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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无战事-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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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可达立刻接言道:“谢襄理说得很对。来的时候,经国先生也是这样指示我的。有什么难处,有什么委屈,请方行长都说出来。凡是他能解决的,一定帮忙解决。”

方步亭虚虚地望向曾可达:“曾督察能不能先回答我开始问的那个问题?”

曾可达:“哪个问题?”

方步亭:“为什么是三个杯子?”

曾可达的脸有些红了,尴尬了片刻,站了起来:“我先向方行长道歉,回去再向经国先生检讨。经国先生送给您的本来是四个杯子,我不小心摔碎了一只。”

方步亭:“那怎么变成三个杯子代表我们三父子了呢?”

曾可达的脸通红了:“是我的临场发挥……”

方步亭:“经国先生并没有这个意思?”

曾可达:“没有这个意思。”

“好。”方步亭态度立刻和缓了不少,站了起来,手一伸,“曾督察请坐。”

曾可达再坐下时,连端坐也不自然了。

方步亭却没有再坐下,转望向谢培东:“把纸笔拿给曾督察。”

谢培东站起来,赶忙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叠公文纸、两支削好的铅笔踅了回来,放在曾可达的茶几前。

方步亭:“既然是经国先生派你来的,请你把我的话记下。最好照我的原话记录,不要加上你的理解。曾督察同意吗?”

曾可达严肃了,拿起了笔。

方步亭站在那里,声调铿锵,渐转高亢:“民国十七年,我方步亭在美国,虽然适逢经济萧条,可作为耶鲁大学的教授,莫说与中国人比,跟一般的美国人比,生活也是可以的。你们的宋子文先生,又写信又派人请我回国,说是国家有难,学人有责,要建中央银行,建立金融秩序,恢复国民经济,有厚望焉。”

曾可达开始记得有些滴汗了:“请方行长说慢些。”飞快地写着后面几句话。

方步亭只等了他少顷,接着还是那个语速:“我放弃了在美国的洋房花园,放弃了高薪待遇,带着妻子和两儿一女回了国。没有向政府提任何要求,一心为蒋先生的国民政府搞金融,赚了多少钱,你们可以去翻翻中央银行的档案;国民政府又给了我多少钱,你们也可以去查查我的收入。‘八一三’上海沦陷前,政府十万火急要我将中央银行金库的黄金、白银、外汇尽快尽量运往后方,连船都是我向民生公司卢作孚先生要的。说来没有人相信,为了载重量,我把夫人和孩子都撇在了上海……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的……我的妻子、女儿被日本人炸死了,过了两年才把小儿子接到了重庆。大儿子呢,正被你们派来报应我。”

曾可达停下笔,抬起头,发现方步亭并没有叫他回答的意思,只好又赶着把后面的话记完。

方步亭接着说道:“我那个小儿子惦记他大哥,请我的一个下属不时去看看他,捎点儿东西,兄弟之情而已,硬被你们办成了一个共产党的案子。现在崔中石不明不白死了,又弄出个假共产党梁经纶来套我那个傻儿子。曾督察,你刚才问我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去找那个梁经纶,点出他的身份。我也请你帮我问问经国先生,哪个父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安个共产党的罪名,杀了一个又弄出一个,最后谁都可以用这条罪名来杀他,却不管不问?如果经国先生不好回答,我可以直接写信托人转给蒋中正先生。他是总统,也是父亲,请他教教我,遇到同样的问题,他会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曾可达在他说到蒋经国那几句时已经停了笔:“方行长,我能不能做些解释?”说到这里他望向了谢培东,意思请他回避。

谢培东慢慢站起来。

方步亭立刻瞪着谢培东厉声说道:“你是他姑爹,也是父辈!晚辈的事,自己不管,倒让旁人去管?”

谢培东只好又慢慢坐下了。

方步亭转望向曾可达:“曾督察,你是受经国先生的委托来找我,还是代表你自己来找我?”

曾可达愣了一下:“是受经国先生的委托。”

方步亭:“那就不要解释。我现在是在给经国先生表达我的意见。要么你把我的话完整记下,要么我们结束谈话。”

曾可达只能又拿起了笔:“明白了。方行长请接着说。”费神记忆刚才没写的那几句话,开始补写。那份好不容易修来的淡定此时在笔头竟又艰涩了。

天空已经大白了。稽查大队营房的大门洞开,方孟敖和他的飞行大队都进了营房内,只让那个青年军营长和马汉山整顿人马。

三车鱼龙混杂的人马,显然来自三个不同的路数,一车人一个方阵,站在大坪上,每个方阵都有一个头儿,站在队伍前。

李科长和王科长心里又打鼓了。马局长被抓走,他们顿觉群龙无首。马汉山突然回来,他们又觉有的罪受了。二人闭着嘴站在他和那个营长身后,只望马汉山把事情一肩扛了,最好是完全忘记他们。

马汉山哪里会忘记他们,也不回头,只举了一下手,往前一挥:“你们过来。”

李科长望着王科长,王科长望着李科长,还指望马汉山不是叫他们。

马汉山不吭声了,李、王二科长但见前面那百多号人都齐刷刷地望着他们,这才知道赖不过了。王科长轻声问李科长:“是叫我们?”

李科长也就只会欺负王科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装聋作哑?!”绷着劲自己先走了过去,走到马汉山身边大声喝着王科长:“还要马局请你吗?”

那个王科长真是慢得不止半拍,这时才急忙走了过来。

“我不在,你们辛苦了。”马汉山竟然十分和蔼。

李、王二科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又对望了一眼。

马汉山:“还得你们辛苦,犒劳都准备了吗?”

王科长不敢接言,李科长敏捷些,立刻低声问道:“马局,发美元还是发银元,每人多少,让王科长立刻回去取。”

马汉山终于盯上他了:“美元能吃还是银元能吃?饿兵能打仗吗?”

原来是要给这一百多号人开餐,大清早的在这个兵营哪里弄去?李、王二人真愣住了。

马汉山居然还是没有骂他们:“立刻打电话,把三号仓库里的罐头、饼干拉一卡车过来。”

李科长是社会局借调的,这回倒是真不知情了,望向王科长。

王科长轻声答道:“局长,三号仓库是您亲自管的,只您有钥匙。”

马汉山:“打电话给周麻子,传我的命令,把锁砸开,立刻运一卡车过来。”

王科长这回真明白了:“是。”立刻向大门岗门卫室走去。

方邸二楼行长办公室里,曾可达将前面记的话双手递给方步亭:“方行长请过目,我记的话有没有不准确的地方。”

方步亭没有接:“培东,你眼睛好些,你看看。”

谢培东接过那一页纸,飞快地看了:“都是原话。曾督察,耶鲁大学的‘耶’字,是耶稣的‘耶’字,右边不是禾字,是个耳刀旁。”说着递了回去。

曾可达接过记录纸:“我马上改。”

“不用改了。”方步亭终于笑了,“可见这次曾督察是带着真诚来的,那就彼此都真诚吧。请接着记录。”

曾可达又认真记录了。

方步亭:“币制改革,发行新的货币是山穷水尽的举措。可当下的中华民国,币制不改革是等死,改革了也未必能活。我方步亭既然在二十年前就选择了帮这个国民政府,现在还愿意不改初衷。别人怎么干我管不了,在平津我愿意配合,还能够调动我的资源,请美国的朋友多给些援助。”

曾可达记得又快又有力了。

方步亭:“我只有一个要求,请经国先生将方孟敖派到美国去。最好在币制改革前就让他去。”

曾可达的笔稍停了一下,还是把这几句话记下了,接着抬起了头:“这个问题,经国先生有指示,我能不能现在就转告给方行长?”

方步亭:“请说。”

曾可达:“方孟敖是国军最优秀的人才,最有战斗力,而且在民众中有最好的形象。希望在推行币制改革最艰难的前三个月,他能在北平执行任务。三个月后,预备干部局一定特简他出任中华民国驻美大使馆武官。经国言出必行,请方行长信任理解。”

方步亭一下怔在那里,举眼望着上面想了好一阵子,接着望向谢培东。

谢培东也只能跟他对望。

方步亭转望向曾可达:“三个月?”

曾可达:“经国先生亲口说的,就三个月。”

方步亭又望向了谢培东:“孟敖的命硬,三个月应该能挺过去吧?”

谢培东点了下头。

方步亭下了决心:“我无法跟经国先生讨价还价了。提另外一个小小的要求,这件事曾督察就能帮忙。”

曾可达立刻站起来:“方行长请说,可达但能效力,一定效力。”

方步亭:“要说在这几个孩子里我最疼的不是孟敖也不是孟韦,是我这个妹夫的女儿,木兰。现在你们那个梁经纶把她拉在身边,说不准哪天就毁了这孩子的一生。请曾督察转告梁经纶,即日起离开我们家木兰,不管用什么手段,最好是找个理由把她开除出学联。然后我们用飞机把她先送到香港,再送去法国。”

曾可达:“这件事我立刻去办。一个星期内你们安排将谢木兰送走。”

方步亭的手伸了过来。

曾可达还没做好准备,看着那只手,看到有几点老人斑,不禁心中一热,双手握了上去。

方步亭:“听说曾督察每个月还给家乡的父母寄钱,你是个孝子。请代我向令尊、令堂问好。”

曾可达:“不敢,好的。”

方步亭:“培东,马上要发粮了,弄不好又是一场大学潮。你去送送曾督察。”

谢培东直将曾可达送到大门边,曾可达的车也已经开到大门外。

谢培东在门内握住了曾可达的手:“当着我们行长,我不方便说话,想私下里跟曾督察说几句。”

曾可达对谢培东颇有好感,当即答道:“谢襄理请说。”

谢培东:“就是关于我那个女儿的事。曾督察千万不要听我们行长的,让梁教授将她开除出学联。”

曾可达:“为什么?我可是答应方行长了。”

谢培东:“十几万学生都参加了华北学联,单单将她开除,梁教授没有理由,我们家木兰也会知道一定是我们在干预。这个办法不好。如有可能,就请梁教授疏远她,不要让她多参加活动就是。”

“没问题。”曾可达准备松手。

谢培东依然握着他:“谁家的孩子都是孩子。听孟韦说今天北平统一行动,很可能又要对学生们不利。曾督察是国防部派来的人,尽力保护学生吧。”

曾可达对谢培东更有好感了,一时竟说出了知心话:“经国先生说过,因为党国上下的腐败,使我们失去了全国人民的拥护,我们到北平来就是争民心的。我和方大队长今天都会全力保护学生。谢襄理如果信任我们,今后在方行长那里,还请多支持我和孟敖执行经国先生的任务。”

谢培东点了下头,松开了手,向门外一让:“曾督察赶紧上车吧。”

曾可达准备出门,又突然站住了,向谢培东敬了个礼。

谢培东赶紧双手抱拳揖礼。

曾可达这才转身向门外的汽车走去。

稽查大队军营大坪上,一辆帆篷罩得严严实实的大卡车,车尾的挡板放下了,露出了车厢内堆得像山一样的罐头箱子和饼干箱子。

为了显示规格,王科长在车厢上递箱子,李科长在车下接箱子,马汉山拿着一根撬棍,亲自将箱盖撬开。

箱子里是一罐罐包装精美的美国罐头,有猪肉的,也有牛肉的。

那个青年军营长站在一旁都看得有些眼馋了,何况三个方阵那一百多双眼睛。

撬了有十来箱,马汉山拿起一罐猪肉的,又拿起一罐牛肉的,双手递给了那个青年军营长:“李营长,带个头尝尝,鼓舞一下士气。”

青年军营长接在手里,还没反应过来,但见马汉山喊道:“几个老大过来帮忙!”

站在三个方阵前面的三个头儿走了过来。

马汉山:“你们端着,我亲自发。”

这三个头儿像是特别熟悉马汉山的做派,一句话也没有,各人都捧起了两个箱子,一个猪肉的,一个牛肉的。

马汉山向第一方阵走去,从第一排第一个人开始,双手拿出两盒罐头递去:“多辛苦。回去时再带两罐。”

营房内,方孟敖被郭晋阳他们叫到了门口,都在看着马汉山发罐头。

郭晋阳咽了一口口水,对方孟敖笑道:“队长,抄了好几次仓库,怎么就没发现这些洋玩意儿?”

方孟敖也笑了:“马汉山藏的东西如果那么容易就能抄出来,他也就不是马汉山了。怎么,看着嘴馋了?”

陈长武接言道:“队长,跟这样的人一起执行任务,我们是不是有点儿掉份儿。”

方孟敖:“你以为国军里这样的人还少吗?怕掉份儿,等一会儿马汉山送罐头来都不要接。”

好几个队员同时说道:“罐头还是要接的!”

方孟敖:“听好了,今天就要靠这些人对付陈继承和徐铁英他们。他们有他们的招,不要干预。听到没有?”

“是!”

方孟敖一个人又转身向里边走去。

军营大坪上的第三方阵里有双眼睛在看着方孟敖的背影,此人正是刘初五。

这时,马汉山带着这个方阵的头儿来发罐头了。

两盒罐头伸到了老刘面前,马汉山:“多辛苦。”说到这里突然盯着老刘那双手,又望向老刘的脸,一怔,发现这双眼贼亮!

马汉山转脸问这个方阵的头儿:“这位兄弟面生,在哪个队伍打过仗?”

第三方阵那个头儿:“老大好眼力,这位兄弟在西北军干过,一次跟日本人遭遇,整个队伍都打光了,趴在死人堆里逃出来的,不愿再从军,便到了北平。我们的好几家工厂和货栈都想请他当工头,人家只愿当零工,青帮的兄弟都服他。”

马汉山立刻重重地在老刘肩上拍了一掌:“好汉子!带枪没有?”

老刘:“都不在队伍了,没有再摸过枪。”

马汉山对那个头儿:“调一把二十响给这位兄弟。打乱了,徐铁英就交给你了。愿不愿干?”

老刘:“谁是徐铁英?”

马汉山:“北平警察局新调来的那个局长。等一下我指给你看。”

老刘望向了第三方阵那个头儿。

那个头儿心里没底了:“事情不会闹那么大吧?”

马汉山:“干掉一个狗屁警察局长算什么大事。已经告诉你们了,今天我们的后台是国防部调查组,太子派来的。到时候该打谁只管打,打好了国防部给你们授奖!”

那个头儿只好问老刘:“五哥,干不干?”

老刘:“我们听马局长的。”

马汉山:“好。干完了愿意走路给你一万美元。调枪给他。”

说着,继续发罐头。

第71章贻人口实

曾可达在住处听着话筒,“谢谢建丰同志的鼓励。”曾可达显然受到了电话那边的充分肯定,此时却没有丝毫喜色,将方步亭那纸记录塞进口袋时,望了一眼墙上的壁钟,已经是八点二十五分了,接着说道,“离发粮还有一小时三十五分钟。还有两件事,属于我个人的思想问题,希望建丰同志给我几分钟时间,我想向您报告。”

电话那边建丰同志的声音:“很重要吗?”

曾可达:“思想问题是根本问题,可达认为很重要。”

电话那边沉默了约两秒钟:“很好,请说。”

曾可达:“上个月我代您给方行长送去范大生先生的茶壶和茶杯,摔碎了一只……”

电话那边:“这很重要吗?”

曾可达:“有两点很重要。第一,我没有向您汇报;第二,我当时送去的时候欺骗了方步亭,说是您的意思,三个茶杯代表他们父子三个人。”

接着是两边都沉默了。

也就几秒钟,电话那边建丰同志的声音果然严厉了,可说出的话却又出乎曾可达意料之外:“组织早已做了决定,同志之间一律称呼‘你’。你刚才连续称呼了四个‘您’字,希望立刻改正。”

很快,曾可达有所领悟,大声答道:“是。建丰同志。”

“谈刚才那个问题吧。”电话那边的声音立转平和,“是不是你说的谎言被方行长戳破了,给工作带来了被动?”

“是,建丰同志。”

“你怎么解释的?”

曾可达:“我向他承认了,你送的是四个杯子,把三个杯子说成代表他们父子三人是我文过饰非,临场发挥。”

“他于是就给我说了刚才那番话?”

曾可达:“是,建丰同志。”

“很好。说第二件事情吧。”

曾可达:“马汉山给你送了一件礼物。根据纪律,我是绝不能接受马汉山任何礼物的,更不能接受他送给你的礼物……”

“说下去。”

曾可达:“是。可这件礼物意义实在重大,我接受了。担心损害组织和你的形象,我又犯了欺心的毛病。想回南京时先悄悄送给你,等你过问,再解释是从他家里抄出来的。刚才受到给方行长送茶壶的教训,回来又反复看了那件礼物,可达很受震撼……”

“什么礼物,让你很受震撼?”

曾可达的目光转向了办公桌,曾国藩那幅手迹早已恭恭敬敬地展开在那里,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两方镇纸,稳稳地压在卷轴的两端。

曾可达竭力平静地答道:“是曾文正公剿平太平军后,在大帐写给湘军属下的那副集句联。”

电话那边这次的沉默,让曾可达感觉到了呼吸声,身子挺得更直了。

“是‘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那副集句联吗?”这句话问得十分肃然。

“是,建丰同志。马汉山说,他已经请王世襄先生鉴定过了,确实是曾文正的手迹。”曾可达回答完这句话,呼吸都屏住了。

电话那边的声调这时却分外响亮了:“查查这两天飞南京的飞机,交给妥当的人尽快带来,我需要立刻送给总统。”

“是……”

电话那边的声音从来没有如此清朗:“曾可达同志,针对你刚才说的两件事,我说两句话彼此共勉。‘人孰无过,过则勿惮改。’‘见贤思齐,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这一个多月来,尤其是今天,你的思想进步很大,我向你致敬。”

曾可达完全不知如何回话了。

电话那边也没有再要求他回话,接着说道:“你现在可以去发粮现场了。出了西直门,王蒲忱在那里等你,他有话跟你谈。”

“是。建丰同志。”曾可达才回过神,立刻又觉得不对,“请问建丰同志,是保密局的安排吗?”

“跟保密局无关。我挂了,你去吧。”

“是。”曾可达这个字刚答完,那边电话立刻挂了。

曾可达的小吉普驶在西直门外通往燕大清华的路上。

青年军警卫班的中吉普紧随其后。

驰出西直门一公里多,曾可达才看见王蒲忱一个人高高地站在他那辆车旁抽烟。

“像是王站长。”王副官显然毫不知情,望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曾可达。

“停车。”曾可达没有看他。

“是。”王副官鸣了一声喇叭,示意后面的中吉普,接着靠着路边停下了。

中吉普保持着距离跟着停下了,一车人都跳了下来,走向路边警戒。

曾可达下了车,向后边那些青年军挥了下手:“都上车。”

那些人也不知道听清没听清,意思还是明白的,很整齐地又都上了车。

王蒲忱像一只鹤已经徜徉而来。

“你们的队伍呢?”曾可达望着王蒲忱。

“跟着警备司令部的队伍已经开过去了。”王蒲忱没有让曾可达继续问,转望向王副官,将手中的车钥匙递了过去,“请王副官开我的车,我开你的车。”

王副官望向曾可达。

曾可达:“去吧。”

“是。”王副官接过车钥匙,向王蒲忱的车走去。

王蒲忱:“可达同志,上车说吧。”

曾可达惊疑地直望向王蒲忱的眼,王蒲忱微微一笑,目光望向自己的脚。

曾可达这才发现,王蒲忱今天穿的是一双黑色布鞋,如此眼熟!

——南京国防部,预备干部局,扑面闪过!

——门厅换衣处,扑面而来!

——曾可达看见了那两排整齐的衣架,看见了上面挂着一件件没有军衔的便服,看见了衣架下整齐摆放着的一双双黑色布鞋!

黑色布鞋动了,南京国防部预备干部局不见了,眼前是西直门外的路面。

曾可达倏地抬起头,王蒲忱已经走到车边,拉开了车门。

曾可达大步走向副驾驶座那边,也开了车门。

二人同时上车。

王蒲忱先鸣了一声喇叭,前面王副官的车开动了。

王蒲忱推上挡,悠悠地跟了上去。

曾可达今天突然感到身边这个王蒲忱有如此之高,高到自己不想看他,便望向车外的后视镜,看着跟来的中吉普,等他先说话。

“南京黄埔路励志中学成立大会我在北平,没有参加。”王蒲忱眼望前方,“我的书面誓词在建丰同志那里,‘为了三民主义的革命事业,永远忠于校长,矢志不渝’。”念完这几句誓词,他将右手伸了过来。

曾可达望向伸在面前又细又长的手指,不知为何总觉得不自在,也只能伸手握住,说道:“忠于校长,矢志不渝。”

王蒲忱很自觉地先松开了,换这只手掌着方向盘,接着说道:“今天的行动关系到即将推行的币制改革,也关系到全国戡乱救国的大局。坚决反腐,还要坚决反共。建丰同志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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