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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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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舒窈脸色煞白,手一抖,尖刃再进一丝。

“舒窈,舒窈……七哥不敢了,都怨七哥。勿要,勿要如此……”

陆纳心骇欲死,赶紧往后疾退,而陆始也呆了,万万没想到平日温顺的小妹,竟性烈至斯。

“令夭,我的儿……”

张氏匆匆赶来,看见这一幕,眼前一黑,身子软软的便往地上倒,一群女婢惊呼着将她扶住。

陆舒窈回头看着娘亲,眼泪再也汪不住,夺眶而出,持着绣剪跪了下来,泣道:“娘亲,娘亲,舒窈不孝,改日舒窈再来陪罪!”慢慢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庭外,身边跟着昂首阔步的小静言,身后则远远的缀着一群人。

廊上极静,仿佛可听见心跳声。

陆舒窈忍着疼,眸子柔柔的,心神却静湛如平湖,她知道刘浓来陆氏,定是让她安然等待,她已经等了近两年,并不在乎再多等几年。

奈何,她是陆舒窈,自有骄傲。

自幼,阿父宠她如珍宝,对其管束甚少,自从幼时圈养的金丝莺儿被七哥诓飞后,她哭着发誓,再也不会让自己所喜爱的,就那么眼睁睁的飞走。

他定然争得很辛苦,亦定将受辱。

我是陆舒窈,字令夭。

走过第三道长庭,陆老带着人守在庭中,看着漫漫行来的小小娘子,陆老闭了眼睛,动也不敢动,长长的胡须滚动如浪。

“谢过,陆老。”

陆舒窈浅浅万福,绕庭而走,渐行渐近,已可看见那株高大的雪榕树。转过榕树,走向院中,院门口侍立的武曲不敢拦她,垂首避在一旁。

“嗯,甚好!”

狐假虎威的小静言开心极了,窜入院中。

陆舒窈莞尔一笑,轻轻走入院中,正欲进月洞,朗朗的声音传来。

“回禀二位尊长,刘浓并非自不量力也,而今,刘浓虽是家世渺微,然,圣人有言:‘后生之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若此不足以言乎,敢问二位尊长,江东陆氏源自何也?起于何也?千载以前,百岁述后,若非陆氏辈辈英才砥砺而往,焉有今日之阀阅也?!”

须臾,一个声音淡声道:“若愿弃北,尚有可期!如若不然,刘郎君请回!”

稍徐。

朗声再续:“谢过陆侍中醇醇之意,刘浓不才,然亦并非不知轻重之辈。刘浓思之度之,纵观而今之天下,当今之江左……”言至此处一顿,高声道:“二位尊长,莫非真陷梦于安矣?!”

数息后。

一个声音沉声道:“小小孺子,尚未成冠,竟敢妄论天下大事。汝眼可及何处,尺潭之境尔!以尺潭之境观天下之危,不缔于枯井困蛙矣!”

俄而,朗声复续:“陆大中正此言差矣……”

“夫君……”

便在此时,陆舒窈一声轻唤,金丝履踏进月洞中,只见阿父与族叔正坐在室中,而他正跪在门外雪地中,乌墨琴亦在雪中,墨白惊心。

“舒窈?!”刘浓神情一惊,蓦然回过头,一眼之下,眼底瞳孔猛地一缩,身子“簌”地站起来,踏前一步,颤声道:“舒窈,放,放下……”

“朴嗵……”

陆晔正在捧着茶碗慢饮,嘴角胡须一翘,手一抖,茶碗滚落袍摆,染得一片。

陆玩飞步出室,扬手叫道:“舒窈,快放下……”

“舒窈,莫要胡来……”

刘浓心中怦怦乱跳,悄悄的,一步步靠近她,正欲劈手夺下她的剪刀,却见陆舒窈猛然后退一步,而她的手却禁不住一抖。

血,一丝血沿着雪亮的剪身溢出。

刘浓再不敢进,怔在当场,嘴唇亦在轻轻颤抖。

“争之何意?”

陆舒窈冲着刘浓柔美的笑着,颗颗冷汗由额头滚落,绕过心爱的郎君,走向阿父与族叔,保持着剪刃抵胸,缓缓的跪在乌墨琴旁边,伸出另一支素手柔荑,抚净琴身上的雪,抬头望向室中,嫣然笑道:“阿父,族叔。今日,舒窈放肆了!”

陆玩颤声道:“令夭,莫说了,阿父都依你,快放下……”

“阿父休得哄我,家族为何物?令夭岂会不知,怕是我夫君一走,阿父与族叔便会为舒窈另觅他人。然,舒窈身心已属夫君,父命族命却难为。敢问阿父与族叔,舒窈该当何如?”说着,陆舒窈徐徐转过头,向刘浓伸出手,唤道:“夫君……”

血透着剪,伊人声音轻柔,但却仿若雷霆炸响于胸中。

刘浓眉间一寒,深吸一口气,两步走到小女郎身边,握住那颤抖的冰凉的小手,紧紧的拽着,沉沉跪地,冷声道:“二位尊长,刘浓仅有一言。”说着,深深的凝视着小女郎,柔声道:“舒窈,刘浓百死不弃!”继尔,转首,面对室中,正色道:“恳请二位尊长,成全!”

成全……

台阶上的陆玩一直看着女儿手中的血剪,暗觉脸侧两穴突突乱跳,再回头看了看族兄,族兄脸上神色冷然。家族,女儿……

莫非欲全家族,而亡女儿乎?

陆玩深深的看了一眼女儿,眼底冰寒慢慢凝结,走向室中,冷声道:“族兄,以为何如?”

“老仆,求见小八郎君,小九郎君……”

第两百一十五章各有天下

雪如乱絮,簌簌飞扬。

高大茂密的榕树被雪缠裹,恰似一幢冰雪华盖,刘浓与陆舒窈并肩跪在树下,月洞外,张氏面色惨白如纸,哆嗦着唇,强撑着不倒,紧紧的拽着陆纳的手。

陆纳眉头紧簇,盯着刘浓二人的背影,心中暗悔不已,真该设法拦住小妹,若她不来,此事尚有转寰余地,如此一闹,是与非立见分晓!

陆始则抱着双臂,冷冷的注视着院中,他一直便在等待这一刻,陆氏乃何等高贵门庭,岂容宵小亵渎?!

而此时,坐在室中的陆晔捡起了茶碗,拂了拂湿透的袍摆,提起茶壶浅浅注了一碗,慢饮、慢饮。

室内室外一片寂静,即便古灵精怪的小静言也安静的待在一旁,柱着青虹剑,偏着脑袋看一脸绝然的阿姐。

“夫……”

张氏看着满脸冰寒的夫君陆玩,正欲张嘴轻呼,却见挺立在一旁的老仆摇了摇头,于是,她只得咬牙忍住。而老仆心知,两位小郎君皆非等闲人物,定然正在绸缪盘算。

半晌,陆玩看了一眼陆晔,见族兄依旧吹茶不语,闭了下眼,沉声道:“陆老,请进。”

听得此言,院内外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而陆晔抿茶的嘴微微一顿。

“是,小九郎君。”

年老的家仆随即排众而出,当快步走过刘浓与陆舒窈身侧时,与刘浓目光匆匆一对,轻轻点了点头。

陆老来到台阶上,躬身入内,默无声息的把门一闭。而后,面对正襟危坐的陆玩与陆晔,跪地礼道:“两位小郎君,老仆越礼了,稍后会自行责罚!”

身为家主的陆晔淡声道:“陆老有言但讲无妨,勿需领罚。”

陆老道:“多谢小八郎君,然,礼不可废!老仆仅有一言,今日之势已若水火,与百年前之顾、张,何其相似也!两位小郎君且思之度之,老仆告退!”

言罢,躬身默退,开门出室,缓缓将门再度一闭。

待门一闭,陆晔慢声道:“九弟,以为何如?”

陆玩冷声道:“陆老所言在理,然,礼不可废,仪不容亵。八兄身为陆氏家主,莫论如何作决,弟当以家族为重!”言罢,紧抿着嘴唇,颔纹深森如壑。

“然也,礼仪不可废,阖族声誉不可损……”陆晔缓缓搁下茶碗,迎视眯着眼睛的陆玩。

两人对视三息,陆晔嘴角微微一翘,竟然伸出手拍了拍陆玩的肩,笑道:“九弟勿需试探阿兄,阿兄虽是年已老迈,然则,尚未昏聩矣!”

说着,不待陆玩接话,又道:“华亭刘浓,英才尔!年未及冠便享誉江左,为青俊之翘首,更以次士而居上,晋身为太子舍人。其人,尚未起时,舒窈便对其青眼有加,我等不如。”

言至此处,轻轻以指扣案,再道:“此事已然天下尽知,我陆氏若持强压之,怕是压之不得,适得其反。便若禹帝治水,疏则通,堵则非。族训在上,我陆氏立足江左千载,所凭者乃阖族齐利,所依者乃英才辈出,岂惧人指点非议?!悠悠之口,自有愚人填之,与我陆氏何干?!”言至最后,吹须抖胡,目光如火吐。

话将落地,一直沉默的陆玩突然离案而出,朝着陆晔沉沉一个揖手:“多谢,晔兄。”

“九弟何需谢我,此皆为家族计也!”陆晔抚起陆玩,心中却道:‘九弟啊九弟,方才你以族兄称我,现下则是晔兄,若是我不顺遂你意,陆氏便将危矣……’想了想,索性又道:“然,礼不可废,令夭尚未及笄,此事,尚需与那刘,刘舍人商榷,切不可轻亵了舒窈……”

少倾,室门“吱嘎”一声而开。

陆玩走出来,冷声道:“进来吧。”

……

三日后,刘浓离开了吴县。

那一日,陆晔与陆玩轮番上阵,对刘浓好生一阵挫锐与勉励之后,二人终于同意了刘浓与陆舒窈的婚事,却因陆舒窈尚未及笄,故而,俩人的大婚之日尚需一年。

乌墨琴留在了陆氏,寥作文定。

刘浓出手寒酸,但陆氏嫁女却豪阔之极,其陪嫁之物竟是陆氏华亭别庄。而今,那别庄虽然仍在陆氏名下,但陆老已率人进驻,专事专管,但有所出,皆会在陆舒窈与刘浓大婚之日,一并归入华亭刘氏,同时陆老也将陪嫁而至。

此举尚未传开,一旦传开,江左定将哗然生波。

三日里,刘浓匆匆去了一躺桥氏,与桥然一番畅谈后,带着桥然来到陆氏,将桥然引荐与陆玩。陆玩与桥然虽是同处豫章,但陆玩身为王敦军府长吏,而桥然只不过是个小小文书掾,是以从未有过交集。陆玩考究过桥然诸般学识,对温文儒雅的桥然颇是赞赏。

当然,其间尚有关窍,刘浓早已与未来岳丈谈过,言语虽是隐晦,但字字句句皆有所指。王敦之心已若昔年之司马昭,路人皆知。陆玩身侍豫章,一直心存忐忑,而桥然虽不起眼,但其引荐人挚瞻却非同小可,且挚瞻对王敦诸般逆举颇有不满,刘浓只是稍作点拔,陆玩便已心领神会。

静水当缓流,心照而不宣。

一场风波终定,临别时,陆舒窈怀抱乌墨琴,一直送出很远,至此而后,她将以待嫁之身入主陆氏华亭别庄,而俩人将南北相隔,直至一年后方可再见。

来到城门口,陆舒窈下了车,看着茫茫飞雪,笑道:“去年此时,夫君负气而去,舒窈虽是惊怕,心里却是暖的。”

刘浓心中情动,但佐近之人委实太多,虽是远远避着,但也不敢太过放肆,摸了摸鼻子,微笑道:“胸口可还疼?日后切莫胡来!”

“知道了,已经不疼了。”

小女郎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脚尖上的金丝蝴蝶,亦不知想到甚,脸颊慢慢红透,抓着乌墨琴的十指根根泛白,细声道:“夫君,夫君哄舒窈呢,那夜,那夜,都未做夫妻……”声音越来越低,愈来愈细,美丽的小仙子羞不自胜。

“舒窈……”刘浓神情一愣,心中却寸寸作软,柔柔唤了一声,而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刘浓此去北豫州,并非弃……”

“夫君!”

陆舒窈把琴抱得更紧,慢慢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他,俄而,樱红的小嘴一弯,小巧的鼻子皱起来,两个小酒窝里盛满了醇醇的酒,声音则软中带脆:“夫君,夫君心中自有天下,舒窈心中亦有天下,夫君之天下至广至阔,舒窈之天下,但在夫君心怀。”

“豁……静言也有天下!”

“豁、豁、豁……”

恰于此时,小静言突然从牛车背后窜出来,挥舞着青虹剑,绕着刘浓打转,转得一阵,徐徐将剑往面前一引,学着刘浓的样子以手抹过剑尖直至剑锷,而后,两眼放光,斜眼挑向刘浓:“美鹤,此剑术,何如?”

“哈哈……”

“格格……”

刘浓迎着雪,放声朗笑,陆舒窈娇媚而笑,脚尖上的蝴蝶一翘、一翘。

“美鹤,休得取笑,此非怀剑之士风范!”小静言顿时大怒,当即便欲与刘浓分个高低,奈何刘浓楚殇不在身,天下第一剑客也只得悻悻作罢。

刘浓笑道:“陆小郎君,刘浓庄中有一名女刀客,名唤曲静娈,待来年……”说着,看了看陆舒窈,柔声道:“待来年,汝与舒窈同至,不妨一较高下。”

小静言问道:“此刀客,年岁几何?”

刘浓正色道:“与小郎君,不分高下。”

“哦,剑逢对手,吾道不孤也!”小静言细眉一挑,把青虹剑挽了个剑花,仰首挺胸,看着漫天飞雪做寂寞状。

这时,陆老看了看天色,走过来,沉声道:“小小娘子,该起程了。”

漫漫风雪洒下,绵延无际的车队起行。待至华亭陆氏别庄,两支车队分离,刘浓站在岔道口,目送陆舒窈的车队驶入庄中。

来福也随同他注目远方,脸上洋满着笑意:“恭喜小郎君,此乃大喜,阖族之喜。若是主母得知,定会喜极而泣。”继而,左右瞅了瞅,又道:“小郎君,可还记得此地?”

刘浓微微笑着,心中惬意无比,怎会不记得,七载前,他曾在此地吹埙缅怀陆机,埙声悠悠,惹得人怆然而涕下,更引得陆舒窈坐着牛车奔出庄来,当时俩人虽未见面,但冥冥中自有天意,几经辗转,风雨不弃,终究佳人成双。

仰头望天,此时飞雪漫天,心中却极其安定,江南事毕,再无后虑。上苍待我何其厚也,怎可负天、负人、负此身!

一卷袍摆,钻入车中,朗声道:“走吧,回庄。”

“好勒!”

来福一声轻喝,把鞭一扬,青牛挑起弯角,奋起四蹄,奔向华亭。

刘浓坐在车中,摸索着手中的小金铃,嘴角展笑。待转首看向帘外之雪时,又想起了那缕冰雪之魂,此事他并未瞒着桥游思,而桥游思虽未明言,但却送了他一个香囊,并亲自给他挂在了右腰,正反囊面各绣着一字:贪,归。

贪便贪吧,待得风止时,理当归来。

人逢喜神精神爽,青牛跑得比马快,下半夜时回到华亭刘氏。

“主母,喜事,天大的喜事……”

来福一入庄便快步奔向中楼,哄亮的声音响彻庄内庄外。刚刚奔到楼梯口,却见一人轻步而下,待看清那人,来福神情一怔,朝着那人含了含首,又回首笑道:“小郎君,载将尽!”

载将尽,革绯归。

革绯款款走向刘浓,远远的万福道:“革绯,见过小郎君!”

刘浓皱着眉,边走边道:“勿须多礼,且起!刘訚尚未归否?”

“未归,但有信至。”

“郭璞,见过郎君!”

就在刘浓神情一松,微笑着将革绯虚扶而起时,有人在楼梯口,遥遥一揖。

第两百一十六章君子之冠

公元319年,凛冬之末,飞雪扬扬漫遍江左。

也不知是谁,传出一言:华亭美鹤已受朝庭征僻,欲前往北豫州上蔡县赴职。顿时,整个江左士林热议纷纷,有人击节而赞,有人摇头叹息,更有人不以为然。

桓温闻之,站在屋檐下,眼望着华亭方向,放声长笑。

刘耽闻之,抱着小令姜,紧皱着眉,手中书信跌落也不自知。

谢奕闻之,一声长叹,扼腕而神往。

殊不知,前事未毕,后续复来,吴郡陆氏与华亭刘氏文定联姻之事,一夜之间飞遍了江左。霎时间,此事犹若翻天覆地之巨浪,一浪高过一浪,震得人耳鼓发麻、呆若木鸡,吴人之骄傲,江左陆舒窈,华亭次士刘瞻箦,此乃梦乎……

公元320年,正月。

庄外雪止,私语如潮。

庄内却一片安宁,碎湖刚刚检核完毕粮草与车马,又与兰奴一道将庄中婢女、仆妇、随从尽数召集于一处,细细吩咐着诸般琐碎之事,现今华亭刘氏万事俱备,只待小郎君及冠。而小郎君及冠,想必前来观礼者极众,事关华亭刘氏声名,万不容失。

整洁明净的中楼大厅,被婢女们擦拭得照影可见。厅外,新起了十六级台阶,台阶上铺着簇新青苇席,象征着小郎君的及冠年岁与青云直上之意。衣冠南渡之前,及冠成丁礼大多皆在二十岁,因战乱之故,江左世家子弟成丁礼为十六岁,非士族者更早。而此时,前往华亭刘氏的官道上,四面八方皆有牛车匆匆赶来。

芥香幽幽,刘浓跪坐于案后,正用细绢擦拭着楚殇冷寒的剑身,待看见绿萝走进来,把剑轻轻一搁,笑道:“你怎地来了,为何不歇着,可是身子不适?”

绿萝脸上一红,柔声道:“婢子无事,只是怕洛羽照顾不周,来看看。”说着,跪坐在刘浓身侧,把香炉底部的积灰换了。近来,绿萝神态尽呈慵懒疲态,且时有呕吐迹象。喜得刘氏眉开眼笑,对她更是关怀备至,并令绿萝搬出了刘浓的房间,好生将养。而她已经好几日没见着小郎君了,心里着实挂念。

刘浓瞅了瞅绿萝,心中也是极喜,将她轻轻一揽,用手贴在她的小腹上,闭着眼睛感受,仿佛真有一个小东西在里面跳动似的,极是神奇,忍不住地笑道:“嗯,甚好,有动静。”

“真,真的么,为何绿萝感觉不到呢?”绿萝柔柔的靠着小郎君的肩,心里塞蜜一样甜。

这时,碎湖绕廊而来,看了看室口侍着的两个小婢,眉头轻轻一皱,而后瞬间便放开了,摇头示意两个小婢勿需行礼,径自走到门口,轻声道:“小郎君,谢郎君来了。”

“谢郎君,莫非是无奕?”刘浓神色大喜,按膝而起。

碎湖微微一笑:“婢子不知,但小谢郎君亦来了,正在院外叫小郎君呢。”

“小谢安,呵呵……”

“噗嗤……”

刘浓忍俊不禁,脱口而笑,绿萝也想起了那个睡觉老吐泡泡的小谢郎君,妖娆一笑。

当下,绿萝唤过门口侍着的小婢,搭着小婢的手款款离去,她的房间在中楼与东楼之间,离刘氏与碎湖都极近,转廊时遇上了李催,李催看着绿萝懒懒的神态,由衷的展颜微笑,侧身避在一旁。连月来,大喜不断,先是少主母定下,再是刘氏得以续后,而后又是小郎君即将及冠,华亭刘氏之人心中大定,暗觉华亭刘氏昌盛不远,个个都是喜笑颜开,干劲十足。

“美鹤,美鹤……”

“瞻箦,瞻箦,美酒何在……”

院外,小谢安与谢奕的声音远远传来,刘浓快步下楼,郭璞正在大厅前指手划脚,指挥着几名健随摆放矮案等物什,待看见刘浓与碎湖行来,虽是隔着老远,蓄着三须黑胡的郭璞仍是中规中矩的遥遥一揖。他自从年前来到华亭刘氏,便再未回建康,因他已辞任大司徒参军一职,其意不言已明,将与刘浓一道前往北豫州。

将将行至中院,罗环按着刀快步而来,几番欲言又止,终是硬着头皮把刘浓一拦,重重阖首道:“小郎君,罗环有事回禀……”

刘浓摆手笑道:“罗首领,日后再谈。”说着,挥起衣袖,踩着木屐,大步流星出院,碎湖嘴角一弯,端着双手,紧紧跟着小郎君而去。

“小郎君……”罗环看着小郎君的身影没在院中,神情由然一颓,按着刀,长长一叹。

曲平牵着小静娈慢条斯理的走过来,挑了挑浓眉,摸了摸后脑那道可怖的伤疤,叹道:“唉,罗兄,再有数日,曲平便将拔军往北,北地虽是辽阔无比,却不如江南安矣,江南之景,委实教人难以舍弃,曲平其实甚羡罗兄!嗯……静娈,便托付与兄了!”说着,又对小静娈道:“静娈,要好生与罗首领习兵书,而后,每日需得从小娘子读书,不可偷懒。”

言罢,面显怅然之色。

“哼!”罗环大怒,冷冷一哼,瞪了得意洋洋的曲平一眼,按着刀,垂着首,快步离去。

小静娈脆声道:“阿兄,罗师恼了!”

曲平道:“然也,恼羞成怒便是如此,静娈需得牢记。”

“哦……”小静娈眨了眨黑漆漆的眼睛,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静娈,习功课了!”

一颗瓜果壳不偏不倚的落在曲静娈的头上,小静娈摸着脑袋,抬头一看,嫣醉正趴在西楼的扶拦上,吐着舌头做鬼脸。

“瞻箦!”

“无奕!”

“美鹤……”

小桥流水清溪畔,谢奕站在辕上,刘浓身处林下,两人洋着笑,深深一揖。而后,谢奕跳下车辕,几个疾步走到近前,背负着手,把刘浓上上下下一阵看,沉声道:“瞻箦,汝可知,当阿父得知汝将前往北豫州时,阿父说了甚?”

刘浓眉色一正,摇头道:“不知。”

这时,小谢安掂着腰,挺着腹,走过来,捋了捋下巴,粗气粗气地冷声道:“瞻箦,此举令人费解,莫非竟如此不智乎?唉,委实令人扼腕痛煞也……”

“安弟……哈哈……”

刘浓强自忍住,谢奕却放声大笑起来,正欲揉揉小谢安的头,小谢安却“唰”地抬起头,挥手把谢奕的手格开,喝道:“阿兄,名士之首,便若名士之衣冠,士可辱,孰不可辱。莫非,汝不知乎?”

言罢,挑眉看向刘浓,淡声道:“美鹤,汝将及冠,以为然否?”

刘浓笑道:“然也,首可弃,而冠不可坠也!”

小谢安闻言心喜,正了正自己的小青冠,又用手弹了弹袍摆,背着手,朝着庄内便走,边走边道:“美鹤,谢安困也,欲小憩一会,无事,莫要打扰。”

碎湖浅浅一个万福,嫣然笑道:“谢小郎君,且与婢子来。”

“有劳!”

五岁的小谢安双手半半一拱,跟着碎湖摇进了庄院。

谢奕与刘浓面面相窥,少倾,谢奕收住笑容,正色道:“瞻箦,因祖豫州退守淮南之事,阿父奉命前往建康奏对,是以不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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