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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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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兄!!”

郭芝与郭留面色惊骇欲死,两人架起郭默,将郭默塞在马背上,郭芝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铁骑,再瞅了瞅已方东一撮,西一堆的阵势,扬着马鞭,沉声道:“大兄,敌骑忽来,局势难明,莫若速退!”

“不可退!”

此时,张丑已匆匆纠起了几百骑,扬着长枪,大声叫道:“若退,必被其衔尾追杀。来者不足千骑,将军,张丑且往,速速列阵抗拒,尚未败也!!”言罢,一夹马腹,冲向里许外的铁流。

“列阵!”

郭默一拳砸在左腿,制住那跳动的痉挛,顺手一马鞭抽翻犹欲再劝的郭芝,纵马再将郭留撞开,冲到阵前,高高举起右手,狂声叫道:“敌骑不足千,切勿慌乱,向我聚拢!”

“呼,呼呼……”

里许,不过眨眼之间尔!张丑伏低身子,长枪前端,人与马浑然一体,刺向前方。对面之人,白骑黑甲,极是醒目,已然可见那铁缝下冷寒的眼。

风,风裂响。

“受死吧!”

张丑暗咬着牙邦,猛地一夹马腹,连人带马携枪,直撞!

“斜挺手盾,两寸!”曲平冷声高喝。

光,一排密密麻麻,刺眼的光!

“锵!”

张丑情不自禁的闭了下眼,而枪尖则随即一歪,擦过滑不溜秋圆盾,落空!

“簌!”

即将交错,脖上猝然一凉,身子却轻如纸片,闭眼的一瞬间,刺痛传来。

勉力聚起阵势的郭默神情呆怔,敌骑,敌骑便若尖刀切进已方骑队,只是须臾之间,已方两百余骑,便如薄薄的轻纱,又似一跎羊酪,被一捅告破,撞起碎片如雨落!

“虎!”

曲平扬起长刀狂吼,葛娘子殷红披风裂展,五百骑去势不减,对被剖在两侧的敌骑不管不顾,疯狂砸向敌阵!

“轰隆隆……”

长枪兵牙齿发酸,枪尖在打颤。

“轰!”

人马俱甲的具装铁骑率先撞开长枪阵,而后轻骑插入,追逐着草野中的人头,挺盾,格枪!轮刀,斩首!数十个呼吸后,铁流撕裂薄薄的横阵,打了个对穿!

“再贯!”

曲平引马斜冲,绕了个半弧线,已然调转马首,再度插来。

必须将铁骑困于阵中,不可容其反复凿贯,具装铁骑奔袭数里,马力将竭!扛住其势,不溃,即胜!郭默心思电转,扬起马鞭,狂叫:“两翼,中军合围!骑军,速速回救!”

“凿穿中军!”

呼呼呼……

沉重的喘气声,马鼻的喷雾声,混杂着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刘浓挥起楚殇,斩飞一头,奋力内插,直取防御森严的中军!敌将拍刀来截,却被红筱趁乱,一剑捉头。再一将打斜撞来,曲平揽刀卸力,斩却其首。

爆!

便在人马俱疲,速度渐减之时,敌军两翼爆了,磐石卫与朔风卫一左一右,交错绞来。刚刚食饱方醒的敌匪浑身乏力,岂是蓄势至顶的白袍对手,只见得,圆盾绽着日光,寒刀起伏如浪,颗颗人头乱飞。

两翼一爆,中军摇坠!

“哗……”

“逃啊……”

“势不可敌,退乎……”

“大兄,快逃!”

不知乃是何人,仰着脖子一声凄叫,而后,撒腿便逃。牵一发而动全身,瞬间,回过神来的中军,轰然崩溃!

“一群乌合之众!追击!”

曲平挥刀砍烂一头,衔尾追杀。

“追击!!”

“希律律……”

逃,逃,逃!

漫野之中,四处皆是逃窜的身影,郭默心跳如雷,左脚也不痉挛了,拼命的夹着马腹、抽着马鞭狂奔,身后远远的传来一声惨叫,好似乃是二弟郭留,且不管他,只要逃至坞中,刘浓,贼配厮,你能奈我何?他日,且待我卷风再来……

孔炜,你个贼厮鸟,竟敢一身多投,日后,定教汝生不若死!

“呜……”

前方传来一声号角,郭默甩了甩头,心道:定是耳鸣也,此角类青笛耶……裴琰,裴琰……

莫名间,郭默眼前浑似显现一张脸,正是那被他剁头沉河的裴琰,她的眸子,她的嘴,她的鼻,清晰如画。

“虎!”

漫野中突地暴起一声大吼,而后,便见白袍浮草,水泄而来。郭默猛力扇了自己一耳光,眼神回复清明,匆匆一拔马首,斜斜窜逃。

“郭默,授首!”

恰于此时,一骑斜插,迎面而来,郭默疾疾一瞥,竟然怔了一瞬,来骑眉宇清秀,极其英俊,只是那眉,那眼,与裴琰何其相似!

一滴汗水自脸颊滚落,浸至脖心,一缕悠风拂来,微寒。

“唰!”

寒光一闪,郭默飞起来了,非也,是头飞了,脖子溅出血水如柱。一柄丈二长枪,往上斜斜一扎,插中半空的头颅。

“蹄它,蹄它……”

马蹄踏着血草,孤骑迎着落日,徐乂枪挑人头,横枪立马。

半个时辰后。

落日挂在西天,四野一片血红,压低的、沙哑的惨叫声随处可闻。一群群丢盔弃甲的俘虏被聚作一处,一双双恐惧的眼神盯着那缓缓踏行的白骑黑甲,至今而始,方知何为梦魇。

人头,人头垒作一堆,成小山。

刘浓围着那人头小山打转,而后,看着徐乂手中的郭默之首,摇了摇头。

刘胤打马而来,瞥了一眼人头山,冷声道:“小郎君,毙敌四百余人,逃亡者不足两百,俘虏共计一千七百余人,当以何如?”

刘浓叹道:“以杀止杀,实乃无可奈何。俘虏,亦乃民也,却被私欲携作匪,匪首既已诛,当却其罪,押解至上蔡,日后,再作分论!”

“理当如此,不可嗜杀!”

荀娘子点了点头。

刘胤挑眉看向固始县,嗡声道:“郭默过境,赵固必知,其人与我上蔡有约,却默而不宣,其心可诛!”

“鹰!!”

鹞鹰由固始县方向而来,盘旋掠下,直扑唐利潇高高扬起的手臂。

少倾,唐利潇快走向刘浓……

第两百六十八章星夜驰援

余日闭眼,仿若不愿见此惨景。

新月初升,默然的洗唰着血腥。

当万余坞民涌入固始县,看着茫茫青黄之野,不知是谁,率先挥动了破烂生锈的铁镰,顿时便若一粒火星投入枯叶败絮的草原,火势瞬间呈弧型蔓延,又若蝗虫袭卷,四野充斥着沙沙的咀嚼声。

而后,亦不知乃何人,把手中的镰刀当作了武器,挥向了村落中来不及逃入坞堡的乡民,霎那间,黄皮饥瘦而衣衫褴褛坞民化作了贪婪的魔鬼,他们挥动着饥饿与恐惧做成的武器,撕裂着、搅碎着、宣泄着、报复着。

俄而,一声愤怒的吼叫响起于赵氏坞堡,赵固率三千部曲冲出坞墙,看着肆掠跳动的火光,闻听隐约却绵长的惨叫,赵固满脸横肉抖动不休,纵声叫道:“郭瘸子,汝竟敢驱民横野,吾誓不与汝罢休,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日,赵固定将率民踏入鲖阳,夺汝之粮……”

“阿父!”

一个冷冷声音的打断了他,赵愈纵马驰至高处,瞅了瞅远方,回过头来,反手指着糜烂不堪的田野,挑着眉,冷声道:“郭默处心积虑以逞逃亡之意,鲖阳境内荒烟蔓草,何来粮粟可夺?孩儿苦劝阿父襄助刘殄虏,截阻郭默,以全道义,奈何阿父却置若不闻,如今乱民掠野,不仅抢粮尚且肆造杀戮,该当何如?”

“该当何如?!”

赵固嘴角抽动不已,眼红若赤,重重的喘出一口粗气,高声叫道:“诸曲听令,敌军犯境,抢我粮粟,戮我村民,尔等手持利刃,当解民于倒悬。但凡手持有物者,皆乃盗也,即杀无赦!!”

“诺!”

当即,赵固便将两千部曲化为十队,张开獠牙,朝着烽烟四起之处杀去,留下一千镇守坞堡,以防郭默偷袭。

赵愈看着咆哮风去的部曲,面容大惊失色,浑身犹置冰窖,强忍着不安,打马上前,劝道:“阿父,郭默岂会来偷袭我赵氏,莫若现下率余部驰援上蔡,犹未晚矣!阿父肆意戮民,再恶刘殄虏,定为天下人弃也?”

“天下人?上蔡?”

赵固冷瞥一眼儿子,以马鞭指着坞堡,又指向大地,吼道:“天下人何在?此乃固始县,乃我赵氏之根也,纵使天下人尽亡于土,我赵氏亦不可失之!”言罢,一抽马鞭,钻入坞堡。

杀戮,血光与火花交织,惨叫与悲呼起伏。刀剑斩断铁镰,长弓射爆红莲,方才尚肆杀于野的坞民被此重击回神,扔下了镰刀,丢弃刚刚抢到手的粮粟袋,逃窜在四野中。赵氏部曲皆乃本地子民,眼见村落被焚毁,当即杀红了眼,追逐着,挥扬着,收割者。

挑起此番暴乱的始作俑者宋侯,站在一处土山上,头顶星月,背负双手,打量着那暴起的一团团血光,面上神情未见半分喜色。赵固出洞了,依郭默之计,此时当以身后五百部曲,撞入其中,携同万民,再挑战火,将赵固死死困住。

宋侯自知,此计可行,羔民与暴民仅在一线之间也,只消一点火光,便可再度点燃暴戾。奈何,此举乃是弃卒保帅之计,郭默可从容逃窜,但他宋侯却将淹没于赵固涛涛怒火。

该当何如?郭芋在身后寸步不离,若不从郭默之令,其人必加斧于我!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宋侯眉梢颤了一下,徐徐转首看向上蔡方向,随即把背后的手笼于胸前,宽袖中的手指触及一物,锋利而冰寒。

这时,粗壮的郭芋走过来,木然的看了一眼瘦小的宋侯,指着远方,用力的蠕动着嘴:“宋,宋长吏,大,大兄有交待,待,待赵固,部,部曲出坞,即,即行拦,拦截!”郭芋口舌异于常人,吐字断断续续,一句话说得面红耳赤。

“莫急,莫急,且徐徐吐之。徐徐……且来……徐徐……”

宋侯微笑着靠近郭芋,指了指他的嘴,又用手指靠了靠自己的嘴,随后,嘴唇轻轻开阖好似教导,而后,掂起脚尖,欲拍郭芋之肩以示勉励。

郭芋粗眉一皱,欲缩,却见宋侯笑颜满脸,心中不由得荡起一阵暖意,止住了退势。又见宋侯矮小,便裂嘴一笑,屈了屈身。

“簌!”

锋利的短刃便在郭芋屈身的那一瞬间,刺入其粗大的脖子,宋侯极力的绞动着,看着郭芋的瞳孔急居裂放,无视他眼中的困惑,拔开那无力的大手,对着他的脸,低声道:“拙鸠,生不具智,宁不死乎?”

“宋长吏,何故?!”

“安敢!!”

“锵!”

身后在哗然,长刀在晃动。

宋侯疾疾转过身来,瞪突着小眼睛,挥舞着带血的短刃,振声高叫:“尔等,欲赴死乎?!”

一瞬,冲前的几名部曲,脚步滞住一瞬。

等得便是这一瞬,宋侯飞快的窜至石头上,指着上蔡方向,吼道:“郭默已由上蔡而逃,尔等与我宋侯,皆乃弃子也!速速斩却曲领,与我回返鲖阳,诈开坞门,据坞而守,尚可保得一命!”

“休得胡言!稍后,将军必驰援我等!宋侯,滋乱军心,谋戮军将,即杀无赦!”曲领一声大吼,欲纵身扑上石头。

“唰!”

背后刀光疾闪,曲领头飞。

……

“驾,驾!”

刘浓率着五百骑,披星戴月,打马催鞭。铁流奔驰,横渡平舆县,纵插固始县。五百铁骑,一千匹马,五百面染血的白袍,随风飞扬,翻卷如浪。

“报……”

月野中,对驰而来一骑,乃是青袍雷隼,其高声叫道:“回禀小郎君,距固始与鲖阳边境,二十里。赵固驱兵,赶杀鲖阳坞民,血流成河,惨呼绝野,万民已却其三,犹自袭杀!”

“人神共愤矣,赵固当诛!”荀娘子秀眉飞挑,扬剑娇喝。

刘浓剑眉紧簇,不过两个时辰,赵固便已屠杀数千坞民,终究是来迟一步!勒马扬剑,呼道:“全军从速,护民过境!”

“小郎君!”

曲平抚了抚座下之马,按着急剧跳动的马脖,又瞅了瞅身侧无人之马,但见亦是响鼻如雷、血筋凸现,皱眉犹豫道:“小郎君,我军虽是人携两骑,但奔袭已有数百里,战马已然力竭,若是再行从速,恐马崩亡!届时,何以为战?!莫若稍事休歇,再图……”

荀娘子喝道:“赵固其人,谨慎如鬼,胆小若鼠!我等携威而往,再示郭默之首,其人,岂敢与我军对阵!”

曲平硬着脖子,冷声道:“擅战者,致人而不受致于人!只消一个时辰,马力便可复,我蓄而彼竭,定可一举溃敌!”

荀娘子怒道:“一个时辰,万民皆丧,何需我等再往!”说着,斜勒马首,挑视刘浓,冷声道:“勇者,明知不可为而为也!相逢于野,勇者胜而智者败也!当今时势,汝之意,欲滞于此乎?”

“鸣号,全军从速!”

刘浓拔出楚殇,猛地一夹马腹,身后,千蹄雷动,滚荡如潮。

“呜,呜……”

悲壮而苍凉的号角,来回盘荡于星月之下。

白袍如龙。

……

“报……”

“回禀家主,忽有来骑上千,风卷残野,击溃赵烙曲领之部,其势不减,撞裂赵铭曲领之部,疾插鲖阳县边境,挡者披靡,莫能与抗!”

“我赵固非瞎,有眼可视,何需回禀!”

赵固伏身于箭剁口,满脸肥肉乱抖,一双鱼泡眼染满血丝,按着石墙的两只手青筋凸现,而极远之境,正有一道白浪,卷过草野,倾覆山岗,将沿途一切撞碎、撕碎。

此军,何来?

赵固心知,汝南与汝阴两境,能有数百骑军者,十指可数!而能神出鬼没现于固始者,唯有两人,一者乃是郭默,一者便乃上蔡刘浓。上蔡刘浓,帐下白袍?其人现下理应与郭默战得势如水火才是,为何却突袭固始?莫非,郭默已然败亡?竟然,如此迅速?

“家主,辩其去势,仿若,仿若仅作行军,我等当以何如?”身侧的曲领问。

“何如……”

实乃事非之夜矣,赵固揉了揉眉心,杀戮,非他之愿,然部曲却杀红了眼,制不可制。而今,刘浓袭来,亦非他之愿!莫论何如,此地乃是固始,而非上蔡!深深吸进一口气,沉声道:“鸣鼓,聚曲,勒阵前往边境,阵会刘浓!”

曲领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道:“家主,即便鸣鼓,亦未必可聚!部曲逐野,已然肆乱……”

“聚,能聚便聚!如若不然,定教刘浓笑我赵固无胆?!”

赵固愈说愈怒,“啪”的一鞭抽在坞墙上,谁知用力过猛,鞭头倒卷,反倒抽了他自己一记,当即捧着红辣辣的脸,骂骂咧咧,转身便走。

赵愈从角落里窜出来,殷切劝道:“阿父,刘殄虏此来,绝非事战!不然,赵烙与赵铭定然已亡于铁骑之下!而今,郭默定亡,阿父切莫相抗……”

“混账!”

赵固捂着红肿的半边脸,边走边低声怒吼:“竖子,汝乃赵氏长子,为何却一再替刘氏绸缪?若汝乃弃典忘宗之辈,岂可继承我赵氏基业?!”说着,反手抽了儿子一记耳光,快步而前:“郭默,多半已败或逃。而刘浓之意,自不在战,当是为民而来。好个华亭美鹤、江东之虎,收民之心,得民于望,却使我赵氏恶名远扬!嘿嘿,天下间,岂有两全之事?”

“阿父!!”

赵愈摸了摸火烫的脸颊,看着如同肉球般的赵固之背影,眉色渐渐呈寒,咬着牙邦,高声叫道:“阿父,莫非欲使赵氏与郭默同乎?”

“咦!”

赵固浑身一抖,慢悠悠的回首,乜斜着眼看向儿子,裂嘴喝斥:“竖子,若再多言一句,当即与汝母一道,逐之族外!”

“哈,哈哈……”

“阿父可知,何为士族?阿父可知,何为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阿父今夜纵曲戮民,导致流血足以飘橹,帛竹难以作书,已使我赵氏恶名野宣!阿父今夜倒行逆施,欲效郭默,然,我赵氏虽非士族却绵传百年,习圣人之言,读圣人之书,绝非郭默!”

赵愈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俯,面上神情却极其痛苦。少倾,用双手撑着腿,竭尽全力站起身子,惨然一笑,挥了挥手。

坞墙的隐影里,走出一群蹒跚老者,乃是赵氏族老。而赵固身侧诸曲领,目光一阵闪烁,按着刀,走向赵愈……

第两百六十九章止杀于安

竖日。

泼天弥雾笼四野,阴绵秋风无力残。

鲖阳与固始边境处,满目疮痍,令人不忍直视。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草野,不时见得,有蟾蜍与细蛇爬行于血池中,残肢断体则成了蜫蟲与蚁群的乐园。而田垅上、野道中,一群群蓬头诟面、呆怔木然的坞民携老扶幼,穿过山岗漫向鲖阳,他们的脸上看不见丝毫生气,唯余颤粟、颤粟。

“希律律……”

一声马嘶裂响于晨风中,匍匐前行的人群下意识地抬起头来,闻声而望,只见在那山岗的一侧,飞雪正傲然挺立,白骑黑甲抱着牛角盔站在它的身侧,默然的注视着岗下的人群,在他的身后,飞扬着五百白袍,人人神情铁然。

“刘殄虏,我等非匪也……”

老者手中柱着木棍,花白的头发与胡须缠在一起,东一缕、西一撮的缚在面上,浑身上下则染满污渍,分不清是血亦或乃泥,他踉踉跄跄的窜出人群,“扑嗵”一声跪在泥水坑中,高高的举着木棍,悲呼:“小老儿乃鲖阳乡老,生于鲖阳,长于鲖阳,却非匪也!而今,却因事匪而被戮也,何故也?为何求食于地,地却不容我等于活也?乾在上也,我等,绝非匪也……刘殄虏,我等非匪也!!”

声音悲凉而凄惶,受其感诏,漫野里,幸存的人络绎不绝的跪下了,跪在这浸泡着血液的大地上,枯瘦的手掌伸向天空,仰天悲呼。

“我等,非匪也!”

“求活而不可得,其为何也?”

“刘殄虏,何日,方可得活也……”

看着岗下的人祈祷着、迷茫着,刘浓眼底阵阵发酸,胸潮滚荡难耐,昨夜毙马数十,星月奔驰,待至此间,一举击溃杀红了眼的赵固部曲,勒马于岗,护民过境。然,经此一役,固始县足足有四千坞民埋身于此。

何故也?何故内耗也!

刘浓深深吸进一口气,把铁盔递给红筱,慢慢走到岗上的大石下,瞅了瞅,一鼓作气冲至石颠,“锵”的一声,拔出楚殇,高声叫道:“诸位乡民,刘浓来迟一步,实属无能矣!然,刘浓由南至北,便在为复纲于常也!终将一日,定可使诸位乡民,安享于田野,垂老于陇中,往来有童子,膝下存欢颜!而此,便乃刘浓毕生之愿也!”言罢,胸中情动,实难自己,忍不住的拄着剑,半跪于地,以额抵着剑柄,借着那冰凉的触觉,平荡着滔天火焰。

“锵锵锵!”

拔刀声此起彼伏,甲叶抖响成阵,数百白袍紧随其后,半跪于地,以额低柄。

恰于此时,红日破雾而出,展开光怀,将石上的刘浓、岗上的白袍揽入怀中。

“刘殄虏,刘殄虏……”

“刘殄虏,江东之虎也!”

“但使纲常复临,老朽唯愿匍匐于地,奉酒于刘殄虏帐前也!”

群情鼎沸,势泪盈眶者有之,漠然抽嘴者有之,眼神迷离者有之。而刘浓闻听着声声呐喊,犹若置身于浪海之中,一时百感交集,自古以来,华夏之民便是如此纯朴而坚韧,他们秉承着勤劳与礼仪,只求一席之地,可繁延生息。

良久,良久,人群陆续起身,在乡老的带领下离开这片血腥之地,前往鲖阳。

待最后一群人经岗而去,曲平道:“小郎君,郭默已亡,鲖阳当以何如?八千坞民回境却无食,且无人管束,不消月旬,恐此惨景,定将复现。”

鲖阳,无食,管束……

刘浓徐徐吐出一口气,翻身上马,抖了抖肩上白袍,以楚殇遥指赵氏坞堡,冷声道:“且随我往,赵固,尚欠上蔡五千石粮!”

“诺!”

“呜,呜……”

白袍纵骑,卷下山岗,冲入平原,直插赵氏坞堡。焉知,尚未抵临坞堡,便见迎面扑来几百骑,当先一人,挥着手,边奔边叫:“刘殄虏,刘殄虏切莫动怒,切勿动怒……”

两军勒马里许外,刘浓打马而前,看也不看赵愈一眼,冷冷的瞥着坞堡,淡声道:“赵郎君,奉祖豫州之命,赵氏与我刘浓有约,当共同讨伐郭默,阻其南下扰民!为何郭默过境欲图谋我上蔡,却未见赵氏示警?莫非,戏耍刘浓尔?”言罢,朝着曲平点了点头。

“郭默之首在此!”

曲平纵马奔来,嘴角冷冷一笑,打开手中木匣,内中卧着郭默死不瞑目的头颅。

“郭默,真乃郭默……”

“郭默,如此便亡乎……”

一时间,赵氏之人面色大惊,肆掠汝南、汝南两境长达数载的郭默;拥曲三千,坞民万余,足称豪强的郭默,而今,竟以尺盒为眠!若非亲眼所见,教人如何敢信?!

“报……”

一骑遥遥插来,人尚未近,音已传来:“回禀家主,十里外,有军忽来,身披白袍,人数近千!”

“嘶……”

几名赵氏族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继而手脚冰冷,刘浓拥军不足三千,现今马军犹存,再来一千,便是一半有余。而郭默与孔炜两军相合,几近五千之数!此乃,战乎?莫非其人,真有神助?

曲平勒着马,冷目挑向一干赵氏之人,高声道:“乌合之众,岂可与强刃争锋!我家小郎君,圈围孔炜、歼灭郭默,俘虏已近四千之数!若非驻扎于城,且分兵看守俘虏,此时来者,何止一千!汝等背信弃义,意欲何为?莫非,亦同郭默?!”

“罢了!”

鲖阳之事不可耽搁,刘浓挥了挥手,制住曲平,提马轻踏,冷声道:“赵固何在?莫非,无颜见刘浓乎?”

赵氏众人神情一阵变幻,而后将目光齐投赵愈。

赵愈暗吸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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