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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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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比原价高一分的钱,把他们之前卖的米赎回去,然后卖去你们那涨价的米行粮店赚差价!当然,当初收乡民卖粮的时候,都录了姓名和指印,若有人想浑水摸鱼却是休想!”

吴兴才那张趾高气昂的脸一下子完全僵住了。不止是他,今天答应给他助阵的几家粮商,那脸上也赫然阴云密布。其中有人便禁不住失声叫道:“做生意都是一锤子买卖,岂有你们这样的!”

“所以,我们是义店,不是那些黑心奸商可以比的!”吴老员外只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简直是舒坦极了。他微微抬着下巴,用一种阅尽沧桑的眼神看着对面那几个刚刚还得意洋洋的粮商,半晌才淡淡地说道,“而且,我们在歙人当中有威望,可你们有什么,无义奸商而已!”

今天这一幕一幕令人应接不暇,李师爷只觉得光是看就体会颇深,比光是看书长见识多了。当突然有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时,他方才打了个激灵,侧头发现是汪孚林,他顿时又惊又喜,连忙问道:“你怎么才回来?”

“险些被人耍诈困住,就不知道是哪拨人干的。小北和我一块找路下来的,叶小姐这会儿都还在山上。”汪孚林稍稍往前一步,探出脑袋迅速扫了一眼堂上众人,随即才缩回头来,嘿然一笑道,“我刚从义店那边回来,吴老员外亲自宣示了之后,戚百户带着戚家军全都守在那,敢闹事的那是找死,所以我就过来看看这边怎么样。”

李师爷有些吃惊,但这会儿不是多问的时候。眼见得吴兴才和粮商们吃瘪,他便轻舒一口气说:“既然如此,今天这案子就好审了。”

不但李师爷这么认为,就连方县丞也同样这么认为。只觉得这一次赌对了的他趁着堂上陷入少有寂静的时刻,便用力一拍惊堂木,不紧不慢地说道:“吴天,你挑唆南溪南村乡民吴大等人,打砸休宁吴氏米行,并殴伤伙计一人,本县丞如今按律处置!殴人成伤,笞四十,其余从犯减二等,各笞三十。毁人财物,因有吴老员外亲口答应赔补,从宽处置,各笞二十。两罪合一,吴天杖六十,余者笞五十。吴父不曾动手,乡老训诫即可!”

此话一出,纵使吴兴才心中觉得太轻,可方县丞这两条律法说得清清楚楚,再加上吴老员外肯出银子,他还能如何?此时此刻,他最心急如焚的,还是那义店究竟是否真的那么干了。如果是真的,他们的应对措施简直是自己贴钱,却白涨了他人的声名!

至于要挨板子的乡民,此时此刻也没有那么多怨怒。今天这连番好戏看得够了本,再加上看到粮商们吃瘪,他们比谁都高兴。尤其是吴天,他站起身来到吴老员外跟前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感激无算,在刑房吴司吏把供词拿来之后,他看也不看画押按手印,却是仿佛今天赢了官司一般。

面对今天一次又一次出人意料的情景,舒推官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眼见画押之后便要陈词,他突然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今天我倒是见识了一场足可写成传奇的公堂奇案,却不知道,叶县尊这病究竟还要多久?他上任未几,就两次交卸大印给人署理,如若真有病痛,还是应该尽早上报,一来自己可以好好养病,二来可以选用贤人治理歙县!”

第一七零章 各自的底牌

舒推官突然在这种时候,挑起了这样一个话题,无疑出乎了公堂上下每一个人的意料。他看到方县丞那张脸拉得老长老长,刚刚顶撞自己时慷慨激昂的吴司吏犹如见了鬼似的,其他从吏役到原告被告,一个一个表情各异,相同的是全都莫名惊诧,他顿时觉得莫名快意。

他背着双手,用略带矜持的口气说道:“徽宁池太道钱观察听说叶县尊半年之内连病两次,心存关切。本以为今天这么大的案子,叶县尊也许会抱病主理,没想到他竟是不能出席。身为州县主司,亲民是最分内的事,若是连词讼都不能亲力亲为,这岂不是连一县之主最大的职责也完成不了?钱观察,您说是也不是?”

顺着舒推官的视线,众人往那边望去,就只见公堂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中年人。只见其身形微胖,一张脸却有些瘦长,眼眸炯炯有神,一看便是个性子精明严苛的人。由于南直隶不设布政司和按察司,因此徽州府隶属于浙江按察司徽宁池太道兵备副使管辖,官衙所在之地,就设在太平府的芜湖县。

和位卑职权高的南直隶巡按御史,以及地位更高的应天巡抚一样,这位挂兵备副使衔的分巡道并不经常到徽州府来,而从理论上来说,这位钱观察要比徽州知府段朝宗还高半级!

屏风后的角门那儿,李师爷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才神态复杂地说:“这便是官场?”

“如果县令因病出缺,从府衙临时调人递补,这种事是有先例的。”汪孚林回忆着从刘会和吴司吏那里学习到的各种旧例,若有所思地说,“舒推官之前在叶县尊手中吃了好几次大亏,要说深仇大恨也不为过。这种时候,他最希望的大概就是免了叶县尊的官,自己取而代之,然后把署理两个字去掉。”

李师爷只觉得这次为了避婚离开家乡,到这歙县衙门当了一回师爷,实在是太对了,否则当官之后非被人坑死不可!他瞥了一眼那位一现身就引来所有人目光的钱观察,神情凝重地说道:“这边估计没人顶得住这位钱观察,咱们到后院去,给东翁提个醒?”

“你看你那学生跑哪去了?”

李师爷这才发现,刚刚出去给方县丞传话的叶小胖已经不在那个位子上,分明偷溜回去报信了!可即便如此,他对自家那位东翁的应对能力还是没有半点自信,还是摇摇头说:“叶县尊必定手忙脚乱,这里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汪贤弟,时间不多了,我们也该走了。”

见李师爷急得什么似的,汪孚林也就点了点头。他竖起耳朵听了听,发现那位钱观察用刻板的语气,对方县丞今日审案的过程表示满意,随即就表示,要去后头官廨见歙县令叶钧耀。知道正如李师爷的话,公堂上没有一个人够资格拦住这位按察副使,哪怕是当初不曾官复原职的汪道昆在场,那也绝对拦不住一个上了四品的现任按察副使。

他跟着李师爷从角门出来,奈何脚下一瘸一拐,走到后头官廨就花了许久。等来到叶县尊寝室门口,正当走在前头的李师爷打算推门进去的时候,大门突然被人拉开,紧跟着出来的竟是金宝。见门外一个是先生,一个是养父,金宝眼睛瞪得老大,随即就伸出食指放在嘴上,轻轻嘘了一声。

“爹,先生,县尊正在……”

“府衙舒推官已经带着察院钱观察上门探病了,哪怕县尊正在休息,也只能搅扰他了!”

汪孚林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声音:“没错,钱观察和我确实亲自来探病了。”

李师爷没想到钱观察和舒推官竟然来得这么快,而且汪孚林的话竟是给听了去,更不要说进去示警了,他登时心里咯噔一下。转过身时,他就只见舒推官在前,钱观察在后,已然进了这官廨的二门。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不防汪孚林踏前半步,把他挡在了身后。

“学生见过钱观察,舒爷。”

舒推官一看到汪孚林,顿时想起了当初在歙县班房被他和叶钧耀联手讽刺,最后竟是被气昏过去的那段难堪经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他记得更清楚的是,分明有人对自己保证,汪孚林今天回不了城,他当即脱口而出怒喝道:“汪孚林,你怎在此?”

“舒爷还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次学生在府尊面前便陈情过了,李师爷学问精深,学生的养子既然有幸能从学于门下,那近水楼台先得月,学生自然也少不得多多走动请教。”汪孚林寸步不让地把舒推官给顶了回去,这才笑容可掬地说,“怎么,舒爷是希望我不在此?”

“哼,我懒得陪你磨牙!快让路,钱观察要探病!”

虽说有些意外,但想到今日有钱观察在,就算段府尊,也不得不让其三分,更不要说叶钧耀区区一个县令,舒推官立刻胆子肥了。他耀武扬威地叫嚷了一声,见汪孚林不动声色让开了路,但前头还有个李师爷,他顿时皱了皱眉。汪孚林虽说背后是汪道昆,可本身毕竟只是个小秀才,而李师爷明年就要春闱下场,若是轻易结怨,将来难保给自己寻个对头。于是,他便尽力和缓下脸色。可还不等他说话,钱观察便已经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叶知县上任半年不到就连病两场,一则是召见粮长,二则是审理要紧词讼,全都不能顾及,我身为分巡道,当探知病情,禀报朝廷,否则耽误了政务,谁也吃罪不起。”

李师爷见钱观察摆明了车马,暗想此人之前面对那么大风浪,自始至终就没露面,如今一出面就是纯粹怀着恶意,实在可恶。可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再阻拦一下这位,突然只觉得有人拽袖子,发现是金宝冲自己摇头,而且使劲把自己拖到了一边,他不禁暗叹这个学生心地纯良。可是,等到钱观察和舒推官一前一后进了屋子,金宝就踮着脚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先生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这是安慰……还是事实?

李师爷正有些愣神,就只见汪孚林走到了自己身边,指了指里头,满脸坏笑地说道:“进去看看热闹?”

汪孚林不等李师爷反应过来,便拉上了这位仁兄,直接钻进了屋子。这时候,偌大的屋子里一片安静,就只见钱观察和一个身材颀长的中年人你眼看我眼,而舒推官在一旁同样是两眼直勾勾的,仿佛眼珠子就要瞪出来了。至于叶大县尊,此时此刻一手支撑着一根拐棍,看上去就和七老八十似的,整个人因为连日禁食少食,有些消瘦,但人的精神却不错,这会儿甚至能看到其眉眼间甚至满是笑意。

看到汪孚林和李师爷跟了进来,叶大县尊甚至赶紧招呼道:“孚林,李师爷,这是南直隶巡按御史刘爷,此番乃是奉应天巡抚海部院之命来徽州的!”

海部院?

李师爷只觉得脑际灵光一闪,一下子意识到这所谓的海部院是谁了——难不成是之前气得嘉靖皇帝险些杀人,等龙驭上宾之后才被再次提拔起来,一度闹得徐阶灰头土脸的海瑞海刚峰?至于这南直隶巡按御史,那更不用说了,定然就是年初曾经来过徽州府,用和稀泥的方式暂时搁置了夏税丝绢一事的刘世会。此时此刻,刘世会代表应天巡抚海瑞来徽州,在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来探望歙县令叶钧耀,这意义却是非比寻常。

汪孚林见其他人有的沉浸在惊愕之中,有的大眼瞪小眼,他便不动声色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李师爷,然后就拉人上前去拜见了这位只曾耳闻不曾目睹的巡按御史刘爷。

人当然不是他招来的,他就算有这个心也没那个手段。而就算是之前帅嘉谟赶到南京,见到了那位号称最亲民的海笔架,海瑞果然为民做主,那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差遣得动一位巡按御史。要知道,自从之前狠狠整治了徐阶,又得罪了大批乡绅富户,海瑞在南直隶的日子就已经相当难过了。

大局面大手笔的比拼,那已经脱离了斗智的层次,进入了斗势的范畴,幸运的是,他在汪道昆人走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摆事实讲道理各种手段用尽,终于争取到了一点福利——那就是让巡按御史刘世会到徽州府走一趟!

哪怕这一趟原本并不是为了来给叶县尊,又或者他汪小秀才来撑腰的!至于如何紧紧抓住刘世会的一路行程,靠的是程乃轩他爹的商业网络;如何促使这位先来探望叶县尊,多亏了吴司吏和刘会这两位资深小吏提供的各种文书档案,赵五爷麾下一大帮民壮自从人进城之后就开始紧盯严防。正是所有人紧密团结在一起,利用各种资源各种消息传递,方才完美达成这一步!

刘世会虽说和歙县户房司吏刘会的名字只差一个字,但年纪却大将近一倍,和钱观察那阴沉的面相比起来,此人要显得俊朗许多。毕竟,南直隶巡按御史那是都察院一等一的美缺,形象也是很重要的,等这一任回去之后,升官如同坐火箭,比兵备道品级低,但说不定五年十年后却可齐头并进。如今两人官阶相差好几级,可相见却赫然平礼,至于钱观察那是什么心情,反正刘世会绝对不会放在心上。

“叶知县明日就打算重新坐堂?”

“是,其实下官只是双足不利于行,而且此前遵医嘱禁食多日,即便如此,也并不曾耽误县衙政务。”叶钧耀一面说,一面殷勤地拉过李师爷说,“这几天来,每日早中晚三堂的政务,方县丞汇总过来,晚上李师爷都会亲自禀报给我,然后根据我口授一一批示,可以说,实在是委屈了方县丞,他说是署理,其实不过是上传下达的中间人而已。也多亏方县丞深明大义,李师爷内外赞襄,这才能够平稳度过这几天。”

说到这里,叶钧耀又看向了汪孚林,那眼神比看亲儿子还要亲切:“而若不是孚林首倡,歙县众多仁义之士开设义店,歙县的夏税绝不会这么早收齐!”

直到这时候,舒推官方才发现对面的汪小秀才对自己微笑着点了点头。

在所有人都在关注什么打砸米行,什么抢生意抬价压价风波的时候,歙县的夏税……竟然已经收齐了!

第一七一章 骗死人不偿命!

叶钧耀说的夏税,当然不是狭义上只包括麦、茶、丝绢的夏税,而是还包括了夏租、分成两季的岁办和岁贡、以及军费。由于其中绝大多数收的都是银子而不是实物,所以,在打通粮食变现成银子的渠道之后,最后那两三成也就加快了进度,一举收齐。

即便钱观察收了舒推官的好处,想着推人一把,同时在徽州一府六县起自己的一点权威,但此刻面对徽州一府六县中率先完税的歙县之主,哪怕叶大县尊是病了两次,而且每次都是在节骨眼上,他也没法再继续挑刺。最最重要的是,刘世会当着他的面,对叶钧耀的病倒不忘公事,以及率先完成收税之举,表示出了深深的肯定。于是,他没有去看舒推官那张死人脸,竟是捏着鼻子赞赏了叶钧耀几句。

可他今天气势汹汹兴师问罪,却很可能要一头撞上那个最凶悍的海笔架矛头上,他终究没法勉强自己继续杵在这儿,硬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即就以察院另有要事,立刻告辞离去。

撑腰的人都走了,舒推官顿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偏偏在这时候,叶钧耀还紧紧握着刘世会的手,用诚恳到了极点的表情说道:“刘巡按,我这个歙县令上任之后便没有太平过,究其根本,全都是从夏税丝绢起。刘爷公正无私,既然又是素有刚正廉明之名的抚院海爷过问,还请一定要把我整理的这些东西一并回禀海爷,给我徽州一府六县主持公道,免得从上到下焦头烂额。”

若是让刘世会自己做主,他是坚决不干的,这种万年大坑谁跳谁倒霉。可叶钧耀口口声声往海瑞身上推,他就干脆应了下来。反正债多不压身,虱子多了不用愁,海瑞自从上任应天巡抚之后,答应的乱七八糟的事多去了,不多这么一桩。他此次的任务是受命过来访查,不是决断,把该收集的各种信息给带回去,海瑞管就交给海瑞,海瑞也管不了,那他也就没办法了!

所以,瞅了一眼金宝和秋枫分别捧着的那沉甸甸的两大袋资料,一看便是用了十分心思的,刘世会对叶钧耀这半年以来的县令任期评价相当不错,在叶钧耀拄着拐杖硬是要送他出去时,他直截了当地说:“叶知县先养病要紧,你这半年劳心劳力,段府尊看在眼里,南京户部和抚院都院也都看在眼里。”

“为国分忧,为民做主,那都是分内事。”叶大炮最擅长的这些话张口就来,随手拖了身边的李师爷,吩咐去送一送刘世会,等望着两人消失在二门外,他方才舒了一口气,有些歉意地对另一边的汪孚林说,“孚林啊,不是我偏心,你进官场还早,可李师爷毕竟马上就要参加春闱了……”

“县尊哪里话,李师爷毕竟是您礼聘的师爷,这种场合当然应该他去送,我越俎代庖像什么话?”汪孚林笑眯眯地搀扶了叶钧耀的一边胳膊,见舒推官竟是泥雕木塑一般还在屋子里没走,而叶钧耀丝毫不理会这位恶客,他也就当成没瞧见这人,巧妙用了一下传奇笔法,将今天福圣寺那边山溪改道掩埋山路,自己和小北不得不另外找路下来,经历迷路、崴脚、路上拦车、混进城门等种种经历一一道来。

舒推官终于明白,汪孚林今天是怎么回来的,也想到了别人对他保证的把人绊住,是通过什么手段来实施的,登时心底一寒。虽说还没到路上截杀之类不死不休的地步,可连叶县尊千金都给算计进去,这就已经很离谱了!于是,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继续多呆,也不在乎叶钧耀对自己的态度了,就这么匆匆往外走去。可他前脚刚要跨过门槛出去,身后就传来了那个他最讨厌的声音。

“舒邦儒,这歙县令的位子你想做,其实也没什么,不过,你真以为自己有本事压得住那些乡宦士绅?不管是谁给你的底气,滚回去告诉那家伙,只要我在一天,这歙县就别有谁想要一手遮天!”

见舒推官脚下一个踉跄,竟是险些摔倒,随即连回嘴都不敢,就这么快步离去,叶钧耀顿时哈哈大笑,这多日躺在床上,不能吃不能动的郁闷,仿佛全都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他一点都没注意到,起头匆匆跑进来报信的叶小胖这一刻眼睛瞪得老大,眼神从惊愕、怀疑、恼怒,眼看就要炸了!这时候,汪孚林对金宝和秋枫使了个眼色,随即一把将叶小胖拉了过来。

“县尊如此雄心壮志,歙县百姓算是有福了。刚刚走得急,前头堂上情况还不分明,我带着叶公子去瞧瞧。”

“什么叶公子,孚林你比他年长,以后就叫他明兆。”叶钧耀不容置疑地吩咐了一句,随即就摆摆手道,“你带他去吧,让他好好学学!”

汪孚林答应一声,拽起叶小胖就往外走。虽说脚下走路还是不便利,但一直等到出了二门,他才松开手,见身旁这小胖墩咬着嘴唇,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只有妹妹没有弟弟,但却有一个养子两个小厮的他便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直截了当地问道:“是不是觉得自己被耍了,很委屈?”

“没错。”叶小胖突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汪孚林说,“你们为什么一块骗我?”

“第一,你爹的痹症是突发事件,你姐姐临时起意,想要让你多担待,于是让我配合。”汪孚林可不乐意给叶明月背黑锅,直接把她给卖了。见叶小胖脸胀得通红,他又不紧不慢地说,“第二,你爹没想到你姐姐会想到这种主意,但他对你期望很大,希望你在关键时刻能够顶住,所以他也就配合着,但你自己应该知道,他这次不是装病,是真病。”

“可他们也不能……”

“第三,你自己想想,我家金宝,秋枫,包括现如今在义店独当一面的叶青龙,他们小的时候都吃过很多很多苦。至于我,那就更不用说了。而你呢?”汪孚林想起前世的打拼,这辈子睁开眼睛之后就开始劳心劳力,恨不得对叶小胖耳提面命,“你爹为什么给你请了李师爷?单单为了他学问好?不,除了学问,那还是为了让你学习一下李师爷为人处事的态度!”

汪孚林才不管叶家父女本来是怎么想的,按着叶小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自己想想,要是今天你爹爹真的重病在床,而且也没有巡按御史刘爷出面,钱观察和舒推官一来,拿着你爹病了的情形说事,要罢免他的官职,要把你们从这官廨赶出去,你能做什么?叶明兆,只差一丁点,你就要面对比我从前面对那些危险还要更危险的局面,你还没醒悟过来吗?”

叶小胖本来满腔怨气,可现在被汪孚林左一个弯右一个绕,几乎完全带沟里去了。他突然迸出了一句话:“那金宝和秋枫知道吗?”

“金宝那脸上藏不住事的傻小子,他要是知道,你会看不出来?”

见叶小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之前那点不痛快竟是都丢到爪哇国去了,汪孚林方才意识到,叶小胖最想问的,其实只有这个问题。父亲和姐姐恐怕是这小家伙根本无法违抗的,可若是朋友也一块欺瞒自己,任凭是谁都会觉得愤怒。接下来,他把人带回到了公堂上,见这里果然只剩下了收尾的工作,也就是行刑之后该放的放,该赔的赔,他见叶小胖每听见一声笞打的凌厉风声,都会打一个寒战,不禁叹了一口气。

别说叶小胖了,每当他看到这种竹笋烤肉的情形,实在都是感觉不太好!这仿佛在提醒他,眼下是个什么样的年代。

汪孚林收起了这点不合时宜的联想,拍了拍叶小胖道:“按照我说的去告诉方县丞。这一次恐怕人人都会看见你,所以,挺起你的胸膛来。”

尽管公堂之上的审案已经告一段落,但无论方县丞还是其他人,每个人都无比想知道,后衙官廨那儿究竟怎么样。所以,当方县丞身边突然出现一个胖墩墩的身影时,这次没有人再忽视。叶小胖身上一下子汇集了很多目光,虽说往日身为县尊公子,人人恭敬,可这会儿他却赫然发现很多人的眼神中竟是流露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恶意。他下意识地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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