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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2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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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也,奇女子也!”听闻裴妃,桓温面上一阵怅然,情不自禁的望向隔墙对岸,奈何落黄纷纷、青墙幽幽,虽仅一墙之隔,却远在天边,令人望而不得,不由得蓦然一叹。

孙盛将怀中麈一打,笑道:“河东裴氏,良人也。初从司马元超,琴瑟和谐。奈何,兵戈乍起,不意竟身落胡泥,为胡人轮践。遂后,一朝为奴,复入吴氏,几多坎坷,惹人心殇。幸而,复见先帝,得先帝荣幸。此尚不为甚,其殊胜于人者,乃司马元超亡故,先帝忘却旧恩,竟不予丧。不意,小小一介女子,孤零无依,竟视帝诏如无物,为亡夫招魂以葬。此举,我辈男儿亦不如也!”

“唉……”闻言,恒温扼腕长叹不已。

孙盛见桓温神情怅然,心中虽有他意,却也不由得看向隔院,为院中人而感伤,半晌,以白毛麈扫去肩头落叶,轻声道:“此女,才德兼备也!世人皆知,先帝渡江乃大司徒妙策!殊不知,却非如此也,实乃此女苦劝其夫司马元超另僻江南,故而先帝方可得机脱身。若非如此,安有而今之晋室!孰料,孰料……”言至此处,摇头不已。

“我辈不如矣!”桓温怅然接口,撩起袍角,走向高墙,抬头仰望,好似如此,便可得见芳容。

孙盛见时机已至,默然走到桓温身侧,看了看左右,待见无人,轻声道:“郡守若欲见此女,何需闻琴而心观。”

“哦,安国此言何意?”桓温回过头来,直视着孙盛,目光如针,扎人心神。

孙盛却不避,迎视着桓温,合麈于掌,徐徐挽起双手,沉沉一揖:“昔年,此女沦落于泥,参杂于土,何人可辩其真颜?如今,此女身居华堂,雍容尊贵,何人敢辩其真颜?”言至此处一顿,身子伏得更低:“然则,人世之事实难度料,如今又逢烽烟战火,安知来日,此女复居何地?”

桓温眉头越皱越紧,凝视着孙盛,沉声道:“安国所言乃何?为何桓温难解君意?”

“郡守容禀!”孙盛抬起头来,抱麈于胸,低声道:“如今,石虎携八万大军南来,郯城孤立难挡,他日若是城陷,郡守当可一尝其愿!”

“安国?”桓温眼底蓦然一缩,声音冷凛。

孙盛眉头疾颤,心中却索性一横,踏前一步,轻声道:“司马氏偏安于江东一隅,失才丧德,实乃窃居社稷也!郡守人中英杰,岂不知,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也!”

桓温未言,脸上七星抖动,泠眼如刀。

等了半晌,孙盛心头狂跳,此时亦拿不准桓温,暗觉在桓温的注视下,脖子发冷,背心滚汗,手指不停使唤的轻轻颤抖,奈何,他胸中却暗存一个念头,此念稳如磐石,风摧不倒,愈思愈深,越思越狠,璇即,闪烁着目光,暗咬着牙邦,深深一揖,冷声道:“郡守,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汝乃何人?”桓温负手于背后,居高临下俯视孙盛,状若雄鹰狼顾,即将扑噬沟渠长虫。

经此一问,不缔于图穷匕现,孙盛脸上爬满汗溪,暗觉手中麈柄滑不溜手,心中空空落落,唯余一石,一直往下沉,直沉不见底,须臾,猛地掐了一把大腿,支起身来时,手中已多了一封信,颤声道:“郡守,切莫自误!”

“来人!”桓温猛然一声大吼,即见院外奔来一队甲士,人人带刀。

“郡守!!”孙盛惊赫欲死,双股战栗,“扑嗵”一声跪伏在地,按着手中书信,哀声道:“郡守,孙盛侍于郡守帐下,已然两载有余,但凡无功,亦曾劳心猝力。郡守何苦却己臂膀,而趁他人之意也!”

桓温摆了摆手,制住甲士,看着匍匐于脚边的孙盛,冷然道:“汝且言来,吾呈何人之意?若遂吾心,当不杀汝!”

闻言,孙盛浑身打颤,心知桓温杀意已起,赶紧把那书信拽于掌心,暗自揉成团,来不及抹汗,颤声道:“华,华亭刘浓。”

“瞻箦……”桓温蓦然一怔,继而哈哈大笑,直笑得身子前仰后俯,璇即,挥了挥手,摒退一干甲士,绕着跪在地上成一团的孙盛打转,渐而,一屁股坐在亭阶上,按着膝盖,看着浑身抖筛的孙盛,冷声道:

“昔年,汝与瞻箦、季野同赴山阴求学,而今,瞻箦已为成都侯,季野已为吴王僚,二者于汝而言,恰若高山丘壑。是故,汝恨于心、发于腔,所行所为皆在于此。故而,昔日汝劝吾按兵不动,遂劝吾领兵伐晋,此举,当在为王敦谋,而非为吾!此举,当在为谋瞻箦,而非为吾!如今,汝之所为,当在为石虎谋,亦非为吾!如此一来,吾杀汝,汝可冤也?”言罢,抱着双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孙盛。

“郡守!!”、“碰碰碰……”

闻听此言,孙盛心中惊赫却稍稍一定,但不敢有丝毫大意,双掌按地,噼里啪啦的磕起头来,不多时,青石板上即染了一层血,便连落叶上也沾了些许,待得头晕目炫之际,抬起头来,凄然道:“郡守若欲取孙盛项上头颅,孙盛岂敢言冤!然,孙盛之心可譬日月,所行所为,皆为郡守拔肝倾胆也!纵存有私,亦为郡守为谋也!如今之江东,世人仅知刘瞻箦,若其不亡,若其不败,几时方可得闻郡守之名也?!”

“哈,哈哈……”桓温长笑。

笑声狂放,不可一世,孙盛暗觉己身恰若方才之琴音,孤舟一叶,飘荡于怒海,涛波难测,倾刻之间便有覆没之险,心中悔恨如潮涌,汗水滴坠青石板,涂染一片片。

半晌,桓温笑毕,慢腾腾的起身,走入亭中,抓起酒壶胡乱一阵饮,继而,提着酒壶,默然走到孙盛面前,将酒壶往孙盛头边一搁,蹲下身来,笑道:“安国也安国,汝之心意,吾早已尽知!汝可知,吾为何容汝?”

“孙盛,孙盛不知。”孙盛嘴唇颤抖,囫囵的说着,看着桓温的翘头木屐与酒壶,暗觉天地已然失色,一颗心不住的沉,再也无底,直落深渊。

桓温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酒壶,笑道:“舟者,以木为乘,横浆纵渡。吾与汝,恰若舟中二点,已然同处于木。”

孙盛看着眼前的酒壶,暗觉酒壶不住摇晃,渐而越晃越烈,辩不清晰,嘴里下意识的道:“郡守所言甚是,同舟,方可共济!”说着,竭力的抬起头,却已看不清桓温的模样,眼泪鼻涕污血一起流。

得见此人此景,桓温摇了摇头,裂嘴笑道:“吾欲往南,汝欲往北,你我虽同处于木,却非同舟也。石虎乃何许人也?异族外胡,非生即死,岂可与谋?安国也安国,何其不智也!瞻箦乃何人也?如汝之言,人中英杰也!大丈夫生当如是,习之,越之,俄而诛之!”声音平淡,冷凛!

闻言,孙盛神情一震,叩首道:“郡守若欲诛之,何不留得孙盛?孙盛并无他愿,唯见其人坠于泥寰!”

“留你不得!”桓温按着膝盖,慢慢起身,淡声道:“且饮一盅酒,以却途中孤寒。如此,亦可聊尽你我情谊!”言罢,仰天一声长叹,快步走到院外,向甲士点了点头,遂后,目光一凛,将袍一卷,大步离去。

“郡守!!!”将将转出月洞,即闻身后传来一声惨唤,桓温步伐一滞,徐徐回首,冷冷瞥了一眼身后,不屑的一笑,继而,默然转身,接过随从递来的长枪,淡然道:“其人极爱槐树,待其亡后,将其种于树下!”

“是,郎君。”随从领命而去。

桓温跨上战马,倒提着长枪,勒着缰绳转了转马,正欲策马奔去之时,却猛然看向隔墙,只见亭台危危,中有一缕华锦正飘荡于风中,隐约得见,亭中伊人一双妙目正注视着院内,继而,眸子蓦地一缩,须臾,陡然一放,好似拍了拍胸口,璇即,仿若心生灵犀,乍目向他看来。

“别过。”

桓温捧枪于怀前,朝着亭中人沉沉一揖,遂后,淡然一笑,勒转马首,风驰而去……

第四百二十四章桓温请战

风,由南往北吹,将谢奕背后的披风扯得冽冽作响,他挺立于郯城北墙,柱着长二长枪,顶盔贯甲。铠甲冰冷铁寒,他的心中却炽热如火,放眼看去,城墙高达十五丈,墙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人,曲折的墙梯处,尚不时传来阵阵吆喝声。

“起,起起……”一名小校爬上了箭剁口,不住向内扬着双手,在他的示意下,一群士卒奋力的拉动着儿臂粗细的绳索,将一具具投石车吊上城墙。

“云木,云木……”长有两丈、宽及人腰的滚木在声声号令下,被捆缚于墙外,草绳系于铁钩上,一旦敌军逼临城下,即可斩断绳索,滚木如云雷。

“当心,当心……”年长的军士大声的喝斥着,继而,疾步抢至队前,扇了年幼的士卒一个耳光,方才,兴许那年幼的士卒太过紧张,险些将盛满桐油的木桶滚落墙下。

“速避,速避,塞门刀车,塞门刀车!”狭窄的外城巷道中,浑身铁甲的将士扯长着脖子放声大喝,士卒们光着膀子推着沉重的塞门刀车霍霍前进。塞门刀车,顾名思义,乃塞城门之所用,底部两轮,外探密集刀枪,可游离于巷,拒马杀敌。

“墙弩,试弦!!”城外,令旗不住挥动,墙弩手得令之下,将巨大的墙弩张至极致,继而,猛地放弦,“嗡”的一声响,即见乌龙穿电直贯,撕风裂雾,奔向千步之外。

城墙内外一派火热,细细一瞅,在将士上墙的必经之处,一群群妙龄小女郎搭着小婢的手,钻出了牛车,面上缚着丝巾,也辩不清面目,唯见妙目如水,顾盼生辉。少倾,这群小女郎们东指指、西点点,继而,分散于四面八方,小手一挥,即有婢女铺上各色苇席,当即,一个个抓着裙摆,旋身落座于席,倾刻之间,微微凝眉,浅放笑,声声丝竹,悠悠来……

“胡闹!”谢奕眉梢蓦然一拔,当即便唤过一名小校,命其将这群小女郎们哄走。石虎即将兵临城下,血战在暨,莫非她们尚以为此乃雅集诗会乎?!

“且慢!”谢尚挥手制住小校,慢条斯理的拔了拔胸前冠带,他并未如谢奕一般身着铁甲,依然一身宽袍大袖,腰间尚且别着一只精致的小酒壶,取下酒壶,默默啄了一口,笑道:“夫战者,天时、地利、人和。秋虽已浓,尚未及收,石虎大军南来,难以肆野卷粟,此乃天时也!郯城扼南制北,遥贯东西,城坚若铁铸,尚有郗公屯甲于百里外,独可言战,聚可言胜,此乃地利也!”言至此处一顿,挥着酒壶指向那一群弹琵琶、鸣横琴、奏箜篌、旋楚舞的小女郎们,微微一笑:“楚地多歌舞,楚地聚英豪,但凡齐轮者,闻战而喜也,而此即乃人和!此战,必胜!”

“话虽如此,然则,两军交战,喋血厮杀,岂容女子弄乐于耳!”谢奕看着那群繁花簇锦的小女郎,眉头愈皱愈紧。而此时,诸多将士已然环围于她们身侧,含笑静观,更有甚者,扬着手臂,踏着铁履,跳起楚舞来。

谢尚慢悠悠的将酒壶挂在腰间,度步至谢奕身侧,与其一道观舞,嘴角浅裂,笑道:“二弟且思之,石虎引军南来,一路破竹,为何却止于前军FEI县,不闻动静,此乃何意?”

谢奕皱眉道:“其意或有三,其一,石虎自知,孤军深入,最忌绵长呈野,是以,前军顿甲止步,意在与三军齐行;其二,或在……故计复施!孤悬前军于锋外,诱我携军往击,待我离城,即可战之于野,亦如其人取广固。其三,兴许,其人已知,瞻箦将率豫州军,尾蹑其后!是故……”

“然也,石虎狡诈如狐!”

谢尚挽手于背后,面上带着淡然笑容,眼光却灿煜逼人,续道:“莫论何如,我军据城屯甲,宜静不宜动,如此一来,城中数万将士终日待战,即若崩弦,岂可久持?”

闻言,谢奕神情一震,紧皱的眉头慢慢放开,继而,捶了一下箭剁口,沉声道:“然若其人之意,乃置前军于两百里外,从而惑我三军,令我困止于城,其人却携大军反身一击,瞻箦独军远来,必然危矣!”

“嘿嘿……”谢尚抖了抖袖子,眉头一翘,笑道:“二弟关已则乱矣!但且宽心,数州共伐石虎,乃成都侯计定,其人向来深谋远虑,岂会逞石虎之意!料来,石虎若行托大,必然铩羽折尾!”

谢奕皱眉未言,直目其兄,心知谢尚一贯阴柔,话尚未尽。

果不其然,只见谢尚眉梢飞挑,中目深远,续道:“莫论何如,石虎南来,必难久滞!复待数日,届时,我军从容离城,辗碎石虎前军,驱军倒卷,插背追击,沿途掩杀,当可一举将石虎逐于千里之外!而此功勋,尚有何人可譬?啧啧……”说着,吧哒吧哒嘴,神采奕奕。

谢奕心头豁地一沉,怒色飞染横眉,下意识的便欲厉声喝斥,转念间却想起身侧之人乃是兄长,不得不给他留些颜面,便冷声道:“兄长此言差矣,数州共举,岂可独行!再则……”

“再则……”谢尚接口道:“二弟切莫失了方寸,如今敌势未明,敌意难测,我军唯此一途也!”言至此处,蓦然想起一事,眉头由然一皱,叹道:“尚有一事,广固已陷,却不闻郗愔下落,若是郗公心怀……”

“兄长!!”谢奕再也忍不住了,浓眉倒竖,猛然一声大喝,将谢尚吼得浑身一个激灵。璇即,谢奕见身侧诸将聚目,只得竭力平复心神,放开眉头,哑声道:“数州共举,最忌猜疑,兄长莫非不知?再则,郗公乃何许人也?道徽之高士也,清雅之尊长也,岂会不知轻重,将此事怪罪于瞻箦!兄长切莫再言……”

“锵锵锵……”却于此时,身侧传来一阵铁履声,谢奕扭头一看,只见来者浑身上下俱笼于铁甲中,便连面目亦不可辩,唯余一双眼睛梭来转去,此目颇为熟悉!谢奕正自疑惑间,却见谢尚目光霍地一直,嘴角挂着怪异笑容。谢奕眉头一皱,恁不地一眼瞧见那人腰间剑,心中怦然一明,当即喝道:“止步!!”

“哎,哎……”那人正欲窜向墙角,乍闻谢奕大喝,肩头陡然一颤,嘟嚷了两句,慢慢的回过身来,一双眼睛闪来闪却,继而,目光一定,抱拳于身前,揖道:“见过,将军!”

“汝乃何人?”谢奕凝视着那人,但见其人一身墨甲乃是晋制小校甲,然则,头盔却大异,并非兜鍪,两翼斜伸,各展一翅,恰若鸿鹄高飞,面甲乃是鳞片织就,正于浅阳下泛着煜煜光辉,最是那二尺剑,镶珠嵌玉,极其熟悉。

“吾乃,吾乃……”那人眼睛转来转去,继而,豁地一亮,竟然拍了下手,高声道:“吾乃军中小校谢八!”心中则道:‘军中小校足有千百人,谅你也不知,吾乃何人!’

“谢八……”谢奕眉心锁川,一步步走向那人,待至近前,“锵”的一声,拔出腰剑,架在那人的肩上,冷声道:“卸却面甲!”

那人不卸,视寒锋若无物,眼中却泛着波澜,细细一辩,唯二字:‘倔强’。

半晌,谢尚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到二人面前,伸出手指,格开谢奕的剑,朝着那人慢慢一揖:“邵小娘子,此乃军中重地,不可轻亵!”说着,又对谢奕道:“二弟,邵小娘子乃巾帼英豪也,纵使有违军令,亦乃无心之失,岂可以刀剑相加!”

谢奕冷然一哼,神情却软了,此女乃邵续、邵冀州之女邵嫣,邵续一生征伐于冀州,殁亡于石虎刀下,她为父为国,心意拳拳之下,倒不可罚之过甚,当下便道:“城中尚有数万披甲男儿,勿需邵小娘子持剑!兄长,且携小娘子入城。”说着,向谢尚点头示意。

谢尚微微一笑,朝着邵嫣再度一礼:“请罢,邵小娘子。”

“哼!”邵嫣从盔缝里逼出一声冷哼,左右瞅了瞅,心思百转,暗忖已难遂意,只得气咻咻的瞪了谢奕一眼,默默随着谢尚离去。行走时,步伐轻碎,即便身着铁甲,亦难掩婀娜媚态。

谢尚面带微笑,挥着袖子遥领于前,木屐踏的啪啪响。谢奕见兄长果然对此女有意,思绪一转,亦不知想到甚,裂嘴笑起来。

“无奕!”

这时,高冠宽袍的桓温转着墙梯而来,待至近前,捧着长枪,徐徐一拉:“多谢无奕!”

“何需谢我?”谢奕挑眉看向桓温,但见桓温面正色危、神态决然;思及往昔情谊,不由得默然一叹,拍了拍桓温的肩,轻声道:“元子,男儿存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孙盛此人,恶欲攻心,理当枭首!”顿了一顿,叹道:“汝与瞻箦,可解便解罢……”

说着,转身走向北面城墙,凭风远眺,心思一阵怅然,自昔年较技于山阴之后,瞻箦与元子便已然成仇,他又岂会不知,奈何,数度苦劝却无果。莫非,两人生来便为敌乎?思及此处,忍不住的摇了摇头。

桓温走到谢奕身侧,将枪斜放于墙,按着箭剁口看向远方,目光深邃如海,参杂几许冷锋。良久,二人皆无言。稍徐,桓温道:“无奕,石虎前军顿步,大军不闻,此举有诈!”

“然也。”谢奕心中忧虑复起,大军对垒,各凭战意战力,然则,尚未垒营之前,即若水势、扑朔迷离,而此,即乃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积毫木而成城,待得明枪显剑时,胜负往往早已注定。奈何,即如谢尚所言,若离城赴战,动静即转,石虎为静,己方处动,一旦中伏,万事休矣!

朔风掠过,惊起桓温冠带,缓缓撩着脸上七星,即见七星微微一颤,桓温目光顿定,沉声道:“石虎其人,凶顽诡诈,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我军若静,其人必动,从而以动引动!郯城固若金池,石虎纵然倾军袭卷,亦休想撼动分毫!”

谢奕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冷然道:“郯城屯军三万,民风勇悍,石虎若以坚攻坚,七八万之数,不过填池塞野尔!”

“我等尽知,石虎岂会不知?”桓温浓眉紧皱,捉起长枪,面向谢奕,捧枪道:“石虎此举,乃使我军自乱阵脚也!当动则动,无奕若信得过桓温,且容桓温伐其前军!”

谢奕犹豫道:“我军若出,恐正中其意!”

“不然!”桓温慢慢的摇了摇头,直视着谢奕,中目辉灿,声音平淡:“桓温仅率本部三千精骑即可!桓温若出,莫论胜败,即可辩得石虎虚实!”

谢奕当即驳道:“此事非同小可,切莫意气用事……”

“无奕,且信桓温!”桓温捧着枪,沉沉一揖……

第四百二十五章相知相惜

乾阳,抓着峭壁爬出了深渊,将将冒出半张脸,便迫不及待的将光辉泼洒于苍茫大地,为费城内外注了一层金汤。兴许在它那只赤目金瞳的眼中,千万载,即若弹指一瞬,生与死,亦若浪花起伏。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卑微。

天地何其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冷风亦无情,将旌旗裂得哗哗作响。

三丈旌旗竖插在简易的箭哨上,鲜卑人树格真辉抱着长枪蜷缩于其中,他是羯人的奴隶,自呱呱坠地便为羯人而战。其人睡得极沉,歪着脑袋,抽着鼻子,阳光从木板缝隙钻进来,斜斜的照着他嘴角的口涎,既细且长,晶晶亮。

时值浓秋,晨间凛寒,冷阳浸来时,朔风也悄灌,即便犹在梦中,树格真辉也亦感触到那刺骨的寒冷,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赤着的脚,嘴巴歪得更斜,于是乎,那长长的口涎便“滋”的一声,断了,滴落于他的手背。

经此一激,树格真辉的眼皮颤动了两下,随即,嘴唇不住的蠕动,轻声的诅咒着。细细一听,乃是鲜卑胡语,囫囵不清,实则,他在诅咒着先锋大将逯明,若非逯明一来,即将那破烂的小城一把火给焚了,他亦勿需在此顶风宿露。当然,他的声音极低,唯自己可闻,如若不然,他的头颅便将悬于旗颠!虽然,胡奴身份地位强于汉奴,然则,终究为奴!

半晌,树格真辉扭动了下脖子,眼睛虚开了一条缝,瞅了瞅箭哨角落里的束阳,但见内中飞着茫茫浅絮,嘴角豁然一裂,嘟嚷了两句,继而,歪着脑袋瞥向斜上方,只见那个汉人女子依然在,他微微笑了一笑,转而,眼神略带忧伤。

这是个美丽的女子,身子犹若羊酪,娇嫩而芬芳,有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乌缎般的长发。若是她不飘来飘去便好了,若是她的眼睛尚可眨动便好了,树格真辉作如是想,想着想着,他柱着长枪,竭力的站起来,想伸手去抚摸一下那飘散在风中的长发。

三千乌雪,瀑洒于阳。缠绕于指尖,如丝般细滑。树格真辉闭着眼睛感受着它的柔软,嘴角愈裂愈开,虽然她已然逐渐腐腥,但他却犹自记得,初见时她的俏丽。蓦然,指间一空一凉,树格真辉睁开迷茫的眼,却见那头颅伴着风越飘越远,当即来不及思索,斜斜探出长枪欲将她够回来。

“嘿嘿……”树格真辉以枪尖挑着绳索,小心翼翼的往回绊,待那小巧的头颅打着转儿,越靠越近,他探身出哨,伸手扯住了发端,想了一想,深怕她再飘走,便把枪一放,废力的解下腰带,使劲的舞了几个圈,瞅准了那细细的绳索,猛然一扔,即见得那长长的布带恰若长虫探首,一下便啄住了绳端,尚且绕绳打了几个转,树格真辉嘿嘿一笑,扯住垂下来的布带,系于箭哨木柱上。如此一来,纵然烈风如刀,她也不会扔下他,独自远走。

凛风悄然,旭阳浅暖。

树格真辉凝视着她的脸庞,嘴角带着醇厚的笑容,在他的眼中,腐烂的她依旧美丽。

稍徐,他拾起长枪,将枪尖在木柱上擦了擦,从角落里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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