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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2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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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阿哈走出屋子,踏着夜色回自己那屋子的时候,他只觉得整个人这辈子都没那么轻快过。不,从现在开始,他就已经不叫阿哈了,那个被建州女真的厄真贵人们呼来喝去当笑话似的名字,不会再一辈子跟着他。汪公子问了他母亲的姓氏,得知是姓王,便给他起了一个简单好记的名字——王思明。身在女真,却依旧心思大明故土。汪公子还承诺,他日等再回到广宁的时候,会设法把他要过来,即便不能,他也平生第一次拥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字。

母亲还在的时候,叫过他什么小名,他完全不记得了,甚至在那繁重残酷的生存压力下,他连母亲的样貌也已经不大记得了,能够记得王姓,那还是因为这只是一个最最简单的讯息。而母亲提过的祖籍何处,家里的其他情形,他也没有了任何印象。可有了这样一个名字,他终于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归属感。更何况,汪孚林还交给了他一个任务。从今往后,那个今天刚刚挨过打的速儿哈赤由他看管。而只要他有本事,这一路上可以去向任何人学武艺!

次日一大清早,当范斗被汪孚林叫过来,得知改名王思明的阿哈接替了自己原本的任务,而他则从现在开始每天教习汪孚林番语,他自然兴高采烈。毕竟,这总比看着个女真战俘小子重要多了。虽说不明白汪孚林对这些番语为什么那么感兴趣,可这是他最精通的东西,教授的时候可谓竭尽全力。一个半时辰的教授完毕之后,他正要告退离去,却不想汪孚林突然丢了一样东西过来。他下意识伸手一抄,却发现是一本书。

“那是三字经的字帖。你出去和碧竹说一声,让她给你找点纸笔。我记得李二龙是识字的,你可以跟着他去学学读写,再告诉其他人,谁要是愿意,闲的时候也可以一块学,包括王思明。谁要是本来就读写不错,也可以一块当个先生。不过现在这都是权宜之计,等回京之后我再另外找个人教你们。”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范斗一直自卑说是出身沈阳大族,却因为家境贫寒不能读写受尽欺辱,此时此刻直截了当跪下磕了个头,继而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不消一会儿,外间就传来了他和碧竹说话的声音,其中最多的便是反反复复谢了又谢,汪孚林在屋子里听着不禁莞尔。

昨夜那场风波,沈家叔侄一开始并不知情,后来沈有容觉察到端倪的时候却又已经晚了,被叔父沈懋学强行摁在屋子里不许探问。因此,范斗前脚一走,沈有容后脚就进了屋子来,问的自然是那究竟怎么一回事。可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沈懋学的声音。

“汪贤弟吗?士弘是不是在你这里?”

汪孚林见沈有容一副被抓了个正着的懊恼样子,就起身出了门把沈懋学迎了进来。沈懋学一进屋子就没好气地说道:“我就知道他是上了你这来问东问西,别理他。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有什么好打听的,又不是那些包打听的三姑六婆。”三两句话把沈有容一肚子疑问都给堵了回去,他又不由分说地吩咐道,“那边钟南风他们几个正想找你练手,你快去吧!”

明知道叔父这是为了打发自己离开,可沈有容又不是善于跟长辈死缠烂打的汪孚林,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磨磨蹭蹭走人。

等到把侄儿强硬地轰走,沈懋学就没了刚刚那副刻板的叔父样子,而是对汪孚林说:“汪贤弟,这事情论理我不该说,但李大帅在辽东固然功勋彪炳,但有些名声不如戚大帅那么好听,比如短短数年之内,门下就出了好几个将军,包括那位辽阳副总兵等等。而且有人说,他杀敌从不赶尽杀绝,而是割草一般割一茬,长一茬,再割一茬。所以,能在他手里没被杀了算成斩首功的战俘,肯定另有用场,你最好别留在身边。”

竟然现在这会儿李成梁就如此名声在外了,连沈懋学这样的东南人都知道,可就这样,李成梁却还能够屹立不倒!

因为此前沈懋学的一再要求,汪孚林已经把沈先生这个称呼改成了沈兄。此时,面对沈懋学这好意提醒,他当然不会不领情:“多谢沈兄,其实要不是张部院非得给我派了那么一桩麻烦差事,我也不是非得把人留在身边。你在南边应该也听说过这位张部院精明强干的名声,他在一任县令后就擢升工科给事中,然后一直在各种兼领兵备事的道台任上。他这人执法严明不容情,虽说我不是他的属下,但他托付的事可以做不到,却不能不去做。”

否则天知道深得张居正信任的张学颜会放出什么幺蛾子来!

沈懋学这才想起汪孚林肩膀上还硬是被压了个沉甸甸的担子,不由得苦笑了起来。还不等他继续说什么,却只见汪孚林突然站起身来,随即来到了他的身侧。不明所以的他也跟着起身,却只听汪孚林就这么侧站着,低声对他说道:“所以,我有了个隐隐约约的想法,还请沈兄你帮我参详参详……”

直到汪孚林说完,沈懋学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最后沉声说道:“历来九边被掳走的军民,到了虏中都是做牛做马,一百个人当中难得有一个人逃回故土,你把主意打到这些人身上,确实比单纯的招抚女真降人要容易。但若是光靠范斗和那个终于扭转了性子的阿哈,只怕还不够。你听我说……”

一整个上午,汪沈二人从起初的粗略商谈到打开地图指指戳戳,差点把一张好端端的地图给画烂了。小北悄然出来时,发现两人都没发现,干脆就出了门去,吩咐碧竹看好门户,不要放任何人进来,自己却出去看沈有容被人车轮挑战的热闹了。

离开辽阳的时候,汪孚林分明发现,协守辽阳副总兵曹簋有一种送瘟神的如释重负感。想来这应该不是冲着李如松的,而是冲着他们这些不速之客。毕竟,此前那一场风波虽说没有蔓延开来,可也着实闹得很不小。

等到一行人启程,王思明带着舒尔哈齐同骑一骑,靠着把人绑在自己身上,这才让那个至今昏昏沉沉的十岁小子坚持了下来。饶是如此,当午后暂停歇息的时候,舒尔哈齐被李二龙一把拎下来的时候,整个人就软得和一滩烂泥似的。

被挟带在李家家丁中的努尔哈赤忍不住往舒尔哈齐那边看了一眼,见有人喂其喝水,甚至还有人剥下弟弟背上的衣衫查看伤情,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这本来应该是他这个当大哥的应该去做的事情,可现在却被严格隔离了开来,他甚至连想要解释一下前晚的事情都找不到机会,到最后只能索性不去想。

作为建州左卫都指挥使觉昌安的孙子,对于官道前方的沈阳,他比辽东的任何一座城池都要熟悉,因为那距离建州女真最近,也不知道有多少建州的族酋觊觎过那座城市,每一张地图上,沈阳所在的位置都被画上了一道一道的红圈圈。

沈阳和辽阳不同,这里的正式名称,应该叫做沈阳中卫城,官阶最高的沈阳游击驻扎在平虏堡,内中驻军二百七十人,静远堡是三百四十一人,而上榆林堡则是四百缺一个。至于沈阳中卫城中的驻军,也同样还不满一千,由沈阳守备揽总。也就是说,不包括抚顺所,沈阳周边这一城三堡的备御体系,是靠不到两千的兵员支撑起来的。而洪武十九年年,沈阳地区的沈阳中卫和沈阳左卫初设的时候,足足调去了河南兵马一万零三百余人。

粗粗一看,眼下的驻军似乎很少,和一卫额定五千人的最初人数相差甚远,但考虑到辽东军民从嘉靖之后逃出去又或者被掳掠的越来越多,最夸张的时候足有三分之二逃亡,全靠戍边者补充,能有如今这样的人数,已经是这些年苦心经营的结果,相比当初李成梁和张学颜上任之前已经好转了不知道多少倍。

也正因为这里已经接近整个辽东前线最紧要的位置,沈阳周围虽然有不少民田军屯,但放眼看去,种地的农人几乎人人带刀,听到路上马蹄声时也格外警醒,只在发现那一面高高打起的李字旗帜时,紧张和警惕立时变成了一片轻松,甚至还有好事的奉承者在那挥舞手臂叫嚷道:“沈阳太平!”

这一声顿时引来了乱糟糟的附和声,一时沈阳太平的呼声此起彼伏,汪孚林便笑着对身边的小北说道:“辽东此前文官爱钱,武官怕死,民不聊生,军卒逃亡,现在辽东不说别的,至少这四点就大有改观,真应该叫朝中某些最喜欢挑刺的科道言官来看看这一幕。”

对我说这个干什么?这话算是给李家人脸上贴金,你该对李如松去说啊!

小北正在暗自嘀咕着,突然只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爽朗的笑声:“要是朝中都是如世卿你这样的明理之人,那辽东文武,上下军民的辛苦,也就都值得了。沈阳在望,大家在此休整一晚,接下来直奔抚顺所,后日午后申时左右就能到抚顺关了。我要留在沈阳先办点事情,弟妹,万一世卿在抚顺马市上万一遇到什么不讲道理的,尽管先打了再说,要知道母亲可是把你当成女儿看的。”

此话一出,小北方才心里咯噔一下。这一路李如松形影不离,那架势分明像是要直接送他们到抚顺关上,现在却说要逗留沈阳,这又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然而,她就只见汪孚林连眼皮子都没眨动一下,仿佛对这样的遭遇早有预料。

“多谢李兄!之前一路多亏了你,接下来既然到抚顺关已经没多远,我们自己去就行了,我们只是游历,又不是去打仗,转几天就回程。”

李如松本意是想在沈阳未到之际,乍然抖露出这安排,汪孚林若觉得猝不及防,提出再借几个人又或者别的要求时,那就顺势答应下来,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爽快,仿佛丝毫没在意他没有送佛送到西,一时后半截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他反应极快,打了个哈哈便对汪孚林身边的范斗吩咐道:“范斗,你是沈阳本地人,从前来去抚顺多次,精通番语,又跟了世卿,切记凡事小心谨慎,不要给主人家惹祸。”

范斗没来得及想其他,慌忙连声应是。可让他不曾想到的是,他跟在那高高飘扬的李家大旗进了沈阳城时,却在城门守卒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两边打照面的一瞬间,他就只见对方瞳孔猛地一收缩,继而露出了深深的怒色。同样吓了一跳的他本待回避对方的眼神,可不知怎的,最终竟是狠狠回瞪了过去。尽管只是这一瞬间的眼神交锋,可当通过城门之后,他却只觉得心中绷了多年的那根弦一下子松了。

怕了多年恨了多年的仇人,也不过纸老虎而已!

第五六七章 豪门恩怨缠上身

沈阳中卫城说是卫城,而且多年来驻军已经大大削减,不比当年,但因为城池历经多年修建,早已从最初的夯土改成了青砖修葺,四面角楼,整个防御固若金汤,因此这座辽阳北面的重镇在商业上也颇为繁荣。毕竟,从这里到抚顺马市所在的抚顺关,仅仅只有一百二十余里,正是商户云集之地。

商人逐利,哪怕辽东几乎是年年战事,不是女真寇边,就是土蛮侵袭,但几大马市全都空前繁荣,女真所在之地又出产很多珍贵药材毛皮,不少人都不畏苦寒,扎根此地一呆就是数十载。至于沈阳本地的那些大族,就更是无不经手边贸,甚至番语的学习也和读书写字放在了同等重要的位置。而因为互市大权间接掌握在边将手中,甚至连价格多少都是这些军中高层说了算,这就使得不少本地大族不止和军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自己就在军中有人。

于是,打着李家大旗的一行人入城,自然受到了众所瞩目。李成梁正位总兵至今五年,打仗打得好,蓟辽总督和辽东巡抚全都鼎力支持,朝中更有首辅大人撑腰,谁都知道这一位安若泰山。而除此之外,李成梁靠砸下大笔钱养出的那数千家丁,辽东上下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番服色一出现,就不知道多少人往四面八方传了消息出去。

很快,沈阳城内上上下下各种各样的人都知道了,辽东总兵长子李如松住进沈阳守备府,随行家丁一部分安置进了官署,一部分则是暂时借调了周围营房和客栈。

相形之下,范斗夹在李家人当中回到沈阳,这个消息只是对很少几个人颇有震动而已。

沈阳范氏如今说是沈阳大族,但祖籍却并非在辽东。洪武初年,原籍江西的云梦县丞范岳因为失火烧了县衙典籍,被贬辽阳卫降职戍边,而后定居沈阳大东里。他在原籍有两个儿子,在沈阳又娶妻徐氏,生了三个儿子,他自己在建文元年遇赦回乡,徐氏却和其中一个儿子范孝文留在了沈阳,这便是沈阳范氏的起始。范孝文五个儿子中,除却第三个儿子无嗣,其余都是多子多孙,最终形成了沈阳范氏的四大支系。

四大支系之中,次房因为出过一位从秀才举人一路考到了进士,最终一度当到了尚书的范鍯,在所有族人当中最为显赫。尽管范鍯一度被免官,又因为嘉靖皇帝要起复用他的时候多方推脱而被一怒贬为民,但隆庆元年却已经追复旧官。范鍯总共生了十四个儿子,因为他本人威望卓著,又当过尚书的关系,十四个儿子只要有点出息的,多半都有了一官半职,至不济也有个秀才功名。如今的沈阳中卫指挥同知范沉便是其第六子。

至于长房四房和五房,和次房的兴盛比起来虽不算什么,可打断骨头连着筋,一部分族人迁居抚顺,在马市中间颇有掺和了一脚,另外一部分则是在沈阳城内各觅生计,倒也不少人混得光鲜滋润。不过因为范家人一个个都太会生了,纵使四房同奉一个祖宗,一同祭祖,推选族长主管族中事务,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自然也免不了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范斗乃是五房旁支子弟,往上数,祖父是曾祖父的第七个儿子,父亲是祖父的第六个儿子,到他自己虽是独子,但早已穷透了。早年他靠着精通番语给一家商户做伙计,与隔壁一家同样家境贫寒的人家订了亲,然而快到迎娶的年纪时,他却死了父亲,家境一下子跌落到谷底,虽说女方并未因此嫌弃,可架不住他那未婚妻梅氏长得花骨朵似的楚楚可人,被范氏最显赫的次房中一位堂叔范澈看中了。

范澈说是堂叔,年纪却只比范斗大三岁,那时候元配刚刚去世,家境殷实,又有个秀才的功名,接下来便是那些坊间最常见的戏码,范斗被族中扫地出门,凄凄惨惨戚戚地去投奔了表姐王氏。

所以,今天当看见范斗竟然跟在李如松那一行人中重回沈阳,甚至还敢瞪自己,范澈一直到回家时,一张脸还是阴沉沉的。范鍯是他的堂伯父,当初赋闲居家期间,他的父亲常常去走动说和,混了个脸熟,再加上有钱能使鬼推磨,哪怕他这个老来子根本就没有对这位伯父的任何印象,到最后终于弄到个秀才功名,只沈阳卫学却一天都没去过。他刚刚见到范斗入城后,也跟着去过沈阳守备府,想要找堂兄范沉探问探问,奈何李如松的到来让这里戒备森严,他也只能怏怏而归。

“爹回来了。”

听到这甜得令人发腻的声音,范澈也不知道怎的,突然生出了一股邪火,把那俏婢一脚踹开之后就厉声喝道:“那个贱人呢?还在装病?”

这家里谁都知道范澈和续弦梅氏早已不曾同房,再加上梅氏小门小户出身,不论婢女还是姬妾,对这位主母都没有半分敬意,此刻虽挨了那一脚,俏婢却立时强笑道:“娘还在床上躺着呢,说胸口疼……”

“胸口疼……哼,她的老情人都回来了,她还不赶紧梳妆打扮去见老情人,在床上挺尸给我看吗?滚去告诉她,那范斗就是个扶不起的泥阿斗,指望他能有风风光光的一天,还不如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大声咆哮了这番话,见那俏婢赶紧爬起身来一溜烟去了,想来不但会转述这番话,还会冷嘲热讽,添油加醋,他冷哼一声扭头就走,准备到堂兄范沉家里守株待兔。

这一等就是整整一个时辰,当几乎打起瞌睡的他听到响动一下子跳起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掀帘而入的堂兄范沉。他来不及寒暄,便立刻迎上前去问道:“六哥,李大公子这次是来沈阳做什么的?怎么会带上范斗那小子?”

范沉说是堂兄,却比范澈整整大一倍的岁数。出了沈阳守备府时,他就得到亲兵替范澈捎信,请他赶紧回来,一回家得知范澈在家里一直等到现在,此刻一问又是这么一件事,他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死板着一张脸往居中椅子上一坐,他就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还好意思说!范斗确实不是什么人才,但从名分上说,好歹也是你侄儿,你竟然因为看中了他的未婚妻,就把人生生赶了出去,也不想想是否伤天和!”

范澈知道这位堂兄历来就是嘴巴上说着痛心疾首,实则最重亲疏远近,因此他也不争辩,只是低声下气地说道:“六哥,当年的事情我知道是做得过分了些,可你看看范斗那小子那穷样就知道,跟着他就是吃苦受穷喝西北风的命,更何况我家那口子现如今成天都要靠药吊着,他范斗的媳妇吃得起吗?我怕就怕他跟着李大公子抖了起来,到时候耍出什么幺蛾子来。您行行好,帮我打探打探,也让我好歹能心安。”

虽说嘴上才骂过,但在范澈的软磨硬泡之下,范沉最终还是没好气地站起身来,沉着脸喝道:“在这等着,我舍下一张脸,再去帮你问问。”

范澈连忙打躬作揖送走了范沉,等人一走,他立刻又去叫了亲信小厮过来,让人到几个族老家里去送信。要知道,当初他就是给这些长辈送了一堆好处,这才如愿以偿把梅氏娶了回来。尽管如今他已经对妻子厌倦了,但生怕旧仇人腾达了找麻烦,因此打定主意若是消息不好,就把这些族里的老太爷们一道拉下水。又是约摸快一个时辰后,都快等得打呵欠的他方才等到了匆匆回来的范沉。见其面色很不好看,他登时心里咯噔一下。

“六哥,难不成范沉那小子真的攀上了李大公子?不会啊,之前不是打听过,说是李大帅身边那位王姨娘根本就不记得这门亲戚,所以随便给他安排了个养马的差事?”

“他倒是还没那个运气投靠李大公子。”见范澈长长舒了一口气,范沉便一屁股坐下,使劲一拍扶手道,“可他竟然被王姨娘推荐给了去年三甲传胪汪孚林!据说他颇得汪孚林重视,就连李大公子对他也会说几句话,你看看这叫什么事!”

“去年的三甲传胪?那还不仍然就是三甲吗?又不是二甲传胪,有什么了不起的。”好歹是个秀才的范澈很不理解范沉那火气,“只要不是李家人,那有什么关系?”

“蠢材!十八岁的三甲传胪,你以为随随便便是个人就能考得上的?而且,人家的伯父是兵部侍郎汪道昆,汪道昆和戚继光交情莫逆,又是当今兵部尚书谭纶的老部下,当初接任福建巡抚就是谭纶推荐的。也就是说,那牵涉到两个兵部堂官,都是李大帅的正管上司,你说有什么关系?”

见范澈这才总算有些领悟,范沉便皱眉吩咐道:“汪孚林明日便启程去抚顺关,而李大公子要在沈阳停留两天,总之你安分点,等回头汪公子回程的时候,我再看看能不能想点什么办法。只要寻个错处辞了他,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范澈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快速寻思了起来。若真的是范斗攀上了这样的高枝,将来说不定会成为天大的祸害。与其等着人家异日羽翼丰满,还不如趁着现在这家伙还只是刚刚起步,先下手为强!如果这些人去别的地方,他却没能耐干什么,偏偏这些人要去的是抚顺关!

第五六八章 许可贵如金

一大早,沈阳小东门外官道。便装打扮的李如松只带了一二十个家丁,就仿佛寻常将门子弟似的,乐呵呵地给汪孚林送行。好一番客套话之后,他又对着伤势尚未痊愈。面色苍白的舒尔哈齐恐吓了几句。等到王思明一如之前几日那样把人绑在背上,让李二龙帮他们俩一块上马,而后汪孚林又在马上招手告别,随即一抖缰绳疾驰了出去,一行十几人渐渐跟上,不消一会儿就已经成了官道尽头的小黑点,他方才嘿然笑了一声。

这时候,身边的家丁头子忍不住问道:“大公子,汪公子这些人如此跑去抚顺马市,肯定是进不去的,您怎么……”

“怎么不提醒?我李如松又不是那些一门心思想着做生意捞钱的将门子弟,我当然没想到这些。”

李如松斜睨了一眼,见人立时闭紧嘴巴再也不敢多说了,他方才似笑非笑地说道:“不过抚顺关那些守将都是会捞钱的,如果汪孚林会做人,当然也能够进去,但少不得要被盘剥一回。等过几日,被人提醒方才想起来的我亲自赶到,这样就行了。到时候呢,想要在抚顺马市捞桶金子的汪孚林就欠了我一个大人情,我再顺手指点他,弄几个女真降人向张部院交差,如此两全其美。”

张学颜吩咐汪孚林的那件事,除却李成梁之外,李如松就只对身边这个很信赖的心腹说过。见其立刻领悟了过来,慌忙连连点头,他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一回头却看到不远处的努尔哈赤正眼神怔忡地看着汪孚林那一行人远去的方向。

也难怪,过了抚顺关,那就是建州女真的地盘,王杲没了,建州女真左右卫那些野心家也该揭竿而起了,其中就包括这小子的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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