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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无战事-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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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汉山只得又对准了喇叭:“同学们请息怒!同学们请少安毋躁……”

吼声更大了!

沙包下李宇清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白了!他今天奉命前来安抚,未能控制局面,已是十分郁闷,突然又被马汉山跑出来如此莫名其妙地火上浇油,不禁气得发抖,对身边的警卫队长:“上去,抓住这个疯子!”

警卫队长一挥手,两个警卫跳了上去,一边一个架住了马汉山。

马汉山必须自救,挣扎着仍然将嘴对着喇叭:“方大队长!这些话全是方大队长逼我说的!同学们……方大队长有重要指示……快欢迎方大队长讲话……”

这番话还真管用,首先是两个警卫不拖他了,只架住他,望向了方孟敖。

接着,学生们又渐渐安静了,无数双眼都望向了方孟敖。

方孟敖内心之复杂之彷徨之痛苦之孤独,在崔中石被害后达到了极致!他知道自己组织里的人就在这一两万人群中。从崔中石否认自己是共产党那一刻起,他就在等着组织以其他的方式跟自己接上关系,但他的个性忍受不了这种等待。今天他既是代表国防部调查组逼迫国民党贪腐集团给民众一个交代,也是在给自己的组织发出信号,再接不上组织关系,得不到明确指示,他就只能天马行空了。

方孟敖从马汉山手里拿过了喇叭,他会说些什么呢?

人群里,有几双眼睛立刻紧张起来:

最紧张的是何孝钰的双眼。因为她的两只眼睛里就站着孤独的方孟敖!想象中她走进了自己的眼睛,走到了方孟敖的身边,跟他并肩站在一起!缓过神来,大门前沙包上的方孟敖却离她是那样远。

隐蔽在教师人群中老刘的紧张是看不出来的,那张脸始终像个旁观者。

严春明已经紧张得有些疲劳,这时想得更多的是如何接受组织的处分。

站在警察指挥车上的方孟韦是最早就知道大哥双重身份的人,那双一直圆睁着控制局面的眼,这时反而闭上了。

还有一双眼睛,十分复杂,十分阴沉,这就是梁经纶。

他此刻尽量让前面的同学让开,使自己的目光能够直视方孟敖的目光,等待方孟敖的目光能与自己的目光相接——他要让方孟敖认准自己就是他要找的党内的同志!

方孟敖对着喇叭说话了:“刚才,马副主任说了两句话。一句说我跟他打了个赌,赌请同学们吃饭。另一句称我方大队长,说我要发表重要指示。我听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够一边跟另一个人打着赌玩,一边跟上万的人做重要指示?我猜他说这个话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我是个疯子,一种可能他是个骗子!现在李副总统的代表李宇清长官就在这里。我想请问一句,如果我是个疯子,国防部调查组为什么派我到北平来查案!如果马副主任是个骗子,国民政府为什么将两百万人救命的粮食交给他管!”

刚才是马汉山在上面一顿胡天胡地地瞎说,现在方大队长又突然来了这么一番表白,黑压压的人群,大家的脑子今天都一下子转不过弯来了。但也就是少顷,立刻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好!”

“说得好!”

“说下去!”

悲愤激动了一天的学生们突然有了兴奋甚至有了笑声,一片叫好,跟着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方孟敖却仿佛置身荒原,提着喇叭站在那里,直到人群又安静下来。

他不再看人群,眼睛只望着远方,喇叭声也像是对着远方在说话:“对不起了,同学们,特别是来自东北的同学们!我刚才说了一些连我自己也不明白的话。因为到目前为止,好些事情你们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可有一点我是明白的,那就是没有家的感觉,没有人把你们当孩子关心的感觉!你们东北的同胞‘九一八’就没有了家……我是在‘八一三’没有了家……可早在三年前我们抗战就胜利了,现在中华民国也立宪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没有家呢……”

方孟敖天空一般深邃的眼,飞速地掠过另外几双深受震撼的眼:

老刘的眼睛!

严春明的眼睛!

梁经纶的眼睛!

谢木兰闪出两点泪星的眼!

方孟韦深藏在大盖帽帽檐下很难看见的眼!

何孝钰眼中倏地浮现出了:

第一次在谢木兰房间,方孟敖向自己打听共产党的情景;

第一次在自己家里吃煎馒头片的情景;

方孟敖营房单间泡在桶里的衣服;

方孟敖在唱《圣母颂》;

方孟敖搀着方步亭走出客厅大门……

方步亭的车不知何时悄悄开到了抗议现场,停在第四兵团车队的后面。

方步亭此刻就悄然坐在后排车座上。跟他并排坐着的还有曾可达!

方孟敖的声音梦魇般在方步亭耳边回响:“……你们没有家……我也没有家……”他转头望向了窗外。

车窗外满是第四兵团的士兵和军车!

曾可达的手悄然搭到了方步亭的手背上,在等待他回头看见自己眼里的安抚。

方步亭没有看他,慢慢拿开了他的手:“曾将军请下车吧,我要回家了。”

曾可达眼中的安抚没有了,坐在那里一动没动。

方步亭对司机:“开车门,扶曾将军下车。”

“不用了。”曾可达不得不自己开了车门,下车,关门。

方孟敖的声音又从喇叭中传来:“同学们,不要在这里等了……这里不是你们的家……”

方步亭:“回家!”

车向后倒了,接着掉头,接着向另一个方向开去。

方孟敖还在喊话,可方步亭一个字也听不清楚了……

方步亭今天走进自家客厅,像走进了荒原。

下人们照例都回避了,只有程小云在关切地望着他的身影。

方步亭没有望程小云,没有像平时一样先走向洗脸架前去擦洗,也不像往常太过疲惫时去到他专坐的沙发前靠下,而是踽踽走向那架前几天才搬到客厅的钢琴边,在琴凳上坐了下来,又不掀琴盖,只是坐着。

程小云轻轻地走了过去,知道这时不能问他任何话,将手伸到琴盖边,望着方步亭,准备揭开琴盖。

方步亭却轻轻将琴盖压住了。

程小云的手只好又离开了琴盖:“给你熬了绿豆粥,我盛去。”转身准备向厨房走去。

方步亭这才望向了她的背影:“姑爹呢?”

程小云的背影:“去找那几家公司了,走的时候说,争取这两天多调些粮食。要找他回来吗?”

“不要找。”方步亭望她的目光又移开了,“眼下这个家里真正能够帮我的也只有他了。”

“是。这个家除了你就只有姑爹,最多还有你的两个儿子。”程小云依然背对着他。

方步亭没有吭声。

“我知道。”程小云的声音有些异样,“我从来就不是这个家里的人。木兰也不是。方步亭的家里从来就不应该有女人。”

方步亭凄然地抬起头,望着她:“来。”

程小云没有转身。

方步亭轻叹了口气,从她背后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

“你还没有回答我。”程小云试图将手抽出来。

方步亭紧紧地握着:“看着我,我回答你。”

程小云只好慢慢转过了身,今天却不愿望他的眼,只望着他的前胸。

客厅外的蝉鸣声响亮地传来,这座宅子更显得幽静沉寂。

“听见了吗?”方步亭问的显然不是蝉鸣声。

“听见什么了?”程小云依然不看他的眼。

方步亭:“孟敖在说话……”

程小云这才慢慢望向了他的眼,发现这个倔强的老头眼中有泪星。

方步亭这时却不看她了,把脸转向门外:“东北的学生又上街了……那样的场面,李副官长代表副总统讲话全不管用。孟敖讲话了,全场竟鸦雀无声。其实,他从小就是个最不会讲话的人……”

程小云这才感觉到了方步亭今天迥异往常的痛楚,轻声问道:“他都说什么了?”

方步亭:“说什么都无关紧要了。小云,听我的。中华民国走到尽头了,我们这个家也走到尽头了,我的路走到尽头了……我的两个儿子也出不去了。培东得留下来帮着我收拾残局。只有你还能走,带上木兰,这几天就去香港……”

程小云抽出了手,突然将方步亭的头搂在了怀里,像搂着一个孩子!

这可是程小云从来不敢有的举动。

方步亭本能地想保住平时的矜持,头却被程小云搂得那样紧,动不了,便不动了,让她搂着。

两个人都在听着院子里传来的蝉鸣声。

“你还没有答应我。”方步亭轻轻握住程小云的两只手,轻轻将头离开了她的胸。

“答应你什么?”程小云嘴角挂着笑,眼里却闪着泪花,“孟敖和孟韦都叫我妈了,两个不要命的儿子,再加上你和姑爹两个连儿女都管不住的老孩子,这个家,这个时候叫我走?真像孟韦说的那样,我跟着你是因为你有钱?”

方步亭望了她好一阵子,脸上慢慢有了笑容:“再贤惠的后妈也还是会记仇啊。”突然,他掀开了琴盖,“离开重庆就没给你弹过琴了。来,趁那两个认了你却不认我的儿子都还没回。我弹你唱。”

程小云这次拉住了他的手:“还是先把姑爹叫回来吧,也许他弄到了粮食,孟敖回来也好说话。”

方步亭:“粮食是种出来的,不是弄出来的。姑爹他也不是神仙啊。”说着固执地抬起了两手,在琴键上按了下去。

琴键上流淌出了《月圆花好》的过门。

《月圆花好》的钢琴声淌进了空空荡荡的帽儿胡同,一辆黄包车流淌过来,在一家四合院门前停住。

遮阳盖的车上就是谢培东,长衫墨镜,提包收扇,飞快地下了车。

院门立刻为他开了,又立刻为他关了。

“培东同志!”

谢培东的左手刚取下墨镜,便被院门内那双手紧紧地握住了。

“月印同志!”谢培东的右手还提着包也立刻搭上去,同样用双手紧紧地握住来人。

方邸洋楼一层客厅,琴声、歌声: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方步亭的琴声,程小云的歌声。

团圆美满,今朝最……

琴声歌声,此刻都仿佛是在为谢培东和那个月印同志遥唱。

那“月印同志”竟如此年轻,三十不到。一手仍然紧握着谢培东,一手已经接过了谢培东手里的提包。这位“月印同志”便是中共北平城工部负责人张月印。

“中石同志的事,您的处境还有方孟敖同志的情况,老刘同志都向我和上级汇报了。进去谈吧。”张月印搀着谢培东并肩向北屋走去。

方邸洋楼一层客厅,琴声、歌声:

……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园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曲未终,琴已停!方步亭双手一动不动压在键上。

程小云的嘴虚张在那里。又是沉默。

程小云:“洗个脸吧,我给你盛粥去。”

“是该吃点东西了!”方步亭倏地站起,“我那个大儿子说不准就要来审我,总得有点力气。”说着向餐桌走去。

帽儿胡同那家四合院北屋内。

四方桌前,朝门的方向没有椅子,靠墙和东西方向有三把椅子。张月印没有坐上首的位子,而是坐在打横的西边,面对坐在东边的谢培东。

隔壁房间若有若无,似有电台的发报机声传来。

张月印双臂趴在桌上,尽量凑近谢培东,声音轻而有力:“方孟敖同志的飞行大队,您领导的金融战线,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至为重要。华北局直至党中央都十分关注你们。”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对中石同志的牺牲,上级特别惋惜……”

“我有责任。”从来不露声色的谢培东,现在面对这个比自己年轻二十多岁的月印同志竟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沉痛,“中石同志的死……”

“现在不要谈责任。”张月印立刻把话接过去了,“我们已经失去了中石同志,不能再让您有任何闪失,还有方孟敖同志。今天我来跟您商量的两个重要问题,都跟您和方孟敖同志密切相关。一是如何面对国民党很可能即将发行的新币制问题;一是怎样和方孟敖同志重新接上组织关系,在关键的时候率部起义的问题。”

第44章恋人关系

北平市民调会总储仓库大门外。

大门前沙包上,马汉山不知何时已经被警卫押下去了,现在站在上面的是方孟敖和李宇清。

喇叭已经在李宇清的手里,他在说最后一个问题了:“关于同学们提出的第五个问题,鄙人也代表李副总统和傅总司令答应大家。”

从清晨到黄昏,又饥又渴、炙烤了一天的学生这时都露出了胜利的兴奋,人群中有人发出了欢呼,但很快又被别的同学阻止了。大家这时已经通过方孟敖接受了李宇清。

李宇清接着说道:“民食调配委员会的账不但政府应该彻查,民众也有监督的权利。因此我代表李副总统和傅总司令同意各大学派出人选组成协查组,配合方大队长的青年航空服务队协查!”

“万岁!”人群中有一部分人带头欢呼起来。

“万岁!”

“万岁……”

欢呼胜利的声音立刻响彻黄昏的北平!

李宇清也有些兴奋了,但很快被紧张取代,大声喊道:“安静!同学们请安静……”

欢呼声慢慢平息了。

李宇清:“下面,请方大队长宣布协查组人选的方案!”

喇叭递给方孟敖时,人群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方孟敖这时竟露出了从来没有的腼腆,他接过喇叭一时沉默在那里。

兴奋激动的目光在兴奋激动着,紧张的眼睛这时又紧张了:

老刘的眼睛!

严春明的眼睛!

还有大盖帽檐下方孟韦的眼睛!

梁经纶的眼是另外一种紧张,好几个男同学已经紧挨在他的身边,在等着他发出指示。

梁经纶在底下伸出了手掌,许多只手立刻伸了过来,手叠手地搭在他的掌上。

梁经纶用另一只手悄悄拿开了一些同学的手,留在他掌上的剩下了四只手——有两个是学联的骨干,有两个是中正学社的特务学生!

谢木兰的目光急了,挽着梁经纶的手臂使劲扯了一下。

梁经纶没有反应。

谢木兰着急的双眼飞向了另外一双焦灼的眼——何孝钰的眼!她一直望着方孟敖的目光这时望向了保护她的两个陌生男同学。

一个男同学立刻望向另一个男同学。

那个男同学坚定地点了下头。

两个同学紧紧地护着何孝钰,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我们走。”

何孝钰不敢再回头了,只听见方孟敖喇叭里传来的声音:“我想知道哪些同学是学经济的……”

北京大学的横幅下,清华大学的横幅下,燕京大学的横幅下,北平师大的横幅下立刻举起了无数双手臂!

东北学生请愿团的横幅下,几乎是所有的学生都举起了手臂!

方孟敖望向了李宇清。

李宇清立刻低声说道:“最多需要多少人?”

方孟敖:“我们大队是二十个人,每人配一个人就够了。”

李宇清:“那就定二十个人。”

方孟敖又将喇叭拿到了嘴边:“我们只需要二十个人……请东北的同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燕京大学、北平师范大学各推荐四个同学……”

人群立刻热闹起来!

燕京大学横幅下。

“让我参加吧!”谢木兰紧紧地抓着梁经纶的手臂。

梁经纶深望了她一眼,接着盯向她的手。谢木兰的手怯怯地松开了。

梁经纶转头对身边一个学联的学生:“快,找到何孝钰同学。”

那个学联的学生立刻转身,一边抬头望着,一边挤向人群。

目光在人群上空扫过,已经搜寻不到何孝钰了。

东边警备司令部的一辆卡车副驾驶座上,曾可达下了方步亭的车后,不知何时转坐到了这里。这时,他缩坐的身子突然坐直了,那双眼很快从燕京大学的横幅下看到了梁经纶,看到了谢木兰,还看到了曾经骑自行车护送自己的那几个中正学社的学生。他的嘴角不经意地笑了。

帽儿胡同那家四合院北屋内。

“您提供的这份文件非常重要。”

张月印手中那份蓝头文件上赫然印着“中央银行”四个馆阁体楷字,函头的右上方盖着两个仿宋体木戳黑字“绝密”!

“小王!”张月印紧接着向隔壁房间叫了一声。

隔壁房间的门很快开了,出来一个青年,虽是便装,还是礼貌地先向谢培东行了个举手礼:“首长好!”接着走到张月印身边。

张月印将那份文件递给他:“全文电发华北局城工部。”

“是。”那小王双手捧着文件很快又走进了隔壁房间,关上了门。

“‘国库日益空虚,物价日益上涨,投机日益猖獗!’”张月印背诵着文件上这几句话,“张公权这三个‘日益’很好地概括了蒋介石急于发行金圆券的原因,也明确提出了金圆券不能发行的事实。谢老。”这时他突然改称谢培东“谢老”,显然是要向他请教特别专业的金融问题了,“根据这个文件,您认为金圆券最快会在什么时候发行?”

谢培东:“拖不了一个月,最快半个月。”

张月印点了点头,又问道:“张公权既反对发行金圆券,蒋介石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要去征询他的意见,而且将他这个央行前任总裁的意见发文各个分行?”

谢培东:“蒋介石这是在向美国发出左右为难的信号,目的是争取美国的援助。没有美援作为储备金,他们发行金圆券就等于饮鸩止渴!”

张月印:“精辟。您认为争取美国的援助,他们在北平会有什么举动?”

谢培东:“燕京大学,司徒雷登。美国政府和国会现在对是否援助蒋介石政权,两派意见分歧很大。在中国,司徒雷登的态度十分关键。他们正想方设法争取司徒雷登的支持。”

“谁的意见能影响司徒雷登?”

“何其沧教授。”

“谁能影响何其沧教授?”

“方步亭可以算一个……”

张月印第一次打断了谢培东的话,突然站起来了:“还有一个更隐蔽的人,今天我们主要讨论的就是这个人!”

北平市民调会总储仓库大门外。

“梁经纶!”谢木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大声地直呼其名,刚叫完就意怯了,两眼楚楚地望着梁经纶。

人群还在涌动,梁经纶慢慢拨开了谢木兰抓他的手。

谢木兰:“让我参加吧,我比他们知道更多的内幕。”

梁经纶望向了仓库大门。

方孟敖和他的二十个飞行员整齐地排站在沙包的前面,把沙包让给了被推举的二十个同学。他们在沙包上站成了一排,一个挨着一个举起了紧握的手。

“还有我!”谢木兰已经飞快地挤离了梁经纶,向大门奔了过去!

第一双惊愕的眼就是方孟韦!他望着奔向大哥的谢木兰,倏地将目光转盯向燕大横幅下的梁经纶!

梁经纶的眼也在惊愕,紧紧地望着谢木兰的背影。

方孟敖也看见了,目光闪过一丝复杂,望了一眼身边的郭晋阳,立刻又转对邵元刚:“你去,挡住她。”

邵元刚山一般的身躯立刻迎了过去。

帽儿胡同那家四合院北屋内。

“关于梁经纶这个人,老刘同志当时跟您是怎么谈的?”张月印依然保持着冷静,但谢培东已经从他的措辞中听出了组织的高度关注,甚至连老刘同志的工作方式也在调查之中!

谢培东神情立刻凝肃了:“老刘同志只传达了上级的指示,要我做何孝钰的工作,让她听梁经纶的,以学联那边的身份接近方孟敖。至于组织为什么这样安排,老刘同志没有跟我说原因,我也不宜多问。”

张月印点了点头,神情比他更凝肃了:“不是组织不信任您,是老刘同志没有这个权限。培东同志,我现在代表城工部向您交底,梁经纶很有可能是国民党打入我党内部的特务!而且是当前对您、对方孟敖同志威胁性最大的铁血救国会的核心成员!”

谢培东差点儿便要站起,也不知是强烈的组织自律性让他控制住了,还是内心太过震撼一时未能站起。他紧紧地盯着张月印,太多想问的话,只能等待组织将该告诉他的告诉他。

张月印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沉默了,竟问了一句:“您身上有烟吗?”

谢培东轻闭了一下眼,立刻调整好了心态:“我不抽烟。”

张月印歉笑了一下:“对不起,我也不抽烟。”说着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谢培东的杯中续了,给自己的杯中也倒了点,这才接着说道,“有些话本来不应该向您说,但牵涉到你死我活的斗争,我必须告诉您。谢老,您是前辈,应该能够很好地对待处理。”

谢培东必须报以镇定的微笑了:“你是上级,我不好问你的党龄。我入党是1927年,我们党处于最艰难时期的那一年。请组织相信我。”

张月印眼中的敬意是真的真诚:“这件事就当我作为党内的晚辈向您汇报吧。对梁经纶的发现我们太晚了,是在曾可达和方孟敖同志的飞行大队到北平以后才引起警觉的。对于这种错误,燕京大学学委支部有很大的责任。警觉以后我们也是通过老刘同志展开暗中调查的。最后确定他的身份是在几天以前,就是在崔中石同志牺牲的那个晚上。”

“中石同志的死,跟他有关?”谢培东终于发问了。

“没有直接关系。”张月印答了这一句又出现了沉默,接着不看谢培东了,“那天晚上方孟韦从何孝钰的家里赶去想救崔中石,而您的女儿去了梁经纶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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