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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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甪里烟桥心神一振,思路顿时一清,把背一挺,朗声道:〃学生以为国政支出,细分为傣科、公廨、赃赎、调敛、徒役、课程、通悬数物、仓库出纳、营造、佣市、丁匠功程、勋赏赐与、军资器仗、和籴屯收等十四项。〃
〃皇上,臣以为甪里烟桥明知故问,确有欺君之嫌。〃风显明眉头一皱,隐隐有些猜到他想说的话,心中有些恐慌。
〃你让他把话说完。〃妫语冷冷地瞥过去一眼,已挟不耐。德王在旁看得心中一惊。
〃皇 上,碧落国政所支按理应与这十四项累加之数相合,方为审计之确。〃他一顿,又拿过知云手中的簿子,〃这边数目的确相合,但学生方才发现这十四项中有几个数 目不对。仓库出纳与各籴屯收两个条目下,其数明显所录不确。〃他将簿子送到御前,一一指与妫语看,认真的眼神中清明一片,〃以常识论,碧落尚无如此高之出 纳,除非是赈灾。但据学生所记,去年的灾粮灾款各州累加也未必有这一州之高。〃
妫语顺着他指的细看,越看脸色越沉,直把安元殿的气息都沉沉地压了下来,使人几欲跪下请罪。待此二条一一过目完毕,她抬眸朝德王与风显明冷冷一扫,眼角已丘挟风雷之厉。〃德王,你理的好帐啊!〃
德王心中一抖,跟着一跪,〃臣疏忽合计,臣有罪。〃其实他本也有些委屈,户部的摊子岂是那么容易理清的?挑他来理户部,不过就是要逮他的错儿而已。
风显明见德王一跪,心知不妙,便也跟着跪地求饶,〃皇上恕罪,臣,臣实不知有这等帐目。。。。。。臣,臣。。。。。。〃他说出这句,又觉大大不妥,后悔不迭,一时支吾不出声音来。
妫语将簿子一把扔到二人前面,〃从今日起撤去德王在户部之职,在家闭门思过。风显明,你欺君惘上,私改计书,交刑部审理,自己除了官服去刑部吧!〃
〃皇上,皇上。。。。。。〃
〃怎么?还想朕亲自派人押送你们入刑部大牢么?〃
〃臣领旨。〃德王与风显明无奈,只得起身退出殿外,临去前不忘朝甪里烟桥投去怨毒的一眼。
正在此时,甪里烟桥却拦住了二人去路,朝御案前的妫语一礼,〃皇上,请再听学生一言。〃风显明与德王虽有意外,却都站住了脚跟,朝女皇望去。
〃你说。〃妫语一摆手,表示同意。
〃启禀皇上,其实碧落赋税之所以会有如此漏洞,皆由碧落税制不当之故。。。。。。〃他扬扬洒洒,娓娓将赋税之制的弊端细细道来,分析得当,精辟处,亦是一针见血,引人深思。在座的众士子不由都肃目而听,不时纷纷点头,心中钦服。
听了半晌,妫语也沉吟着思索起来,〃那依你之见,这税制还得整?〃
〃不错。还得整!〃他重重点了下头,〃虽皇上已定下'量出为入'之制,然由何而定?如何'量'?此皆须有切实之法以行,方得重整户税之清,否则,只会贪上加贪,到时一笔烂帐,谁都无法理清。〃
〃那么怎么整?〃
甪 里烟桥微微一顿,咬了下唇,昂起脸道:〃重开'上计'之制:每年,六部及各京都所署和地方长官,必须把本地、本部门一年内各种开支、民事、经费开支及赋税 预计数目录于'券'上,呈于皇上,须得皇上认可后,方可将'券'剖分为二,将右券留存,左券退臣下执行;年终,臣下报送'计书',由皇上召人与年初所定之 '券'相合,此可补户部帐务之漏。计书所纳款目当由原先的细目归于户口数、垦田数、牲畜数、赋税征收数、仓库存粮数以及地方民政六大目,每目总列其数,目 下各设细款,上计数目当精至石以下的斗、升、合。再由核算,层层而下,当无差池。再者,最好一年一次上计,皇上亲自听取奏报。如此,税务之查可确。〃
〃好!〃妫语微笑着颔首允诺,〃叫云献拟旨,擢甪里烟桥为户部度支郎中,国政的预算便交由你去操办了。朕信你,你也当做出一番成绩出来。〃
甪里烟桥一愕,呆了好一会儿,才磕头拜谢,〃谢皇上。〃
一旁书记着《起居录》的木清嘉淡淡地垂下头,将事誊录于上
〃。。。。。。帝心甚可,遂以进士之身擢甪里烟桥为户部度支郎中,无品阶,理国之预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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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庙堂篇 第二六章 风起波生
你以为你可以逃得掉么?逃得掉么!逃得掉么!
她 在跑,风刮过脸,将她的发都吹乱了,她什么都看不见,胸口很闷,心跳得越来越激烈,如同火烧一般,燎烤着她的肺,让她的每一口呼吸都是如此的炙灼。她就在 这种折磨与黑暗里奔命,没有什么是看得清的,她只知道往前跑,不停地跑。可那个妖娆中显得阴阴湿湿,一如毒蛇信子的声音却一直贴在她的颈后,如同她的发 般,一直粘着她。。。。。。
还想跑!你挣得了么?你的命是注定的,注定的,注定的。。。。。。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已经无处可逃了,这个声音是四面八方的,就只有她被囚在里面,她无论跑向哪里,都只是徒劳。
哈哈。。。。。。哈哈。。。。。。你以为谁还能救你?孙预么?。。。。。。哈哈哈哈。。。。。。他救不了你的,救不了你的。。。。。。这里只有你是异类。。。。。。只有你!只有你。。。。。。
不是!他说他会护着我的,他说过他能让我安身立命的,他说过的。。。。。。
你难道不明白么?他想的是这个国家。。。。。。是他孙氏的使命。。。。。。
忽 然间,凌乱墨黑的发丝间泻入几屡光亮,接着便是一张美得可以夺尽天地之色的容颜,那张脸上挂着妩媚而温柔的笑,蚀骨的甜柔,却是如此的阴暗,如同乱坟岗上 出没于荒草间的蛇,那么阴湿。她想挥开这张脸,却蓦地被掐住了下巴,一双残忍而突兀的眼睛近在咫尺地盯着她,她想叫,却发现自己忽然发不出声音。。。。。。
你看不明白么?他姓孙,流着孙氏的血。。。。。。他渴望着孙氏的荣耀,你算什么?嗯?你算什么?他会为你舍尽天下么?会么?会么?呵呵呵呵。。。。。。他会么?会么?
他会么?他会么。。。。。。她抱着头痛苦地想,他会么?她不知道,她毫无把握,她。。。。。。竟是这样的迷惑,他会么?她真的一点都不能确定。
死心了吧?呵呵呵呵,死心吧!你只能是个傀儡,你没有将来,没有!你只有满身的毒,没有人会怜惜你的,没有人会救你的,没有人!没有人!
声音愈来愈近,也愈来愈切齿,她几乎听到了里面似是磨着石头的声音,〃吱吱吱〃地,像要朝她咬过来!她手一挣,蓦然间被落入了控制,她尖叫起来。
〃皇上,皇上!醒来,醒来呀!〃
她蓦地睁眼,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喘气,眼前忽然闪过极亮的光线,刺得人眼睛很难受,接着依旧是一片漆黑与阴森的感觉,她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皇上?〃
好半晌,她才能微微眯着眼看向自己的身侧。明黄的流帐,笼烟笼纱的泻在铺着淡青色细毡的地板上,轻柔又飘乎。明黄的床帏,轻软的衾被,以及立在身旁的两个身影,让她的心微微镇定了些。清醒的意识开始回流,她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原来是梦魇。
〃皇 上,先喝口茶,定定神吧。〃知云破例地站在了床榻一侧,却只是远远地候在流帐处躬身问着。眉峰微微蹙着,方才的那声惊呼仍有些回荡在意识里,那么绝望,那 么苦涩,甚至还带着点想放手的疲倦。他不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主子梦到了什么,只是那样白的面色,乍醒时那样茫然而没有方向的眼神,让他忽然间觉得有些骇 怕,她的生命原是那般的单薄与脆弱。
嗯,她发觉自己的喉咙很疼,无法说出什么话,只得点点头。
小秋快手快脚地马上倒来一盏茶,喂着她喝了,瞧她神色似乎是好了些,才心中渐安。
〃呃,〃妫语试了试自己的嗓子,虽然仍有些疼,但好歹能发出声音了,〃更衣吧!〃
〃皇上,要不要再躺会儿?才三更天。〃知云的眉拢得更紧了些。
〃三更天?〃她愣了下,随即看了知云一眼,〃你先去睡吧,这儿有小秋伺候就够了。〃
〃皇上。。。。。。是。〃知云犹豫了下,仍是退出了他逾矩闯入的流帐。
小秋着宫娥拿来衣衫、梳洗的水盆,一一伺候好了,才挂起流帐,扶着妫语出来。长长的乌发垂及腰膝,那墨黑的色泽流淌下来,衬着这副纤细的身量,衬着这张虽绝美却苍白的容颜,看去竟是如此的孱弱。
她瞧见知云仍在一边站着,便问,〃怎么还没回去?〃
〃知云睡不着,皇上就让知云伺候着吧。〃知云笑得有些勉强,似乎这一个暮春的深夜里,有一种东西在他所注视的女皇身上流去,一种叫做生命的东西。这样的认知让知云莫名地有些恐慌起来。
〃随 你吧。〃她忽然间很累,就着小秋的扶持坐了下来,身后是小秋在替她挽髻,眼前是一面镶金缀玉的铜镜,由烛火照出的明晃晃的光影里,她清晰地瞧见了一张脸, 如此清晰的五官,如此明朗一如朝花炫烂,即使苍白了些,即便清隽了些,但却是那样得像,那样的肖似。她心一紧,伸出手便一把将铜镜抹到地上。
〃咣啷〃一声,镜子裂了道缝,如同被人划伤了脸,镜中苍白的娇颜亦划成了两面。她猛地站了起来,口气不稳,〃毁了!将禁宫里所有的镜子都给毁了!〃
〃皇上!〃知云惊唤,记忆里从未见过如此失去理智的女皇,他的惊讶中有些慌乱流露出来。
你逃不掉的,逃不掉的。。。。。。他救不了你,他不会为你舍尽天下,他不会救你!不会救你。。。。。。
纷乱妖娆的声音不知从哪儿发出来,围着她打着转儿,一圈圈,如同白绫般绞住她。
国事为先,私仇为后。。。。。。那样的话,那样的郑重,他的爱,也是有条件的吧?她有些绝望地想,他救不了她的吧?她是不是一直在自欺欺人呢?他救不了她,没人救得了她。。。。。。
〃皇上!〃小秋与知云一同跪在她的身边,那种迷乱的眼神里,透出让人心肺俱疼的悲哀来。〃皇上,不要想了,那不过一场恶梦,醒了就没事了,什么事都没了!〃知云在旁一直说着话,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绞白了的手指没有一丝血色地紧抓着桌沿,很用力很用力,直到,她听到了知云的话,一口憋着的气忽然间松了下来,〃是梦啊,我都不想让自己醒过来。。。。。。〃她语气幽幽的,仿佛梦呓,有着说不出的温柔,听来软软的,叹着气的声音像是能把人的骨头都软下来。
〃皇 上!〃知云叩头在地,〃皇上,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摄政王爷的,要相携相守,共开碧落盛世的!皇上!〃他并不知道他们之间许诺过什么,但是皇上的性子他知 道,孙预的做派他多少也能猜着几分。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皇上忽然之间会变得如此脆弱,像是一直坚守着的什么忽然松了,忽然没了。
不知是不是 这句话起了作用,她蓦然惊醒过来,眼神竟有如惊鹿般有些慌张,〃是啊,是啊,我答应过他的。。。。。。〃她承诺过他的,是不是她一直不与他的江山有违,他便能一如 现在这样的守着她?是不是?是不是?她有些悲哀地笑起来,会的,应该会的,她只要把这个江山努力地打理好,他应该就会一直像现在这样爱她,守着她吧?
〃皇上。。。。。。〃小秋张着双手,紧盯着手中那颗由那张美丽无比的脸颊上滑落的泪珠。她从未看过皇上哭,那么优雅,那么从容,那么威严,那么美丽的女皇怎么会哭?她第一次怨恨起身旁这个位阶大过她好多的知云来,〃公公,皇上方才让你下去休息了!〃
知云张了嘴,却不知说什么话,只是看着那串串滑落的泪,看着那双迷蒙中夹着怪异的悲哀与欣喜的眼睛,如清泉洗练而出的隽洁,如此纯净的悲哀,和泪笑颜。
〃快,知云,叫喜雨把奏折呈上来。还有。。。。。。〃她努力回想着白日还未曾批阅的国政,却一时脑中空白,她咬着唇想,握紧成拳的手白得已呈一片透明之色,〃甪里烟桥,叫他过来,我要让他整出军费,还有岳穹,他要出使,还有。。。。。。〃
〃皇上!〃知云实在忍不住,出手点了她的昏穴。
〃马上去御药房拿些安神定气的药来。〃知云让小秋将她扶回床榻,立时回身冲着发愣的宫娥吩咐。
〃啊,是,是。〃
〃我去通知明日罢朝。这儿你看着,约莫一个时辰后,皇上会醒过来。〃知云神色复杂地看了床榻上的人一眼,转身退下。他需要找巫弋问问。许多事,许多人,许多纠葛。
这一去巫策天,直过了卯时,知云才跨马回宫。巫弋并没有告诉他什么,只是问他,皇上在他眼里是怎样一个人。他看她幽黑眸子里的那抹慈霭与祥和,原本焦灼的心不知怎地静了下来,然而要说皇上是怎样一个人,他却发现自己说不上什么话来。
那么您呢?祭司大人怎么看?他如是问。
她 拿了把剪子挑着烛花,那爆开的灯芯恰似一朵红莲,在巫策天这个神圣而近乎神秘的宫殿里,知云竟有种与神对晤的错觉。他不知道巫弋为什么选择在天盘下与他会 面,天盘是巫策天最圣洁的地方,碧落国的主祭司在这里为国祈福、为国运卜示、以及巫族的修行。硕大的白玉制天盘直指天穹,上以玛瑙缀出二十八宿,在烛光与 夜明珠的互映中,格外深邃而渺远,一如女皇登临朝堂时的眼神。他蓦地一震,瞧着巫弋嘴角的笑,很宽厚,也很深邃,融入了俯视天地的慈悲,却隐着无奈。
她。。。。。。好不了么?他问,是第一次如此逾矩。
巫弋回过头来,斑白的发很平和地盘在脑后,深墨色的长袍一直拖到地上。她淡淡一笑,布满青筋的手一指天盘所向的夜空,已经四更了,月儿淡了,然星辉依旧明晰。知云通晓天文么?
他摇摇头。
并不是每一世碧落的君主都有一颗君星,但这一世有。
他一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天台是没有穹顶的,可以清晰地看到满天繁星。知云有些新奇,人们都说冬夜才是看星的时候,但他忽然发现,即便在春天,晚上的星点也依然是如此璀璨,耀了满目。
不管她是什么身世,她已成为碧落的君星。。。。。。你看,夺目的耀眼,星辉遍临天下,可比皓月之光。
祭司大人的意思是。。。。。。他惊喜地站起,无妨么?可是那般的毒,即使他并不知晓是什么毒,但那种挣扎,他瞧得清楚。
说到这里,巫弋却皱起了眉,我解不了毒,皇上的身子也的确很差,而且在我看来日渐虚弱。。。。。。但是星相却示以绵长的福泽,贵命!
祭司大人,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还是再看吧。知云公公,她有她的心结,外人帮不了。所以,公公对于有些事,还是不要知晓得好。
知 云沉默,知道她送客的意思,憋了会儿,他只得起身告辞。东方曦微,已透出鱼肚般的白亮。他遥遥地看着晨曦中的禁宫,紫宸殿的顶上,那青龙鳌首,那鸾凤展 翅,迎日而腾,透出碧落的泱泱国势。他瞧着瞧着,不禁有些痴了,在宫门处,百官朝觐,长长的一队,有序而行,那种厚重的颜色在禁宫冷寂的青石砖大道上,竟 让人觉得是如此振奋,深远的振奋。
〃公公回来啦?〃城门侍卫讨好地上前行礼。
知云露出习惯地一笑,翻身下马,还了一礼。〃李侍卫那么早就起了?〃
侍卫微微讶了一下,随即回道,〃每日朝会,小的自不敢惰怠。〃
〃朝会?〃知云一愣,不是已经吩咐了罢一日么?他回身朝紫宸殿一望,灵台一清,原来那些是上朝的朝臣。他心思微转,顾不得再与旁人寒喧,便疾步往煦春殿赶去。只剩下呆愕的侍卫不敢置信地瞧着知云倏乎即逝的背影。
〃皇上,您真的要去么?〃小秋担心地替妫语系上腰间的玉带,她分明瞧见那苍白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妫语眼神有些散乱,但吐出的字却坚定异常,〃去。〃
〃皇上。。。。。。〃知云有些喘地赶到,看到她雪白的容颜,眉宇便是一皱,〃皇上,您不妨歇一歇,昨晚没睡好,上朝精神也差,百官。。。。。。〃
〃君主的职责,我怎么能不去呢?我是碧落的君主呢!〃不知为何,这话说出来时带着一丝酸涩。
〃皇上!〃
〃我叫你把宫里的镜子都毁了,你做了没有?〃妫语的声音有些厉。
〃皇上,我。。。。。。〃
〃如果没做,现在就去做。今日朝会不用你了。〃她衣袖一摆,就往殿外行去,那里,迎候多时的銮舆正等着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众臣的叩拜中,妫语走上殿堂,这夹着威仪与沉重气势的紫宸殿忽然间变得让她有些陌生起来,她一眼看下去,就瞧见了闻君祥与闻谙,隐隐的寒意透入胸臆,让她一时忍不住咳了起来。
初临朝堂的小秋有些发慌起来,众臣仍跪着,但皇上却忽然,忽然。。。。。。她欲待上前,却被妫语纤手一扬而止住,雪白的手青细的筋脉隐隐,但她却瞧见了果决。
〃咳咳,咳,众,众卿平身。〃
〃谢皇上。〃
孙预听着那有些暗哑的咳声,心中一紧,想起那个绝尘纱,他修长的手指亦微微一抖,眸中的关切表露无疑。
妫语虽勉强克制住了心神,眼神却仍未尽敛恍惚之色,她幽幽的目光迎上孙预,似是千言万语欲说还休,只柔婉得让人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孙预瞧见这样的眼神,只觉满心疼惜,刹时心如同心被绞了一刀一般,疼得人额间筋脉突突地跳,浑然不觉此身是在金殿之上,众目之下。
〃皇上,臣有本上奏。〃
〃皇上,臣。。。。。。〃岳穹瞧着似乎有些不对劲,便忙出言,不想项平也在此时站了出来。
孙预一凛,只得收回与妫语对视的目光,努力吸气持稳心神。因着这一退缩,他没有瞧见妫语眸中闪过的晦暗与苦涩。
〃二位爱卿有何事奏?〃淡淡的语声一如往常般飘荡在殿堂里,只有近旁的小秋听出了其中的隐忍而婉曲的哀伤。那一瞬,小秋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疼了。
〃皇上,与匈奴和议之事,不可缓行。。。。。。〃
〃此事朕已有决断。〃妫语打断项平的话头,将自己的手紧握成拳,深吸了口气,才朝闻谙看去,面上绽出苍白而瑰丽的一笑,〃左丞闻谙,你可愿为国一行?〃
这分明是挑闻谙立功,闻君祥面上一喜,闻谙早已笑润于目地出列大声道:〃为国为君,臣万死不辞。〃
〃好。〃妫语笑着点头,但看在有心人的眼里,却是那样的空洞而渺远,墨彩的眸子里深深浅浅的琉光斑驳。〃那朕就钦点你为和议大使,去与匈奴大单于和议。〃她吸了口气,将手稍稍松开,〃左散骑常侍岳穹。〃
〃臣在。〃
〃朕钦点你为副使,与闻左丞同去。〃
〃臣遵旨。〃
〃兵部尚书孙业清,你速传朕的旨意给常玄成,让他重兵把守,和谈一事与他无干,若撑梨孤涂有意犯边,可便宜行事。〃妫语微微闭了闭眼,喉咙口有些骚扰,直觉就要咳出来,她忍着气一咽,把咳意压下,快速将话说完。
〃臣领旨。〃孙业清讶异于这最后一句,和战两备,可见女皇的意思是于和中备战,看来自己儿子那套做法正撞着了圣意。
〃咳咳咳,退朝吧。〃她有些疲倦地皱了皱眉,〃甪里烟桥,你随朕来。〃
她扶着小秋的手站起身,黯淡的眸光扫过孙预,顿了顿,撇开头下朝。孙预直觉不对,却碍于朝堂上百官齐集,不能追去相问,但那最后一眼里的叹息,他瞧得清清楚楚,昨晚一定出了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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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庙堂篇 第二十七章 思念叙款曲
朝会散去了,但在众臣间却引起一圈不小的涟漪。皇上今儿是怎么了?看来贵体违和,但问了太医院的院正,却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只说四更时分取过些安神之药。
安神之药。。。。。。皇上年纪轻轻,才及二八,何以夜间神思不定,难以成眠?不管因为什么,能使得女皇彻夜难于安寝,但于臣下却毫不知情,这无论如何都是做臣子的失了职。
今 日的一番布置,明眼人大都能摸着女皇的意思――战备!甚至兵锋不避匈奴的左贤王。岳穹略耸着眉朝德王瞥了眼,眼半眯着,单手掩口盖住一记干咳,缓步走出朝 堂。皇上似乎是有意要放过德王,但有些人放他一马只能是姑息纵恶,德王并不是个记教训的人。可是,他也知晓皇上的顾忌,毕竟是外臣之女,对于皇室中人为着 那个名,总也留了几分手软。皇上的顾忌诚然,但现在的天下,难道还怕一个小小的宗人府来刁难么?唉!皇上终究心地过仁。
他抬起头向上望了望明朗的日空,淡淡的浮云飘过,骄阳如此明艳。
皇上的私事他不宜过问,但是身在帝王之家,即便是一个喜好都有可能左右一项决策。皇上的心绪不稳,在这个当口可不成呀!岳穹将要跨出宫门的脚步临时又缩了回来,负着手犹豫了半天,他硬是折回了步子,往安元殿走去。
也罢!天家无私事,皇上让他忠君不如辅国,他也该称称职了。
〃啊,知云公公。〃他在跨上台阶时,正见着知云脸色沉沉地吩咐着几个小内监,他眼轻轻一眯,上前招呼。
〃啊,岳大人。〃知云躬身回礼,〃皇上正与甪里大人在说话,只怕要请大人在偏殿稍候了。请。〃
岳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异于平常的神色,微微一笑,〃啊,不妨不妨。知云公公尽管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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