地儿,临时来电话,还要临时凑东西。一个小时我们就赶来了,耽误什么了?”

看起来这个民食调配委员会规矩本就是乱的,上级对下级可以乱骂,下级对上级也可以顶嘴。

马汉山被他顶得又是一愣,琢磨着该怎么骂了。

另一个科长扯了前一个科长一下:“李科长你就少说两句。局长一大早到现在可是饭也没吃。”

“到明天你们就都别吃饭了!”马汉山横竖要撒气,“整个北平两百万人在挨饿呢!轮也轮到你们家饿几顿了。妈了个巴子的,还顶我的嘴。李吾志,你个调拨科科长不想当现在就给我写辞呈!我他妈的还有好些人排队想当呢!”

那个李科长居然还敢顶嘴:“马局长你是民政局局长,我是社会局调过来的。虽说在调拨委员会你是副主任,我可是主任任命的。”

“好!顶得好!”马汉山气得那张脸更黑了,“中央调拨委员会马副主任今天已经到了,待会儿我就去找他。看是你那个主任靠山大,还是中央的马副主任大。不撤了你,我就不姓马!”

那李科长这下真有些害怕了,憋着气,不敢再顶嘴,可一下子认错又转不过弯来。

另外那个科长必须打圆场了:“我说李科长,马局长批评我们几句,你这个同志怎么就这么不能接受上级的批评呢?认个错吧,青年服务队还在等着安排呢。”

那李科长对马汉山:“局长,是我的错,您要撤我总得让我先执行好您的指示吧。”

马汉山一顿乱骂,现在对方又伏了小,气消了一半:“还不把车开进去,赶紧安排!”眼睛这时望向了挡着两辆卡车的那辆吉普,剩下的一半气要向还坐在吉普里的人撒了。

马汉山几步走到吉普车车前:“混账王八蛋!不下车现在还挡着道,滚出来,立刻把车开一边去!”

吉普车后座的车门开了,一个人下了车,两步便迈到马汉山面前:“马局长,你刚才骂谁混账王八蛋?”

马汉山有些傻眼了,他哪儿想到,和军用卡车同来的这辆吉普里的人竟是方孟韦!

第10章一头雾水

马汉山之所以没想到自己最后泼口错骂的人会是方孟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方孟韦没有穿警服,在路上换穿了他当北平三青团书记长时那身青年服,隔着车窗便以为也是民食调配委员会的人。

方孟韦虽年轻,身世阅历却非同龄人可比,最早入的便是国民党中央三青团,到北平调入三青团直做到书记长,1947年三青团撤团并党,他才调到警察局当副局长,同时身兼警备司令部侦缉处副处长。这时往马汉山面前一站,且不论一米八几的青年身躯,就那双集党政军警阅历于一脸的眼睛,也足以让马汉山心生寒意,好久回不过神来。何况他还是方步亭的儿子,方孟敖的弟弟!

这回另外那个姓王的科长也叫起撞天屈了:“局长,您这个批评连我也不能接受了。下了车您就是一顿严厉的批评,我们哪有插嘴报告的时间?”

“好,好,全是我的错。你们都是有功之臣,回去好好给你们奖励!”马汉山喘着粗气说了这几句,跟上来便是一声吼,“还不把车开进去安排方大队长他们,等着我现在就奖励你们吗?”

两个科长一脸汗水,一头雾水,一肚子怨水,也只好向那几辆车走去。

王科长走到方孟韦吉普车边跟司机说好话,让他把车先开到一边。

李科长走到两辆军用卡车前一声吆喝。

军用卡车开动了,那李科长也不再坐到驾驶室去,而是纵身一跃,跳到驾驶室门边的铁踏板上站着,手抓反视镜,也不知是还在斗气或是不如此不足以表现自己尽忠尽职,车风吹面,短发直立,押着第一辆卡车向里边营房壮烈开去。

那个王科长太胖,且没有李科长的身手,只好摆着手让第二辆卡车停住,苦着脸,一条眉毛高一条眉毛低,爬进了驾驶室。

第二辆车猛踩油门追第一辆车去了。

没有了下级在身边,马汉山也才好向方孟韦解释因唐突造成的“误会”。其实刚才对两个下级的又一顿臭骂已经完成了任务的一多半,剩下来便是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如何通过方孟韦帮自己的忙了。

马汉山从鼓鼓囊囊的中山装下边大口袋里掏出了一盒古巴雪茄,打开盖子,是一支装的极品,打听好了知道方孟敖好抽雪茄,原是准备见面敬献给他的,一路上就愣没敢拿出来,这时正好连盒子一起递给方孟韦:“我这脑子被事情搅得成一盆糨糊了。亲兄热弟,我怎么能不想到方副局长会赶来见大哥呢?你看,原本是见面要给方大队长敬的烟,都给忘了。拜托方副局长见面时替我敬给方大队长吧。”

方孟韦平生敬父敬母,无论何人张嘴骂到了他的父母那是立马要翻脸的。刚才马汉山那一句“混账王八蛋”就牵涉到父母,尽管他一番做戏,解释并非骂的自己,可毕竟当时骂的是自己,这个劲必须得较。任他那只手捧着烟盒递在自己面前好久了,瞧也不瞧,仍然盯着他的眼:“马局长,你是不是父母所生?”

马汉山没想到方步亭这个小儿子比那个大儿子还较劲,一时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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