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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无战事-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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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培东依然没有看他,接着说道:“我是1927年大革命失败时加入的中国共产党党员。”

方孟敖的目光里,谢培东的声音就像刚刚从竹林那边一层层漫来的风吹竹梢声!

“还有你的姑妈,也是1927年加入的中国共产党党员。”

何宅一楼客厅。

谢木兰显得如此心神不宁。

只有程小云一个人在沙发上默默地看着她。

她想掩饰,装作轻松地在客厅里来回走着,抬头看了看楼上的走廊,故意踏上楼梯,极慢极轻地假装上楼。

程小云怜悯地望着她的背影,轻声说道:“不要去干扰你大爸跟何校长。”

谢木兰立刻站住了,转身向程小云露出极不自然的一笑,又轻步走下楼梯,轻步跳着,走到大门边的窗前,定定地望着窗外——这外面梁经纶那间小房才是她揪心关注的地方!

程小云:“梁先生和孝钰也是在说正事,你坐下陪我说说话吧。”

“好吧。”谢木兰仍然掩饰着,走回沙发边,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程姨,你说吧。”

程小云望着她还在斟酌如何跟她说话,谢木兰的目光又已经望向了院落方向的窗外。

方邸院落竹林。

竹林那条石径接近院落处,邵元刚和郭晋阳专注地听着。

方孟敖站在他们面前低声说道:“把住这个院子,任何人不许进竹林。”

“明白。”

方孟敖转身沿着石径大步向竹林深处走去。

走过刚才谈话的地方,又转了一个小弯,他看见谢培东在离石径约五米深的竹林里站着,走了进去。

谢培东向他递过来一把竹篾刀。

方孟敖没有立刻就接,仍然审视着他。

谢培东:“平时修竹枝用的,你拿着,帮帮我。”

方孟敖这才接过了篾刀,依然看着他。

谢培东举手摸向身旁一根八九米高的粗竹,是想去摸上边一个竹节,接着说道:“才两年多就长得我摸不到了。孟敖,看到上面那条痕迹了吗?”

方孟敖抬眼望去,但见那个竹节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虽已愈合,但仍然清晰可见。

谢培东:“你个子高,挨着疤痕下面那个竹节帮我砍下来。”

方孟敖不再犹豫,一刀,两刀,接着伸手一扳——那根竹子的上半截带着茂盛的竹叶哗地断了,却叉架在旁边几根竹上。

谢培东去拽那一截竹竿,却拉它不动。

“我来。”方孟敖只一把,便将架搁在其他竹子间的那截竹竿拖了下来,摆在地上。

谢培东慢慢蹲了下去,并紧手指,伸进斩断的那截空竹筒里,显然是在凝神要夹住一样东西。

方孟敖竭力镇静地望着他那只似乎掏着了东西慢慢收回的手。

一个包扎得很紧的长条油布包掏出来了。

谢培东费力地想去拧开扎着长条油布包的钢丝,那钢丝却纹丝不动。

谢培东抬头望向方孟敖,方孟敖蹲了下去,两根指头捏着钢丝的纽结处,反方向很快就将那根钢丝解下来了。接着同样的动作解开了上边另一根钢丝。

谢培东两手伸了过去,慢慢展开了包着的油布,里面还微微卷着的是一个牛皮纸大封袋。

谢培东蹲望着方孟敖。

方孟敖蹲望着谢培东。

谢培东:“守住了,不会有人过来?”

方孟敖:“放心吧。”

谢培东这才打开了封袋口,将手伸了进去,掏出来一本薄薄的杂志,看了片刻,定了定神,将杂志递给方孟敖:“在里面,你看吧。”

方孟敖下意识地双手接过了杂志,还是先看了看谢培东,才去翻杂志。

中间夹着东西,一翻便是那一页,方孟敖的目光愣在那里!

——一张照片!

——正中间那个人经常出现在新闻报刊上——周恩来!

右边那个人显得比现在年轻,更比现在有神采,就是蹲在面前的姑爹!

左边那个人让方孟敖的眼慢慢湿了,他低声地像是在问:“是姑妈?”

谢培东的眼也有些湿了,点了下头。

这回是真的沉默,沉默了也不知有多久。

方孟敖用手掌擦了下左眼,接着用手指擦了下右眼,轻声问道:“姑妈牺牲了,您就带着木兰来找我爸了?”

谢培东只眨了眨眼,老泪已干,没有回答,接着便要站起来。

方孟敖伸手搀他起来:“我记得您当时是说姑妈病死在路上……应该不是病死的,上级派您到我爸身边来的吧?”

谢培东摇了摇头:“当时不是。我们那个地下市委多数人都牺牲了,剩下的走散了,我一时跟组织也失去了联系,才带着木兰来的你家。一年后组织派人来了,传达了上级的指示,决定让我留在你爸身边,了解国民党内部的经济情况。”

一个莫大的希望蓦地涌上方孟敖心头:“我爸知道您的身份?”

谢培东慢慢让他失望了,他在慢慢摇头。

方孟敖还是不甘心:“我爸那么厉害,十多年都不知道您的身份?”

谢培东当然理解他此刻的心情,答道:“中央银行的人是搞经济的,和国民党其他部门搞政治的人还是有所不同的。包括你爸,都不想太掺和国民党的政治,可经济和政治从来就分不开。好在中间经历了八年抗战,国共合作,我的工作更多是配合你爸为抗战筹款。到国民党发动内战,我和崔中石同志才真正开始秘密工作,从他们的经济了解他们的政治、军事。这期间更多的工作是崔中石同志在做,他在前面替我挡着,我在背后替他把着。唉,最后怀疑还是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崔叔是奉你的指示到航校来发展我?”

“是。”

“利用孟韦对我的感情,你们俩商量,每次都让孟韦叫崔叔到航校来看我?”

“是。”

“我明白了,我爸因此不会怀疑您。”

“……是。”

“为了使你不暴露,这样说吧,是为了使组织不暴露,你们最后又决定让崔叔去牺牲!”方孟敖语气突然严厉了。

谢培东轻轻摇了摇头:“不是。”

方孟敖不再看谢培东,只望着地面,望着那一竿斩断的竹子:“可崔叔是你看着死的!他从被抓到被杀,你和我爸都知道,而且你们都去过警察局。你们一离开,崔叔就被杀了。我想知道实情,到底是你们没有办法救他,还是你们做了决定要让他去死?”

谢培东:“都不是。”

方孟敖猛地又抬起了头,望着谢培东。

谢培东:“组织拟定了详细的救援方案,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通过我劝你爸出面去救崔中石。那天你在家,你应该明白,你爸去警察局是真心想救崔中石,为了你,为了孟韦跟你们崔叔的感情,他也要救崔中石。你爸一手拿着钱,一手拿住徐铁英的把柄跟他谈判,徐铁英答应了你爸,暂时不杀崔中石同志。可中石同志还是被他们杀害了……问题究竟出在哪个环节,这几天你一直在追究,应该比我要清楚些。这也正是组织上想要了解的情况。”

方孟敖闭上了眼睛,微风又起了,竹叶沙沙。

他眼里没有出现天空,却隐约听见洋楼里传来的钢琴声!

——是巴赫——古诺的《圣母颂》。

——是《C大调前奏曲》那段仿佛黎明时春风流水般的行板。

——是父亲那天从警察局回来心力交瘁勉为其难的弹奏……

眼睛猛地睁开,只有微风竹叶的沙沙声扑面而来。

“他现在在哪里?”方孟敖问道。

“在何副校长家里。”

何宅二楼何其沧房间。

“说明白吧。”何其沧这时坐在他那把躺椅上,望着书桌打字机前坐着的方步亭,“你们中央银行到底是希望我这个方案赞成废除旧法币推行金圆券,还是论证币制改革不能推行?”

方步亭苦笑了一下:“中央银行不是我们的,我们也没有谁能够左右中央银行。其沧兄,你我都是学金融经济的,不是办商务印书馆出身的王云五,他不懂,你我应该懂。整个政府的财政赤字都已经达到四十万亿了。没有储备金,没有物资,依靠印一些新纸币能够挽救业已崩溃的经济?”

何其沧:“到现在还谈什么懂不懂经济,中华民国的经济有谁能懂?90%以上的原始自耕农,不到10%的城市经济却有90%掌握在少数官僚资本的手里。这么庞大的政府,这么庞大的军队,还要打内战,那些官僚资本谁愿意掏出一分钱来养?没有钱就拼命印钞票,货币都贬值了四十七万倍,你和我在美国学过这样的经济吗?你当我愿意写这个什么币制改革方案?你管着平津地区的金融,不知道几十万月薪的教授都在天天挨饿,何况市井小民?昨天我向社会局又问了数字,北平每天饿死的人已经六百多了……我兼着国府的经济顾问,通篇废话,我也得写呀。”

“这正是我来找你的本意。”方步亭站了起来,“所谓币制改革,说白了就是军事管制经济,谁也拦不住。可南京方面最关心的还是上海。其沧兄,你能不能帮我们北平和天津多争取一点儿美援,多争取一些物资配给。毕竟这个国家的文化精英多数在北平,学生闹事最厉害的也是北平。‘七五事件’你知道,南京方面下不了台,新的一派就打压老的一派,打不动,竟利用我的儿子来打我。我方步亭算个什么,无非一个一等分行的经理罢了。我倒了,换个人来北平分行只会更乱。吃亏的还是北平和天津的民众,包括那些大文化人和学生。”

何其沧沉默了,接着撑着椅子便要站起来,方步亭过来帮了他一把。

何其沧:“有一班十点飞南京的飞机,我这个方案本想今天送财政部。你既然来了,今天就不送了。干脆,你也耽误一天,帮我一起改改这个方案。”

方步亭这时已经完全不像北平分行的行长,而像老兄长面前的一个老兄弟,如此要强的人轻轻拍着何其沧的手臂,眼睛湿了。

何其沧也动了情,说道:“孟敖这孩子我见了几次,还深谈了一次。从小就落难,百战生死的人。我知道你这个父亲不好当。有机会我帮你开导开导他。”

方步亭捏紧了何其沧的手臂:“我们今天不谈他,好好改这个方案吧。”

“好,好。”何其沧应着,提高了声音叫道,“孝钰!孝钰!”

“行长,何校长是叫孝钰吗?”楼下传来的是程小云的声音。

方步亭去开了门:“是。叫孝钰来吧。”

“那就不要叫孝钰了。”何其沧望着门口的方步亭,“叫梁经纶上来,我告诉他方案今天不送了。”

方步亭点了下头,又对楼下大声说道:“不要叫孝钰了,请梁教授上来吧!”

“小妈,我去叫吧!”

这回传来的是谢木兰的声音。

方步亭回头时,何其沧的目光与他碰在了一起。

两个老人突然同时回避了对方的目光。

——这一层儿女的事,在两个老人的心头,真是“人有病,天知否”?

第59章虚与委蛇

燕大东门外文书店。

走进书店,梁经纶立刻看到,书架前寥寥无几正在翻看书籍的学生中,两个中正学社的学生暗中向他投来了目光。

“Morning!”梁经纶走向书柜前的索菲亚女士。

“Morning!”索菲亚女士每次见到梁经纶都很高兴,接着用流利的汉语告诉他,“清华的曾教授来了,说是跟您约好的,在楼上等您。”

“谢谢!”梁经纶微笑点头,向里间走去。

那两个中正学社的学生仍在低头翻书,目光已暗中将其他几个看书的学生扫了一遍。

那几个学生确实都在低头看书,在当时北平的大学里,这样不参加学运的学生真是很少了。

外文书店二楼梁经纶房间。

在青年军习惯了,任何改装都使曾可达不舒服,坐在那里,早已将凉礼帽和眼镜取下来放在了桌上。

“曾教授久等了。”梁经纶轻轻关上了门。

曾可达在桌前站起来,难得一笑,仍是那样严肃:“梁先生辛苦,快请坐吧。”

隔着桌子,两人对面坐下了。

“建丰同志昨夜发来的行动指示。”曾可达将几张电文纸递了过来。

梁经纶双手接过电文,飞快地看了起来。

关键词总是那样醒目:

“孔雀东南飞”!

“方孟敖同志代号焦仲卿”!

“梁经纶同志代号刘兰芝”!

梁经纶抬头询望向曾可达。

方邸院落竹林。

“是组织的决定。”谢培东在尽量用最简明的语言解开方孟敖的心结,“不给你派任何任务,也不能让你更深地理解什么是共产主义,原因只有一个——让他们不怀疑你。”

方孟敖:“那你们怎么就知道我会同意加入?”

谢培东:“因为你爱中国。”

方孟敖:“国民党里就没有人爱中国?”

谢培东:“有。可他们更多的是为了荣身肥家。你知道,国民党救不了中国。”

方孟敖:“因此你们就派了崔叔这样一个又清贫又忠厚的人来发展我?”

“共产党都清贫。”说完这句,谢培东目光望向了竹梢间隙中那一点儿天空,少顷才接道,“你说的忠厚,也没有错。更准确的评价,中石同志在我们党内,属于毛主席说的那种纯粹的人、高尚的人。”

方孟敖的眼却是望着竹林地上斑斑点点的阳光:“我爸昨夜去崔叔家,提起他,怎么说的?”

谢培东:“和你一样的看法,忠厚。不只是昨夜,那天听到了他的死讯,好几次都在跟我念叨遗憾。”

方孟敖:“遗憾他是共产党?”

谢培东的目光收了回来:“你爸遗憾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了……想不想知道你崔叔的遗憾?”

说到这里,谢培东将手里卷着的照片慢慢打开了少许——只露出了中间的周恩来。

方孟敖似乎明白了什么,紧望着谢培东。

谢培东慢慢说道:“他从来没有见过周副主席,见过周副主席的,是我和你姑妈。”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递给方孟敖:“点燃了,送给你崔叔吧。”

方孟敖不接火柴,也不再看谢培东和那张照片,只是望着幽深的竹林。

谢培东只好自己擦着了火柴,点燃了照片。

恰在这时,一阵无边的风又漫过竹梢层层吹来——

方孟敖满眼看见的却是那晚吉普车疾驰的风,风里飘忽着那晚崔中石的声音:“真要骗你,就有必要。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什么中共地下党员……因此,你也本来就不是什么中共地下党员……”

谢培东手中燃烬的照片,白白的,被一阵风举着,直朝竹梢上空扶摇飘去!

方孟敖看着那一缕升扬的白色灰烬消失在竹林上空:“我当时就知道,崔叔为什么说他不是共产党……”

谢培东:“他知道自己死后,你会向那些人讨要说法。否认了跟组织这层关系,你心里剩下的就是和他个人纯粹的感情关系,对那些人不依不饶,也才更像你的为人。从发展你那天,直到牺牲,中石同志都在履行保护你的职责。”

方孟敖这才又慢慢转望向谢培东:“崔叔既然这样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我,为什么组织又派孝钰这么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女孩来跟我接头?她背后怎么有一个学联,又有一个城工部?她到底是什么身份,那个梁经纶又是什么身份?”

外文书店二楼梁经纶房间。

“现在看来,建丰同志的用人之道我以前理解得太浅了。”曾可达双手放在桌上,望着梁经纶的目光多了一些通透,也多了以前没有的几分诚恳,“他那一个‘诚’字,足可以直追曾文正公。也只有这样,才足以跟中共争取人心。昨夜我跟方孟敖传达了建丰同志的思想,效果就很好。方孟敖曾经是不是共产党已经无关紧要了,他现在就是‘焦仲卿’!”

梁经纶沉默了少顷:“‘刘兰芝’跟‘焦仲卿’是什么关系?怎么联手工作?我想听建丰同志的明确指示。”

曾可达:“建丰同志当然有明确指示。昨夜跟我通话,建丰同志要我先向你传达他对你的评价,你想不想听?”

梁经纶默默站了起来。

“坐下吧,都是同志,我们心里有那份尊敬就行。”曾可达似乎已经得到了建丰同志做思想工作的几分真传,“请坐下吧。”

梁经纶又默默坐下了,等听建丰同志对他的评价。

曾可达:“要充分理解梁经纶同志工作的艰巨和重要。他对‘一次革命,两面作战’所负的重任、所做的贡献,任何人都无法替代。我对他的评价是八个字:‘才大心细,明善诚身’。”

梁经纶又站了起来。前一次站起是出于规矩,这一次站起是真正感动。

长期受困于建丰同志秘密组织成员和中共北平学委地下党员两重身份之间,信仰和理想已经虚无缥缈,最大的缠绕是到头来两边都猜疑他,最后的结果是谁对他都不信任。现在听到这八个字的评价,梁经纶心中真正感动了——一般人只知他长于经济,建丰同志却还知道他通晓古文,明白这八个字的出典。望着眼前这个横亘在自己和建丰同志之间上传下达的曾可达,他能够理解建丰同志的评价吗?

——眼前的曾可达变成了7月6日初到北平的曾可达:“建丰同志要我传达他对你的评价,党国如果有一百个梁经纶同志这样的人才,戡乱救国有望……”

眼前的曾可达说话了:“为这八个字的评价,我请教了建丰同志。建丰同志说,你不只是优秀的经济学家,还精通国文,知道出典。前四字是曾国藩向朝廷推荐李鸿章的评语,后四字是朱熹对儒家修身所作的最高评价。经纶同志,请坐吧。”

梁经纶心中震撼,也才一个多月,此刻的曾可达竟然已不是当日吴下阿蒙!建丰同志对下属的培养真可以直追曾文正公!再望曾可达时,眼中多了好感,也多了推心置腹。他没有坐下:“请可达同志报告建丰同志,对他的信任我十分感激,这次任务,既然代号为‘孔雀东南飞’,结局当然是刘兰芝‘举身赴清池’,焦仲卿‘自挂东南枝’。只要有补于戡乱救国大局于万一,经纶愿死而后已。”

“恰恰相反。”曾可达见梁经纶依然站着,自己也站了起来,手一挥,坚定地答了这句,接着便开始踱步,斟酌下面的词句。

可怜曾可达,为了向这两个特别身份的人物传达这次特别的任务,昨夜恶补了一回闻一多的《太阳吟》,似乎感动了方孟敖,也着实感动了自己一把。今天一早,便命人找来了一本《新月派诗集》,一首《孔雀东南飞》。来见梁经纶的路上,先搁下了那本《新月派诗集》,将《孔雀东南飞》又强记了一番,对这首诗的大意有了几分理解。现在见梁经纶被深深感动,更加明白建丰同志精神力量之伟大,不由慷慨激昂:“建丰同志用这个行动代号,是决心让历史的悲剧不再重演。受命于危难之际,总统要在全国前方战场跟共产党决战,后方整顿经济的重任都委托给建丰同志了。‘孔雀东南飞’就是两面作战重大部署中的关键行动。从平津撕开口子打击贪腐,整肃经济,震慑他们在上海和南京那些腐化的上层,为上海以及五大城市推行币制改革扫清障碍。这一次‘举身赴清池’‘自挂东南枝’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们!因此你和方孟敖的联手尤为重要。方式仍然不变,通过何孝钰,与他接触。任务的性质调整了,不要再提你那个共产党学委的背景,不要再去发展方孟敖加入共产党。当然,更不能暴露你在我们组织的真实身份。”

说到这里,曾可达望了一眼墙上的钟,接着去开了门:“你不能久待了。还有几句话,咱们边走边谈。”

方邸院落竹林。

这里,两个人已回到了竹林的石径旁,就坐在当时谢培东跟何孝钰谈话的那条石凳上。显然为什么派何孝钰接头,谢培东已经向方孟敖做了解释。

风也停了,两人一时无语,竹林便分外幽静。

“最后一个问题,您还没有告诉我。”方孟敖打破了沉默。

谢培东显然是故意留下这个话题,等待方孟敖来问,此刻的神态便分外严肃,紧望着方孟敖,压低了声音:“这是我今天跟你交底最重要的内容,希望你有心理准备。”

方孟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石径远处的大院。

大院空空荡荡,邵元刚和郭晋阳显然很好地把住了门户。

方孟敖目光依然望着石径那边的大院:“您说吧。”

谢培东:“那个梁经纶,第一重身份是燕大的教授,第二重身份是我党北平城工部学委的地下党员。可这都不是他的真实身份。”说到这里,他停住了。

方孟敖居然并不回头,目光依然盯着石径那边的大院:“我在听。”

谢培东有意将语气放轻:“他是国民党铁血救国会的核心成员。”

谢培东这时是真有些意外了,方孟敖竟然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何孝钰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过了少顷,方孟敖终于有了反应,却是这样一问。

谢培东也沉默了少顷,答道:“到目前为止,孝钰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是为了让何孝钰在感情上没有负担,还是为了使梁经纶不怀疑上何孝钰?”方孟敖依然如此冷静,冷静得让谢培东都暗自吃惊。

——几十年潜伏,上至接受周副主席的教导和指示,下至同国民党方方面面的人物周旋,他都从来没有像今天跟方孟敖接头这样吃力。脑子里瞬间冒出了好些人的形象——徐铁英、曾可达、马汉山……接着是方步亭、崔中石……

他理解了那些跟方孟敖打交道的人是何等的棘手、头疼。

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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