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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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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墨纸砚足足装满一船,刘浓站在船头回望吴县,夏蝉已起,林风微炎,江面却极是凉爽,七载甘苦,建庄园、习诗书、会名士、结好友,美名播于江左,终究踏上这条回归建康之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乘风兮,扶摇纵直上。

青云兮,袍袖燎山川。

烽烟兮,铁血拭铿锵。

归来兮,醉眠卧芦荡。

宁不枉兮,负此七尺……

“瞻箦!!”

正在暗暗畅然舒怀之时,突闻岸上传来唤声,转目一看,只见陆纳正从绿荫里慢悠悠的摇出来,眉梢飞拔而神采奕奕,指间缠着酒壶绳,绳荡而壶扬。

“祖言……”

刘浓大喜,跳上岸,快步迎向陆纳。

渐行渐近,陆纳突地脚步一滞,而后徐徐揽手于眉,长揖。

“祖言,何故啊……”

他这眉正色危的一揖,吓了刘浓一跳,赶紧将他虚虚一扶,心道:莫非,陆氏有变,舒窈……

陆纳却揖礼三息方起,也不言个究竟,反而笑道:“瞻箦典卷,陆纳已阅,继尔传呈族叔,族叔言,笔意简赅,述事尽雅,有上古之风,其间诗篇犹佳。”

四月初,刘浓将杨少柳所书典卷撰抄,共计六卷。一卷命人送至会稽奉呈谢裒,谢裒观后大赞,亲提毫笔为卷作序。三卷呈至建康,一卷入纪府,一卷入卫府,一卷入大司徒府;纪瞻阅后,当即修书一封与刘浓,已为刘浓稍加修改;卫夫人阅后,回信一封仅四字:汝已长成;王羲之阅后,回信曰:宁不识君子,当与君子同。最后两卷,则分别呈入吴县顾、陆。

“谢过祖言。”

刘浓还礼,见陆纳神情愉悦,不似有坏事模样,心中一松,笑道:“到底何事,竟惹得祖言眉目皆如春也?”

“瞻箦,这……”

闻言,陆纳瞅了瞅刘浓,面上竟显出几分扭捏,几番欲言又止,终是嘴角一裂,而后捉起酒壶便乱饮一气,眼角间的喜意藏也藏不住。

怪哉!

刘浓心中暗奇,陆纳性情直爽,能让他显出这般窘态着实不易,但他既不欲言及,也不便多问。

陆纳饮得一阵,哈出一口气,笑道:“族叔已至丹阳,瞻箦也将往,瞻箦乃我江东名士,正当一展学识以震北子!陆纳本欲同往,奈何不日将往东海一行,故而只能送饯于此。”

刘浓道:“东海王安期,清虚寡俗,无所修尚,雅贵有异,质朴怀真,乃真名士也!祖言若至东海,请代刘浓揖之。”暗中却思:东海太原王,陆氏与太原王有些交集,陆纳前往东海,想必是为名士王承之丧,看来陆氏不与北人共立于江左之心已弱。风云变幻之时,当顺风应云,方能经久不哀。

谈及名士之丧,便若美人早夭,两人都有些不胜唏嘘,陆纳把酒壶朝刘浓一扔,刘浓伸手捉个正着,也不抹掩,就着壶嘴一阵饮。

饮罢,甩给陆纳。

陆纳接过酒壶,笑而就饮。

酒气上涌,面红耳热,两个弱冠郎君吹着江风,听着蝉鸣,一时间情难自已,陆纳叉着腰,朝着江面放声朗咏送饯诗《北邙、双燕》,刘浓和而歌之。

两个少年郎静秀风林,惹得来往行人纷纷驻足回顾,待认出了美郎君,巧笑与呼声不断。

有人倚柳曰:“美鹤离吴,振翅为何?”

有人立舟曰:“吴色之秀,尽在一鹤,岂可独享……”

“且来,且来,都往此间投。”来福扯开大布囊,对着冉冉而来的吴郡女儿们笑嬉嬉。而此景正是,团扇遮俏脸,苇席聚柳亭,但坐观美鹤。

歌咏毕双燕,陆纳瞅了瞅岸上自发送饯的人群,许是意气正浓,许是酒意已酣,竟抹了把嘴,再次咏道:“我送舅氏,曰至渭阳。何以赠之,路车乘黄……”

“啊,祖言……”刘浓大惊,赶紧拉了一把陆纳,《秦风、谓阳》是送饯诗不假,且送舅之情绵绵于纸,但这‘舅氏’委实令人……

“瞻箦,何故拉我?”陆纳正咏得开怀,被他这么一拉,初时皱眉不解,随后便恍然大悟,赶紧四下匆匆一瞅,见并无熟人在场,拍着脑门,又道:“醉也,醉也。”

“哈哈,祖言,歌咏已毕,刘浓告辞!”

刘浓哈哈一笑,朝着陆纳一揖,撩起袍摆,跃上柳畔之舟。便在此时,有人在岸上娇声喊道:“美郎君,当鸣琴尔……”

鸣琴……

刘浓负手,微笑。

江上,柳岸,尽皆待琴。绿萝捧琴而来,美郎君盘腿而坐,置琴于膝怀,江风微澜,排舟若云,双手缓缓抹过绿绮妖娆之身,尾指一拔。

“仙嗡……”

《十面埋伏》

琴似女子,婉转,曲似泼冰,激扬。

一曲毕罢,美郎君徐徐起身,抱琴朝着江面、柳岸团团一揖。正欲命驱舟起行,陆纳却在岸上再唤,将琴递给绿萝,再返岸上,陆纳拉着刘浓就走,穿过人群,愈行愈偏。

陆纳道:“真醉也,竟险些将此事忘记。”

刘浓问道:“何事?”

何事?尚有何事!在夹柳丛中,华丽的牛车静静的停着,青牛无声的啃着道旁青草,抹勺正在辕上掂足张望,待看见他来,满脸欣喜的钻入帘中。

舒窈……

自年前一别,刘浓尊守承诺,俩人便再未见过,此时临别,美郎君嘴角寸寸绽笑,步伐渐轻渐快,行至车旁,千言万语难尽意,仅崩出一言两字:“可好?”

“如君安好。”

绣帘轻挑,美丽的小仙子似卓约一朵,端端正正的坐在车中,散着三千长发,一身金裙铺洒,弯着那淡如烟云的细眉,盛放湖水般的笑容,颜不可言。

刘浓瞅了瞅佐近,见无人,便靠近一步,伸出手,小女郎盈盈起身,递上小手,两手隔着车窗共执。刘浓微笑道:“你怎地来了。”

“夫君,古有乐羊氏,停机侍夫乃德。今日夫君离吴,便是有千岩万壑相阻,舒窈也当来。”小女郎甜甜的笑着,两个小酒窝里渗满浓浓的酒。

“格……”抹勺欲笑,掩嘴忍了,挑起前帘,窜入柳丛中,将这丈许之地留给若金风玉露般的俩人。

执素手,两相看不厌,却无言。

稍徐,陆舒窈瞅了瞅丛中七哥鬼鬼祟祟的身影,刘浓也看见了,微觉不自在。小女郎歪着脑袋,莞尔笑问:“七哥可曾谢过夫君?”

刘浓道:“不知何事,今日祖言甚奇。”

陆舒窈道:“尚能有甚,他偷偷摸摸见了妙音之妹一面,乐了足足半月。”

“哦,原是此事……”刘浓剑眉一扬,心道:‘怪道乎他要大礼谢我’。侧首笑着瞄向陆纳,陆纳见他看来,讪讪的转过身,迈向更深处。

温存如绵絮,然终需一别。

“且待我归。”刘浓松开小女郎的手,转身便走。

临别时,陆舒窈看着心爱郎君的背影,咬了咬唇,如蝶般飞出车中,玉手一笼,眷上美郎君的腰,小小的脸蛋厮磨着健硕的背。

“舒窈,不可鲁莽!!”陆纳转出柳丛,面上神情尴尬致极,羞中带恼且有些怕。

“休得管我!”

小女郎突然一声娇嗔,将双手笼得更紧了些。刘浓正欲脱身,被她嗔得浑身一颤,身子却立马软了。陆纳更是神情一愣,继尔嗟叹连连,转而又冲到山坡上四处张望,替俩人把风。

“舒窈……”

“夫君,舒窈待归来……”

良久,小女郎放开美郎君,抬着头,掂起脚,眨着两把小梳子,微启着唇,轻轻一触。一触即离,格格一笑,提着裙摆,踩着金丝履,扬着小金铃,钻入车中。

“叮铃铃……”

“呵呵……”

刘浓摇头轻笑,继尔朝着山坡上口瞪目呆的陆纳一揖,排柳而行,大步若流星。

抹勺草从丛中钻出来,见七郎君犹自呆呆的,小俏婢嫣然一笑,揭帘而入,命陆五回转。

车轮滚,娇笑扬。

正行间,抹勺突然指着帘外,轻呼:“小娘子,快看。”

陆舒窈微微扬首,顺指一瞧,只见在微凸的青垅上停着一辆牛车,车中的婢女正欲闭上边帘,便在这闭帘的一瞬间,帘中的那一束大紫微微一笑。

她,她竟笑得这般妩媚?

小女郎脑海里冒出此念,立即不甘势弱的端着双手,直了直身子,静静一笑,而后欠身,浅浅万福。垅上的顾荟蔚闭了下眼,轻声道:“闭帘。”

绣帘应声而闭,大紫小女郎摇了摇头,默然一笑,对着帘,浅浅万福……

第一百七十八章群英汇粹

船行两日已至瓜州渡,稍事休憩补给,再度起行。

丹阳,指日将至。

错流而入,长江口。

站在船头,尖船分水而走,远远的天边,云荡滚水千层浪,一浪胜过一浪。便是此江此水,绵延数千里,纵横一揽,南与北,隔江对望。洛阳……

中流击揖否?

祖豫州,而今安否?

江风扑面袭来,卷得袍角冽冽作响,美郎君闭了眼,眼前仿若出现一人,此人顶盔贯甲,按剑站在船头遥望北方,虎目含泪,江风拂泪干,虎士拔剑击船揖,纵声狂呼:“若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犹若此江……”

铁甲锵锵,虎士寸寸下跪,面北长揖。数千儿郎排云坠地,顶着风啸狂浪跪揖。

刘浓面北长揖……

良久,睁开眼睛,心潮难平,负手于背,凝望滔滔江水。

长啸。

啸声遥传,久久不散。美郎君神色渐复,将袍袖一卷,返身欲入仓中。

“小郎君,快看。”

来福按着重剑,遥指远方。刘浓顺指一看,只见在那江流湍急的地方,有一艘大舟侧翻于江,一半坠水,一半靠在岩壁,而江面上则飘着片片红、白物什,因隔得较远,看不太清。

“去看看。”

胡煜劝道:“小郎君,不可。”

刘浓道:“无妨,风雨已过,稍事靠近便可。”

驱舟靠近三十丈,细细一看,江面上飘浮的乃是一匹匹锦布,而船上已无人。胡煜道:“此乃商船,想必是因昨夜风狂雨骤,故而翻覆于此。”

来福道:“嗯,人已尽溺而亡,不然,岂会弃锦匹而走。”

胡煜看着湍急的漩涡,心中甚是担忧,再次劝道:“小郎君,且起行吧。”

“走吧。”刘浓放目巡视一番,见确无人落水待救,便转身走入仓中。胡煜谨慎乃从其父,暗暗松得一口气,当即命人驱舟离开险境,心中暗叹:也不知何故,小郎君定要行此险道,若由瓜州顺静流而入丹阳,虽是慢些,但到底安稳许多……

……

楚鬻熊居丹阳,武王徙郢。楚都丹阳,三山成品而落,两水环围作墙。自古以来,四面环水的楚都丹阳便是易守难攻之城,更是扼守江东咽喉之境,乃兵家必争之地。

“嘤!”

一声清啼,苍鹰起于水林,盘旋于城上,琥珀色的鹰眼将身下之城尽揽,但见得,此城宛若一珠,嵌套在苍山碧水之中。

城高十丈,箭垛如林,城中成井字分布,左右各置一营,乃郡军驻扎之所。其时,有个粉红色的娇小身影,骑着一匹朱色焉耆马,上、下腾挪,来回穿梭于左城军营中,扔落一地银铃笑声。

“嘤……”

苍鹰振翅而起,盘过军营上方,斜斜掠过城墙。扬州八郡:吴郡、吴兴郡、会稽郡、庐江郡、九江郡、丹阳郡、豫章郡、六安郡,七月十五中元节后,莫论南北,诸郡士子将于此地得扬州大中正陆晔定品。故而,现今虽是六月底,但已有八郡子弟陆续而至,城门口,车水马龙。

“嘤!!”

苍鹰弯嘴似钩,一声长啼,低低拂过城门口,惊得城门口的人群纷纷躲避。“嘤!!!”鹰目回转,一拍乌墨翅,飞入林中不现。

“鹰来……”

唐利潇站在林中,微笑着向天空伸出手臂,苍鹰穿叶插翅而来。

“扑索索……”

苍鹰铁钩双爪牢牢勾住手臂上的鹿皮,康利潇嘴角一裂,将手中肉块往鹰嘴一递。来福挎剑而来,笑道:“可曾看到甚?若依我言,李师训鸟,乃徒耗肉脯尔。”

“看到甚,汝不知,我知。”

唐利潇凝视着苍鹰之眼,理也不理来福,脚步一飘,绕过雄壮似树的白袍,迈向林外。绿萝携着洛羽站在林外,正东瞅瞅、西瞅瞅,见他出来,问道:“唐首领,小郎君尚未好么?”

“小郎君,稍后便出。”唐利潇慢幽幽而去。来福扬着浓眉而出,一边走,一边还在紧腰带,经过绿萝身侧时,摸着脑袋嘿嘿一笑。

“笑甚!”、“小郎君……”

绿萝皱眉娇嗔,嗔声尚未毕,美目一溜,神情顿时一喜,身子飘向林中,迎上低头而行的刘浓,悄悄递过一物,低声道:“小郎君,方才……”话出一半,语声顿滞,羞红了满脸。小郎君,小郎君也在系腰带。

刘浓看着绿萝递来的物什,面上微窘,未接,方才他欲行方便,却因身处野外又忘记带净手,故而命洛羽去取净手,殊不知等得许久洛羽也不来,莫奈何,只得钻入草丛中,以道旁之柳……

“噗嗤……”

绿萝见他系来系去也系不好,媚然一笑,慢慢蹲下身子,跪在草丛中,替小郎君细细整理巴掌宽的腰带,抚平每一个褶皱。

“咦,华亭刘郎君!”

便在此时,道旁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随后便见道旁一车匆匆停下,边帘尽挑,一个小婢正瞪圆了眼睛看着刘浓,满脸的好奇,而绣帘中,一身花萝裙的袁女皇眼睛直直的,惊呆了。由她的眼睛看去,此景委实令人羞于出口。但见得,刘浓正掌着一株垂柳,微微垂首,他眼睛所及之处,正是下半身某处,而绿萝正在那处地方挪动螓首。

“这,这……”

袁女皇似知而非,不太懂,可她知道,这,这太荒唐了……

刘浓仓促的抬头,正欲向袁女皇揖手作礼,不想与袁女皇的目光一对,再把仍不知究理的绿萝一瞅,顿时回过神来:“绿萝,绿萝……”

“小郎君,尚未好呢,稍待……”绿萝贴着刘浓的腰下,双手环围,在系他背后。

“快,快,快走!”袁女皇抬起衣袖将脸一掩,暗觉耳根烫得厉害,命小婢放帘,催促车夫,落荒而逃。待逃得老远了,小婢奇道:“小娘子,刘郎君适才在做甚呢?”

袁女皇将袖一放,啐道:“真,真真有辱斯文也……”

“唉!”

刘浓追至道中,遥望着仓皇逃离的车尾,怅然一叹。

“小郎君,怎地了?”绿萝轻移莲步走过来,嘴角有一丝乱发,被樱唇衔着,极是缭人。

刘浓微微一愣,摇了摇头,钻入车中。

至城门口,无心景色与行人,驱车直入丹阳刘氏酒肆。门口的白袍见得小郎君来了,纷纷迎上前。两厢一汇,下车,边行边打量酒肆,不大,前后仅有两进,但在城外丹阳山上,刘氏建有酒庄一栋。随着刘訚将商事由吴郡逐渐转向建康,丹阳酒庄因水陆地利渐渐取代了华亭,而华亭酒庄已仅售吴郡。

李催从内院迎出来,神色欣喜,步伐轻阔,因时常与各大世家商事往来,神情更多几分稳重与从容,待行至刘浓身前时,欲行大礼见过,刘浓挽扶,李催仍是沉沉的半跪于地。

刘浓道:“勿需如此!”

李催道:“小郎君,礼不可废!”礼罢,又道:“小郎君,内院有客……”

“瞻箦!!!”

话尚未落地,院内传来高声朗唤,一听这声音,刘浓剑眉簌地一扬,脸上洋满笑意,挥着衣袖快步走向内院,边走边道:“彦道,彦道何在?”

“瞻箦,别来无恙乎?”袁耽抱着双臂斜依于月洞口,右脚的木屐一翘一翘,眉梢一扬、一扬。

“彦道,君怎在此?”

刘浓大喜,上前三步,深深一揖,而后负手打量袁耽,半载多不见,此君面色已改,不复昔日粉白,多了些冷暗,面部轮廓尽显坚硬棱角,而那双眼睛则渗着浓浓的开怀。

“袁耽为何不能在此?莫非瞻箦已忘昔日旧友?”

袁耽眉梢一拔,看着刘浓,刘浓也看着他。

“哈,哈哈……”两人同时伸手,把臂,放笑。

“褚裒,见过华亭美鹤、醉月玉仙,刘瞻箦。”恰于此时,一个悠悠的声音响在月洞口,而后锦衫一晃,闪出了揖手弯身的褚裒。

“季野!!”

刘浓剑眉飞扬,一把拉住褚裒。三位好友,互执手臂,歪首看,而后纵声朗笑。

“哈,哈哈……”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院中。

袁耽笑道:“若是瞻箦再不至,袁耽恐将离开丹阳。不想,这最后一日,终是等到了美鹤。”

闻言,刘浓一愣,问道:“彦道怎地不在建康大司徒府?莫非有变?”

褚裒笑道:“确乃有变,瞻箦快快恭喜彦道,大司徒已任彦道为历阳郡典臣,彦道与褚裒在此已盘桓三日也。若再苦等不至,彦道便将离开。”

好友情深义厚,刘浓胸中激荡,徐徐揽手至眉,揖手道:“恭喜彦道,脱翅而飞。”

“嘿……”袁耽满不在乎的一挥手,撇了一眼褚裒,笑道:“小小郡典尔,何足道哉。倒是季野正值得意之时,瞻箦需得将美酒备够,今夜,你我不醉不归。”继尔,又挑着眉问:“瞻箦,汝可知季野乃何喜?”

何喜?

刘浓瞅了瞅褚裒,只见他搓着双手,面呈坨红,眼角喜意尽露,美郎君心中一转,已知乃何事,朝着褚裒一揖:“恭喜季野。”

褚裒面浅,竟胡乱摆手道:“不喜,不喜……”

“哦?”

袁耽眉头一挑,故意皱眉道:“不喜,莫非季野真不喜真石?唉……”言至此处,长长一叹,而后正色道:“袁氏与谢氏相交百年,若是季野真不喜,袁耽拼着被责罚,亦当致信于世叔……”

“彦道,莫再取笑!”褚裒架不住戏谑,揽着双手,朝着袁耽沉沉一揖。

年初,武昌太守褚洽拜访谢裒,谢裒以礼相待,褚洽再星夜赶至豫章造访谢鲲,一番长谈之后,两家已约定只待来年谢真石及笄,谢鲲便将女儿谢真石下嫁褚氏。而此事被司马睿闻知,立即捕捉时机,暗命大宗师司马漾辟褚裒为掾,任褚裒为吴王文学。

因此,褚裒已无须再来丹阳,但褚裒自有简贵傲风,被会稽中正评为上佳后,仍是来到丹阳应品。其一,以学识而博,其二,便是为见刘浓。在褚裒的心中,此事多赖刘浓,若非刘浓一席言,谢真石这般的女郎,岂是他褚裒所能眷之且有果。

当下,三位半载不见的好友,对促于席。

酒满盏,情满怀,推心置腹把臂欢。

“瞻箦,瞒得袁耽好苦,听闻君与陆氏骄傲……”

“瞻箦,褚裒之弟妹何等模样,君擅画,可曾画之……”

“季野,刘浓有一画,乃谢氏……”

第一百七十九章一夜鱼龙

夏月风高,乌墨缀星。

凉风斜斜。

时值盛夏又饮了酒,袁耽敞胸露腹、前襟尽开,提着一柄芭蕉扇慢摇慢摇;褚裒神态懒懒,以肘支首,打斜仰望星月;刘浓背靠矮案,一腿斜伸,一腿曲膝,眺望顶上苍穹。

倏尔,褚裒看着满天星河,中有几颗星辰最是明耀,细细一阵辩,指着其中一颗,笑道:“彦道、瞻箦,此星辰若历阳乎?”

闻言,袁耽与刘浓聚目相注,凝视一阵,袁耽一拍大腿,喜道:“然也,此星河之状,恰若尔今之南北。季野所指,正如历阳,瞻箦以为然否。”

“然……”

刘浓微笑着回应,心中也是大奇,连日风雨后,星空格外明亮,星河明暗时,便若一座座城池沿江错布,南面有一颗星辰最是辉眼,辩其位置竟于建康相差无几。而襦裒所指之星居北,紧临如纱大江,再往内探,南豫州、北豫州历历在目,越往里探,星光愈黯,心中越沉,洛阳,洛阳。

看见了,洛阳、长安……

两颗黯淡无光的星辰,许久许久也不曾眨眼,但只要它们一闪烁,无星敢于其争辉。

“历阳,比邻大江,份属南豫州。六载前,祖豫州率三千儿郎北上,以淮阴为基自造兵甲,战胡于野,历时四载,荡清南豫州,继尔挥军往北,浴血厮杀,光复北豫州。两载前,豪匪张平、樊雅据谯作乱南豫州。其时,祖豫州正与北胡血战于前,遭逢后方糜乱,粮草不继,兵败八百里。瞻箦、季野,汝等可知,此时大将军在做甚?”袁耽摇着芭蕉扇,仰望着星河,目光沉沉,声音冰冷。

此事,江东尽知,褚裒性敛,扼腕叹息不言。

袁耽歪头看向刘浓,沉声再问:“瞻箦,汝可知?”

唉……

刘浓长长暗叹,指着星河豫章的位置,斜斜往下一拉。

袁耽大声道:“然也,大将军竟顺水而下,切断祖豫州归路,并沿江布营,名曰:防北胡南下!”言至此处一顿,手中芭蕉扇朝着天空挥洒不休,裂嘴喝道:“防北胡南下?欺天下英士为三岁螟童乎?祖豫州六载砥血,多少儿郎为此断颈舍颅,非为其他,皆为此道也!然,就此横刀一切,北路经此断绝!祖豫州南归不得,只得回身再战,幸而将军神勇,东奔西击死护我土;厮杀经年,逼退北胡三百里,挥军斜插南豫州,以雷霆之势扫平豪匪,未得片刻喘息之机,北方又燃烽火,只得返身北上,再战胡人铁骑。”

褚裒怅然叹道:“将军神勇,连番血战,南豫州再入晋土。而今,大将军族兄王处弘遥领历阳郡守,居豫章而不临历阳,彦道此时入历阳,无人制肘之下,正是一展其芒之时。想必,勿需三两年,彦道便可名至而实临,晋位历阳郡守。”

袁耽慢慢走到案后坐下,用芭蕉扇挥了挥袍摆,淡然道:“实不相瞒,此番袁耽前往江北历阳,历阳虽未经历战乱,然亦……亦等同!故而,袁耽欲调两千部曲同往,造甲练兵,若‘扫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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